黎明前的白家靜得可怕。白素錦躺在床上,盯著帳頂的繡花,一夜未眠。手腕上的松針紋路在黑暗中泛著微弱的紅光,像是一道新鮮的傷口。顧長風的話在她腦海中回蕩:"它會指引你。"
窗外傳來第一聲鳥鳴,白素錦翻身下床。她必須為今晚的會面做準備,但首先,她需要弄清楚顧長風與白家的恩怨。
梳洗時,她發現自己的感官比昨天更加敏銳了。銅盆中的清水在她眼中呈現出無數細小的漩渦,每個漩渦都帶著不同的"氣息"——丫鬟端水時留下的汗味,銅盆本身的金屬味,甚至還有水井深處的泥土氣息。這種感知讓她既興奮又恐懼。
"小姐,老太爺讓您過去。"丫鬟在門外輕聲喚道。
白老爺子的書房比昨日更加昏暗,沉水香的氣息濃得幾乎凝成實質。老爺子坐在書案后,臉色灰敗,眼窩深陷,像是幾天沒睡。
"昨晚去哪了?"他開門見山。
白素錦心跳漏了一拍:"在...在房里休息。"
"撒謊!"老爺子猛地拍案,"阿福看見你從后門溜出去!"
白素錦攥緊了衣袖。她早該想到瞞不過阿福,那個老人對白家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
"我去見了個人,"她決定部分坦白,"一個叫顧長風的人。"
老爺子的表情瞬間凝固:"顧...長風?"他的聲音顫抖得幾乎聽不清,"他回來了?"
"祖父認識他?"
老爺子沒有回答,而是顫抖著從抽屜里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幾粒藥丸吞下。良久,他才平靜下來:"他跟你說了什么?"
"他說...能救孫姑娘。"白素錦小心地觀察祖父的反應,"還說知道祖母是怎么死的。"
老爺子的手猛地一抖,茶杯翻倒在桌上:"他撒謊!"聲音嘶啞得可怕,"顧長風才是害死你祖母的兇手!"
"到底發生了什么?"白素錦追問,"為什么你們都這么說他?"
老爺子突然抓住她的手,力道大得驚人:"錦兒,答應我,別再見他!顧家人都是災星,他們..."他的指甲掐進她的肉里,正好按在松針紋路上。
劇痛讓白素錦倒抽一口冷氣。老爺子似乎也察覺到了什么,猛地松開手,驚恐地看著她的手腕:"這...這印記..."
"怎么了?"
"沒什么。"老爺子迅速恢復常態,但聲音依然不穩,"回房去吧,今天別出門了。"
離開書房,白素錦的心跳如鼓。祖父的反應太奇怪了——恐懼、憤怒,還有...愧疚?她必須弄清楚事實。
回到院子,白素錦取出藏在床底的《異香錄》,翻到記載"引魂印"的那頁。旁邊有一幅模糊的插圖,畫著一個穿黑衣的女子站在祭壇前,手中捧著一個香爐。女子手腕上赫然是松針狀的紋路!
插圖下方有一段文字:"純陰之體,可通幽冥。以血為引,以香為媒..."后面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
白素錦的指尖輕輕撫過插圖。黑衣女子...祖母...顧長風...這三者之間有什么聯系?她突然想起什么,翻到《異香錄》的扉頁,上面寫著"白氏長庚手錄"——這是祖父的筆跡!
正午時分,白素錦借口午睡,支開了丫鬟。她換上一身素凈的衣裙,從后門溜出白家。手腕上的紋路隱隱發熱,似乎在指引方向。
青石鎮的主街比平日熱鬧,商販的吆喝聲此起彼伏。白素錦低著頭快步穿行,突然在一家綢緞莊前停下——她聞到了一絲熟悉的氣息,清冷如雪后的松林。
顧長風!
她環顧四周,終于在街對面的茶攤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顧長風今天沒穿黑衣,而是一件普通的深藍長衫,銀面具也換成了半截面紗,但挺拔的身形和獨特的氣息讓她一眼就認了出來。
顧長風似乎也察覺到了她的目光,抬頭看了一眼,隨即放下茶錢起身離開。白素錦猶豫了一下,跟了上去。
顧長風拐進一條小巷,步伐不緊不慢,始終與她保持一段距離。穿過幾條曲折的巷子后,他停在一座廢棄的小廟前,推門而入。
白素錦在廟外徘徊片刻,還是推開了那扇斑駁的木門。廟內光線昏暗,只有幾縷陽光從破損的屋頂漏下。顧長風站在神龕前,背對著她。
"為什么跟著我?"他沒有回頭。
白素錦深吸一口氣:"我想知道事實。"
"什么事實?"
"祖母是怎么死的?你和白家的恩怨,還有..."她抬起手腕,"這個印記到底是什么?"
