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夫君是名動京華的「第一美男。」我是江南有名的「丑女」。
成親當(dāng)日他扔掉蓋頭轉(zhuǎn)身娶了白月光。而我死盾后......他發(fā)現(xiàn)了我的秘密。
他后悔了,想要和我重歸于好。可他不知道的是,我重生了。
——紅綢金線繡著囍字的蓋頭被掀開時,我正拿著顆棗還沒來得及放進(jìn)嘴里,
就被眼前這張驟然放大的臉驚住了。謝珩,我的新婚夫君,聽說他是名動京華的「第一美男」
。此刻,我盯著他俊美的臉發(fā)神。我從未見過如此好看的人。「呃...你也想吃...?」
我將手里的棗子往前送了送。謝珩用一種極度厭惡的眼神死死剜著我。目光像淬了毒。
「沈梨!」「你沈家……好!好得很!竟敢用這等下作手段,塞給我這樣一個……一個……」
他胸膛劇烈起伏,手指顫抖地指著我。又指向門外,幾乎是咆哮出聲:「江南第一丑女?
哈哈哈!好一個江南第一丑女!也配進(jìn)我鎮(zhèn)國公府的門?也配做我謝珩的妻子?也配——」
他抄起旁邊案幾上那對用來喝合巹酒的金杯,看也不看,劈頭蓋臉的就朝我砸過來。
我被他好看的模樣晃花了眼,反應(yīng)不及。金杯就帶著風(fēng)聲和殘酒,重重砸在我額角,
又彈落在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辛辣的酒液混著額角瞬間滲出的溫?zé)嵋后w,
順著我的鬢角蜿蜒流下,帶來一陣刺痛。「也配喝這合巹酒?!
我的妻子只能是柳家大小姐柳鳶!」他吼出最后一句,眼中的厭惡幾乎凝成實質(zhì)。然后轉(zhuǎn)身,
大步流星地沖向房門。厚重的房門被他用盡全身力氣拉開,又狠狠地甩上,發(fā)出「哐當(dāng)」
一聲巨響,震得窗欞都嗡嗡作響。遠(yuǎn)遠(yuǎn)地,能聽到他吩咐下人的聲音:「備馬!去聽風(fēng)樓!
立刻!馬上!」新房內(nèi)安靜了下來。紅燭依舊高燒,噼啪爆出一個燈花。我緩緩抬起手,
指尖冰涼,輕輕碰了碰額角被金杯砸破的地方。一點黏膩的濕潤沾上指尖,借著搖曳的燭光,
我看到指腹上那抹刺目的紅。「呵……」一聲極輕極淡的冷笑,從我喉間逸出,
輕飄飄地散在滿是狼藉的新房里。我慢慢站起身,走到妝臺前。
巨大的銅鏡映出一個模糊的人影,穿著華貴卻刺眼的紅嫁衣。
頂著一張足以讓小兒止啼的鬼臉,額角淌下的血痕在暗紅的疤痕映襯下,更顯詭異可怖。
鏡中的人影抬起手,沒有理會額角的傷,也沒有擦拭臉上的血污。
指尖探向耳后那塊與正常皮膚顏色略微不同的地方,摸索到一個幾乎無法察覺的凸起。
輕輕一揭。一整張覆蓋著大半張左臉的「疤痕」面具,被完整地剝離下來,我攤開的掌心。
看著手心的面具。面具內(nèi)里還帶著一絲人體肌膚的微溫。鏡中人,眉目如畫,清艷絕倫。
哪里還是什么「江南第一丑女」?分明是月宮謫仙,誤落了凡塵。我靜靜地望著鏡中的自己,
指尖撫過那片終于重見天日的肌膚,觸手溫涼細(xì)膩。嘴角緩緩勾起一個極淺的弧度。
我輕輕吹熄了最近的一支紅燭。大紅的喜房里,最后一點暖光也消失了,
只余下一片沉沉的黑暗和死寂。——新婚夜被夫君當(dāng)眾辱罵,還砸破了頭,
這事在規(guī)矩大過天的鎮(zhèn)國公府,本該是捅破天的大事。然而,詭異的是,府里上下,
從高高在上的公爺夫人,到灑掃庭院的粗使婆子,全都對此諱莫如深,視而不見。
我的院子——梧桐院,偏僻得像是被遺忘在了國公府的角落。院如其名,
