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消失的貓重慶的六月,像一塊浸了水的棉絮,沉甸甸地壓在城市上空。
南岸區(qū)的紅旗小區(qū),就蜷縮在這片濕熱的褶皺里,像個被時光遺忘的舊紐扣。
林夏拖著剛買的菜,走進3棟單元樓時,額頭上的汗珠順著劉海滑落,砸在水泥地上,
洇開一小片深色的印記。這是她搬進紅旗小區(qū)的第三個月。小區(qū)是九十年代的回遷房,
六棟七層樓圍成一個不太規(guī)則的“回”字形,中間是個雜草叢生的小院子,
唯一的好處是房租便宜,離她上班的廣告公司也不算太遠。她住在3棟402,
隔壁401是位姓張的阿姨,大家都叫她張阿姨。張阿姨約莫六十多歲,總是笑瞇瞇的,
養(yǎng)了一只肥壯的三花貓,叫“煤球”。林夏對門住著一對小夫妻,早出晚歸,
幾乎沒什么交集。整棟樓里,像張阿姨這樣獨居的老人不少,
樓道里時常彌漫著一股舊家具和中藥混合的味道。今天是周六,林夏難得休息。
她走到401門口時,腳步頓了一下。張阿姨家門口的垃圾桶,已經(jīng)堆得快冒尖了。
這很不正常。張阿姨愛干凈是出了名的,幾乎每天傍晚都會拎著垃圾下樓。可現(xiàn)在,
垃圾桶里的菜葉果皮已經(jīng)有些發(fā)酸,散發(fā)著微弱的異味。更讓林夏在意的是,
張阿姨訂的牛奶,還整整齊齊地塞在門口的牛奶箱里,最上面的幾盒,
生產(chǎn)日期已經(jīng)是三天前的了。“張阿姨?”林夏試探性地敲了敲門,防盜門發(fā)出空洞的回響,
里面沒有任何動靜。“煤球?煤球在嗎?”她又喊了喊那只三花貓的名字。以往每次她路過,
煤球總會從門縫里鉆出來,用毛茸茸的身子蹭她的褲腿。但今天,門內(nèi)一片死寂。
林夏心里莫名升起一絲不安。她俯下身,透過貓眼往里看,只看到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
樓道里的聲控燈因為她的動作亮了起來,昏黃的光線映照著剝落的墻皮,顯得有些陰森。
空氣中,除了垃圾的酸腐味,似乎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氣味,
像是……消毒水混著什么東西腐爛前的預兆。她直起身,皺了皺眉。
也許張阿姨是出門旅游了?可走得也太匆忙了,垃圾沒倒,牛奶沒取,連煤球都沒帶走?
煤球……林夏這才發(fā)現(xiàn),從剛才到現(xiàn)在,她不僅沒聽到煤球的叫聲,甚至沒看到它的影子。
那只貓平時最黏張阿姨,幾乎寸步不離,怎么會不在門口等著?一種更強烈的不安攫住了她。
她決定去物業(yè)問問。紅旗小區(qū)的物業(yè)辦公室設在1棟樓下的一間儲藏室里,狹小潮濕,
墻上貼著幾張泛黃的通知。一個中年女人趴在桌子上打盹,旁邊的電風扇有氣無力地轉(zhuǎn)著,
發(fā)出“吱呀吱呀”的聲音。“您好,請問……”林夏敲了敲玻璃門。女人驚醒,揉了揉眼睛,
看到是林夏,有些不耐煩:“什么事?”“我是3棟402的住戶,
想問一下隔壁401的張阿姨,她是不是出門了?”林夏盡量讓自己的語氣顯得平和,
“她家門口的垃圾好幾天沒倒了,牛奶也沒取,我有點擔心。”女人打了個哈欠,
翻了個白眼:“哦,張阿姨啊,她前兩天已經(jīng)退房搬走了。”“搬走了?”林夏愣住了,
“這么突然?她去哪兒了?”“我哪兒知道,”女人聳聳肩,“人家租客退房,
難道還得跟我匯報去向?可能回老家了吧。”“可是……”林夏想爭辯幾句,
比如張阿姨是房東自己住,不是租客,而且她從未提過要搬走,但看著女人不耐煩的樣子,
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也許張阿姨真的有什么急事?但她心里的疑慮并沒有打消。
