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我盯著對面902門口那個歪歪扭扭的鞋架,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
那破玩意兒又往我家這邊挪了至少十厘米,幾乎要頂?shù)轿壹业拈T了。
"這已經(jīng)是這周第三次了。"我咬著牙小聲嘀咕,手指掐進了掌心的肉里。
鞋架上亂七八糟堆著幾雙臟兮兮的運動鞋,還有一股子酸臭味飄過來。我深吸一口氣,
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但那股味道直接鉆進了我的鼻腔,讓我胃里一陣翻騰。"王太太!
"我聽見自己尖利的聲音在樓道里回蕩,"你的鞋架!"902的門紋絲不動。
但我分明聽見里面電視的聲音戛然而止。那個賤人肯定在家,她就是故意裝聽不見。
我狠狠踹了一腳那個該死的鞋架,它搖晃了幾下,一只兒童運動鞋掉了下來,
正落在我剛擦過的地板上,留下一個灰撲撲的印子。"操!"我失控地罵出聲,
彎腰撿起那只鞋,想都沒想就把它從走廊的窗戶扔了出去。九樓的高度,那只鞋轉(zhuǎn)了幾個圈,
消失在視線中。我喘著粗氣,感覺血液都在往頭上涌。我知道自己反應(yīng)過度了,但控制不住。
自從三個月前王太太一家搬來,我的血壓就沒正常過。回到屋里,我重重摔上門,
靠在門上深呼吸。廚房里,昨晚泡的碗還堆在水池里,早上急著送孩子上學(xué)沒來得及洗。
客廳地毯上散落著樂高積木,我丈夫的臭襪子就扔在沙發(fā)扶手上。"全都是一團糟。
"我喃喃自語,眼眶突然發(fā)熱。我今年三十五歲,結(jié)婚七年,兩個孩子,一個五歲一個三歲。
曾經(jīng)我也是公司里最年輕的部門主管,現(xiàn)在?
現(xiàn)在我是個連自己家門口都守不住的廢物家庭主婦。手機響了,是幼兒園老師發(fā)來的消息,
說小寶又咬人了。我盯著那條消息看了足足一分鐘,然后把它刪了。今天沒力氣處理這個。
我機械地開始收拾屋子,把樂高掃進玩具箱,撿起襪子扔進洗衣籃。
水池里的碗筷碰撞發(fā)出刺耳的聲音,洗潔精的泡沫溢得到處都是。
"為什么我的生活變成了這樣?"我看著自己泡得發(fā)白的手指,突然很想哭。下午四點,
該去接孩子了。我拖著疲憊的身子打開門,差點一腳踩在一袋垃圾上。沒錯,
就放在我家門口正中央,袋底還滲出可疑的液體,在我門前的地墊上留下一灘黃褐色的污漬。
我站在那里,渾身發(fā)抖。這不是第一次了。上周是一袋發(fā)臭的廚余垃圾,
上上周是堆滿尿不濕的塑料袋。每次我都默默收拾掉,告訴自己別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但今天不行。今天我已經(jīng)到極限了。我抬起腳,狠狠踹向902的門。"王太太!
你給我出來!"門猛地開了,王太太那張涂著厚厚粉底的臉出現(xiàn)在門縫里。她比我矮半個頭,
但氣勢洶洶,一雙畫著濃重眼線的眼睛上下打量我。"干什么?大下午的吵什么吵?
"她嘴里還嚼著口香糖,那股甜膩的草莓味混著她身上的廉價香水味撲面而來。"你的垃圾!
"我指著地上那袋東西,聲音因為憤怒而顫抖,"又一次放在我家門口!"王太太撇撇嘴,
"走廊是公共區(qū)域,我愛放哪兒放哪兒。""公共區(qū)域?那你為什么從不放在自己家門口?
為什么總是堆在我這邊?"我感覺太陽穴突突直跳,"還有你的破鞋架,
已經(jīng)侵占到我這邊來了!""哎喲,這么計較啊?"王太太翻了個白眼,
"你們這種有錢人就是事兒多。我們小門小戶的,哪來那么多講究。
""這跟有錢沒錢沒關(guān)系!這是基本的公德心!"我?guī)缀跏窃诩饨辛耍?/p>
"你知不知道你那些臭鞋臭垃圾讓我每天回家都想吐?"王太太突然把門完全拉開,
叉著腰站在我面前。她穿著一條緊身豹紋睡裙,肚子上的贅肉勒出幾道明顯的痕跡。
"那你報警啊!叫物業(yè)啊!看他們管不管這點破事!"我聞到她呼吸中的蒜味,
看到她嘴角沾著的一點辣椒油。突然一陣惡心涌上喉嚨。"你簡直不可理喻!
""你才神經(jīng)病呢!"王太太突然提高音量,"整天盯著別人家門口看,你是不是閑得蛋疼?
