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門在身后“哐當”一聲關上，沉重得像是砸在我心口上。三年了。
外面的陽光刺得我眼睛生疼，下意識地抬手擋了一下。指縫間，
看到一輛熟悉的黑色轎車停在路邊。車門打開，一個男人快步走下來。江臨舟。我前夫。
他穿著熨帖的深灰色大衣，身形依舊挺拔，只是那張曾經意氣風發的俊臉上，
此刻布滿了焦灼和一種……我幾乎認不出來的痛楚。他幾步沖到我跟前，呼吸急促，
身上還帶著車里的暖氣。“念慈……”他開口，聲音啞得厲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試探，
仿佛我是個易碎的琉璃盞。“我來接你回家。”回家？這個詞像根生銹的針，
猛地扎進我麻木的神經里。我放下手，沒什么表情地看著他。他比我記憶中憔悴了些，
眼底有濃重的青黑，下巴上冒出了些胡茬，顯得有些狼狽。這副樣子，
倒真像是為誰肝腸寸斷了三年。可惜。“江先生，”我開口，聲音干澀得像砂紙摩擦，
太久沒好好說話了，“我們不熟。讓讓，擋道了。
”我拖著那個輕飄飄的、裝著全部家當的帆布包，繞過他就想走。
手腕卻猛地被一股大力攥住，滾燙的，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道。“念慈！”他急切地喊，
手指收得很緊，像是怕我下一秒就化作煙飄走。“別這樣……我知道你恨我，
我知道我對不起你！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別走……”我低頭，
看著他那雙骨節分明、曾經簽下無數份讓我仰望的合同的手，此刻正死死扣著我的手腕。
皮膚接觸的地方，傳來一陣令人作嘔的黏膩感。恨？我扯了扯嘴角，想笑，
卻發現臉上肌肉僵硬得厲害。我抬起眼，撞進他那雙泛紅的眼睛里。
那里面盛滿了痛苦、悔恨，還有一絲……懇求？真新鮮。江臨舟也會求人。“恨你？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像結了冰的湖面。“江臨舟，你配嗎？
”他像是被狠狠抽了一巴掌，臉色瞬間煞白，攥著我手腕的手指都在發抖。
“念慈……對不起，真的對不起……當年的事，我……”“當年什么事？”我打斷他，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連我自己都陌生的尖銳，“是當年你公司財務造假，
捅出天大的窟窿，眼看就要進去吃牢飯的事？還是當年你跪在我面前，哭得像個孩子，
說沒有我你就完了，求我替你頂罪的事？！”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狠狠扎向他，
也扎向我早已千瘡百孔的心。他高大的身軀晃了晃，眼底的血絲更重了，嘴唇翕動著，
卻發不出一個完整的音節。那雙曾經讓我沉溺、讓我覺得能撐起一片天的眼睛，
此刻被洶涌的淚水模糊，竟真的滾下大顆大顆的淚珠。“我錯了……念慈，
我真的錯了……”他哽咽著，像個無助的孩子，眼淚順著英俊的臉頰滑落，
滴在我被他攥著的手腕上，燙得驚人。“這三年……每一天都是煎熬！我后悔了，
我真的后悔了！求你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我用一輩子補償你……”他手指發抖。真稀奇。江臨舟的手，簽上億合同都沒抖過。
我看著他的眼淚，心里一片荒蕪。這雙為我哭的眼睛，三年前在法庭上，可是干得很。
那時候，他站在旁聽席，西裝革履，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被法警帶走。