她走出物業(yè)辦公室,抬頭看了看小區(qū)門口。紅旗小區(qū)的監(jiān)控不多,
只有正門和地下車庫入口各有一個,還是那種老式的球形攝像頭,據(jù)說早就壞了一半,
平時也就是個擺設。等等,正門的監(jiān)控……林夏心里一動。如果張阿姨真的搬走了,
那監(jiān)控應該拍到她離開的畫面吧?她猶豫了一下,又轉(zhuǎn)身回到物業(yè)辦公室。這次,
她語氣更客氣了些,還從塑料袋里拿出一瓶剛買的礦泉水,遞了過去:“大姐,不好意思,
剛才忘了問,我們小區(qū)門口的監(jiān)控還能用嗎?我就是想……確認一下張阿姨是不是真的走了,
我這人心細,總覺得有點不放心。”女人看了看礦泉水,又看了看林夏,臉色稍微緩和了些,
接過水擰開喝了一口:“能用是能用,但也就看個大概。你想看什么時候的?”“就這兩天,
大概……三天前到今天吧。”林夏說。女人不太情愿地起身,走到后面一個舊電腦前,
鼓搗了半天,調(diào)出了監(jiān)控錄像。屏幕上的畫面有些模糊,還帶著雪花點。“你自己看吧,
我可沒時間陪你耗。”女人說完,又坐回了椅子上,繼續(xù)玩手機。林夏把目光集中在屏幕上。
她仔細地看著每一個進出小區(qū)的人。時間一分一秒過去,
上閃過拎著菜籃的老人、背著書包的學生、騎著電動車的外賣員……直到第三天早上七點多,
畫面里出現(xiàn)了一個熟悉的身影——張阿姨。她穿著一件灰色的舊外套,戴著一頂遮陽帽,
手里拎著一個巨大的行李箱,正費力地往小區(qū)門口走。箱子看起來很重,
張阿姨的腳步有些蹣跚。林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緊緊盯著屏幕。張阿姨走到小區(qū)門口,
似乎回頭看了一眼,然后拉著行李箱,消失在監(jiān)控畫面的邊緣。看起來確實是搬走了。
林夏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不對勁,哪里不對勁。她讓女人把畫面調(diào)回去,
一幀一幀地看。張阿姨的表情……很奇怪。不是搬家的輕松,也不是離家的不舍,
而是一種近乎僵硬的、恐懼的神情,即使隔著模糊的屏幕,也能感覺到那股異樣。
還有那個行李箱。林夏的目光死死盯著那個行李箱。箱子是深棕色的,滾輪在地面上滾動著,
留下一道不太明顯的痕跡。就在張阿姨走出監(jiān)控畫面前的最后一幀,箱子的底部,
似乎……滲出了一小滴什么東西。因為畫面太模糊,顏色也暗,很難看清楚。
林夏讓女人把畫面放大,增強亮度。終于,
那一小滴東西的顏色變得清晰了些——是暗紅色的,像稀釋過的番茄醬,
但在清晨灰暗的光線下,那顏色透著一股令人心悸的詭異。“這是什么?
”林夏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女人湊過來看了一眼,不在意地說:“誰知道呢,
可能是箱子里裝的什么東西灑了吧,水果汁之類的。你這人真是,人家搬走了就搬走了,
還這么較真干嘛。”水果汁?林夏心里冷笑一聲。什么水果汁會是這種暗紅色,
還會從密封的行李箱里滲出來?她沒有再和女人爭辯,道謝之后,
失魂落魄地走出了物業(yè)辦公室。外面的天更陰沉了,像是隨時會下雨。小區(qū)里很安靜,
只有幾個老人坐在樓下的石凳上乘涼,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林夏走在回3棟的路上,
腦子里亂成一團。張阿姨真的是自己搬走的嗎?那她為什么是那種表情?
行李箱里到底裝了什么?那滲出的暗紅色液體又是什么?還有煤球,那只三花貓去哪兒了?
