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點兒死工資，一個月撐死了能有幾個子兒？不指望你養媽，
難道指望你那不爭氣的爹從墳頭里爬出來給老娘養老送終？！”尖酸刻薄的嗓門兒，
像一把生了銹的鈍刀子，狠狠扎進蘇雪嵐的耳膜。她剛一腳踹開自家大門，預備著換鞋，
就瞅見客廳沙發上赫然坐著一尊“活佛”——她那許久不見、卻如雷貫耳的婆婆大人！
那一瞬間，蘇雪嵐覺著自個兒的心臟像是被人攥停了，連氣兒都喘不上來了。丈夫陳墨川呢？
他跟個做錯事的小媳婦兒似的，縮在婆婆邊上，眼神飄忽得像秋風里最后一片落葉，
嘴里支支吾吾地辯解：“雪嵐吶，媽……媽說她老人家想來城里頭溜達溜達，
住上那么些日子，我……我就尋思著……”他那話還沒嘟囔完呢，蘇雪嵐只覺得眼前一黑，
整個世界都開始打著旋兒地塌方了！這個她蘇雪嵐一磚一瓦，用血汗和鈔票堆砌起來的，
曾經溫馨得能掐出蜜來的小家啊……從這一秒鐘開始，怕是再也不姓“蘇”了！后來啊，
當她蘇雪嵐下了狠心，鐵了骨頭要把這房子給賣了，
徹底跟這烏煙瘴氣的一家子掰扯干凈的時候……陳墨川那孫子，簡直是瘋了！
電話一個接一個地往她手機上砸，跟催命符似的，整整五十八通！從一開始的威逼利誘，
什么“你敢走就怎么怎么樣”，到后來的哭爹喊娘，就差跪下來抱著她大腿求爺爺告奶奶了。
“蘇雪嵐！你走了，我媽可咋整啊？！誰來照顧她老人家啊？！” 電話那頭，
陳墨川的聲音都劈了叉，帶著哭腔，活像個被人搶了糖吃的三歲娃娃。蘇雪嵐聽著，
嘴角勾起一抹比黃蓮還苦，比冰碴子還冷的笑。她就那么輕飄飄地回了一句話。一句話，
就讓電話那頭的陳墨川，徹底傻了眼，懵了圈，最后直接崩潰到嚎啕大哭，
哭得那叫一個撕心裂肺，肝腸寸斷！
（一）不速之客“嗒、嗒、嗒……”蘇雪嵐那雙Jimmy Choo限量款恨天高，
踩在光潔如鏡的樓道地磚上，敲出了一串清脆又帶著點兒煩躁的鼓點。
她剛從一場耗時四個鐘頭的跨國視頻會議里“殺”出來，
腦子里還塞滿了各種數據報表和PPT，
里頭更是死死捏著一份明天簽約儀式上要用的、關系到公司下半年業績走向的S級合同文件。
累，真他娘的累！蘇雪嵐，三十出頭，某知名外企市場部的頭把交椅——市場總監。
手底下管著一個連的兵，個個都是名牌大學畢業的精英。她自個兒呢，年薪五十萬打底，
這還不算年終分紅和各種獎金。這數目，甩了她那位“老實本分”的丈夫陳墨川，
足足三條長安街還不止！“咔噠。”冰涼的金屬鑰匙插進門鎖，輕輕一旋。
就在她推開門縫的那一剎那，客廳里頭，幽幽地飄出來一個陌生的老婆子聲音。
絕對不是電視機里放出來的！是活生生的人在說話！而且，那聲音，蒼老、沙啞，
還帶著一股子不容置喙的“權威感”。蘇雪嵐心里“咯噔”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
像毒蛇吐信子似的，倏地一下就竄上了她的后腦勺。她猛地推開大門。客廳里的景象，
讓她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瞳孔驟然收縮，活像大白天見了鬼！
只見她家那張意大利進口的真皮沙發上，大馬金刀地坐著一個頭發花白、臉上布滿褶子，
估摸著得有六十好幾的老太太。老太太穿著一身洗得發白、卻漿洗得板板整整的藍布褂子，
手里頭攥著她家的電視遙控器，正“咔咔咔”地摁著換臺，嘴里還不停地叨叨：“哎喲喂，
這城里頭的電視，咋恁些個臺啊？看得老婆子我眼珠子都快冒出來了！”蘇雪嵐的目光，
像探照燈似的，迅速掃過整個客廳。原本被她收拾得一塵不染、簡約大氣的茶幾上，
此刻橫七豎八地擺著好幾個她壓根兒就沒見過的、油膩膩的舊保溫飯盒。空氣里呢？
彌漫著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讓人聞了就想皺眉頭的怪味兒——像是中藥，
又夾雜著點兒土腥氣和……汗味兒？“雪嵐，回……回來啦？”陳墨川跟個受驚的兔子似的，