幾株高大的梧桐樹在初冬的風(fēng)里抖落著枯黃的葉子。除了每日定點送來的,
勉強溫?zé)岬拇植陲埵常鸵粋€沉默得像影子,眼神里總帶著藏不住輕蔑的小丫鬟春桃,
再無人踏足。謝珩自那夜奔向他的溫柔鄉(xiāng)后,就像一滴水蒸發(fā)在了京城繁華的煙柳巷陌里,
整整三個月,杳無音信。——聽說,他要娶新婦了。流言像長了翅膀,
有意無意地飛進(jìn)梧桐院。春桃端飯進(jìn)來時,
總會用一種帶著憐憫又夾雜著幾分幸災(zāi)樂禍的腔調(diào),絮絮叨叨地說著府里的新鮮事。
「世子爺昨兒個又給柳大小姐包了場呢,就因為柳小姐想泛舟游湖,
聽說連宮里頭賞下來的纏絲瑪瑙鐲子都送去了,嘖嘖……」「夫人今兒個心情看著不錯,
賞了柳府送東西來的小廝一把金瓜子呢,到底是世子爺心尖上的人……」
「今兒廚房送來的點心,說是柳姑娘最愛吃的芙蓉酥,夫人特意吩咐多做了些,
讓世子爺帶去……」我坐在窗邊,手里捧著一卷泛黃的書頁,
目光落在窗外被寒風(fēng)吹得簌簌作響的枯枝上。春桃見我毫無反應(yīng),撇了撇嘴,放下食盒,
扭身出去了。只有我自己知道,這梧桐院的沉寂,正合我意。我重生回到了大婚當(dāng)日,
謝珩正摔門離去。前世他也是大婚當(dāng)晚離去,我第二日一早便去了婆母和祖母面前哭訴。
當(dāng)時她們怎么說的?哦,好像是說:「珩兒自有分寸的,你既然已經(jīng)嫁進(jìn)來了,
就應(yīng)該要處處為他著想,不要善妒。」「何況你長的如此這般丑陋,
還是你們沈家強行讓珩兒娶了你,也別怪珩兒厭棄你。你就待在梧桐院吧,
叫人見了也是丟了珩兒的臉。」「每日也不必來問安。」......——這次,
我對他不會再有所期待,只等攢夠銀錢就離開。平靜的日子,
在臘月里一個飄著細(xì)雪的午后被打破。我裹著一件半舊的棉斗篷,
獨自穿過花園里那條落滿積雪的碎石小徑,想去庫房領(lǐng)這個月少得可憐的炭火份例。
剛走到靠近中庭的九曲回廊下,就聽見一陣嬌笑聲和細(xì)碎的腳步聲。「哎呀,鳶兒姐姐,
你這件新得的斗篷可真好看!這狐裘的毛色,油光水滑的,怕不是宮里流出來的好東西吧?」
一個尖細(xì)的聲音諂媚地響起。「那是自然。」另一個聲音帶著毫不掩飾的得意,嬌媚入骨,
「昨兒個世子爺親自送來的,說是北邊進(jìn)貢的上品,攏共就得了那么幾件,
宮里頭的娘娘們分完,剩下的就落到他手上了。世子爺心疼我怕冷,立刻就給我送來了呢!」
我的心微微一沉。鳶兒?尚書府那位大小姐?她竟然這么毫不避諱?果然,回廊轉(zhuǎn)角處,
幾個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年輕女子簇?fù)碇粋€身段極好,容貌艷麗的女子走了過來。
那女子裹著一件雪白無一絲雜色的狐裘斗篷,
領(lǐng)口一圈蓬松的狐毛襯得她一張芙蓉面更是嬌艷欲滴,眉梢眼角盡顯春風(fēng)得意。
正是尚書府柳家大小姐柳鳶。她身邊圍著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女子,想必是她的好姐妹。
還有幾個國公府里打扮體面,眼神卻透著精明的管事婆子,正滿臉堆笑地奉承著。
柳鳶眼波流轉(zhuǎn),一眼就看到了孤零零站在回廊陰影里,裹著舊斗篷的我。她腳步一頓,
涂著鮮紅蔻丹的手指,狀似無意地輕輕撫過身上那件華貴的狐裘,
紅唇勾起一個充滿惡意的弧度。「喲,我當(dāng)是誰呢?」她聲音不大,
卻足夠清晰地傳進(jìn)每個人耳朵里,帶著一股的鄙夷,「原來是咱們鼎鼎大名的世子夫人呀?