她走到3棟樓下時,突然聽到一陣微弱的、凄厲的叫聲。
“喵……喵嗚……”聲音是從樓道里傳來的。林夏心里一緊,快步走進樓道。昏暗的樓道里,
聲控燈沒有亮。那叫聲更加清晰了,帶著一種絕望和痛苦,聽得人頭皮發(fā)麻。
林夏摸索著打開手機的手電筒,光線照亮了樓梯口。只見那只三花貓“煤球”,
正蹲在3棟通往4樓的樓梯拐角處,身體蜷縮著,毛發(fā)凌亂,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悲傷,
正對著4樓的方向,一聲接一聲地叫著。那叫聲,不像是在叫人,更像是在哭。
林夏的心猛地一沉。她順著煤球的目光看向4樓,4樓的樓道里空無一人,
只有她剛才看到的、張阿姨家門口那堆快要發(fā)霉的垃圾。煤球看到林夏,
并沒有像往常一樣跑過來蹭她,而是依舊蹲在原地,只是叫聲稍微小了一些,
喉嚨里發(fā)出“嗚嗚”的哽咽聲。林夏慢慢走上前,蹲下身,想摸摸煤球。
但煤球卻警惕地往后縮了縮,眼睛里充滿了戒備。“煤球,你怎么了?張阿姨呢?
”林夏輕聲問,聲音里帶著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顫抖。煤球沒有回答,只是用那雙綠色的眼睛,
死死地盯著401的房門,然后,它慢慢地站起身,用頭去撞401的門,
發(fā)出“砰砰”的輕響,同時,喉嚨里發(fā)出更加悲切的叫聲。
它似乎在告訴林夏:我的主人在里面,或者,我的主人從這里消失了。林夏站起身,
看著緊閉的401房門,又看了看悲傷的煤球,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
物業(yè)說張阿姨搬走了,監(jiān)控里也看到她拉著行李箱離開了,可為什么煤球會是這個反應?
它為什么不跟著張阿姨一起走?難道……一個可怕的念頭突然闖進林夏的腦海,
但她立刻搖了搖頭,試圖驅(qū)散這種不切實際的想法。也許,也許張阿姨走得太急,
把煤球鎖在家里了?可煤球現(xiàn)在明明在樓道里啊。她再次走到401門口,把耳朵貼在門上,
仔細地聽著。門內(nèi),依舊是一片死寂,沒有任何聲音。但這一次,
林夏似乎聞到了那股若有若無的氣味,比剛才在樓道里聞到的更濃了一些。
那不是垃圾的酸腐味,也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種……更復雜、更讓人不安的氣味,
像是某種有機物腐爛初期,混合著一點點金屬的腥氣。林夏的心跳得飛快,
她感到一陣頭暈目眩,輕微的幽閉恐懼癥讓她有些喘不過氣。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退后一步,靠在墻上。她需要做點什么。報警?可是怎么說呢?說懷疑鄰居失蹤了,
但物業(yè)說她搬走了,監(jiān)控也拍到她離開了,只是自己覺得她表情不對,
行李箱里滲出了不明液體?警察會相信嗎?會不會覺得她小題大做?找保安?
林夏想到了小區(qū)的保安,張建軍。那個總是板著臉的退伍軍人,據(jù)說妻子去世了,
一個人帶著女兒生活。她記得張建軍平時巡邏時,好像經(jīng)常在3棟附近轉(zhuǎn)悠。對,
找張建軍問問。林夏定了定神,拍了拍煤球的頭(這次煤球沒有躲),然后轉(zhuǎn)身向樓下走去。
走到二樓的時候,她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4樓。昏暗的光線下,
401的房門靜靜地緊閉著,像一張沉默的嘴。而那只三花貓,依舊蹲在門口,
用那雙充滿悲傷和恐懼的眼睛,望著那扇門,發(fā)出低低的、令人心碎的嗚咽聲。就在這時,
林夏的目光無意間掃過401門口旁邊的墻壁。那面墻的墻皮剝落得很厲害,
露出里面灰色的水泥。就在離地面約一米高的地方,在一片斑駁的污漬和小孩的涂鴉中間,
林夏驚訝地發(fā)現(xiàn),有一個用紅色粉筆畫的、小小的五角星符號。那個五角星畫得很粗糙,
顏色也有些褪色,不仔細看根本發(fā)現(xiàn)不了。林夏的心臟又是一縮。這是什么?小孩的涂鴉嗎?
