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陳家村的寧靜陳家村隱匿于江南水鄉的群山環抱之中,仿若被塵世遺忘的桃源。
村中百來戶人家皆以陳姓為脈,世代以耕讀傳家,兼營漁舟與山貨買賣,歲入雖不豪奢,
卻也衣食無憂。村口那株參天古樟,枝葉繁茂得能遮蔽半畝田地,
相傳是陳氏先祖三百年前所植,每逢初一十五,村民們便在樟下設案焚香,祈求風調雨順。
陳默的父親陳長空,乃陳氏一族年輕一輩中的翹楚。他身量修長,
眉目間帶著江南文人的溫潤,卻因常年習武,肩背隱有鋒芒。十年前,
陳長空在杭州“天策武會”上以一套融合鷹爪與鶴翅的“云翼拳”技驚四座,
力克浙東七郡的武學好手,贏得“云翼公子”的雅號。然他功成名就后,
并未如旁人預期那般投身江湖幫派,而是歸隱陳家村,
日日在村后青牛山的梅林中調教族中子弟,晚間則伴著油燈抄寫醫書。這一日,春雨初霽,
陳長空身著月白葛衫,負手立在屋檐下。他頭頂的瓦楞草掛著晶瑩水珠,
身畔幼子陳默正踮著腳去夠屋檐下的燕巢,孩童的衣衫被晨露打得半濕,卻渾然不覺。
陳長空眉梢微蹙,正要出聲呵斥,卻見陳默突然一個后仰,避開從屋角竄出的貍貓,
順勢將手中柳條甩成鞭影,抽得那貍貓哀嚎著躥入竹林。“三少爺好身手!
” 族叔陳阿牛挑著魚簍從院外經過,笑得銅盆般的臉上滿是褶子,“這身反應,
比去年又快了許多。”陳長空輕輕頷首。他怎會不知,
這幼子自三歲起便能在暴雨中用竹筷接雨滴,五歲便能赤足于結冰的池面而不滑倒,
那股子對武學的悟性,竟似比自己當年更勝一籌。可越是如此,
他越覺肩頭沉甸甸的 —— 江湖險惡,風云難測,這孩子若過早涉足其中,
怕是會被染上血色。“阿默,隨我練拳。” 他輕聲喚道,嗓音溫潤如玉。
陳默立刻收起玩心,小臉繃得筆直。父子二人來到院中,陳長空擺開云翼拳起手式,
呼吸間胸膛微微鼓蕩,竟帶動周圍空氣泛起細微漣漪。陳默眼睛瞪得溜圓,下意識模仿,
小胳膊小腿擺出的架勢歪歪扭扭,卻透著股靈動勁兒。忽然,他右手剛伸出,
左腳便不聽使喚地往右一斜,整個人直直撲向泥地。陳長空眼疾手快,單手托住兒子腰身,
卻覺掌心傳來一道綿柔力道,這孩子竟下意識以肚皮貼地化解前沖之勢!他心下一驚,
面上卻不動聲色,將陳默穩穩放回地面:“記著,云翼拳第三式‘游隼探云’,
重心要在換式瞬間穩如山岳。”陳默撓撓頭,眼中透著迷茫,嘴上卻脆生生應道:“是,爹。
”這一幕被斜倚在柴扉邊的陳妻林氏盡收眼底。她懷中抱著剛滿周歲、腮幫子圓滾滾的陳雪,
眉眼柔得能滴出水來。自打十年前陳長空棄武歸田,這院里便再無刀劍血腥氣,
有的只是墨香與花香。林氏原是杭州城中醫戶之女,生得溫婉嫻靜,最瞧不得幼子吃苦,
此刻忙柔聲喊道:“官人,阿默不過是個七歲小兒,何必逼他練那吃力的拳法?
”陳長空轉身,見妻子懷中的陳雪正吮著手指,烏溜溜的眼珠直勾勾盯著自己,
軟糯小手還不時去夠林氏發間的珠釵,逗得母親咯咯直笑。他心下一軟,
嗓音也柔和幾分:“夫人有所不知,阿默這孩子根骨奇佳,若趁童稚時打好根基,
往后或能避過許多劫難。”林氏輕撫著陳雪粉嫩的臉頰,嗔笑道:“什么劫難,
你這又開始說些叫人發憷的話。我看啊,是那場武會輸贏在你心上扎根太深,
又想著讓孩子重走你的老路。”陳長空啞然失笑。他怎會不知妻子的心思?