眼神平靜得像在看一個陌生人，一個替他頂罪的、用完即棄的工具。我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仿佛上面沾了什么致命的病毒。手腕上留下一圈刺目的紅痕。“補償？”我嗤笑一聲，
帶著無盡的嘲諷，“拿什么補償？江臨舟，我替你蹲了三年大牢！一千多個日夜！在里面，
你知道我是怎么過的嗎？”那些冰冷的鐵窗，狹小的囚室，永遠帶著消毒水味的空氣，
無處不在的審視目光，還有……那些藏在黑暗里的惡意和欺凌。
每一個畫面都像淬了毒的藤蔓，纏繞著我的心臟，勒得我喘不過氣。“我像條狗一樣活著！
”我的聲音控制不住地顫抖起來，積壓了三年的屈辱和憤怒終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為了你一句‘等我，我很快接你出來’，我咬著牙忍！忍那些白眼，忍那些拳頭！
我以為你在外面拼命想辦法救我！結果呢？”我逼近一步，死死盯著他淚流滿面的臉，
每一個字都從牙縫里擠出來：“結果你在外面風生水起！公司起死回生，身價翻了幾倍！
拿著用我三年牢獄換來的錢，活得風光無限！江臨舟，你的良心呢？被狗吃了嗎？！
”他像是被徹底擊垮了，高大的身軀佝僂下去，雙手痛苦地插進頭發里，
發出壓抑的、野獸般的嗚咽。“不是的……念慈，不是你想的那樣……我有苦衷，
我一直在想辦法……”“苦衷？”我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
“你的苦衷，就是在我替你頂罪入獄的第二年，
就迫不及待地娶了能給你帶來更多助力的新歡？林晚意——林氏集團的千金大小姐，對吧？
報紙財經版我都看到了，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他猛地抬起頭，臉上血色盡褪，
只剩下震驚和慌亂：“你……你怎么知道？念慈，那……那是……”“那是什么？商業聯姻？
身不由己？”我替他把那些虛偽的借口說出來，只覺得胃里一陣翻江倒海的惡心。
“省省吧江臨舟。收起你這副鱷魚的眼淚，看著讓人反胃。
”我不再看他那張涕淚橫流、真假難辨的臉，也懶得再聽那些蒼白無力的辯解。三年牢獄，
足夠我看清一個人骨子里的卑劣。我轉身，毫不猶豫地朝著與他的豪車相反的方向走去。
初冬的風帶著凜冽的寒意，刮在臉上生疼，卻奇異地讓我混亂的腦子清醒了幾分。
身后傳來他踉蹌追來的腳步聲和更加絕望的呼喊：“念慈！沈念慈！你去哪？你剛出來，
身上沒錢，能去哪？跟我回去！求你……”我沒有回頭。一次也沒有。
帆布包的帶子勒在肩膀上，空蕩蕩的，里面只有幾件舊衣服和釋放證明。世界那么大，
卻沒有我的家。三年前那個傻乎乎把江臨舟當成全世界的沈念慈，
已經死在了那場精心設計的騙局里。現在活下來的，只是一個叫沈念慈的空殼。
* * *“慈姐！這邊！快！”一個清脆又帶著點急切的聲音穿透嘈雜的人流。
我循聲望去，看到商場員工通道口，穿著同樣藍灰色保潔制服的年輕女孩正使勁朝我揮手，
是負責這片區域的領班，叫小圓。我推著沉重的清潔車，加快腳步過去。
不銹鋼的車輪碾過光滑的地磚，發出單調的咕嚕聲。“怎么才來呀？主管剛才又過來查崗了，
臉色可臭了！”小圓壓低聲音，圓圓的臉上滿是擔憂，“你再遲到，這個月全勤又泡湯了！
”“抱歉，公交車晚點了。”我簡短地解釋，把車停好。冰冷的金屬扶手凍得我指尖發麻。
出獄**個月了，這份商場保潔的工作，是我唯一能找到的、不需要查太多背景的活計。累，
錢少，但至少能讓我有個遮風擋雨的出租屋，不至于餓死。“趕緊的，
A區精品廊那邊剛結束一場活動，弄得一塌糊涂，主管點名讓你去收拾，說就你能弄干凈。
”小圓麻利地把拖把水桶遞給我，又塞給我一塊干凈的抹布，“小心點啊慈姐，
聽說那邊今天來了幾個大人物，可別撞上了。”“知道了，謝謝。”我接過工具，
推著車往燈火通明、彌漫著高級香水味的精品廊走去。那里是另一個世界，光鮮亮麗，
紙醉金迷，與我身上洗得發白的制服格格不入。剛轉過一個拐角，