可這五角星的位置,太奇怪了,正好在成年人抬手就能畫到的地方。而且,
那顏色……紅得有些刺眼,像干涸的血跡。她站在樓梯上,盯著那個小小的五角星符號,
一股寒意再次席卷了她。紅旗小區(qū),3棟401,消失的張阿姨,凄厲的三花貓,
監(jiān)控里滲血的行李箱,還有這墻上神秘的五角星……這一切,真的像物業(yè)說的那樣,
只是一場普通的搬家嗎?林夏不知道。她只知道,從這一刻起,她平靜的獨居生活,
似乎被什么東西,狠狠地撕開了一個口子,而口子后面,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和未知。
她深吸一口氣,加快了腳步,向樓下走去。她必須盡快找到張建軍,
問問他有沒有注意到張阿姨搬走時的異常。而她沒有注意到,在她轉(zhuǎn)身離開后,
二樓的拐角處,一個穿著白大褂的身影,悄無聲息地閃了一下,隨即又消失在樓梯的陰影里。
那身影手里拿著一個藥箱,臉上戴著一個大大的口罩,看不清表情。樓道里,
只剩下那只三花貓,還在固執(zhí)地守在401門口,用它那微弱而悲傷的叫聲,
訴說著主人的離奇消失。外面的天空,終于忍不住落下了淅淅瀝瀝的雨點,
敲打著老舊的窗戶和生銹的防盜網(wǎng),發(fā)出沉悶的聲響,仿佛在為這個寂靜的小區(qū),
奏響一曲不祥的前奏。第二章:地下車庫的密語雨點敲在單元樓雨棚上的聲音,
像無數(shù)根細針在扎林夏的神經(jīng)。她攥著手機,屏幕上是張阿姨家緊閉的防盜門照片,
角落那個褪色五角星像枚潰爛的痂。樓下傳來保安室老舊收音機播放的川劇唱腔,
咿咿呀呀地混著雨聲,在潮濕的空氣里擰成一股詭異的繩。“張師傅,
您真沒注意到張阿姨搬走時的異常?”林夏站在保安室門口,
雨水順著傘沿滴在張建軍擦得锃亮的軍靴上。這個中年男人穿著洗得發(fā)白的保安制服,
左眉骨有道兩指長的疤痕,此刻正用抹布反復擦拭著已經(jīng)光潔的玻璃柜臺。
張建軍的動作頓了頓,渾濁的眼睛從玻璃反光里瞥了她一眼:“姑娘,人老了搬家常事。
你看這小區(qū),上個月2棟還有個老頭說去三亞過冬,至今沒音訊呢。”他語氣平淡,
仿佛在說今天的天氣,但林夏注意到他攥著抹布的指節(jié)泛白。“可張阿姨的貓……”“貓?
”張建軍猛地轉(zhuǎn)過身,疤痕在燈光下抽搐了一下,“什么貓?”“三花貓,煤球,
”林夏提高聲音,“它這三天一直在401門口叫,您巡邏時沒看見?
”張建軍的目光突然變得銳利,像探照燈一樣掃過林夏的臉,又迅速移開,
落向窗外的雨幕:“貓跑丟了吧。這小區(qū)耗子多,野貓也多。”他說完,不再理會林夏,
轉(zhuǎn)身走進里間,“哐當”一聲關上了門。林夏站在原地,雨水打濕了褲腳。
張建軍的反應太反常了。他明明知道煤球的存在,甚至上周還見過他給煤球喂過火腿腸。
為什么突然矢口否認?
