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小曼五歲那年的冬天，妹妹許小柔出生了。那天清晨，她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驚醒。
睜開眼時，媽媽正捂著肚子靠在門框上，臉色蒼白得可怕。爸爸手忙腳亂地往包里塞著東西，
連外套都穿反了。"小曼乖，自己穿衣服。"爸爸匆匆往她懷里塞了件毛衣，
"媽媽要去醫院生小寶寶了。"小曼抱著毛衣坐在床上，聽著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清晨六點的陽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細細的金線。她伸出腳，
小心翼翼地把腳趾貼在那道光線上。"新寶寶也會有這樣暖暖的光嗎？"奶奶是中午來的，
帶著一盒冷掉的包子。小曼安靜地坐在餐桌前，小口小口地啃著包子皮。
"你馬上要當姐姐了，高興不？"奶奶揉著她的頭發問。小曼點點頭，
把最后一口包子塞進嘴里。"當姐姐是不是就能和爸爸媽媽一起去醫院了？
"但沒有人帶她去。三天后爸爸回來時，懷里抱著一個粉色的襁褓。
小曼踮起腳尖想看看里面的小寶寶，卻被爸爸側身避開："小心點，別碰著妹妹。
"媽媽躺在沙發上，臉上帶著小曼從未見過的溫柔笑容。她的目光始終黏在那個襁褓上，
甚至沒注意到小曼的新裙子——那是上周媽媽答應她，等幼兒園演出時穿的。
"我的新裙子...媽媽還記得嗎？"小曼揪著裙角，突然覺得胸口悶悶的。那天晚上，
小曼被安排睡在了書房的小床上。她的兒童房正在被改造成嬰兒房，
她的小熊玩偶和圖畫書都被收進了紙箱。"你是大孩子了，該學會自己睡了。
"媽媽這樣解釋著，卻一直低頭給妹妹喂奶。小曼抱著膝蓋坐在陌生的床上，
聽著隔壁傳來爸爸媽媽哄妹妹的輕柔歌聲。"我的小床也會唱歌的..."她想告訴媽媽，
但大人們都在忙著給妹妹換尿布。——妹妹滿月那天，家里來了好多客人。
小曼穿著嶄新的粉色連衣裙站在角落，看著大人們輪流抱著妹妹夸贊。
"眼睛像媽媽""鼻子像爸爸"，每個人都這么說。"小曼要不要抱抱妹妹？
"姑姑突然把她拉到人群中央。她緊張地伸出手，卻在碰到襁褓前被媽媽攔住："她太小了，
等長大些再說。"客人們繼續圍著妹妹說笑，小曼慢慢退回到角落。
她的新裙子被果汁弄臟了一小塊，但沒有人發現。"如果我也把果汁打翻在桌子上，
他們會看我嗎？"這個危險的念頭讓她心跳加速。她悄悄伸出手，
碰了碰茶幾上的玻璃杯——"許小曼！"爸爸的呵斥聲炸響在耳邊，"你在干什么？
"她的手僵在半空。整個客廳突然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她身上。
小曼的耳朵燒得通紅，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被所有人注視著的感覺，比被忽視更難受。
"對不起..."她的聲音細如蚊吶。"你是姐姐了，要懂事。"爸爸皺著眉頭說，
"去廚房幫奶奶端水果。"小曼低著頭快步走向廚房，
聽見身后有人笑著說："老大就是愛爭寵。"廚房里，奶奶正在切西瓜。小曼站在凳子上，
小心地把西瓜塊擺進盤子。"我們小曼真能干。"奶奶摸摸她的頭，"妹妹還小，
爸爸媽媽要多照顧她。你是大孩子了，要理解。"小曼點點頭，