哦對了,你沒蛋,你就是個沒人要的黃臉婆!"這句話像一把刀直接捅進我心里。
我眼前一陣發(fā)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沖向了頭部。"你再說一遍?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變得異常平靜,可怕的那種平靜。王太太顯然沒意識到危險,
她得意地?fù)P起下巴,"我說你是沒人要的——"我沒讓她說完。
我的手像有自己的意識一樣伸出去,一把抓住了她燙得蓬松的頭發(fā)。她的發(fā)絲油膩膩的,
沾滿了發(fā)膠,但我死死攥住,用力一拽。"啊!"王太太發(fā)出一聲尖叫,"你放手!瘋子!
""我今天就讓你看看什么是真正的瘋子!"我拽著她的頭發(fā)往外拖。她掙扎著,
指甲抓過我的手臂,火辣辣的疼,但我已經(jīng)感覺不到了。我們扭打到走廊上,
她一腳踢在我小腿上,我疼得彎下腰,但手還是沒松開。她的尖叫聲在整層樓回蕩,
有幾戶鄰居悄悄打開門縫偷看,但沒人敢出來勸架。"你這個賤人!潑婦!"王太太罵著,
突然用力推了我一把。我踉蹌著后退,但手還拽著她的頭發(fā)。這一退不要緊,
王太太因為慣性向前撲來,而她的拖鞋在地板上打滑——時間仿佛變慢了。
我看著她的身體失去平衡,驚恐的表情在她臉上放大。我的手還抓著一撮頭發(fā),
但她的身體已經(jīng)向前傾倒,撞上了走廊的欄桿。那欄桿只有一米高。
"不——"我伸出手想抓住她,但太遲了。王太太像慢動作一樣翻過欄桿,
她的睡裙在空中飄起,露出花哨的內(nèi)褲。整個人猛地往樓下墜落。9層樓高!
她的尖叫聲劃破空氣,然后戛然而止。我僵在原地,心臟幾乎停止跳動。樓下傳來一聲悶響,
然后是汽車警報器的尖嘯。"天啊...天啊..."我顫抖著趴在欄桿上往下看,
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看到一個血肉模糊的尸體。但奇跡發(fā)生了。樓下停著一輛小型貨車,
敞開的貨廂里堆滿了蓬松的棉被。王太太就躺在那些棉被中間,四肢攤開,像個人形大字。
她動了動。"我沒死?"她的聲音飄上來,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我雙腿一軟,跪在了地上。
九樓,她居然從九樓摔下去沒死?那些棉被救了她一命。樓下開始聚集人群,
有人打電話叫救護車。我聽見電梯運行的聲音,很快就會有更多人上來。
我癱坐在走廊地板上,看著自己發(fā)抖的雙手。那上面還纏著幾根王太太的頭發(fā)。
我剛才差點殺了人。因為一袋垃圾和一排臭鞋,我差點成了殺人犯。"我到底在干什么?
"我把臉埋進手里,突然哭了出來。她雖然討厭,但罪不至死。不是歇斯底里的哭泣,
而是無聲的、絕望的淚水。2.救護車的鳴笛聲刺穿我的耳膜。
我像個木偶一樣被保安扶著下樓,雙腿軟得幾乎撐不住身體。九樓,她是從九樓摔下去的。
這個數(shù)字在我腦子里瘋狂打轉(zhuǎn)。"讓一讓!讓一讓!"醫(yī)護人員推著擔(dān)架沖進人群。
我透過縫隙看到王太太被固定在擔(dān)架上,臉色慘白得像張紙,但眼睛還睜著。她還活著。
真的還活著。"你是家屬嗎?"一個穿白大褂的人抓住我的胳膊。我張了張嘴,發(fā)不出聲音。
我算什么?我是差點殺死她的兇手。"她...她是我鄰居。"我終于擠出一句。
"跟車去醫(yī)院吧,需要有人辦手續(xù)。"我機械地點頭,爬上救護車。
王太太的眼睛一直盯著車頂,沒看我一眼。她的頭發(fā)上還粘著棉絮,右臉頰有一道擦傷。
"對不起。"我小聲說,不確定她能否聽見。救護車開動了,警笛聲淹沒了我的道歉。
醫(yī)院走廊的燈光慘白得刺眼。我坐在急診室外的塑料椅上,手里攥著王太太的醫(yī)保卡。
照片上的她年輕許多,笑得靦腆,完全不像那個整天對我橫眉豎眼的潑婦。"患者家屬?
"醫(yī)生從簾子后面走出來。我猛地站起來,"她...怎么樣?""奇跡。
"醫(yī)生推了推眼鏡,"多處軟組織挫傷,兩根肋骨骨裂,輕微腦震蕩。
但從那個高度摔下來...真是奇跡。"我腿一軟,又跌回椅子上。上帝啊,謝謝那些棉被。
"需要住院觀察兩天。你去辦一下手續(xù)吧。"我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
"醫(yī)生...她家人...""已經(jīng)通知她丈夫了,正在路上。"我胸口一緊。那個男人,
我只見過幾次,總是醉醺醺的,看人的眼神讓人不舒服。繳費窗口前排著長隊。
我盯著手里的繳費單,數(shù)字后面的零讓我眼花。五千八。我咬了咬牙,從錢包里抽出信用卡。
這是我欠她的。回到急診室時,王太太已經(jīng)被轉(zhuǎn)到普通病房。我站在門口,
突然沒有勇氣進去。從門上的小窗望進去,她孤零零地躺在病床上,顯得那么小。
"你在這兒干什么?"一個粗啞的男聲在我背后響起。我轉(zhuǎn)身,對上王先生充血的眼睛。
他身上的酒氣熏得我后退半步。
"我...我來看看王太太...""就是你把我老婆推下樓的?"他逼近一步,
我后背抵上了墻。"是意外,我們吵架..."他冷笑一聲,"吵架?