還有他提到“去三亞過冬的老頭”——林夏想起物業(yè)大姐說的“自愿失聯(lián)”,
心里那根弦繃得更緊了。她掏出手機,翻到通訊錄里一個備注為“陳雪-記者”的號碼。
這是她高中同學,現(xiàn)在在本地一家都市報跑社會新聞。也許只有媒體的介入,
才能撕開這層虛假的平靜。電話響了很久才被接起,背景音里是鍵盤敲擊聲和同事的交談聲。
“林夏?稀客啊,怎么想起我了?”陳雪的聲音帶著職業(yè)性的爽朗。“我需要你幫忙,
”林夏壓低聲音,“關于紅旗小區(qū)的失蹤案。”半小時后,
陳雪撐著一把亮黃色的雨傘出現(xiàn)在小區(qū)門口。她穿著牛仔褲和沖鋒衣,
背著個鼓鼓囊囊的攝影包,眼神里透著新聞工作者特有的敏銳。“你說的‘失蹤案’,
是指最近半年報失蹤的那幾個人?”兩人躲在單元樓的雨棚下,陳雪翻開隨身筆記本。
林夏點頭,心臟因為激動而加速跳動:“不止報失蹤的。物業(yè)說張阿姨搬走了,
但監(jiān)控拍到她拉著滲血的行李箱,貓還在門口守著……”她把早上的發(fā)現(xiàn)和盤托出,
特別提到了墻上的五角星和張建軍的反常。陳雪的筆在本子上飛快記錄,
眉頭越皺越緊:“紅旗小區(qū)……我有點印象。去年底有個老太太家屬來報社投稿,
說老人跳廣場舞時突然不見,手機定位最后在小區(qū)附近消失,但警方以‘自主離家’結(jié)案了。
”她翻到某一頁,“看,這里記著,從去年十月到現(xiàn)在,
轄區(qū)派出所接到的‘自愿失聯(lián)’報案,紅旗小區(qū)就占了六起,年齡從58到72歲不等,
全是獨居或租房客。”六起。林夏倒吸一口涼氣。張阿姨是第七個?“走,去物業(yè)調(diào)監(jiān)控!
”陳雪合上筆記本,“這次我來問。”物業(yè)辦公室里,
之前那位打盹的女人看到陳雪胸前的記者證,態(tài)度立刻變了,
諂媚地遞上一次性紙杯:“記者同志,有什么能幫您的?”“調(diào)一下近半年,
所有標注‘業(yè)主搬家’或‘租客退房’的監(jiān)控,”陳雪語氣專業(yè),
“特別是當事人離開小區(qū)的畫面。”女人不敢怠慢,趕緊調(diào)出硬盤。
屏幕上的雪花點比早上更密集了,像無數(shù)只白色飛蛾在撲騰。六段視頻,六個不同的人,
共同點是都拖著行李箱或編織袋,表情或麻木或驚恐,無一例外的是,
畫面邊緣都有暗紅色的滲跡,在水泥地面上留下短暫的拖痕。“這些痕跡,你們沒覺得奇怪?
”陳雪指著屏幕。女人眼神閃爍:“可能是……搬家時不小心灑的醬油吧……”“醬油?
”陳雪冷笑一聲,放大其中一段視頻,“六月三日,5棟301的王大爺,
他離開時穿的拖鞋,褲腳沾著泥,但行李箱底部的滲液是均勻的滴落狀,
更像——”她頓了頓,看向林夏,“像血。”林夏的胃里一陣翻涌。女人臉色煞白,
借口上廁所溜了出去。“他們在掩蓋,”陳雪關掉視頻,“這個小區(qū)有問題。”她看向窗外,
雨勢稍小了些,“地下車庫在哪兒?我記得老舊小區(qū)的監(jiān)控盲區(qū),車庫是重災區(qū)。
”紅旗小區(qū)的地下車庫入口在2棟和5棟之間,一個黢黑的斜坡,
入口處掛著“車輛慢行”的牌子,旁邊的公告欄貼著“車庫維修,暫停使用”的通知,
紙張已經(jīng)泛黃卷曲。“維修?都貼了三個月了。”林夏想起自己剛搬來時,想租車位,
物業(yè)也是這么說的。兩人打著手電筒走下斜坡。車庫里彌漫著濃重的霉味和機油味,
積水在地面形成一個個黑色的水洼,倒映著天花板上裸露的鋼筋。手電筒的光束掃過,
能看到停著的幾輛破舊轎車,車身覆蓋著厚厚的灰塵,顯然很久沒動過了。“看那邊!