猛地從廚房里探出個腦袋。
他臉上掛著一種蘇雪嵐從未見過的、混合著心虛、討好和一絲絲惶恐的復雜表情，
笑得比哭還難看。“媽？”蘇雪嵐的視線，死死地釘在沙發上那位“不速之客”的身上，
聲音里帶著一絲她自己都沒察覺到的、抑制不住的顫抖。這聲“媽”，
叫得比吞了蒼蠅還難受！“嗯，兒媳婦回來啦。”那老太太連眼皮子都懶得掀一下，
依舊低著頭，跟手里的遙控器較勁，語氣平淡得就像在說“今兒天兒不錯”似的。
“這破電視，咋就恁難擺弄哩？比俺們村頭老王家的那臺黑白疙瘩還費勁！”蘇雪嵐的眼神，
像一把鋒利的解剖刀，一寸寸地刮過客廳的每一個角落。她那張價值不菲的紫檀木茶幾，
平日里連個水漬都不能有的，現在呢？堆滿了各種顏色、各種形狀的藥瓶子、藥罐子，
還有幾包用牛皮紙裹著的、散發著刺鼻氣味的不明草藥。沙發旁邊，
歪歪扭扭地靠著一個碩大無比的、用紅藍白條紋帆布縫制的破舊行李箱，
箱子角都磨禿嚕皮了，上面還用麻繩胡亂捆著。客廳的角落里，
更是突兀地堆著一只鼓鼓囊囊的蛇皮口袋，里頭也不知道塞了些啥玩意兒，沉甸甸的，
把她新鋪的實木地板都壓出了一道淺淺的印子。蘇雪嵐的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疼。
她感覺自個兒的血壓，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上飆！“墨川，你，給老娘滾出來一下！
”她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碴子，但她還是努力地、努力地，
想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盡量平靜，至少……別當著外人的面兒失態。
陳墨川跟個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耷拉著腦袋，亦步亦趨地跟著蘇雪嵐進了臥室。
房門“砰”的一聲被蘇雪嵐反手甩上。還沒等蘇雪嵐那壓抑著火山爆發般怒火的質問出口呢，
陳墨川就像個被踩了尾巴的貓，搶先一步開始結結巴巴地解釋起來：“雪嵐，
你……你聽我說，媽她老人家……她身子骨不太爽利，
鄉下的土醫生說……說得找個好點兒的大夫給瞅瞅，還得有人在跟前兒伺候著才行。
”“啥時候的事兒？”蘇雪嵐的聲音冷得能掉冰渣子，
眼神銳利得像要穿透陳墨川那顆懦弱的心。“就……就昨天。”陳墨川緊張地搓著兩只手，
手心里全是汗，眼神躲躲閃閃的，壓根兒不敢跟蘇雪嵐那雙噴火的眼睛對視。
“媽……媽她老人家昨天晌午頭，突然給俺打了個電話，說她頭暈得厲害，站都站不穩當了，
我……我這一聽，心里頭急得跟貓抓似的，二話不說，開上車就奔回老家，
把媽給接……接上來了。”“昨天？”蘇雪嵐一字一頓地重復著這兩個字，尾音拖得老長，
充滿了譏諷和不信。“陳墨川，你他娘的長本事了啊！這么大的事兒，
你連跟我打聲招呼、商量一句都省了？！”“雪嵐，你……你別生氣嘛！”陳墨川哭喪著臉，
聲音都帶上了哀求的調調。“你這陣子工作那么忙，天天加班到后半夜，
我……我這不是怕打擾你，給你添堵嘛！”他頓了頓，又趕緊補充道：“再說了，
媽她老人家就是想來城里頭住上那么三五天，等身子骨緩過勁兒來了，
做個啥勞什子全面檢查，就……就回去了，指定不在這兒多待！”他這話說的，
連他自個兒都不信！就在這時，客廳里頭，
又傳來了老太太那中氣十足、頤指氣使的吆喝聲：“哎！我說兒媳婦啊！
你們這城里頭的大房子，咋連個使喚的保姆都請不起哩？！”“我這老婆子身子骨金貴著呢，
可不興自己個兒動手做這做那的，得有人好生伺候著才行！”蘇雪嵐猛地倒吸一口涼氣，
只覺得一股邪火“噌”地一下就從腳底板竄到了天靈蓋！結婚這三年，
她跟這位素未謀面的婆婆大人，攏共也就見過那么屈指可數的幾回。而且每一次，
都是在逢年過節的時候，她跟著陳墨川回老家，象征性地拜訪一下，送點兒不值錢的年禮，
