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玉梅冷笑一聲,迎上婆婆那恨不得噴火的眼睛,心里那個痛快啊,前世被壓了一輩子,說話都得小聲,現在她腰桿兒挺得筆直,嗓門兒比誰都亮,字字鏗鏘,擲地有聲:
“我就是要翻天!”
“這個家,以前是我太軟弱,讓你們一個個都騎到脖子上來了!”
“從今天起,這日子,得按我的規矩來!”
“誰要是不服氣,就給我趁早卷鋪蓋滾蛋!”
她這話一出,院子里跟炸了鍋似的,嗡嗡的議論聲更大了。
林老太被蘇玉梅這股豁出去的狠勁兒噎得倒抽一口涼氣,指著蘇玉梅的手指頭抖得跟篩糠似的。
“你……你……”
她“你”了半天,硬是沒“你”出個所以然來。
這老婆子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她說東,蘇玉梅屁都不敢放一個!
今天這是咋了?吃錯藥了還是中邪了?
“媽,干啥啊?正玩得高興呢!”二兒子林衛財手里還捏著沒放完的鞭炮,一臉不情愿地嚷嚷。
他踢了踢腳下的剛燃盡的鞭炮渣子,心里嘀咕,這老太太今兒是怎么了?吃槍藥了?大過年的,鬧這么一出,這不是掃興嗎?
“就是!大過年的,讓小妹干點活怎么了?她不干誰干?咱們大老爺們兒,能干這種粗活嗎?!”
躺在地上的王秋蘭,掙扎著想爬起來,臉上火辣辣的疼,心里那個恨啊,恨不得把蘇玉梅生吞活剝了。
她捂著臉,嘴里不干不凈地罵,聲音里帶著哭腔和怨毒,“死老太婆,你瘋了!敢打我!我跟你沒完!”
她這會兒已經完全忘了剛才的狼狽,滿腦子都是報仇。
蘇玉梅看著王秋蘭那張扭曲的臉,心里那個冷啊。
王秋蘭啊王秋蘭,前世你就是這么一張嘴,說盡了難聽話,干盡了缺德事!
把我女兒往死里欺負,讓我女兒的人生如此凄慘,最后還算計我的家產,把我趕出家門!
這輩子,你再敢作妖,我不僅讓你在這個家待不下去,還要你身敗名裂,嘗嘗什么叫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今天這些巴掌,只是見面禮,你等著!
“媽!我奶說得對!我是要讀書干大事的,將來要考大學,頂門立戶的!”
里屋的窗戶“嘩啦”一聲被推開,老三林衛聰探出個腦袋,眉頭皺得死緊,露出他那張戴著眼鏡、清秀卻帶著不耐煩的臉,大喊一聲:
“殺雞這種粗活,又臟又累,就該女人干!你們在外面吵吵嚷嚷的,還讓不讓人安心念書了!”
說完,“嘭”的一聲,窗戶又給關上了,好像多看一眼外面的鬧劇都污了他的眼睛。
對他來說,家里的吵鬧是噪音,是浪費他寶貴的學習時間,至于誰干活誰受欺負,跟他沒關系,他只要安安靜靜讀書就行。
他討厭這個家!他那么努力讀書就是為了遠離這個不僅貧窮還降低他身份的家!
林老太一聽三孫子這話,立馬又來了精神,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土,惡狠狠地瞪著蘇玉梅,又抬頭看了一眼三兒子的窗戶,臉上瞬間換了個表情,堆起慈祥的笑:
“我的乖孫說得對!男人嘛,天生就是要干大事的,讀書考大學,當工人當干部,那才是正途!殺雞宰鴨這種伺候人的粗活,讓清華丫頭干就對了,女娃子家,不干活還能干啥?難道還想跟男人一樣去搞事業,去當干部?笑話!”