”陳雪的光束停在車庫最深處的一扇鐵門前。門是老式的柵欄門,掛著一把生銹的大鎖,
但鎖扣已經(jīng)被撬開,歪歪扭扭地掛在上面。兩人對視一眼,心臟都提到了嗓子眼。
林夏握住冰冷的鐵欄桿,輕輕一推,門“吱呀”一聲開了,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
門后是間廢棄的配電室,比車庫更暗,空氣里混雜著消毒水和一種難以形容的腥甜氣味。
手電筒的光掃過,林夏猛地捂住了嘴——房間中央,赫然擺著一張銹跡斑斑的鐵制手術臺,
臺面上鋪著的綠色手術布已經(jīng)發(fā)黃發(fā)硬,上面凝結(jié)著暗紅色的斑點。
“這是……”陳雪的聲音有些發(fā)顫,她走近手術臺,
用戴著手套的手(她習慣隨身帶取證手套)輕輕擦拭臺面,“不是鐵銹,是干涸的血跡。
”林夏強迫自己冷靜,目光掃過四周。墻角堆著幾個醫(yī)用廢棄垃圾桶,里面空空如也,
但底部殘留著少許棉絮和針頭。墻上貼著一張泛黃的星圖,
用紅色馬克筆圈出了北斗七星的位置,旁邊用歪歪扭扭的字寫著:“七星連祭,魂歸天府”。
“七星連祭?”陳雪拿出手機拍照,“這是什么邪教儀式?
”林夏的目光落在星圖下方的一行小字上,字體更小,
像是后來加上去的:“第六祭:丙午日,艮位老婦。
”她猛地想起張阿姨的生辰八字——她曾在春節(jié)時幫張阿姨貼對聯(lián),
聽她說過自己是丙午年出生。“艮位指的是東北方,3棟在小區(qū)的東北邊!
”林夏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張阿姨就是第六個祭品!”就在這時,
車庫入口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手電筒的光束。“誰在里面?!”是張建軍的聲音,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快!”陳雪低聲說,兩人迅速躲到手術臺后面。
張建軍的身影出現(xiàn)在配電室門口,他手里拿著一根橡膠棍,警惕地掃視著四周。
當他的目光落在手術臺和星圖上時,臉上的疤痕劇烈地抽搐起來,眼神里閃過一絲驚恐,
隨即又被狠厲取代。他沒有走進來,只是站在門口,似乎在確認什么,然后掏出手機,
背對著他們低聲說了幾句。林夏聽不清內(nèi)容,但能感覺到他語氣里的緊張。幾分鐘后,
張建軍離開了。車庫里恢復了死寂。“他在通風報信。”陳雪從陰影里走出來,臉色凝重,
“這個小區(qū)的保安、物業(yè),可能都牽涉其中。”兩人不敢久留,悄悄退出配電室,
沿著原路返回。走到車庫入口時,林夏突然停下腳步——在一輛廢棄轎車的后視鏡上,
掛著一個褪色的粉色發(fā)卡。她認得這個發(fā)卡——張建軍的女兒張小雨,
失蹤前最喜歡戴這種發(fā)卡。“張建軍的女兒……三年前失蹤的那個?”林夏指著發(fā)卡,
聲音發(fā)顫。陳雪臉色一變,拿出手機快速搜索:“對,2022年夏天失蹤,
當時報的是‘離家出走’,但一直沒找到。”她頓了頓,眼神銳利起來,
“張建軍剛才的反應,不像是兇手,更像是……知情者,或者……”或者,
是另一個受害者的家屬?林夏心里閃過這個念頭,但很快被更強烈的恐懼覆蓋。
兩人走出車庫,雨已經(jīng)停了,天空透出詭異的暗紅色。小區(qū)里靜悄悄的,
只有幾個老人坐在涼亭里,用方言聊著天,看到林夏和陳雪,眼神里帶著探究和警惕。
“必須查清楚‘七星連祭’的含義,”陳雪拿出筆記本,快速記錄,
“還有這六個失蹤者的共同點,他們有沒有去過同一個地方,
有沒有接觸過同一個人……”她的話沒說完,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一條匿名短信,
只有七個字:“第七個就是你。”陳雪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手指緊緊攥著手機。
林夏看著那七個字,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頭頂。第七個……難道他們的目標是陳雪?
還是……“小心!”林夏突然看到,在涼亭旁邊的樹蔭下,站著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影,
正是早上在樓道里一閃而過的那個人。他戴著口罩和帽子,手里拎著一個藥箱,正透過樹影,
靜靜地看著她們。“是李建國!”林夏低聲說。小區(qū)里的退休中醫(yī),
在3棟101開了個小診所。她想起張阿姨手機最后通話記錄顯示的就是李建國的號碼,
想起他診所里常年彌漫的濃郁中藥味,還有偶爾飄出的、和地下車庫類似的消毒水氣味。
李建國似乎察覺到她們的注視,微微點了點頭,然后轉(zhuǎn)身,不緊不慢地走進了3棟單元樓。
“他在監(jiān)視我們。”陳雪的聲音有些發(fā)抖,“林夏,這個案子比我們想的更復雜,
背后可能牽扯到一個組織。”林夏看著李建國消失的方向,
又想起墻上的五角星、滲血的行李箱、手術臺上的血跡,還有那條威脅短信。
紅旗小區(qū)就像一個巨大的迷宮,而她們,已經(jīng)踏入了最危險的中心。“我知道一個人,
”林夏突然說,“我爸以前是刑警,他退休后還在看以前的案件卷宗,
也許他能幫我們分析‘七星連祭’的線索。”陳雪眼睛一亮:“太好了!我們現(xiàn)在就去!