吃頓不咸不淡的飯，連話都說不上幾句。這位老太太啊，
打從骨子里就瞧不上她這個所謂的“城里頭會掙錢的女強人”。明里暗里，
不知道叨叨過多少回了，說她蘇雪嵐不會過日子，不懂得孝敬公婆，娶了這么個媳婦兒，
算是倒了八輩子血霉了！“她老人家，打算在這兒住多久？”蘇雪嵐強壓下心頭的怒火，
一字一句地問，聲音冷得像數九寒天的冰坨子。
“這……這個嘛……”陳墨川又開始支支吾吾，眼神飄忽不定，
額頭上都冒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媽……媽說，她想趁著這個機會，
在城里頭好好找個大醫院，把身上的老毛病都給徹底瞅瞅，
做個……做個從頭到腳的全面大檢查。”“住咱家？”蘇雪嵐的音調陡然拔高了八度，
帶著一絲難以置信的尖銳。“哎呀，雪嵐，你想想啊！”陳墨川急得直擺手，
跟個說客似的勸道：“這城里頭的賓館旅店，哪個不得花大價錢啊？一晚上就好幾百塊呢！
再說了，媽她老人家一輩子沒出過遠門，住那啥勞什子酒店，她能習慣得了嗎？
鐵定睡不踏實！”他話鋒一轉，指了指自家寬敞的房子，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你瞅瞅，
咱家這房子，一百好幾十個平方呢！這么敞亮，客房不也一直空著沒人住嘛？正好給媽住，
多好！”蘇雪嵐的目光，像兩把淬了毒的冰刀，死死地剜著面前這個厚顏無恥的男人。
這套一百三十多平，市中心黃金地段，帶學區的三居室，
是她蘇雪嵐婚前用自個兒辛辛苦苦攢下來的錢，全款買下的！房產證上，
清清楚楚地寫著她蘇雪嵐一個人的名字！就連這屋里頭的裝修，大到整體設計，
小到一塊地磚、一個水龍頭，也全都是她蘇雪嵐一個人掏的腰包，
前前后后砸進去了小一百萬！陳墨川呢？他充其量，也就是象征性地，在她軟磨硬泡之下，
不情不愿地掏錢買了幾件不值錢的小家電和破爛家具，連個添頭都算不上！現在倒好，
他反倒擺出了一副男主人的架勢，慷他人之慨，慷得理直氣壯，慷得心安理得！
“那咱閨女星晚呢？她怎么辦？”蘇雪嵐的聲音里，已經帶上了一絲壓抑不住的怒意和絕望。
她五歲大的寶貝女兒陳星晚，此刻正在自己的小房間里頭，
安安靜靜地看著她最喜歡的《小豬佩奇》動畫片，對外頭發生的這一切，還渾然不覺，
更不知道，這個原本屬于她的家里，突然之間，就闖進來一個不請自來的“太上皇”。
“哎呀，星晚那孩子，懂事兒著呢！”陳墨川不以為意地揮了揮手，說得那叫一個輕巧。
“她那么乖巧，肯定能理解咱們當大人的難處。再說了，奶奶來了，對她也好啊！
多個長輩疼她，多好！”好個屁！蘇雪嵐在心里頭狠狠地啐了一口。就在這時，客廳里頭，
又傳來了老太太那如同魔音灌耳般的催促聲：“墨川啊！強子！
老婆子我肚子餓得咕咕叫喚了！啥時候才能開飯啊？！”“俺這血糖不穩當，可餓不得！
一餓就頭暈眼花，渾身發軟，要是餓出個好歹來，你們擔當得起嗎？！
”蘇雪嵐只覺得太陽穴“突突”地跳得更厲害了，像是有兩把小錘子在里頭不停地敲打。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這日子，怕是沒法過了！（二）鳩占鵲巢第二天一大清早，
天剛蒙蒙亮，
雪嵐就被廚房里頭傳來的一陣“叮叮當當”、“乒乒乓乓”的鍋碗瓢盆交響曲給活活吵醒了。
她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伸手摸過床頭柜上的手機，瞇著眼睛一看——才六點半！老天爺！
六點半啊！她平時都是七點半的鬧鐘，雷打不動！蘇雪嵐強忍著一肚子的起床氣，掀開被子，
趿拉著拖鞋，睡眼惺忪地走到客廳。剛一出臥室門，
一股子濃烈到令人作嘔的、苦澀刺鼻的中藥味兒，就跟長了腿似的，
爭先恐后地往她鼻孔里鉆。她循著聲音和味道，走到廚房門口，往里頭一瞧——好家伙！
只見那位精神矍鑠的婆婆大人，
正系著她蘇雪嵐新買的、一次都沒舍得用過的進口蕾絲花邊圍裙，