把最大的一塊西瓜放在盤子最上面。"如果我變得特別特別能干，
爸爸媽媽會像喜歡妹妹那樣喜歡我嗎？"——妹妹百天時拍了全家福。
攝影師讓爸爸媽媽抱著妹妹坐在前排，小曼站在后面。"來，小美女笑一笑！
"攝影師對著妹妹不停按快門。"姐姐也往前靠一點。"攝影師終于注意到她。
小曼剛要挪步，妹妹突然哭了起來。媽媽趕緊站起來哄她，爸爸跟著去拿奶瓶。
拍攝被迫中斷，最后成片的全家福里，小曼只露出半個肩膀。那天晚上，
小曼在畫本上畫了一幅畫：四個小人手拉著手，每個人都笑得一樣開心。
她偷偷把畫貼在冰箱上，但第二天發現畫被妹妹的輔食食譜蓋住了。
——五歲半的小曼已經學會了很多事。她會自己扎馬尾辮，雖然總是歪的；她會熱牛奶，
雖然經常灑出來；她會在妹妹哭的時候捂住耳朵安靜地數數，數到一百妹妹通常就不哭了。
"小曼真乖。"偶爾媽媽會這樣夸她，但目光很快又會回到妹妹身上。
幼兒園老師布置了手工作業，要做一個"我的家"的模型。小曼花了整整三天，
用紙盒做了一個漂亮的房子，里面有爸爸媽媽和兩個小女孩。"為什么姐姐站在房子外面？
"老師指著模型問。小曼低頭擺弄著裙角："因為...因為姐姐要保護大家。
"那天放學下著大雨，媽媽只帶了一把傘。她把傘全部撐在嬰兒車上，
自己的半邊身子都被淋濕了。小曼跟在后面，雨水順著她的劉海滴進眼睛里。"媽媽，我冷。
"她小聲說。"快走幾步就到家了。"媽媽頭也不回地說，"妹妹不能淋雨。"到家后，
小曼的布鞋全濕透了。她蹲在門口費力地解鞋帶，手指凍得發僵。妹妹的哭聲從臥室傳來，
媽媽立刻扔下毛巾跑了過去。小曼一個人坐在玄關，把濕襪子慢慢拽下來。
她的腳趾凍得通紅，像十顆小小的冰珠子。"要是我生病了，媽媽會陪我嗎？
"——六歲生日那天，小曼在幼兒園等了一整天。
老師給每個過生日的小朋友都會準備小皇冠和糖果，但媽媽說今天要帶妹妹打疫苗，
不能來接她。放學時，奶奶給她帶了一個小小的紙杯蛋糕。"爸爸媽媽呢？
"小曼盯著蛋糕上孤零零的一根蠟燭問。"妹妹打疫苗發燒了，他們在醫院。
"奶奶嘆了口氣，"你要理解..."小曼點點頭，用力吹滅了蠟燭。
"我的愿望是...希望妹妹快點好起來。"她閉上眼睛許愿，卻不知道為什么臉頰濕濕的。
晚上九點，爸爸媽媽終于回來了。小曼從被窩里爬起來，光著腳跑到客廳。"怎么還沒睡？
"爸爸皺眉問。小曼張開嘴，想說"我在等你們給我唱生日歌"，
但媽媽懷里哭鬧的妹妹吸引了所有注意力。"去睡吧。"媽媽疲憊地說，"明天還要上學呢。
"回到床上，小曼把臉埋進枕頭里。床頭柜上放著奶奶給的紙杯蛋糕，奶油已經塌了，
像一張哭泣的臉。——這樣的日子像流水一樣過去。七歲時，小曼的兒童節演出，
觀眾席上沒有她的家人；八歲時，她的作文被貼在教室后墻，
但家長會那天爸爸媽媽在帶妹妹看牙醫；九歲時，她發高燒到39度，
自己吃了退燒藥就睡著了，醒來發現家里空無一人——妹妹的幼兒園有親子活動。漸漸地，
成小塊塞進書包最底層； 學會在妹妹搶她玩具時主動松手； 學會在被忽視時假裝不在意。
"懂事的孩子最省心。"大人們都這么說。但沒有人知道，每個深夜，當妹妹的哭聲平息后，
小曼都會悄悄爬起來，對著月光檢查自己的手掌——"我是不是真的...透明了？
"直到那個冬天，十歲生日那天，當媽媽把日記本遞給她時，小曼突然明白：原來有些存在，
注定只能被裝進紙頁里。十歲生日那天，許小曼得到了一本深藍色的日記本和一支黑色鋼筆。
“你長大了，該寫日記了。”媽媽把本子遞給她時，甚至沒有抬頭，