一陣熟悉的、帶著點撒嬌意味的女聲飄了過來。“……臨舟，你看這個鉆石的切工，
是不是比剛才那個更好？還有這個戒托的設計，更顯鉆呢！”我的腳步，
像被瞬間凍住的水泥，死死地釘在了原地。血液似乎在這一刻停止了流動，
耳邊所有的嘈雜都褪去，只剩下那個嬌嗲的女聲，還有……一個低沉而熟悉的男聲回應。
“嗯，你喜歡就好。都聽你的。”江臨舟。還有他的新婚妻子，林晚意。
我僵硬地、一點點地轉過頭，透過擦得锃亮的玻璃幕墻，看向那家頂級的珠寶店。
明亮的射燈下，江臨舟穿著剪裁完美的深色西裝，身姿依舊挺拔。他微微側身，
專注地看著柜臺前試戴戒指的女人。而那個女人，林晚意，
穿著一身一看就價格不菲的米白色羊絨裙，長發微卷，妝容精致。
她正伸著一只保養得宜的手，指尖一枚碩大的鉆戒在燈光下折射出刺眼的光芒。
她臉上洋溢著幸福和一點點炫耀的笑容，正側頭對著江臨舟說著什么。江臨舟的臉上，
帶著一種我從未見過的溫和耐心，嘴角甚至噙著一絲笑意。那笑容，刺得我眼睛生疼。
多么和諧美滿的畫面。郎才女貌，佳偶天成。胃里那股熟悉的翻攪感又涌了上來，
帶著濃烈的酸腐氣。我死死攥緊了手里的拖把桿，粗糙的木屑扎進掌心，
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痛感，才勉強壓住那股想要沖進去砸碎那面玻璃的沖動。就在這時，
林晚意似乎看到了什么，臉上笑容更盛，朝著門口的方向招了招手。
一個穿著粉色小裙子、約莫兩歲左右的小女孩，被一個保姆模樣的人牽著，
搖搖晃晃、奶聲奶氣地喊著“媽媽”，撲進了林晚意的懷里。林晚意彎腰抱起她，
親昵地用鼻尖蹭了蹭小女孩的臉蛋。“寶貝，看看爸爸給媽媽買的新戒指，漂亮嗎？
”小女孩伸出胖乎乎的小手，想去抓那閃亮的鉆石。江臨舟也自然地伸出手，
輕輕捏了捏小女孩的臉蛋，眼神里流露出的，是毫不作偽的寵溺。一家三口。其樂融融。
轟隆——像是一道驚雷在我早已荒蕪的心田炸開，炸得我五臟六腑都移了位，
炸得我眼前陣陣發黑。孩子……他們連孩子都有了！
而且看那孩子的年紀……分明是在我入獄期間，甚至可能在我剛替他頂罪進去不久，
他就已經……原來如此。原來他所謂的“煎熬”、“后悔”、“想辦法”，
就是在外面迅速地結婚生子，組建新的家庭，享受著用我的自由和尊嚴換來的榮華富貴！
那些在監獄門口流下的眼淚，那些痛徹心扉的懺悔，此刻回想起來，
簡直荒謬得像一場精心編排的滑稽戲！而我，就是那個唯一的、可悲的觀眾！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嚨口。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鐵銹般的味道。不能再待下去了，
再多看一眼，我怕自己會控制不住，做出無法挽回的事情。我猛地轉過身，推著清潔車，
幾乎是踉蹌著逃離了那片刺目的光鮮。冰冷的拖把水濺出來，打濕了我廉價的褲腳和鞋面，
帶來一片濕冷的黏膩。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每一次跳動都牽扯著尖銳的疼痛。
我逃進旁邊的安全通道，背靠著冰冷粗糙的墻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像一條瀕死的魚。
黑暗的樓梯間里，只有我粗重的呼吸聲在回蕩。“沈念慈，你真他媽是個笑話。
”我對著空氣，無聲地咒罵自己。* * *狹小、潮濕的出租屋里，
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霉味和廉價方便面的調料包氣味。唯一的窗戶對著隔壁樓斑駁的墻壁，
光線常年昏暗。我蜷縮在咯吱作響的木板床上，身上蓋著一條洗得發硬的薄毯。
胃部的絞痛一陣強過一陣，像有把鈍刀在里面反復切割。冷汗浸濕了鬢角的頭發，