在廚房里頭“大展拳腳”呢！灶臺上，
她那口花了大幾千塊從德國背回來的、平日里寶貝得跟眼珠子似的菲仕樂頂級不銹鋼湯鍋，
此刻正“咕嘟咕嘟”地燉著一鍋黑乎乎、黏糊糊，散發著詭異氣味的玩意兒。整個屋子，
從廚房到客廳，再到臥室，全都彌漫著那股子讓人聞了就想吐的苦藥湯子味兒！“媽，
您……起這么早啊？”蘇雪嵐硬著頭皮走進廚房，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么咬牙切齒。
“哼，老婆子我這身子骨不中用了，不比你們年輕人火力壯。”老太太連頭都沒抬一下，
手里拿著個大鐵勺子，使勁地在鍋里頭攪和著，語氣里充滿了不容置喙的“權威”。
“這救命的湯藥，得按時辰喝才管用，差一分一秒都不成！得足足熬上兩個時辰，
把藥勁兒都給逼出來才行！你們這些嬌生慣養的城里人，
哪里懂得這些個老祖宗傳下來的養生門道哦！”蘇雪嵐的目光，
落在那口被糟蹋得不成樣子的名牌鍋上，心疼得直抽抽。那鍋，
她平日里連煮個面條都舍不得用，生怕刮花了，碰壞了。現在倒好，
直接被這老虔婆拿來熬那黑乎乎的不明液體了！“媽，
您老人家……能不能換口別的鍋使喚啊？這口鍋它……”她的話還沒說完，
就被老太太粗暴地打斷了。“鍋不就是拿來做飯燒菜的嘛？有啥金貴不金貴的？恁地矯情！
”老太太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滿了鄙夷和不屑。“再說了，
老婆子我這熬的是治病救命的仙丹妙藥，能用那些個缺了口、掉了瓷的破鍋爛碗熬嗎？
那不是糟蹋好東西，耽誤病情嘛！”蘇雪嵐張了張嘴，
最終還是把到了嘴邊的話給硬生生咽了回去。跟這種蠻不講理、油鹽不進的老頑固，
她還能說啥？說多了，指不定還得被扣上一頂“不孝不敬”、“虐待老人”的大帽子！
她默默地轉身，從冰箱里拿出牛奶和面包，開始給自己和女兒陳星晚準備簡單的早餐。
不一會兒，她把還在睡夢中的陳星晚給叫醒了。小丫頭揉著惺忪的睡眼，打著哈欠，
迷迷糊糊地從自己的小房間里頭走出來。
當她看到廚房里那個陌生的、正撅著屁股忙活的老太太時，
小臉蛋上明顯閃過一絲困惑和畏懼，下意識地就往蘇雪嵐身后躲了躲，
小手緊緊地抓住了媽媽的衣角。“星晚，乖，快叫奶奶。”蘇雪嵐蹲下身子，
摸了摸女兒柔軟的頭發，柔聲引導道。“奶……奶奶好。
”陳星晚怯生生地從媽媽身后探出個小腦袋，聲音細若蚊蚋，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老太太這才慢悠悠地直起身子，轉過頭，用那雙略顯渾濁卻異常精明的眼睛，
上上下下、仔仔細細地打量了陳星晚好幾遍。那眼神，不像是在看自己的親孫女，
倒像是在菜市場挑揀蘿卜白菜，充滿了審視和挑剔。“嘖嘖嘖，
這孩子咋瘦得跟個小雞仔兒似的？是不是平日里頭營養跟不上啊？”老太太撇了撇嘴，
語氣里帶著一股子顯而易見的嫌棄。“星晚身子骨好著呢，不挑食，能吃能睡，壯實得很！
”蘇雪嵐強忍著心頭的火氣，努力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替女兒辯解道。“哼，
城里頭養出來的娃娃，就是嬌氣！”老太太壓根兒不信，
繼續低頭攪拌著她那鍋“仙丹妙藥”，
嘴里頭還不停地叨叨著：“哪兒比得上俺們鄉下泥地里頭滾出來的皮猴子結實耐操？
一看就是平日里頭好東西吃得少了！得多吃點兒有油水、有營養的大魚大肉，
才能長得壯壯實實的！”吃早飯的時候，餐桌上的氣氛尷尬得能凍死人。
陳星晚扒拉著碗里頭的麥片粥，時不時偷偷抬眼瞄一下那個不茍言笑的“奶奶”，
然后小心翼翼地湊到蘇雪嵐耳邊，用只有她們母女倆才能聽見的聲音，小聲地問道：“媽媽，
那個奶奶……她要在咱們家住多久呀？”“嗯……應該……應該住不了多久吧。
”蘇雪嵐心不在焉地回答道，眼神里卻充滿了不確定和深深的憂慮。
雖然她心里頭比誰都清楚，這請神容易送神難，這位“太上皇”一旦住進來了，