自打陳家村開枝散葉以來,族中子弟多在弱冠之年外出闖蕩,唯獨陳默這孩子,
自幼便透著股與世無爭的淡然。那日帶他上青牛山采藥,途經斷崖時狂風忽起,
旁人都驚慌失措,唯有陳默穩穩抓住崖邊藤蔓,抬眼望向云海翻涌的山巔,眼中盡是好奇,
半分懼意也無。“罷了罷了,” 陳長空長嘆一聲,將陳默攬入懷中,“夫人說得是,
今日便帶孩子們去東溪玩罷。”林氏眉開眼笑,忙不迭地喚來正給牡丹澆水的丫鬟春桃,
吩咐備上點心野果。兄妹倆換上葛布衣裳,
陳默還特意從房梁上取下那只鐫刻著松鶴紋的竹蜻蜓,
那是去年重陽節陳長空帶他上山砍竹親手所制。兄妹倆一人牽著一尾錦鯉造型的紙鳶,
沿著青石板小徑往村外東溪奔去,銀鈴般的笑聲驚飛了籬邊的白鷺。
陳長空望著孩子們遠去的背影,嘴角噙著溫潤笑意,卻在不經意間瞥見村口古樟下那人影。
那人身著藏青色直裰,頭戴斗笠,正將一塊黝黑的鐵牌塞給陳氏族老陳三叔。陳長空眼尖,
瞧見鐵牌上赫然是江湖四大幫派之一 “赤焰堂” 的徽記 —— 一只展翅欲焚的赤鳥。
他眉梢微顫,心下隱隱泛起不祥之預感。自打五年前陳家村因山貨貿易與赤焰堂結下善緣,
每隔三月便有幫眾攜重金上門采買珍稀藥材,可每次交易都神神秘秘,
連族長陳百川也守口如瓶。想起前月赤焰堂二當家 “火犀” 唐破軍夜訪陳府,
言談間提及要陳默滿十三歲后入堂學藝,陳長空當時以稚兒頑劣為由婉拒,
唐破軍走時那陰鷙的目光,至今猶在眼前閃爍。“官人,發什么呆呢?
” 林氏的喚聲將他驚回神來。他忙斂去心緒,然那古樟下的暗流,
已然如春冰般在他心底悄然裂開。---2 赤焰堂的覬覦東溪水勢潺潺,
溪畔野芹與蘭草混雜的芬芳隨風飄散。陳默蹲在溪石上,正用柳條逗弄水中穿梭的銀鯽。
陳雪則攏著裙裾,踮腳去夠對岸開得明黃的苦菜花,小辮子隨著動作一晃一晃。
兄妹倆的笑鬧聲驚起蘆葦叢中打盹的水獺,卻未察覺身后竹林深處,
兩道黑影正透過縫隙打量著他們。“這陳默小王八羔子,倒生得精壯,
眼神里透著股子狠勁兒。” 矮胖的黑衣人咂巴著嘴,手指關節因用力而發白,“堂主說了,
滿十三歲就帶他入赤焰堂,練那‘焚心功’,五年后必成我堂一等一的火靈使。
”另一黑衣人冷笑,臉上的刀疤在陽光下閃爍:“那陳長空忒不識抬舉,前番唐二爺登門,
竟說要攜子歸隱!呸,歸隱?當赤焰堂是善堂?”矮胖漢子突然豎起手掌,
林間鳥鳴戛然而止。兄妹倆的笑鬧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陳雪因夠花而打滑的驚呼。
黑衣人眼中兇光一閃,正欲掠出,卻見陳默突然松開柳條,人已如貍貓般躥到妹妹身后,
單臂穩穩托住她腋下,順勢一帶,陳雪便穩穩落在岸上。“哥!
” 陳雪驚魂未定地撲進陳默懷里,小手緊緊攥著他衣角。陳默拍著她后背安撫,
余光卻掃見竹林微動,心中陡然生出異樣。“誰?” 他厲喝出聲,童聲清亮如銀鈴,
在溪谷間激蕩出重重回音。竹林深處,兩道人影錯愕地定住身形,對視一眼,
竟轉身隱沒于林間。陳默懷中的陳雪被這變故嚇得哇地大哭。陳默哄著妹妹,心中驚疑未定。
哥哥的直覺告訴他,林中的陌生人絕不是尋常路人。林間隱隱傳來的低啞對話,
提及什么“赤焰堂”“堂主”,這些字眼似曾相識,卻叫他捉摸不透。兄妹倆匆匆奔回村中,
陳默將竹林遭遇一五一十說與父親。陳長空聽聞“赤焰堂”三字,面容瞬間凝重如山,
眼中閃過冷冽寒芒,死死捏住陳默單薄的肩頭:“當真瞧清那二人樣貌?
”陳默被父親捏得生疼,卻用力點頭:“一個矮胖,手指粗短;一個高瘦,臉上有刀疤。
”陳長空重重一哼,松開兒子,轉身大步跨出堂屋。林氏正抱過陳雪哄著,見丈夫鐵青著臉,
忙追出去探問究竟。陳長空卻擺手讓她莫要跟來,徑直往村口古樟下走去。
陳三叔還在與那藏青色直裰的赤焰堂信使交談,見陳長空來,
忙堆起褶子般的笑臉:“長空少爺,今兒堂里又有新貨…”“堂主令牌拿來。
” 陳長空打斷他,聲音冷得像寒泉。陳三叔面色一僵,
搓著手道:“這、這令牌月初不是剛換過防偽暗紋…”“少拿這些搪塞我!
” 陳長空疾言厲色,伸手探向信使腰間,一把奪下那塊鐵牌。月光下,
鐵牌背面的暗紋竟是一條扭曲的蛇形,與上月初換時的魚鱗紋截然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