眼睛始終盯著手機屏幕——妹妹的老師在群里發了通知，說下周有親子活動。小曼接過本子，
封面上燙金的“回憶”兩個字在燈光下微微發亮。“回憶……原來我的十歲生日，
只值得一本空白的本子。”她翻開第一頁，紙張雪白得刺眼。
客廳那頭傳來妹妹的尖叫聲——小柔正坐在地板上發脾氣，
因為媽媽不肯給她買第二盒水彩筆。“小曼，去哄哄妹妹。”爸爸從報紙后面抬起頭，
語氣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小曼放下日記本，慢慢走到妹妹身邊。小柔六歲了，
已經懂得如何用哭鬧得到想要的一切。她抓起姐姐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留下兩排泛紅的牙印。“啊！”小曼本能地縮回手。“你又怎么惹妹妹了？
”媽媽終于放下手機，皺著眉頭走過來。小曼張了張嘴，最后只是低下頭：“……對不起。
”那天晚上，當整棟房子終于安靜下來，小曼趴在書桌前，小心翼翼地擰開鋼筆。
墨水的味道很特別，像下雨天潮濕的泥土。她在第一頁工整地寫下：“今天是我的生日，
但沒有人記得我最喜歡的是蜘蛛俠，不是艾莎。妹妹上周過生日時，
蛋糕上有會唱歌的艾莎公主，而我只有這本日記本。不過沒關系，
至少現在有人愿意聽我說話了——即使只是紙做的朋友。
”鋼筆尖在紙上洇開一個小小的墨點，像一滴來不及擦掉的眼淚。
——日記本成了小曼最忠實的聽眾。她記錄下每一個被忽視的瞬間：“11月3日，
今天美術課我畫了全家福。老師說畫得真好，要貼在走廊里。放學時我發現畫被撕了一個角，
可能是被哪個同學不小心碰到的吧。我沒告訴老師，反正……也不會有人來看。
”“12月24日，平安夜。妹妹在圣誕樹下找到了五個禮物，我只找到一個。
拆開是圍巾和手套，和去年的一模一樣。可能媽媽忘記去年送過什么了。不過很暖和，
謝謝媽媽。”有時候，她也會寫下一些小小的幻想：“如果有一天我消失了，
爸爸媽媽要多久才會發現？一天？一周？還是等到學校打電話來問為什么曠課？”寫到這里，
她突然停下筆，把這句話重重地涂黑，直到紙面幾乎要被劃破。
“不能這樣想……不能這樣想……”——六年級上學期，小曼參加了全市作文比賽。
當她拿著金獎證書回家時，妹妹正因為數學考了65分而大哭大鬧。爸爸抱著小柔輕聲安慰，
媽媽忙著給老師發消息詢問補習班的事。小曼站在玄關，證書在手里慢慢變皺。
“如果我也考砸一次，他們會這樣緊張我嗎？”“站那兒干嘛？”爸爸終于注意到她，
“把妹妹的毛巾拿來，她哭得滿臉都是鼻涕。”那天晚上，
小曼在日記本上畫了一幅畫：一個女孩站在領獎臺上，臺下空無一人。
她在旁邊寫道：“今天老師問我，要不要把獲獎作文貼在校園欄里。我說不用了。
貼上去又怎么樣呢？不會有人看的。就像我每天準時回家，
不會有人夸我乖；我考試得了第一，不會有人驚喜；我哭了，
不會有人過問……我好像變成了空氣，明明存在著，卻沒人感覺得到。
”——升初中前的暑假，家里爆發了最激烈的一次爭吵。妹妹想報名參加一個昂貴的夏令營，
而小曼的升學費用已經讓家庭預算吃緊。小柔把碗摔在地上，
尖叫聲幾乎掀翻屋頂：“我就要去！我就要去！”“好好好，我們去。”媽媽最終妥協，
轉頭對小曼說，“你的補習班就先別上了，自己在家預習一樣的。”小曼安靜地點點頭，
蹲下來一片一片撿地上的碎瓷片。有一塊特別鋒利的碎片劃破了她的指尖，
血珠冒出來的瞬間，她竟然感到一絲快意。“看，我會流血，我是真實存在的啊……”深夜，