要想再把她老人家給“請”出去，怕是比登天還難！下午，蘇雪嵐破天荒地提前下了班。
她實在是放心不下家里頭那一老一小，總覺得心里頭七上八下的，不踏實。
推開家門的那一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走錯了地方！客廳里的布置，跟她早上出門的時候，
已經完全變了個樣兒！她那臺花了好幾萬塊買回來的、平日里用來健身塑形的進口跑步機，
不知道什么時候被人從客廳的角落里給挪到了狹窄的陽臺上，孤零零地戳在那兒，
積了一層薄薄的灰。跑步機原本待的那個黃金位置呢？
赫然擺上了一張不知道從哪個旮旯角落里淘換出來的、老掉牙的竹制躺椅！
躺椅上頭還鋪著一塊花花綠綠的、帶著濃濃鄉土氣息的舊棉布墊子，
散發著一股子年深日久的霉味兒。茶幾上，更是慘不忍睹！
原本擺放著的精致花瓶和藝術擺件全都不見了蹤影，取而代之的，
是堆積如山的、各種顏色、各種品牌的藥瓶子、保健品盒子，
還有幾包用報紙裹著的、不知道是啥玩意兒的土特產。電視機的聲音，開得震耳欲聾，
里頭正播放著某個她聽都沒聽說過的、吵吵鬧鬧的戲曲節目，咿咿呀呀的，吵得人腦仁兒疼！
她可憐的女兒陳星晚呢？小丫頭孤零零地縮在沙發的角落里，
懷里緊緊抱著她最喜歡的毛絨兔子，小臉蛋上寫滿了委屈和害怕，
正戰戰兢兢地看著電視里那花花綠綠的動畫片，連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星晚，寶貝兒，
怎么了？告訴媽媽，發生什么事了？”蘇雪嵐的心，像是被人用針狠狠地扎了一下，
疼得她倒吸一口涼氣。她一個箭步沖過去，把女兒緊緊地摟進懷里，
聲音里充滿了心疼和憤怒。“嗚嗚嗚……媽媽……”陳星晚一看到媽媽，
積攢了半天的委屈和害怕，終于像決了堤的洪水一般，傾瀉而出。
小丫頭“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眼淚鼻涕糊了一臉。“奶奶……奶奶說，
動畫片看多了對眼睛不好，只……只準我看一小會兒……”星晚抽抽噎噎地控訴著，
聲音里充滿了委屈和不甘。“她還說……還說我弄出來的聲音太大了，
吵到她老人家歇晌了……”就在這時，老太太打著哈欠，慢悠悠地從主臥室里頭晃蕩了出來。
她一瞅見蘇雪嵐回來了，連個好臉色都沒給，直接板著一張老臉，用命令的口吻說道：“哎，
我說兒媳婦啊，你回來得正好！”“老婆子我這幾天身子骨不得勁兒，
尋思著明天得上你們城里頭的大醫院，好好做個全身檢查，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查一遍！
”“你呢，明天就甭去上你那個什么破班了，請上一天假，專門陪著我老婆子跑一趟醫院！
”“明天？！”蘇雪嵐的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媽，
我明天公司里頭有個特別重要的會議，關系到好幾個大項目呢，
我實在是……”她的話還沒說完，就被老太太那尖酸刻薄的聲音給打斷了。“哼！
什么狗屁會議能比得上老人家的身體健康重要？！”老太太不滿地瞪了她一眼，
嘴角向下撇著，露出一副“你就是不想管我”的表情。“你個當兒媳婦的，掙那點兒錢再多，
也不能六親不認，連孝道都不講了吧？！”“要是傳出去了，
說你們老陳家娶了個不孝順的兒媳婦，虐待婆婆，你們陳家的臉面往哪兒擱？
你丈夫陳墨川以后在親戚朋友面前還怎么抬得起頭來做人？！”這老虔婆，三言兩語，
就給她扣上了一頂“不孝”的大帽子！就在這時，救星（？）陳墨川，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
滿頭大汗地從外頭回來了。“媽！媽！您老人家快瞅瞅！
我給您買了您最愛吃的稻香村點心匣子，還有那個啥……對對對，進口的阿拉斯加深海魚油！
據說吃了能延年益壽，百病不侵呢！”他跟個邀功的小太監似的，