“哦?”蘇玉梅冷笑一聲,心里的火氣又往上竄了竄。
這幾個所謂搞事業當干部的男人,全是白眼狼,老大林衛忠愚鈍戀愛腦只聽她惡毒媳婦的,不知道算計了林家多少財產。
老二林衛財,不務正業,天天跟社會上的混混攪在一起,做一些偷雞摸狗的勾當,進局子和被債主追著砍是家常便飯,蘇玉梅上輩子不是一天打五份工給老二攢錢還債,就是去局子跪求公安,蹉跎了一輩子。
老三林衛聰,確實聰明絕頂,學習成績位列前茅,讀書也不操心,就是心眼子里冷漠至極,蘇玉梅和丈夫林建國為了攢錢讓孩子出國賣掉了工作,但是出國后的林衛聰就再也沒有音訊。
還有這林老太太,重男輕女刻到骨子里了!
“照您這說法,女人天生就該伺候男人,男人就該享福讀書干大事?”
“那當然!”林老太挺了挺干癟的胸脯,一副“我說的就是真理”的模樣,鼻孔都快朝天了。
“那敢問,”蘇玉梅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股子譏諷。
“您年輕的時候,是不是也天天在家伺候您男人,沒下地掙過一個工分?您家里家外是不是從來不操心,全指望您男人干大事養活您?您男人林老頭子,是不是天天在家看報紙喝茶,等著您把飯菜端到面前?”
林老太的臉色瞬間變了,像變戲法似的,從剛才的得意變成了一片醬紫。
誰不知道她年輕時是出了名的“鐵娘子”,在生產隊里掙的工分比男人還多,家里家外一把抓,林老爺子反而有點蔫巴。
蘇玉梅這話,簡直是當眾扒她的皮,打她的臉!
“您自個兒年輕時比男人還能干,現在倒教唆起自己的兒孫四體不勤五谷不分,教唆女孩兒逆來順受?
您這雙重標準玩得可真溜??!”蘇玉梅毫不留情地揭穿她,聲音帶著冷意,“清華,你聽聽!這就是你一直敬著的道理!這種只讓別人吃虧、自己占便宜的道理,你也信?你覺得這是對的嗎?”
“合著好處都得是你們老林家的男人占了,苦和累就活該我們女人受著???!”
林清華渾身一震,猛地抬起頭。
她看看盛氣凌人、此刻卻被母親問得啞口無言的奶奶,又看看旁邊一臉不忿、覺得理所當然的哥哥們,再看看母親那雙亮得驚人的眼睛。
她從小就被教育要聽話,要懂事,要給哥哥們讓路,女孩子家就是不如男孩子金貴,干活是本分,受委屈要忍著的這些念頭。
現在一下子被什么東西狠狠砸碎了,七零八落。
林老太被蘇玉梅這番話堵得心口發悶,氣得渾身都在哆嗦。
她活了這大半輩子,什么時候受過這種氣!
還是被自己一向看不起、呼來喝去的兒媳婦當眾打臉!
她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蘇玉梅的鼻尖上,聲音尖利得像要劃破人的耳膜: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蘇玉梅,你個不孝的娼婦!喪門星!”
“我老婆子還沒死呢,你就敢這么跟我說話?你這是要攪亂家規!要翻天覆地啊!”
“女人天生就是伺候男人的命!你讓清華干點活怎么了?這礙著你什么事了?!”
“還敢指使我的孫子干活?你眼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婆婆!還有沒有林家的規矩!”
她這話是說給蘇玉梅聽的,更是說給周圍看熱鬧的鄰居聽的,想用“不孝”、“婦德”這些大帽子壓死蘇玉梅。
王秋蘭一看婆婆又占了上風,趕緊見縫插針,躲在林老太后面,陰陽怪氣地煽風點火,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讓院里的人都聽見:
“媽,您可千萬消消氣,別跟某些人一般見識,氣壞了身子可不值當?!?/p>
“有些人啊,就是自己懶骨頭,不想干活,看著別人能歇會兒就眼紅,心里不舒坦,還非得拿孩子當筏子,顯得自己多疼孩子似的!真是虛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