她咬著牙在日記本上寫道：“為什么妹妹要什么就有什么？為什么她可以無理取鬧？
為什么……我不能？是不是因為我不夠好？是不是因為我太貪心了？
是不是因為……我根本不值得被愛？”鋼筆尖狠狠劃破紙面，像一道丑陋的傷疤。
——初中開學第一天，小曼認識了李老師。這位年輕的班主任讓每個同學做自我介紹。
當小曼輕聲說完自己的名字時，李老師突然問：“許小曼？
你是不是去年作文比賽的金獎得主？”全班同學的目光一下子聚集過來。
小曼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她完全沒想到會有人記得這件事。放學后，
李老師特意留下她：“我看過你的作文，寫得非常棒。今年文學社招新，你一定要來試試。
”那天回家的路上，小曼的腳步格外輕快。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她偷偷踩著自己的影子頭，“原來被人記住的感覺……這么好。
”她迫不及待想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家人。然而剛進家門，就聽見妹妹的哭嚎。
原來小柔在幼兒園和小朋友打架，把對方的臉抓破了。
爸爸媽媽正焦頭爛額地給對方家長打電話道歉。小曼默默放下書包，去廚房準備晚餐。
鍋里的水咕嘟咕嘟冒著泡，就像她心里那些還沒來得及說出口的話，一個個破碎消失。
——期中考試后，學校召開家長會。小曼考了年級第三。
她特意把成績單放在茶幾最顯眼的位置，還用水杯壓住邊角，防止被風吹走。但家長會那天，
媽媽陪妹妹去參加舞蹈比賽了，爸爸說要加班。教室里，其他同學的父母認真記著筆記，
只有小曼的座位空蕩蕩的。李老師走過來，輕輕拍了拍她的肩膀：“你爸媽沒來？
”小曼擠出一個笑容：“他們……很忙。”放學后，她一個人坐在空蕩蕩的教室里，
把成績單折成紙飛機，從窗口扔了出去。“反正……沒人會在乎。”那天晚上，
她在日記本上畫了無數個問號，最后寫了一行小到幾乎看不清的字：“我到底要做到多好，
才能被看見？”——初二那年，小曼開始整夜失眠。她會在凌晨三點爬起來，
看著窗外路燈下飄落的雪花。有時是聽著雨滴敲打玻璃的聲音，
數著“一滴、兩滴、三滴……”直到天亮。她的手腕內側開始出現細小的劃痕。
第一次用圓規尖端劃過皮膚時，她驚訝地發現：“原來我還會疼……原來我還活著。
”日記本里的內容越來越黑暗：“今天體育課跑800米，我故意摔倒了。膝蓋擦破一大片，
血一直流到襪子上。校醫包扎時問我疼不疼，我突然好想哭。
已經很久沒有人問我'疼不疼'了……”“媽媽發現我手腕上的傷了，但她什么也沒說。
可能她覺得這只是小孩子鬧著玩吧。如果我……做更過分的事呢？她會注意到嗎？
”——初三上學期，小曼被選為學生代表在晨會上發言。這是她第一次站在全校師生面前。
演講稿她修改了十幾遍，每天對著鏡子練習到深夜。演講當天，她緊張得手心冒汗，
但聲音很穩。結束時，全場響起熱烈的掌聲。校長特意走過來夸她：“講得真好，
你父母一定很驕傲。”小曼微笑著點頭，心里卻想：“他們根本不知道今天有演講。
”放學回家，她發現妹妹又闖禍了——小柔把媽媽的口紅全折斷了，
在墻上畫滿了歪歪扭扭的花。爸爸媽媽正忙著教訓她，客廳里回蕩著妹妹歇斯底里的哭聲。
小曼悄悄繞過戰場，回到自己房間。書桌上放著一個精致的禮盒，
她心跳突然加速——難道……顫抖著手指打開盒子，