屁顛屁顛地跑到老太太跟前，獻寶一樣地把手里的東西一樣樣地往外掏。“哎喲喂！
還是俺家強子孝順啊！知道心疼媽！”老太太一瞅見那些個包裝精美的禮品盒，
臉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朵菊花，滿意地點著頭，眼神里充滿了得意和炫耀。
她斜睨了蘇雪嵐一眼，陰陽怪氣地說道：“不像有些人哦，眼睛里頭啊，就只認得錢！錢！
錢！除了錢，啥都瞧不見！連自個兒的親媽老子都能扔到一邊不管不顧！”蘇雪嵐聽著這話，
氣得肺都快炸了！她辛辛苦苦掙來的血汗錢，到頭來，反倒成了她“不孝”的罪證了？！
這他娘的叫什么世道？！晚飯桌上，氣氛依舊是說不出的詭異和壓抑。
老太太一邊大口大口地往嘴里扒拉著飯菜，
一邊含糊不清地宣布了一個讓蘇雪嵐差點當場掀桌子的決定：“墨川啊，老婆子我尋思著，
這城里頭確實比鄉下好太多了！空氣新鮮，吃得好，住得好，
還有大孝子和大孝順兒媳婦伺候著！”“所以啊，我老婆子決定了！就在你們這兒，
多住上一段時日，好好享享清福！”蘇雪嵐正夾著一塊紅燒肉往嘴里送呢，聽到這話，
手一抖，那塊肥得流油的紅燒肉，“啪嗒”一聲，掉回了盤子里。她的心，
也跟著“咯噔”一下，沉到了谷底。“多……多久？”她艱難地從牙縫里擠出這幾個字，
聲音干澀得像是被砂紙磨過一樣。“這個嘛……那可就說不準嘍！
”老太太理所當然地一攤手，臉上露出一副“這還用問嗎”的表情。
“總得看我老婆子這身子骨啥時候能徹底養利索了，
啥時候這城里頭的大醫院能把我這幾十年的老毛病都給根治了再說唄！”她頓了頓，
又用那雙精明的眼睛掃了一眼這寬敞明亮的大房子，慢悠悠地補充道：“再說了，
你們這房子恁地大，空著也是空著，多我老婆子一個老婆子吃飯睡覺，也礙不著你們啥事兒，
對不對？”陳墨川一聽這話，立馬像個哈巴狗似的，連連點頭哈腰，
臉上堆滿了諂媚的笑容：“對對對！媽您老人家說得太對了！您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住一輩子都成！兒子我給您養老送終，天經地義！”蘇雪嵐只覺得一股涼氣，
從腳底板直沖天靈蓋，讓她渾身上下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那……那生活費方面……”她抱著最后一絲希望，試探性地問道。“啥？！生活費？！
”老太太一聽這話，眼睛當場就瞪得溜圓，嗓門兒也拔高了八度，活像被人踩了尾巴的貓。
“我說兒媳婦啊，你這話是啥意思啊？！我是來你們家養老享福的，
又不是來你們家串門子當客人的！哪有兒子兒媳婦管自個兒親媽要生活費的道理？！
”“自古以來，兒子養活爹娘，兒媳婦孝敬公婆，這不都是天經地義、板上釘釘的事兒嗎？！
難道還要我老婆子倒貼錢給你們不成？！”蘇雪嵐的目光，絕望地投向了坐在對面的陳墨川，
希望他能在這個時候，哪怕是說一句公道話，替她說一句話也行啊！然而，
讓她徹底心寒的是——陳墨川從始至終，都低著個腦袋，跟個悶嘴葫蘆似的，
一個勁兒地往嘴里扒拉著白米飯，連個屁都不敢放，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那一刻，
蘇雪嵐的心，徹底涼透了。（三）忍無可忍夜深了。哄睡了哭鬧不止的陳星晚之后，
蘇雪嵐躺在冰冷的大床上，翻來覆去，烙餅似的，怎么也睡不著。隔壁客廳里，
電視機的聲音依舊開得山響，老太太正津津有味地看著她那些個吵死人的戲曲節目，
時不時還跟著哼唱幾句，五音不全的調子，聽得蘇雪嵐腦仁兒生疼。
這位“太上皇”的作息時間，跟她們這一家三口，簡直是南轅北轍，完全錯亂！
蘇雪嵐只覺得自個兒的神經，像是被一根無形的繩索，越勒越緊，幾乎快要崩斷了。
一個星期，就這么在雞飛狗跳、雞犬不寧中，艱難地熬過去了。蘇雪嵐的生活，
被這位不請自來的婆婆大人，攪和得天翻地覆，一塌糊涂！每天早上，雷打不動的六點鐘，
