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擁有回到車禍發生前的能力。每一次,
她都拼命改變細節:挪開障礙物、提前出發、甚至撞斷男友的腿。第二十三次,
男友在ICU握著她的手:“這次……你來得特別早。”當第二十四次倒計時啟動,
她熟練地撞樹制造小車禍。男友卻突然死死抱住她:“別試了。
”他聲音嘶?。骸扒岸嗡劳龅挠洃?,都在我腦子里?!毙碾姳O護儀的線條終于歸零時,
林晚看見他腕表停在11:08。那是她第一次穿越回去的時間。1冰冷的恐懼像毒蛇,
猛地鉆進林晚的脊椎,讓她瞬間清醒。
眼前景象熟悉得令人窒息:飛速掠過的行道樹模糊成綠色的墻,
車載廣播里女主播正用甜得發膩的嗓音預報著午后雷陣雨。
她甚至能清晰地嗅到從身側飄來的、沈聿身上那股淡淡的雪松須后水氣味,
混雜著真皮座椅被陽光烘烤后散發出的暖昧氣息。時間,下午2點47分。地點,
環城東路高架橋入口前最后一個紅綠燈路口。倒數開始了。心臟在胸腔里擂鼓,
每一次搏動都沉重地砸在肋骨上,發出空洞的回響。23次。這個數字像烙鐵,
燙在她的神經末梢。23次徒勞的掙扎,23次冰冷的失去,
23次在絕望的深淵里重新爬回這個原點。每一次“回來”,都像是命運惡意的嘲諷,
將她精心構筑的希望堡壘碾得粉碎。這一次呢?第24次。她牙齒咬得咯咯作響,
舌尖嘗到一絲鐵銹般的腥甜。“小晚?”沈聿溫和的聲音帶著一絲疑惑,從駕駛座傳來,
“你臉色怎么這么白?空調太冷了?”他習慣性地伸出右手,想探探她額頭的溫度。
就是現在!林晚所有的神經瞬間繃緊,如同拉滿的弓弦。她猛地吸了一口氣,
積蓄了23次的絕望和孤注一擲的瘋狂在這一刻轟然爆發?!胺较虮P給我!
”她的聲音尖利得變了調,身體爆發出難以置信的力量,像一頭被逼到絕境的母獸,
兇狠地撲向方向盤。左手死死卡住沈聿伸過來的胳膊,右手用盡全身力氣狠狠向右猛打!
“你干什么?!”沈聿的驚吼被刺耳的輪胎摩擦聲徹底撕裂。車子像一匹脫韁的瘋馬,
失控地、決絕地沖向路邊那排粗壯的梧桐樹。砰——!沉悶而巨大的撞擊聲吞噬了所有聲響。
安全氣囊帶著一股濃烈的化學粉塵味,像兩只巨大的白色拳頭,狠狠砸在林晚的臉和胸口。
巨大的沖擊力讓她眼前一黑,五臟六腑仿佛都被震得移了位。額頭傳來濕熱的觸感,
溫熱的液體蜿蜒而下,模糊了視線。耳朵里嗡嗡作響,尖銳的耳鳴仿佛要刺穿鼓膜。
短暫的眩暈過后,求生本能驅使著她掙扎。她艱難地推開沉重如鉛塊的安全氣囊,
碎片和粉末簌簌落下。劇痛從額角和肩膀傳來,骨頭像是散了架。她顧不上這些,
急切地、帶著一種近乎病態的熟練,猛地轉頭看向駕駛座。“沈聿!沈聿!
”她的聲音嘶啞破碎,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顫抖。駕駛座的安全氣囊也癟了下去。
沈聿的頭無力地歪向車窗一側,額角有一道明顯的擦傷,滲著血絲。他閉著眼,
眉頭緊緊蹙著,似乎承受著巨大的痛苦。但他胸膛還在起伏,呼吸雖然有些急促,
卻真實存在!林晚的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成功了?!這次提前撞擊,
力道控制得剛好,避開了高架入口那個可怕的、仿佛被詛咒了般的十字路口!
沒有那輛該死的大貨車!沒有那聲驚天動地的巨響!沒有…沒有支離破碎的結局!
一種劫后余生的虛脫感混合著狂喜瞬間席卷了她,幾乎讓她癱軟在座椅上。她成功了!
第24次!她終于…終于撕破了那個該死的輪回!“沈聿?你怎么樣?說話!