里面是一張紙條：“把你妹妹的房間收拾干凈，然后把這個禮物給她，說是你買的，
哄她開心。”小曼呆呆地站在原地，禮盒里的水晶發卡在燈光下閃閃發亮，刺得她眼睛生疼。
那天深夜，她在日記本上寫下了最長的一篇日記，
字跡因為淚水而模糊不清：**“我今天站在全校面前演講了，校長說我講得很好。
可是沒有人問我緊不緊張，沒有人問我準備得辛不辛苦。我的存在就像空氣，
只有需要我做事的時候，他們才會想起我。有時候我真希望自己生一場大病，
這樣他們是不是就會多看我一眼？但更可能的是，
他們只會責怪我怎么這么麻煩……這本日記已經寫了一大半，
原來我的生活里積累了這么多難過的事情。如果有一天這本日記被填滿了，我該怎么辦？
如果連紙都不愿意聽我說話了，我還能去哪里？”**寫到最后，鋼筆水暈開了一大片，
像一塊丑陋的傷疤。小曼用力合上日記本，把臉埋進潮濕的紙頁里，無聲地顫抖著。窗外，
一輪冷清的月亮掛在天空，靜靜注視著這個蜷縮在書桌前的小小身影。
許小曼的高中錄取通知書寄到的那天，家里正在為妹妹小柔的小升初擇校焦頭爛額。
快遞員按響門鈴時，小曼正在廚房煮面條。她擦干手上的水珠跑去開門，
接過那個印著市重點高中校徽的牛皮紙信封，
心跳突然變得很快——這是她熬夜苦讀三年換來的，是全市最好的高中。“也許這次，
他們會為我驕傲一次？”她小心地拆開信封，將燙金的錄取通知書展開撫平。
紙面上“恭喜”兩個字在晨光中閃閃發亮，像是一個溫柔的承諾。“媽！
我考上——”“小曼！”媽媽的聲音從妹妹房間傳來，打斷了她，
“快來幫忙看看你妹妹的數學題！”小曼的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通知書邊緣，
紙張鋒利的邊緣在她指腹留下一道淺淺的白痕。“原來再鋒利的喜悅，也會被日常輕易磨平。
”她把通知書重新塞回信封，輕輕放在茶幾上最顯眼的位置，
還用遙控器壓住一角防止被風吹走。然后轉身走向妹妹的房間，
接過那本被涂畫得亂七八糟的習題冊。——那天晚上，
小曼在日記本上畫了一幅畫：一個女孩站在懸崖邊，手里捧著一顆發光的星星，
而她身后是一望無際的黑暗。“7月15日，今天收到了高中錄取通知。
媽媽晚上收拾茶幾時，把通知書和超市傳單疊在一起放進了抽屜。她甚至沒有打開看。
妹妹的擇校費要三萬塊，爸爸說家里存款不夠了。我偷偷查了自己的存錢罐，
里面有這些年攢下的壓歲錢和獎學金，一共兩千四百八十元。明天我想告訴他們，
這些錢可以給妹妹用……也許這樣，他們就會對我笑一笑了。
”鋼筆在“笑一笑了”四個字上停頓太久，墨水暈開成一片藍色的淤青。
——高中開學第一天，小曼認識了新的心理老師。
“入學適應調查表”上有一個問題：“你最近感到孤獨的頻率是？
”小曼盯著“總是”“經常”“偶爾”“從不”四個選項，鉛筆尖在紙上懸停了很久。
“原來孤獨也是可以量化的東西。”她最終勾選了“經常”，
然后把問卷折成小小的方塊塞進書包最底層。但下午的班會課上，她被叫去了心理咨詢室。
“許小曼同學，”心理老師推了推眼鏡，“能和我聊聊為什么選擇'經常'嗎？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老師辦公桌上投下條紋狀的陰影。小曼盯著那些明暗相間的線條，
突然想起小時候玩過的黑白琴鍵。“我不知道……”她的聲音輕得像羽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