她就會被那股子濃得化不開的、令人作嘔的中藥味兒給活活熏醒。晚上呢？不到十一點，
甚至有時候是十二點，客廳里的電視聲、老太太的咳嗽聲、打呼嚕聲，此起彼伏，
吵得她根本無法入眠，整夜整夜地失眠。原本寬敞整潔的家，現在也徹底淪陷了。
客廳、餐廳、陽臺，甚至連衛生間，都被老太太的各種私人物品給塞得滿滿當當，
連個下腳的地兒都快沒了。她給女兒陳星晚精心布置的游戲角落，
那個充滿了童趣和歡聲笑語的小天地，也被老太太強行征用了，
堆滿了她那些個價格不菲、來路不明的保健品和營養液。更讓蘇雪嵐感到難以忍受，
甚至可以說是出離憤怒的，是經濟上的巨大開支！這位婆婆大人，自從住進她家之后，
就跟個無底洞似的，每天都要吃各種各樣聽都沒聽說過的、價格貴得離譜的“高級補品”。
什么千年人參、萬年靈芝、冬蟲夏草、進口燕窩……只要是她老人家聽說的，
或者是被那些個巧舌如簧的保健品推銷員忽悠的，不管多貴，都得買！而且，
還必須得是最好的，最貴的！美其名曰：“調養身體，固本培元！”一個月下來，
光是花在老太太身上的這些個“補品錢”，就比她們一家三口平日里頭正常的生活開銷，
還要多出好幾倍！“媽，您老人家瞅瞅，這……這盒燕窩，光這一小盒，就得八千多塊錢啊！
”蘇雪嵐拿著剛從藥店刷回來的信用卡賬單，看著上面那一長串觸目驚心的數字，
只覺得頭疼欲裂，心都在滴血。這可都是她辛辛苦苦，加班加點，
熬更守夜掙回來的血汗錢啊！“哼！便宜能有好貨嗎？！
”老太太理直氣壯地從她手里搶過那盒包裝精美的燕窩，小心翼翼地捧在懷里，
臉上露出一副“你懂個屁”的表情。“老婆子我這身子骨虛弱得很，不吃點兒金貴的好東西，
怎么能把這虧空的元氣給補回來？怎么能養好這把老骨頭？！
”“可是……”蘇雪嵐還想再說些什么，卻被老太太那拔高了八度的尖銳嗓門給打斷了。
“可是什么可是？！你個當兒媳婦的，一個月掙那么多錢，花都花不完，
給你親婆婆買點兒補品調養調養身子，怎么了？！”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提高了好幾個分貝，
唾沫星子都快噴到蘇雪嵐臉上了。“我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地把墨川拉扯這么大，
容易嗎我？！現在我老了，不中用了，需要人照顧了，你們當兒子兒媳婦的，出點兒錢，
盡點兒孝心，這難道不應該嗎？！啊？！”陳墨川呢？他依舊是那副和稀泥的老好人德行，
縮在一旁，低著頭，小聲地勸著蘇雪嵐：“哎呀，雪嵐，你就少說兩句吧。
媽她老人家身子骨確實不太好，咱們做兒女的，理應盡孝，花點兒錢算啥呀，
身體健康最重要，對不對？”蘇雪嵐看著面前這對“母慈子孝”的奇葩母子，
心中涌起一陣徹骨的寒意。結婚這三年來，家里頭所有的大額開銷，
哪一樣不是她蘇雪嵐一個人扛著的？房子是她買的，車子是她買的，
就連陳墨川那個半死不活、賠錢賺吆喝的所謂“創業公司”，
啟動資金也是她蘇雪嵐從牙縫里省出來，東拼西湊給他墊上的！而現在呢？
她辛辛苦苦掙來的錢，不僅要養活這個家，養活這個不成器的丈夫，養活她可愛的女兒，
竟然還要被用來供養一個打從骨子里就瞧不起她、處處刁難她的惡婆婆！憑什么？！
她蘇雪嵐上輩子是刨了陳家的祖墳，還是欠了他們老陳家幾百萬的閻王債啊？！晚上，
哄睡了女兒之后，蘇雪嵐一個人坐在漆黑的客廳里，身心俱疲。就在這時，
陳星晚哭哭啼啼地從自己的小房間里跑了出來，一頭扎進了蘇雪嵐的懷里。
“媽媽……嗚嗚嗚……我……我不想讓奶奶住在咱們家了……”小丫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肩膀一抽一抽的，看起來委屈極了。“為什么呀？寶貝兒，告訴媽媽，
奶奶又怎么欺負你了？”蘇雪嵐心疼地摟住女兒，柔聲問道，
眼底卻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厲色。“奶奶……奶奶說我太吵了，