”她強忍著身體的劇痛,急切地伸手去碰他的臉,指尖冰涼。就在這時,
沈聿的身體猛地一震。他像是被無形的電流擊中,倏地睜開了眼睛。
那雙總是蘊著溫和笑意的眼眸,此刻卻空洞得嚇人,
里面翻涌著一種林晚從未見過的、深不見底的驚濤駭浪。那不是車禍后的茫然或痛苦,
那是一種…一種仿佛穿越了漫長時空的、飽經磨礪的、極端復雜的劇痛和恐懼。他的視線,
直直地、精準地釘在林晚的臉上,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穿透她狂喜的表層,
直抵靈魂深處。那目光銳利得讓她心頭發寒?!傲帧??”他的聲音極其沙啞干澀,
仿佛聲帶被砂紙磨過,每一個音節都帶著撕裂般的痛楚。他艱難地吐出她的名字,不是疑問,
更像是一種確認,一種…認命般的烙印。緊接著,出乎林晚所有的預料,
沈聿沒有查看自己的傷勢,沒有詢問發生了什么,甚至沒有看一眼窗外狼藉的現場。
他那雙剛剛還顯得有些無力的手臂,此刻卻爆發出駭人的力量,如同兩道沉重的鐵箍,
帶著一種瀕死般的決絕,猛地將她整個人死死地、緊緊地勒進懷里!那擁抱的力道大得驚人,
勒得林晚幾乎無法呼吸,骨骼都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她的臉被迫埋進他染著血污和汗水、帶著強烈雪松氣息的頸窩。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腔里心臟狂野而絕望的跳動,像一面瀕臨破碎的鼓。
“別試了…”滾燙的氣息噴在林晚的耳廓,沈聿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破舊的風箱,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淋淋的顫抖,沉重地砸進她的耳膜,
“別再…試了…”林晚的大腦一片空白。巨大的困惑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恐懼瞬間攫住了她,
比之前任何一次面對死亡時都要冰冷徹骨。他…他在說什么?什么叫“別試了”?
他怎么會…怎么會知道她在“試”?!她僵硬地、難以置信地抬起頭,
試圖看清他臉上的表情。沈聿的眼中沒有劫后余生的慶幸,沒有憤怒,沒有不解。
只有一片沉沉的、望不到邊際的悲慟,如同被無數個漫長黑夜浸透的深海。
那里面翻涌著她看不懂的、屬于漫長時光的疲憊和深入骨髓的絕望,濃重得幾乎要滴落下來。
“你…”林晚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像風中殘燭,“你說什么?什么…別試了?
”沈聿沒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更深、更緊地抱住她,仿佛要將她揉碎,嵌入自己的骨血里。
他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那目光穿透了此刻混亂的車廂,
穿透了彌漫的粉塵和血腥氣,仿佛在凝視著無數個已經湮滅在時間長河中的、痛苦的瞬間。
時間仿佛凝固了。車外開始傳來路人驚恐的呼喊和由遠及近的警笛聲,
尖銳地切割著這詭異的死寂。但這些聲音都變得遙遠而模糊,
被隔絕在這個狹小的、被命運詛咒的空間之外。沈聿的嘴唇劇烈地顫抖著,
喉結艱難地上下滾動。他張了張嘴,似乎用盡了全身的力氣,
才從靈魂深處擠出那石破天驚、足以打敗一切的話語。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刃,
一次…每一次你沖過來…每一次你撞樹…每一次你想盡辦法改變路線…”他的聲音破碎不堪,
帶著令人心悸的哽咽,
“每一次…我死在你面前…每一次…在ICU…看著你哭…看著你崩潰…”他劇烈地喘息著,
仿佛僅僅是回憶這些,就耗盡了他所有的生命。
“第…第二十三次…你來得特別早…”他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是一片死寂的荒原,
“你說…‘這次一定行’…”林晚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了!她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瞳孔因極致的驚駭而驟然收縮到針尖大小!巨大的耳鳴再次襲來,淹沒了外界所有的聲音。
世界在她眼前瘋狂地旋轉、崩塌!他…他怎么會知道ICU里的話?!
那是只有她和彌留之際的沈聿才知道的秘密!那是她第二十三次穿越回去,
拼盡全力將他送進醫院,卻依然只能眼睜睜看著監護儀上的線條變得平直前,
他最后留給她的話!“不…不可能…”林晚失神地喃喃,身體抑制不住地劇烈顫抖起來,
牙齒咯咯作響,“幻覺…這一定是幻覺…撞到頭了…”她語無倫次,
試圖用最荒謬的理由來解釋這最不可能的現實。2沈聿的嘴角扯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弧度,
那笑容里浸滿了無盡的悲涼和疲憊。
緊抓住、又無數次在病床上變得冰涼的手——動作緩慢而沉重地撫上她因震驚而慘白的臉頰。
他的指尖冰冷,帶著細微的、無法控制的顫抖,輕輕擦過她額角滲血的傷口邊緣。
那觸碰帶著一種深入骨髓的憐惜,卻又重若千鈞。“不是幻覺,小晚。
”他的聲音低啞得如同嘆息,每一個字都帶著千斤的重量,清晰地烙印在她的靈魂上,
絕望的臉…每一次…被強行拉回這個時間點前的冰冷和黑暗…”他的手指順著她的臉頰滑下,
最后停留在她冰冷的手背上,用盡力氣緊緊握住。
“所有的記憶…所有的痛…都在這里…”他按著自己的太陽穴,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
眼底是濃得化不開的、令人窒息的痛苦,
“清清楚楚…像刀子…一遍又一遍…刻在這里…”轟??!一聲驚雷在車窗外炸響,
慘白的電光瞬間照亮了沈聿蒼白如紙的臉和他眼中那片深不見底的絕望之海。
冰冷的雨水終于傾盆而下,噼里啪啦地砸在扭曲的車頂和碎裂的擋風玻璃上,
發出密集而混亂的聲響,像是無數亡魂在同時哭泣。林晚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那些她以為只有自己背負的沉重輪回,那些她獨自吞咽的、浸滿血淚的絕望掙扎,
那些在無數次失敗后幾乎將她逼瘋的孤獨和恐懼…原來,他都知道!他全都知道!