黏膩地貼在臉頰上。出獄后這幾個月，饑一頓飽一頓，加上巨大的精神壓力，
胃病這個老毛病變本加厲地找上了門。床頭柜上放著一個皺巴巴的藥盒，里面空空如也。
最后一片胃藥，昨天就吃完了。工資還要過幾天才發。手機屏幕亮著，
微弱的光映著我慘白的臉。通訊錄翻來覆去地劃著，
卻找不到一個能在這深更半夜、為一個“刑滿釋放人員”送藥的人。絕望像冰冷的潮水，
一點點淹沒上來。就在意識因為疼痛而有些模糊的時候，老舊的門板突然被猛烈地砸響！
“砰砰砰！砰砰砰！”聲音巨大而急促，在寂靜的夜里格外駭人，
震得門框上的灰塵簌簌落下。我嚇得一個激靈，胃部的絞痛都似乎停滯了一瞬。
心臟狂跳起來，瞬間想到了無數種不好的可能——是追債的？還是……當年案子的余波？
“誰？”我強撐著坐起身，聲音虛弱又警惕。門外，傳來一個嘶啞、含混，
卻又無比熟悉的聲音：“念慈……開門……是我……江臨舟……”是他？！
他怎么找到這里的？！他想干什么？恐懼瞬間被一股更強烈的憤怒和厭惡取代。
我抓起枕邊的舊手機，手指顫抖著按下了110的前兩位數字。“滾！
”我用盡力氣朝著門口吼，“江臨舟，你給我滾！不然我報警了！
”“念慈……開門……求你了……讓我看看你……”他的聲音帶著濃重的鼻音，含糊不清，
顯然是喝醉了。
“我知道錯了……我真的……不能沒有你……我好想你……”那黏膩的、帶著酒氣的哀求，
像毒蛇一樣鉆進我的耳朵。胃里翻攪得更厲害了，惡心得我幾乎要吐出來。“閉嘴！
”我厲聲打斷他，“別在這里惡心我！滾回你的豪宅，抱著你的嬌妻愛女去！
別臟了我的地方！”“嬌妻？愛女？”門外傳來一聲醉醺醺的嗤笑，
緊接著是更用力的捶門聲，伴隨著他失控的咆哮：“她們算什么東西！都是假的！
念慈……只有你……只有你是真的！我對不起你……我把命賠給你好不好？我把我的腎給你！
你不是胃不好嗎？我把我的胃也給你！
只要你原諒我……只要你回到我身邊……”他語無倫次地嘶吼著，聲音里充滿了癲狂和絕望。
把腎給我？把胃給我？我聽著這荒謬絕倫的醉話，只覺得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
他瘋了！他真的瘋了！或者說，他骨子里的自私和極端，在酒精的催化下徹底暴露無遺。
“江臨舟，你聽著，”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一字一句，冰冷刺骨，“我沈念慈，
就算病死、餓死、爛死在這間破屋子里，也絕不會再看你一眼，
再接受你任何一點所謂的‘補償’！你的東西，你的器官，都讓我覺得無比骯臟！滾！立刻！
馬上！”門外，捶打的聲音戛然而止。死一般的寂靜。過了大概有十幾秒，
才傳來他粗重、壓抑的喘息聲，接著是身體緩緩滑落、靠著門板坐倒在地的聲音。然后，
我聽到了壓抑的、破碎的嗚咽。像一個走投無路的困獸，在深夜里絕望地哀鳴。
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聽著門外那令人心煩意亂的哭聲，
胃部的劇痛和心頭的冰冷麻木交織在一起。沒有一絲一毫的心軟，只有無盡的疲憊和荒誕感。
為他頂罪那三年，真是我這輩子做過最蠢、最無可救藥的事。* * *“念慈！這里！
”蘇晚意穿著利落的卡其色風衣，坐在咖啡館靠窗的位置，遠遠看到我，就用力揮手。
她是我大學時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一個在我入獄后沒有放棄我、一直堅持探視的人。
她家境不錯，自己開了間挺有格調的工作室。我快步走過去，在她對面坐下。
咖啡館里暖黃的燈光和濃郁的咖啡香，讓我緊繃的神經稍微放松了一點。“臉色怎么這么差？
胃又疼了？”晚意一眼就看出我的不對勁，眉頭立刻皺了起來，“讓你按時吃飯吃藥，
你當耳旁風是不是？”“沒事，老毛病了。”我勉強笑了笑，接過她推過來的熱牛奶，