不讓我在客廳里頭玩我的樂高積木……”星晚哽咽著，斷斷續續地控訴道。
“她還……她還把我的小熊維尼給扔到垃圾桶里去了，說……說那是沒用的破爛玩意兒，
占地方……”“她還罵我，說我挑食，不聽話，
是個沒人要的野孩子……”蘇雪嵐緊緊地抱住懷里瑟瑟發抖的女兒，心中的怒火，
如同被澆上了一勺滾油的干柴，瞬間“騰”地一下，燃燒到了頂點！夠了！她真的受夠了！
這個家，這個所謂的“丈夫”，這個蠻不講理的“婆婆”，她蘇雪嵐，一天也待不下去了！
第二天，蘇雪嵐正在公司焦頭爛額地處理著一堆爛攤子的時候，
接到了一個足以改變她后半生命運的電話。“喂，請問是蘇雪嵐，蘇總監嗎？”電話那頭，
傳來一個干練、沉穩，帶著一絲南方口音的職業女聲。
“我是深圳華潤集團總部的人力資源總監，我姓李。”深圳？華潤集團？蘇雪嵐微微一愣，
腦子里迅速搜索著相關信息。那可是國內數一數二的頂尖企業啊！“李總監，您好，
我是蘇雪嵐。請問您找我有什么事嗎？”蘇雪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用最專業的口吻回應道。
“是這樣的，蘇總。”電話那頭的李總監語氣十分客氣，甚至帶著一絲恭敬。
“我們集團目前正在招聘一位市場營銷部的副總經理，
全面負責集團在華南地區的市場拓展和品牌推廣業務。我們通過獵頭公司，
詳細了解了您在業內的出色業績和卓越能力，對您非常感興趣。
”“我們誠摯地邀請您考慮一下這個職位。如果您愿意加盟，
我們可以為您提供稅后年薪一百萬的薪酬待遇，并且，還有豐厚的股權激勵計劃。”一百萬？
！稅后？！還有股權激勵？！蘇雪嵐拿著電話的手，微微有些顫抖。這個數字，這個條件，
對她來說，簡直是雪中送炭，久旱逢甘霖！這幾乎是她目前年薪的兩倍！而且，
還是在深圳那樣一個充滿活力和機遇的一線大城市！“李總監，
您能……能給我更詳細地介紹一下這個職位的情況嗎？”蘇雪嵐感覺自己的心跳，
開始不受控制地“怦怦怦”加速跳動起來，像揣了只兔子似的。“當然可以，蘇總。
”李總監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笑意。“我們非常希望能有機會和您當面詳談。
不知道您下周方不方便抽空來一趟深圳，參加我們的高管面試？如果您這邊一切順利的話，
最快下個月，您就可以正式辦理入職手續了。”“好的，李總監，我會認真考慮您的邀請。
請您把相關的職位資料和公司介紹，發到我的私人郵箱。我會盡快給您答復。”“太好了！
蘇總，我們隨時恭候您的佳音！”掛了電話，
蘇雪嵐失魂落魄地坐在自己那間寬敞明亮的獨立辦公室里，腦子里一片混亂，
卻又有一絲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堅定，在慢慢滋生。深圳。一個全新的城市。一個全新的開始。
一個……擺脫目前這種令人窒息的困境的，絕佳機會！中午，
蘇雪嵐破天荒地沒有在公司食堂吃飯，也沒有點外賣，而是直接開車回了家。
她心里頭總覺得不踏實，像是預感到了什么似的。推開家門，客廳里空無一人。
陳星晚應該還在幼兒園。婆婆呢？蘇雪嵐皺了皺眉，正準備去臥室看看，眼角的余光，
卻瞥見了梳妝臺前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她定睛一看，差點沒當場氣得昏過去！
只見那位“金貴”的婆婆大人，此刻正坐在她的梳妝臺前，
著她那套剛從法國托人代購回來的、價值三萬多塊的頂級貴婦護膚品——海藍之謎精華面霜，
正毫不客氣地大坨大坨地往自己那張布滿了老年斑和皺紋的老臉上胡亂涂抹著！那架勢，
不像是涂護膚品，倒像是在工地上抹膩子！“媽！您……您在干什么？！您在用我的東西？！
”蘇雪嵐只覺得一股血直沖腦門，聲音都因為極致的憤怒而變得有些尖利和顫抖。“哎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