顧長風轉過身,摘下面紗。陽光下,他的面容比昨晚更加清晰——劍眉星目,輪廓如刀削般鋒利,左眉上方有一道細小的疤痕。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瞳孔在光線下呈現出奇特的銀灰色,像是結了霜的湖面。
"你確定想知道?"他的聲音低沉,"事實往往比謊言更傷人。"
白素錦點頭:"我需要知道。"
顧長風沉默片刻,從懷中取出一塊黑布包裹的東西:"你祖母死前,留下了這個。"
他小心地展開黑布,里面是一塊暗紅色的香料,形狀像凝固的血淚,與白素錦在古董店看到的一模一樣。
"這是..."
"真正的'蝕骨香'。"顧長風的聲音帶著說不出的復雜,"你祖母親手煉制的最后一爐香。"
白素錦伸手想碰,顧長風卻迅速收回:"別碰!未完成的'蝕骨香'會吞噬觸碰者的魂魄。"
"祖母為什么要煉制這種東西?"
"不是她要煉,"顧長風苦笑,"是被迫的。二十年前,白崇山發現了'蝕骨香'的秘方,強迫你祖母煉制。你祖母為了阻止他,故意在最后一步出錯,導致香爐爆炸..."
白素錦心跳加速:"然后呢?"
"然后..."顧長風的眼神變得遙遠,"你祖母死了,白崇山重傷,秘方被毀。白家對外宣稱是顧家人所為,我父親被活活打死,我被迫離開青石鎮。"
白素錦渾身發冷:"祖父知道嗎?"
"他知道。"顧長風的聲音冷了下來,"他選擇了包庇自己的兒子。"
白素錦想起祖父手腕上的"引魂印",想起他對顧長風的恐懼與憤怒...這一切都有了解釋。
"為什么現在回來?"
顧長風收起香料:"因為白崇山又開始煉制'蝕骨香'了。他找到了新的秘方,需要'純陰之體'作為引子——先是那些失蹤的姑娘,然后是孫姑娘,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白素錦的手腕上,"會是你。"
白素錦下意識捂住手腕:"這個印記..."
"是'蝕骨香'的標記。"顧長風的聲音帶著幾分憐憫,"你已經開始'覺醒'了,對嗎?感官變得敏銳,能看到常人看不到的東西..."
白素錦點頭,心跳如鼓。
"這是'純陰之體'的特質。"顧長風嘆了口氣,"也是白崇山最想要的祭品。"
廟外突然傳來腳步聲,顧長風迅速將白素錦拉到神龕后。透過縫隙,她看到幾個穿墨藍色長衫的男子走進廟內,四下搜尋。
"明明看見他往這邊來了..."其中一人嘟囔道。
"繼續找!"領頭的男子厲聲道,"白二爺說了,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白素錦屏住呼吸。那個領頭男子的聲音她認得——是"永昌號"的掌柜!他們走后,顧長風松開她:"看到了嗎?白崇山的人。"
"他們為什么找你?"
"因為我手上有他想要的東西。"顧長風冷笑,"'蝕骨香'的完整秘方。"
白素錦突然想起什么:"今晚的會面..."
"照舊。"顧長風重新戴上面紗,"酉時,廢棄碼頭倉庫。我會告訴你如何救孫姑娘,以及..."他頓了頓,"如何自保。"
離開小廟,白素錦的心亂成一團。顧長風的話與祖父的說法截然相反,她不知道該相信誰。但有一點是確定的——手腕上的印記,以及逐漸覺醒的異能,都預示著危險正在逼近。
回到白家,白素錦直接去了藏書閣。她需要找到更多關于"蝕骨香"的資料。閣樓里灰塵密布,陽光透過窗欞,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她翻遍了古籍,卻一無所獲。正當她準備放棄時,一塊松動的地板引起了她的注意。撬開地板,下面藏著一本薄薄的小冊子,封面上寫著《香異錄》三個字,字跡與祖父的如出一轍。
翻開第一頁,白素錦的心跳驟然加速。這是一本關于"蝕骨香"的完整記錄,包括煉制方法、所需材料,以及...破解之法!
"純陰之血,寒松淚..."她輕聲念道,"二者相融,可解香毒..."
后面的內容讓她渾身發冷:"然純陰之體一旦覺醒,需以同源之血為引,否則魂魄將被香毒吞噬..."
同源之血?什么意思?
白素錦繼續往下翻,最后一頁貼著一張泛黃的照片——一個穿黑衣的女子站在祭壇前,面容與她有七分相似。照片背面寫著:"愛妻顧氏,香道天才,因煉制'蝕骨香'失誤而亡..."
顧氏?祖母姓顧?那顧長風是...
照片從她手中滑落。一個可怕的猜測在她腦海中形成:顧長風可能是她的...舅舅?
窗外,日頭已經西斜。白素錦收起小冊子,藏入貼身的暗袋。無論如何,今晚的會面她必須去。不僅為了孫姑娘,也為了她自己。
她摸了摸手腕上的印記,紋路已經蔓延到了手肘,像是一棵正在生長的樹。疼痛伴隨著每一次心跳,提醒她時間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