“今天怎么有空找我？”“廢話，想你了不行啊？”她白了我一眼，隨即正色道，
“說正經的，你那份保潔的工作，別干了。太熬人，你那身體根本撐不住。
”我抿了口溫熱的牛奶，沒說話。不干？房租水電吃飯吃藥，哪一樣不要錢？
晚意看穿我的心思，壓低聲音，帶著點神秘：“我工作室最近接了個大項目，
缺個特別靠譜的項目助理。要心細，能扛壓，嘴嚴。我覺得你特別合適！待遇嘛，
”她比了個數字，是我現在工資的三倍不止，“怎么樣？考慮一下？環境比商場好多了，
也不用看人臉色。”我心猛地一跳。說不心動是假的。這簡直是雪中送炭。
但隨即想到自己的“案底”，眼神又黯了下去。“晚意，謝謝你。
但是……我的情況你知道的，有那個記錄在，正規公司……”“打住！”晚意打斷我，
眼神銳利，“沈念慈，你給我聽好了！那案子怎么回事，別人不清楚，我蘇晚意門兒清！
你就是個被推出來頂包的傻子！那記錄就是個屁！我工作室我說了算，我說你行你就行！
誰敢嚼舌根？再說了，這項目合作方我熟得很，背景調查那邊我去打招呼，包你沒事！
”她的話像一劑強心針，瞬間注入了我幾乎枯竭的勇氣。眼眶有些發熱，我趕緊低下頭，
用力眨了眨。“晚意……我……”“別我我我的了！”她大手一揮，直接拍板，
“就這么定了！下周一，來我工作室報道！地址微信發你。現在，給我把這杯牛奶喝完，
然后陪我去逛街，給你置辦兩身能見人的行頭！瞧你穿的什么玩意兒！
”她嫌棄地扯了扯我洗得發白的舊毛衣袖子。就在這充滿暖意的時刻，
我的手機突兀地震動起來。屏幕上跳動的名字，像一條冰冷的毒蛇——江臨舟。
我臉上的血色瞬間褪去，手指僵住。“誰的電話？”晚意察覺到我的異樣，探過頭來，
看到屏幕上的名字，柳眉倒豎，“靠！這孫子還敢找你？！接！開免提！
我倒要聽聽這王八蛋還能放出什么屁來！”在她的怒視下，我深吸一口氣，
按下了接聽鍵和免提。“喂。”我的聲音冷得像冰。電話那頭沉默了兩秒，
傳來江臨舟異常嘶啞疲憊的聲音，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討好：“念慈……你在哪？吃飯了嗎？
”“有事說事。”我毫不客氣。他似乎哽了一下，才艱難地開口：“我……我想見你一面。
就一面，好不好？我有很重要的話想跟你說。”“我們之間沒什么好說的。”我直接拒絕。
“是關于當年的事！”他急切地提高音量，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意味，“念慈，
當年……當年的事，有內情！不是你看到的那樣！我有苦衷！給我一個解釋的機會，好不好？
就一次！求你了！”“內情？苦衷？”我冷笑，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江臨舟，
你嘴里還有一句真話嗎？三年前你跪著求我頂罪的時候，怎么不說有內情？
你在外面結婚生子、風生水起的時候，怎么不說有苦衷？現在跑來跟我講這些？晚了！
”“不是的！念慈！你聽我解釋！”他聽起來快要崩潰了，“當年公司出事，牽扯太大！
不止是我一個人的問題！背后還有人！我讓你頂罪，是因為……因為只有你頂了，
我才能在外面周旋，才能保住公司，才有機會……才有機會想辦法撈你出來啊！
我沒想到會判那么重！我真的沒想到！”我聽著他這番漏洞百出、推卸責任的說辭，
只覺得一股邪火直沖天靈蓋。“哈！撈我出來？”我氣得渾身發抖，聲音尖銳得幾乎破音，
“江臨舟，你當我是三歲小孩嗎？！判三年！不是你和你那幫‘好’律師運作的結果嗎？！
你在法庭上親口指證我挪用公款的時候，怎么不想著撈我？！
我進去第二年你就另娶新歡的時候，怎么不想著撈我？！現在跟我說這些屁話？
你不覺得惡心嗎？！”“娶林晚意……那是……那是迫不得已！”他語無倫次地辯解，
聲音帶著哭腔，“是交易！是林家趁火打劫！我需要他們的資金和人脈來穩住公司，