”兩人快步走出小區(qū),陳雪攔了輛出租車。坐在車里,林夏回頭望去,
紅旗小區(qū)在暮色中像一頭沉默的巨獸,六棟樓房圍成的“回”字形,如同一個巨大的陷阱,
吞噬著那些無聲消失的生命。她不知道的是,在她們離開后,張建軍站在保安室的窗前,
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街角,眼神復雜。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錄音筆,
里面記錄著剛才在車庫門口的通話:“……記者來了,查到配電室了……嗯,
第七個目標……按計劃進行……”他關掉錄音筆,拿起桌上女兒張小雨的照片,
手指輕輕撫摸著照片上女孩的笑臉,疤痕再次抽搐起來,眼神里充滿了痛苦和決絕。
而在3棟101的診所里,李建國坐在書桌前,翻開一個厚厚的筆記本,
上面用蠅頭小楷記錄著密密麻麻的名字和日期。他劃掉“張桂芳”的名字,
在旁邊寫下“已獻祭”,然后抬起頭,看向窗外。夜風吹過,
將樓道里那只三花貓的叫聲送進診所的窗戶,那叫聲比白天更加凄厲,
仿佛在為某個即將到來的儀式,奏響悲涼的序曲。李建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拿起筆,
在筆記本的最后一頁,寫下了兩個名字:“林夏”、“陳雪”。在她們名字的上方,
他畫了一個嶄新的、鮮紅的五角星。雨又開始下了,這一次,帶著刺骨的寒意,
敲打著紅旗小區(qū)每一扇緊閉的窗戶,
也敲打著兩個年輕女孩剛剛揭開的、黑暗真相的冰山一角。她們不知道,
自己已經(jīng)成為了“七星連祭”中,最危險的第七個祭品。
第三章:雨夜叩門聲出租車在濕漉漉的柏油路上疾馳,
車窗外的重慶夜景被雨水揉成一片模糊的光怪陸離。林夏攥著手機,
屏幕上還停留在那條匿名短信的界面,“第七個就是你”六個字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指尖發(fā)顫。陳雪則在一旁飛快地翻閱著資料,眉頭緊鎖:“你父親確定能幫上忙嗎?
這種涉及邪教和器官販賣的案子……”“我爸退休前專辦懸案,
”林夏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三年前他就是因為追查一起人口失蹤案被提前退休的,說不定……”她沒說下去,
但兩人都明白,紅旗小區(qū)的案子很可能與當年那起懸案有關聯(lián)。
車子停在一棟九十年代建成的公安局家屬樓前。林夏的父親林建軍正坐在客廳里看卷宗,
這位頭發(fā)花白的老刑警看到女兒帶著生人進門,銳利的目光立刻掃了過來。
當聽完兩人的敘述,看到陳雪拍下的“七星連祭”星圖和手術臺照片時,
他端著茶杯的手猛地一抖,茶水灑在泛黃的卷宗上。
“北斗七星……艮位老婦……”林建軍的手指劃過星圖照片,聲音沙啞,“三年前,
江北區(qū)也出現(xiàn)過類似的符號,當時失蹤的是個拾荒老人,
我們在他住處發(fā)現(xiàn)了用雞血畫的五角星,現(xiàn)場留有‘祭品歸位’的字條,
但最后還是以‘流浪乞討’結(jié)案了。”他猛地抬頭,眼里閃過一絲驚悸,“你們說的李建國,
是不是以前在中醫(yī)院做過麻醉師?”林夏和陳雪對視一眼,同時點頭。
林建軍的臉色瞬間變得鐵青:“果然是他!當年那起案子的關鍵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