每一次死亡的冰冷觸感,每一次意識被強行剝離的痛苦,
每一次看著她徒勞奔波的絕望…他都感同身受!甚至…他承受得更多!因為他不僅承受死亡,
還要帶著所有死亡的記憶,清醒地看著她一次次重蹈覆轍,一次次墜入更深的絕望!
巨大的荒謬感和滅頂的悲傷像海嘯般將她吞噬。她猛地抽回被沈聿緊握的手,
像躲避什么可怕的東西,身體拼命向后縮,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變形的車門上。
碎裂的玻璃邊緣刺痛了她,但這微不足道的痛楚,根本無法與她內心撕裂般的痛苦相比。
“為什么…為什么你不早說?!”她嘶吼出聲,聲音尖銳凄厲,
充滿了被欺騙和背叛的憤怒與不解,淚水決堤般洶涌而出,混合著額角的血水,
在臉上蜿蜒出絕望的痕跡,“你看著我像個瘋子一樣一次次的撞車!看著我一次次地崩潰!
看著我…看著我用盡一切辦法…甚至…甚至想過打斷你的腿來救你??!
”她想起那些在絕望邊緣滋生的、連自己都感到恐懼的陰暗念頭,胃里一陣翻江倒海。
“你明明知道沒用!你明明知道結局無法改變!
為什么還要讓我像個傻子一樣一遍遍經歷這種折磨?!為什么?!回答我??!沈聿?。?/p>
”她失控地捶打著他的胸膛,那曾經溫暖的、給予她無數庇護的胸膛,
此刻卻成了她所有痛苦和憤怒的宣泄口。沈聿任由她捶打,身體因為她的力道而微微晃動,
臉上卻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灰敗。那雙曾盛滿星光的眼睛,
此刻只剩下無邊無際的疲憊和一種近乎凝固的哀傷?!耙驗椤彼D難地開口,
聲音微弱得幾乎被雨聲淹沒,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碎裂的肺腑中擠出來的,
你‘回來’…我才能…再看到你…再…再抱你一次…”他的目光落在她瘋狂捶打自己的手上,
那眼神溫柔得令人心碎?!澳呐隆挥熊嚨溓暗摹@幾分鐘…”他艱難地喘息著,
胸口劇烈起伏,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加灰白,
“也是…也是從命運手里…偷來的…時間…”林晚所有的動作,所有的憤怒,
都在這一刻被徹底凍結。高舉的手僵在半空,如同被無形的寒冰凍住。她呆呆地看著他,
看著他眼中那片溫柔而絕望的、名為“貪婪”的深淵。
原來…原來他忍受著一次次死亡的痛苦輪回,
僅僅是為了…為了這車禍前短暫的、注定被毀滅的幾分鐘相處?
為了這偷來的、浸滿死亡陰影的幾分鐘?巨大的悲慟如同實質的重錘,
狠狠砸碎了林晚最后的心防。她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身體軟軟地滑落下去,
無力地靠回座椅。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意志,所有的希望,都在這一刻被徹底抽空、碾碎。
原來,她自以為是的“拯救”,對他而言,竟是一場漫長而酷刑般的凌遲。
每一次她帶著希望“回來”,都意味著他必須再次清醒地、帶著所有記憶去赴死。
“對不起…”沈聿的聲音微弱下去,氣息變得急促而紊亂,
仿佛每一次呼吸都耗費著巨大的力氣。他再次伸出那只冰冷的手,顫抖著,
想要最后一次觸碰她的臉,指尖卻只無力地劃過冰冷的空氣。
“這次…換我…記住所有…也挺好…”他扯了扯嘴角,似乎想露出一個安撫的微笑,
但那笑容最終凝固成一個極度痛苦扭曲的弧度?!皠e…”林晚終于找回了自己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