來……來幫你減刑！真的！念慈，你相信我！我心里只有你！這三年，我一天都沒好過過！
我和她只是形式！孩子……孩子也是個意外……”“夠了！”我厲聲打斷他，
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惡心得想吐。“江臨舟，收起你這套虛偽惡心的說辭！
你和林晚意是不是形式，你們的孩子是不是意外，都跟我沒有半毛錢關系！
別再打電話來騷擾我！否則，我不介意讓林大小姐聽聽她丈夫是如何深情款款地騷擾前妻的！
”說完，我不等他反應，狠狠地按下了掛斷鍵。胸口劇烈起伏著，像剛跑完一場馬拉松。
晚意氣得臉都白了，猛地一拍桌子：“媽的！這渣滓！人渣！敗類！他居然還有臉說這種話？
！撈你出來？幫你減刑？我呸！他當初但凡有一丁點良心，就不會讓你替他頂罪！
更不會在法庭上反咬一口！現在看你自己熬出來了，日子有點起色了，他又腆著臉來糾纏？
想得美！”她越說越氣，端起我那杯冷掉的牛奶就要潑，被我眼疾手快地攔住。
“別糟蹋東西。”我疲憊地按住她的手，聲音帶著深深的倦意，“為這種人生氣，不值得。
”晚意看著我蒼白的臉和眼底的烏青，滿腔的怒火化成了心疼。她反手握住我冰涼的手，
語氣斬釘截鐵：“念慈，聽我的，來工作室！離這種人渣遠遠的！你得站起來，
活得比誰都好！這才是對他最好的報復！”我看著好友眼中堅定的光芒，
感受著手心傳來的暖意，那顆被冰封了太久的心，終于裂開了一絲縫隙，
透進了一點微弱的光。是啊，我得站起來。為了我自己，也為了那些還在泥濘里看著我的人。
* * *蘇晚意的工作室坐落在創意園區一棟頗有格調的紅磚小樓里。窗明幾凈，
綠植點綴，空氣中飄散著咖啡和油墨的混合氣息，與商場保潔間消毒水的味道截然不同。
我穿著晚意硬塞給我的、剪裁合體的米白色套裝，坐在窗邊的工位上，
指尖劃過冰涼的電腦屏幕，整理著項目資料。陽光透過百葉窗，在桌面上投下溫暖的光斑。
這是我出獄后，第一次感覺呼吸不那么沉重。“念慈姐，
這份供應商報價單需要你核對一下細節，下午項目會要用。
”一個扎著丸子頭的年輕女孩小跑著過來，把文件夾輕輕放在我桌上。“好，放這兒吧，
我盡快看。”我抬頭，對她笑了笑。在這里，沒有人用異樣的眼光看我。
晚意把我介紹得很簡單——“我最好的姐妹，沈念慈，能力超強，以后就是咱們的項目助理，
大家多關照。” 同事們的眼神清澈而友善。“念慈姐，喝咖啡嗎？剛煮好的。
”另一個戴著黑框眼鏡的男孩端著咖啡壺走過來。“謝謝，我自己來就好。”我起身，
接過他遞來的空杯。這種被當作“正常人”對待的感覺，久違得讓我鼻尖發酸。午休時，
晚意溜達到我工位旁，壓低聲音：“怎么樣？還習慣嗎？”“很好，真的。”我由衷地說，
感激地看著她，“晚意，謝謝你。”“謝什么！咱們姐妹不說這個。”她豪氣地拍拍我的肩，
“好好干，氣死那個人渣！”她朝我擠擠眼，“對了，下午那個項目對接會，
合作方派來的代表快到了，據說是個挺厲害的角色，你準備一下資料，跟我一起進會議室。
”“好。”我立刻打起精神。下午兩點，會議室。我和晚意提前進去調試投影設備。
門被推開，合作方的代表走了進來。為首的是一位穿著深藍色西裝套裙、氣場干練的女士，
身后跟著兩個助理模樣的人。“林總監，歡迎歡迎！”晚意笑著迎上去。林總監？
我心頭莫名一跳，下意識抬頭看去。當看清那位林總監的臉時，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了！林晚意！江臨舟的妻子！她顯然也看到了我，
腳步微微一頓，那雙漂亮、精明的眼睛里，瞬間閃過一絲極快的錯愕，
隨即被完美的職業化微笑覆蓋。“蘇總，你好。”她伸出手與晚意相握，
目光卻若有似無地掃過我，帶著一絲審視和……探究。晚意似乎并未察覺這微妙的暗涌，
熱情地介紹：“林總監，這位是我們新加入的項目助理，沈念慈，能力非常強，