我老婆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等著吃官司吧!"病房門突然開了,護士探出頭來,"家屬?
病人需要安靜。"王先生哼了一聲,推開我進了病房。我聽見他粗聲粗氣地問:"死不了吧?
醫(yī)藥費誰出?"沒有一句關(guān)心。我的心揪了一下。透過門縫,我看見王太太把頭扭向另一邊,
肩膀微微發(fā)抖。她在哭嗎?那個對我張牙舞爪的女人,在自己丈夫面前像個受驚的小動物。
我在走廊的長椅上坐了一夜。護士來趕了幾次,我謊稱是家屬,她們也就隨我去了。
凌晨四點,王先生打著哈欠出來,說回家睡覺,看都沒看我一眼就走了。天蒙蒙亮?xí)r,
我鼓起勇氣推開病房門。王太太睜著眼看天花板,聽到聲音也沒轉(zhuǎn)頭。"...要喝水嗎?
"我輕聲問。沒有回答。我倒了杯水放在床頭柜上,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
消毒水的氣味充斥著房間,窗外開始有鳥叫聲。"為什么?"她突然開口,聲音沙啞。
我抬頭,發(fā)現(xiàn)她正看著我,眼睛里沒有憤怒,只有困惑。"什么為什么?""為什么要救我?
醫(yī)藥費...是你付的吧?"我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是我把你推下去的。
""但你可以不管我。"她輕聲說,"我那么對你..."陽光慢慢爬上病床,
照亮她臉上的擦傷。沒有濃妝的王太太看起來老了十歲,眼角的皺紋清晰可見。
"我們?yōu)槭裁纯偸浅臣埽?我突然問,"就為了一個鞋架?幾袋垃圾?"她沉默了一會兒,
"我討厭你。"這句話本該讓我生氣,但她說得太平靜,反而讓我好奇,"為什么?
""你什么都有。"她盯著天花板,"整潔的房子,聽話的孩子,
體面的丈夫...而我..."她的聲音哽住了。我差點笑出聲,"你以為我的生活很完美?
"她轉(zhuǎn)過頭看我,等我說下去。"我丈夫三個月沒碰過我了。
"我不知道為什么要告訴她這個,"我女兒在幼兒園天天打架,我兒子有閱讀障礙。
我放棄了年薪三十萬的工作當(dāng)全職媽媽,現(xiàn)在連家門口的一平米都守不住。
"王太太的眼睛瞪大了,"你...你以前是做什么的?""外企市場總監(jiān)。"我苦笑,
"現(xiàn)在?現(xiàn)在我是個連鄰居都不喜歡的失敗者。"她突然笑了,
雖然立刻因為肋骨疼而齜牙咧嘴,"老天,
我還以為你是那種...從小養(yǎng)尊處優(yōu)的千金小姐。""千金小姐會親手把你推下樓?
"我自嘲地說。我們四目相對,突然一起笑了起來。笑聲在病房里回蕩,引來護士的警告,
但我們停不下來。這太荒謬了,我們像兩個瘋子。笑夠了,王太太嘆了口氣,
"其實...那些垃圾不是我故意放的。""什么?""是我老公。"她盯著自己的手指,
"他喝醉了就亂扔?xùn)|西,我...我不敢說他。"我回想起那些深夜里的爭吵聲,
突然明白了什么。"鞋架呢?""那是故意的。"她居然承認(rèn)了,"我就是想氣你。
你每次看到鞋架時那個表情...就像看到一坨屎。"我哼了一聲,"因為它聞起來也像。
"我們又笑了。陽光現(xiàn)在完全照進了房間,暖洋洋的。"你知道嗎,"王太太輕聲說,
"我從沒坐過飛機。""什么?""你門口那本旅游雜志,"她有些不好意思,
"我每次倒垃圾都會翻翻。那些地方...真漂亮。"我愣住了。
那是我唯一保留的職場習(xí)慣——訂閱旅游雜志,幻想有一天能重新周游世界。"等你好起來,
"我聽見自己說,"我可以給你看我去過的地方的照片。"她眼睛亮了起來,
隨即又黯淡下去,"我老公不會同意的。他說女人就該待在家里。""去他的。
"我脫口而出。王太太驚訝地看著我,然后慢慢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對,去他的。
"護士進來查房,我們默契地停止了交談。但某種東西已經(jīng)改變了,我能感覺到。中午,
我回家換了身衣服,給王太太帶了點粥。推開病房門時,聽見她在打電話。
"...就一點小傷,死不了...什么?不行!那是我攢了半年的錢!...求你了,
別動那筆錢..."看到我進來,她匆忙掛斷電話,擦了擦眼角。"你老公?"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