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體哪兒不對勁，她也說不上來。
直到第二天早上，天光已經大亮，她才猛地睜開眼。
身邊空蕩蕩，沒有人喚她起床，沒有人輕聲遞過熱毛巾、也沒有人給她燙衣服、提醒她會議在即。
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坐在床上愣了幾秒，才發現自己忘了設鬧鐘——因為過去六年，她從來不需要。
換衣洗漱亂作一團，臨出門還踩了雙不搭的高跟鞋，沈如歌踩著風沖進公司，終于還是晚了。
她是這場高層會議的主講人，卻偏偏成了唯一遲到的那個。
會議開場尷尬至極，助理低頭不語，整個會議室的空氣都凝著。
沈如歌坐在主位，捏著眉心，忽然有點煩躁。
她不是不知道安排生活這件事，只是很久沒親自來做，久到她忘了，有個人，總會在她睡醒之前把這一切都打點好。
她忽然想起，白執言那個人，早起做事很安靜，從不打擾她，但也從不缺席。
如今缺席的，不只是人，還有所有悄無聲息的妥帖。
從早上遲到開始，沈如歌就像被人生按了暫停鍵，整個人卡在了一個不對勁的頻道里。文件翻到第十頁，沈如歌才意識到自己壓根沒看進去一句話。助理敲門進來，手里捧著一堆審批單，她怔了一下，差點簽錯名字。
連那杯她每天固定點的拿鐵，今天喝起來也苦得不對勁。她咽了一口，蹙了下眉，又放下杯子，像是在質疑咖啡師今天換了魂。
她試圖讓自己回神，把注意力拉回來。可大腦像個沒電的老電視，畫面模糊、跳頻道，東一榔頭西一棒，根本定不住焦。
上午耗著耗著拖進了下午，下午又變成了傍晚。時間像被誰一寸一寸撕開，拉長了神經，也拉細了心里的焦躁。
直到落日余光透進辦公室，把她桌上的文件染出一片金邊，她才忽然意識到：這一天，結束了。
可她一點都沒覺得輕松，反而更累了。
像是身上突然缺了個什么位置，走起路來都別扭，連呼吸都像卡著刺。
或許……是突然少了一條聽話的狗吧。
她撐著下巴，眼神落在落地窗外的晚霞上，那一片天紅得像燃起來的舊夢，明明漂亮，卻一點都溫暖不起來。
她想起那些短視頻，講寵物走丟的，屏幕里的人哭得像世界塌了。她原本覺得夸張，現在卻意外地能理解。
可能她也一樣吧，只不過她這條狗，是自己親手趕走的。
她咬了咬牙，忽然有點后悔。
不過是一條養了六年的狗，習慣了，也順手了，再養幾年又怎么了？她到底在生什么氣？為一個秦沐舟的回歸？至于嗎？
早知道就不該趕他走。
她斂了斂眼睫，指尖慢慢扣著桌面，心里冒出個念頭，像藤蔓一樣迅速地爬滿了整個腦海。
把這條狗藏起來。
藏到秦沐舟發現不了也找不到的地方。
不說話，不露臉，就像她的小秘密一樣，乖乖地待著，哪兒也不許去。
這樣的話，不就好了？
她嘴角彎了彎，眼神卻沒笑意，只剩下深藏的偏執和冷意。
沈如歌沒再猶豫，抬手按了桌上的內線鍵。
“叫王蓮進來。”
幾秒后，助理王蓮推門而入，神情一如往常地專業冷靜。
沈如歌抬眼，語氣平穩得像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給白執言打個電話，讓他回來，繼續當秦沐舟的替身。”
她頓了頓，補了一句，像是在強調：“只不過這次，得藏起來。不能讓任何人發現。”
王蓮一時沒反應過來，怔在原地。
沈如歌沒多解釋，她本來也想親自打電話的，但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
昨天她才把人趕出家門，話說得冷硬又絕情，像生怕人家不徹底死心一樣。
今天要她親口開口說“回來”兩個字，她實在說不出口。
那太丟人了。
還不如讓王蓮傳話，這樣她至少還能保住一點面子，哪怕那面子早被她自己撕得破碎不堪。
王蓮低頭應了聲“好”，但內心卻有些迷茫。
昨晚她來送文件，恰好撞見白執言離開，神情冷淡，還說“去海的那一邊”。
聽著像臺詞，挺可笑的。
她一向不怎么看得起白執言。
一個男人，沒事業沒自尊，活得像個影子，只會替別人活著。那樣的日子，她哪怕餓死，死外邊也不愿意去過。
可現在……剛趕出去不到24小時，沈總又讓他回來？
“繼續當替身”？
王蓮一時之間分不清這是愛情的執念，還是一種精致控制的病態。
但她終究是個打工人，老板吩咐了的事，哪怕再不理解，也只需要照辦。
王蓮走出沈如歌的辦公室，低頭翻開通訊錄，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幾下，最終停在那個熟悉又陌生的名字上，白執言。
她猶豫了一秒，終究按下撥號鍵。
此時的白執言，正沉睡在自己買的房子里，那個他花了“窩囊費”換來的自由空間。
昨晚，他興奮得像個剛放學的小孩，通宵打了一晚熊雄聯盟，一把一把排位上頭，連夜宵都沒來得及點。
這六年，他第一次可以肆無忌憚地廢話、打游戲、扯淡，不用顧忌旁邊有沒有人，自己像不像某人的“白月光”。
現在是傍晚，屋外天色開始染紅，他還窩在床里做夢。
然后，一通刺耳的電話鈴把他從夢里拽了出來。
他迷迷糊糊睜眼，看見屏幕上跳出“王蓮”兩個字，神情瞬間冷下來。
他起了床氣，聲音壓得低沉又煩躁，嗓音還有沒睡醒的沙啞，毫不客氣地接了起來：
“……你還打電話給我干嘛？”
他沒說“你有事嗎”那種場面話，直接挑明了語氣里的不耐煩，像是連敷衍都懶得給。
他知道王蓮是沈如歌的嘴，今天打來，多半不是什么好事。
王蓮聽到電話那頭白執言那句“你還打電話給我干嘛”，瞬間火氣“蹭”地就竄了上來。
以前那個白執言，在沈如歌身邊做“替身”的時候，低眉順眼得像條忠犬，對她這個私人助理也是恭恭敬敬，禮數周全得讓她都覺得他太能裝。
什么“王姐”、“您說話”、“我去處理”，一口一個，聽得她都快把自己當成半個老板了。
可現在呢？
才剛走第二天，人就像換了模子似的，連一聲問候都沒有，一開口就是火藥味。
“你這是什么態度？”王蓮直接火了，聲音拔高了幾分，“你以為我想給你打電話？真把自己當回事了？”
電話那頭靜了一拍，白執言像是被吵醒了耐性，語氣也冷得像冰碴子：“你不想打電話給我，那你還打給我做什么？鐵匠鋪里賣刀槍，專販劍啊？”
他懶洋洋地甩完這句，就像扔掉一塊嚼過的口香糖，“啪”地掛了電話。
“你！！”王蓮氣得當場炸毛。
販劍？販……劍？
她腦袋里“轟”地一聲，過了兩秒才反應過來那是個諧音梗——她被罵了！
而且還是被一個老板的白月光前替身、剛被趕出去不到二十四小時的男人罵了！
罵得她一句話都堵在嗓子眼，火冒三丈卻連罵回去的機會都沒有。電話被掛斷的“嘟嘟”聲像是在她耳邊反復嘲笑。
她僵在原地，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明明是替老板來通知的，結果卻像是被潑了一臉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