以后這個項目主要由她來跟貴方對接細節。”林晚意唇角的笑容加深了幾分，
朝我伸出手：“沈助理，幸會。我是林氏集團項目總監，林晚意。”她的手指纖細白皙，
指甲修剪得圓潤干凈，涂著淡粉色的蔻丹。指尖微涼。我強迫自己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伸出手與她短暫地一握，指尖冰涼，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穩無波：“林總監，您好。
以后請多指教。”“沈助理看著有些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林晚意收回手，
狀似不經意地問，目光卻像探照燈一樣落在我臉上。空氣仿佛凝滯了一瞬。
晚意疑惑地看向我。我迎上林晚意探究的目光，臉上保持著職業化的微笑，
語氣平淡無波：“林總監說笑了，我這種小人物，哪有機會認識您這樣的貴人。
可能是人有相似吧。”林晚意盯著我的眼睛看了幾秒，那目光銳利得似乎想穿透我的偽裝。
最終，她笑了笑，沒再追問，轉向晚意：“蘇總，那我們開始吧？”會議正式開始。
整個過程中，林晚意表現得極為專業，思路清晰，言辭犀利，對項目細節把控得滴水不漏。
她似乎完全沉浸在工作里，再沒多看我一眼。但我卻如坐針氈。她的每一次提問，
每一個眼神掃過，都讓我神經緊繃。我知道，她認出我了。她不可能認不出。江臨舟書房里，
大概還擺著和我的結婚照。她只是暫時按兵不動。會議結束，雙方初步達成共識。
晚意和林晚意又寒暄了幾句，親自送他們到電梯口。我留在會議室整理資料，手指有些發涼。
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是一條新短信，來自一個陌生號碼。【沈小姐，我是林晚意。
方便單獨聊聊嗎？就現在，樓下轉角咖啡廳。】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 * *咖啡廳角落最僻靜的位置。林晚意脫掉了西裝外套，只穿著里面的真絲襯衫，
優雅地攪動著面前的美式咖啡。她沒化妝，素凈的臉龐少了幾分職場上的凌厲，
多了幾分清冷和疲憊。我坐在她對面，點了一杯檸檬水。
空氣中彌漫著咖啡的醇香和一種無聲的張力。“沈念慈。”她放下銀勺，
瓷杯發出清脆的磕碰聲，目光直直地看向我，開門見山，“我知道你是誰。
”我握著冰涼的玻璃杯，沒有否認：“林總監想聊什么？”“聊江臨舟。”她吐出這個名字，
語氣平淡，像是在說一個不相干的人。“也聊聊我們。”她端起咖啡抿了一口，
姿態依舊從容，但眼神深處，卻泄露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復雜情緒。“沈小姐，首先，
我必須澄清一點。”她放下杯子，目光坦蕩地看著我，“我和江臨舟的婚姻，從開始到現在，
都只是一場徹頭徹尾的交易。我需要一個名義上的丈夫來堵住家族催婚的嘴，
他需要林家的資金和人脈來挽救他瀕臨破產的公司，以及……”她頓了頓，
意味深長地看著我，“擺平他捅出來的、那個足以讓他萬劫不復的財務窟窿。
”我的心猛地一沉。果然！“那個孩子，”林晚意的聲音低沉了些，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澀然，“是個意外。一次應酬，我們都喝多了。僅此一次。
”她扯了扯嘴角，笑容有些蒼白，“生下她，是我自己的選擇，與江臨舟無關，
更與感情無關。他對這個女兒，責任多于感情。”我靜靜地聽著，沒有插話。
這些信息沖擊著我，但并未動搖我心中對江臨舟根深蒂固的恨意。交易也好，意外也罷，
這都無法改變他推我入地獄的事實。“我找你，不是想替他辯解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