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穴不深,陰暗潮濕,彌漫著令人作嘔的腐臭味。
洞中有兩個人,站著的是一個中年男子,身形矮小瘦弱,長相亦平平無奇,是那種丟到人群中便找不到的長相。
他正佝僂著背脊,居高臨下地看著石床上的人,洞穴光線灰暗,僅有幾縷微弱的光線艱難地透進來,照亮一雙陰鷙森寒的眼眸,仿佛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望而生畏。
他語氣不善,嫌惡罵道:“廢物!才一個月就不行了,沒用的東西!”
而石床上的人,只能用慘烈二字來形容。
他的胸膛幾乎已不再起伏,灰白如紙的皮膚緊緊貼著嶙峋的骨架,身上好似沒有一點血肉,堪堪像一塊破舊的裹尸布勉強覆蓋著即將坍塌的廢墟。
指甲泛著青黑,蜷成鷹爪,青筋暴起,如同一條條扭曲的蚯蚓,蜿蜒在干瘦的手臂上,他張大嘴想要慘叫,喉嚨卻只發出了“嗬嗬”的微弱聲音,口腔宛如黑洞,舌頭早已被連根拔下。
眼窩深陷,渾濁的眼球凝固著霧靄,看不清任何東西。
“一攤爛肉!”毒瘋子咒罵一句。
男子干裂的嘴唇一張一合,無數次試圖念出那兩個名字——蘭兒,樂樂。
男子是小鎮里大戶人家的馬夫,勤勤懇懇掙錢養家,一個月前,想著許久未歸家,特意向管家告假。
為此,他買了幾套成衣與吃食,想要給妻兒一個驚喜。
他提著大包小包,因著回家的急切心情,抄了小路——從森林里穿過去。
卻沒想摔落懸崖,更沒想到會遇見這個瘋子。
蘭兒、樂樂……
他再無法喚出這兩個名字,更無法再見到心心念念的家人。
可是……妻兒還在家中等他,他們一家很快便能搬離這個小鎮,去更好更繁華的地帶生活。
為什么,為什么他會遭遇這種事?
為什么偏偏是他?
生平從未作惡,心性純良向善,不過是想要活著,讓家人過得更好更燦爛。
——他做錯了么?
這一個月,毒瘋子聽得多了,單看男子嘴型便知道他又在念叨家人。
以往的他不屑一顧,如今眼睛卻是一亮。
“樂樂是你孩子?”毒瘋子一把掐住他的脖頸,眼神急切陰鷙:“多大了?有十六七么?”
話音未落,男子已然斷氣,睜著混沌的眼眸,死不瞑目。
毒瘋子一口唾沫涂在尸體上:“廢物!”
他拿起化骨水澆在尸體上,令人牙酸的滋滋聲響起,頭也沒回地轉身走了。
洞穴灰暗陰森,無人知曉男子所經歷的一切,就如同買給家人的禮物般,腐爛在崖底,再無歸路。
于毒瘋子而言,男子根本不是人,僅是他的一個工具,既然壞了,就該換了。
他接下來要研制的毒藥需要少年人做藥人,少年身體好,能隨意折磨。
從洞穴回木屋的路上會經過崖底,毒瘋子經常會去查看是否有失足之人,此次亦然,可惜今日一無所獲。
而在他回木屋之時,聞慕詞一等人已然進了木屋。
木屋外表簡陋,里面倒是應有盡有,床單有明顯的褶皺,處處都是生活痕跡。
聞慕詞四處打量一番,移眸一看,眼睛登時一亮,大步走到飯桌前。
只見飯桌上還擺著飯菜,飯菜新鮮,碗筷干凈,一看便知房屋主人還未動筷。
大抵是剛做好便出了門。
聞慕詞大刀闊斧地一坐,拿著碗筷,還不忘招呼謝無禍幾人,做足了主人架勢:“快來快來,別客氣。”
謝無禍:“……”
紀廣干笑:“……不必了。”
墨一把墨二放在床上,見他呼吸平穩,松了口氣。
紀廣也把謝無禍放在木凳上,看了眼吃的樂滋滋的聞慕詞,又看向謝無禍:“您可有食欲?”
謝無禍輕輕搖頭。
別說沒食欲,就算有,也不敢吃毒瘋子做的飯菜。
系統也陷入該死的沉默。
不是,誰到反派家,還敢吃反派做的東西啊??
【宿主,會不會有毒?】
【有啊。】聞慕詞夾了一筷子肉,在心里回復它。
【就算沒毒也……啥??有毒?!】系統要瘋了:【有毒你還吃!】
聞慕詞沉默一會,語氣居然還有些委屈:【我餓。】
系統:【……】
聞慕詞:【沒關系,待我吃完后再服用解毒丹。】
系統:【………】
好有道理,又好沒道理。
【查出來了么?】聞慕詞一邊樂滋滋地吃飯,還不忘問系統:【你說的金手指。】
她瞥了眼桌上的飯菜,不免感嘆。
別說,毒瘋子飯做的還不錯,挺合她的胃口。
——讓她起了個主意。
她嘴角微揚,露出一個尖尖的犬牙,眸中明晃晃的惡意不加掩飾。
可惜在場的人不了解她,不知一但她這樣笑,定會有人倒大霉。
系統聽聞,沉默無言。
聞慕詞夾菜的動作一頓,笑意愈發擴大:【說說。】
這么新奇的東西,很有意思不是么。
系統:【謝無禍。】
聞慕詞微愣,片刻后:【哈?】
【你的金手指就是謝無禍。】
聞慕詞下意識看向謝無禍。
白衣少年正在同紀廣低聲交談,俊臉煞白如紙,毫無血色,眉間微蹙似在忍受難以言喻的痛楚,膝蓋以下被大片暗紅血漬覆蓋,血珠順著衣角墜在青石磚上,斑駁的青石蜿蜒出道道暗紅血痕,似是泣血的紅蚯蚓蔓延開來。
身上斑駁的血痕亦是不少,清瘦的少年如林中青竹,筆挺而立,卻在暴風中掙扎求生,令人不住心疼。
聞慕詞微微擰眉,她給謝無禍的止痛丹效果極佳,但不可能一點痛覺都沒有。
這位養尊處優的太子,怕是不好受。
謝無禍許是察覺到她的注視,轉眸看向她,眼眸沉寂,無波無瀾,劍眉卻無意識地擰起。
像是一只竭力掩飾脆弱,卻無法忍耐痛苦的小獸。
可憐極了。
聞慕詞輕笑一下:“很疼?”
謝無禍搖頭,眉間的皺痕卻愈深,薄唇緊抿。
一旁的紀廣心疼不已。
少年垂眸掩去暗色。
他確實不覺得疼,但得讓旁人覺得他很疼。
斷腿之痛,于十七歲的他,不可謂不疼。
在場也沒人懷疑。
聞慕詞收回視線,繼續吃飯,在心里不忘回復:【你瞧,他像金手指么?】
系統:【……不像。】
聞慕詞嗤笑一聲。
系統說,她是謝無禍的金手指。
而金手指則能助力完成任務的神物。
她的任務是助他稱帝,他卻又成了她的金手指?
什么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