嘖嘖嘖,這大冷的天兒,穿得這般單薄,可別凍壞了身子骨。世子爺要是知道了,
該心疼他這正頭娘子……哦不,」她掩著嘴,咯咯地笑起來。
「該心疼他這明媒正娶的夫人了!」那幾個少女也跟著哄笑起來,
眼神像刀子一樣在我身上刮過。一個管事婆子立刻接口,
語氣是十足的諂媚:「柳姑娘說笑了,世子爺?shù)男陌。谀砩蠏熘兀?/p>
昨兒個不是還特意囑咐了廚房,給您燉著血燕補身子嘛!至于這位……」婆子斜睨了我一眼,
那眼神里的輕蔑如同實質(zhì),「世子夫人身子骨硬朗著呢,用不上那些金貴東西。」「也是,」
柳鳶拖著長長的調(diào)子,目光肆無忌憚地在我臉上那片丑陋的疤痕上流連,
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快意,「瞧瞧這張臉……嘖嘖,別說世子爺了,就是尋常男人看了,
怕也得倒胃口三天。穿得再暖和,又有什么用呢?不過是白白糟蹋了好東西。」她說著,
故意攏了攏身上那件價值千金的狐裘,姿態(tài)優(yōu)雅又傲慢。我攥緊了藏在袖中的手。
安靜的聽著周圍的嘰笑聲。我垂下眼睫,肩膀幾不可察地瑟縮了一下,
腳步下意識地往后挪了半步。柳鳶見我如此,眼中的得意和鄙夷更盛。她下巴抬得更高,
正要再說幾句更刻薄的話。突然朝我走近一步拉住我的手往她臉上打了一巴掌。「姐姐,
我錯了,你饒了我吧!」我看著她,面無表情。就在這時,一道怒吼自身后回廊的深處響起。
「沈梨!你在干什么!?」那聲音像一塊寒冰,瞬間讓這片嘈雜的角落安靜下來。
我循聲望去。是從大婚后就消失不見的謝珩。柳鳶臉上那囂張得意的笑容更甚,
朝我勝利的一笑。攬住了謝珩的手。「珩哥哥,我剛進(jìn)門,
世子夫人就莫名其妙的沖過來打了我一巴掌,還...還...」「還什么?」
「還...說,說我不要臉。」謝珩這才將目光轉(zhuǎn)向我。「你怎么這么沒教養(yǎng)!
鳶兒上門就是客,你竟然對府里的貴客無禮!給鳶兒道歉!」我仿佛沒聽見,
反手給了柳鳶重重的一巴掌。「啊!!你敢打我!?」「如此,我便坐實了柳小姐說的話。」
目光又落在一旁猙獰陌生的臉上,片刻,才淡淡開口:「你是何人?」謝珩身子一抖,
聲音更加憤怒:「我是你夫君!」「夫君?」我的聲音依舊沒什么起伏,
「哦~原來你是我那一面之緣的夫君啊,我還以為我夫君死外面了吶。」「啪!」
一時不備我被謝珩扇了一巴掌。嘴里瞬間腥甜。我啐了一口血水,抬眸看向他,
「鎮(zhèn)國公府的門檻,何時低到連勾欄瓦舍之人,也能隨意進(jìn)出了?」「沈梨!
你說誰是勾欄瓦舍之人!」柳鳶高高揚起的手被我抓住。「就憑你也敢打我?無謀茍和,
大白天就和別人家的夫君又摟又抱的,不是勾欄瓦舍之人的做派是什么?不,
還不如那些姐妹吶,好歹人家收了錢,而柳小姐你捧著銀子上感謝做妾!」我甩下她的手,
整理好因動作太大而敞開的斗篷。「你最好不要得罪我,不然正妻之位你一輩子也別想要。」
「啊!!我弄死你個賤人!!珩哥哥你看她!」
謝珩皺著眉頭拍了拍柳鳶安慰道:「鳶兒你別和她置氣,
我說過我會娶你進(jìn)門許你正妻之位就一定會做到。」我懶得看他們郎情妾意的,
「既然你們好事將近了,那我也不是不能成全你們,這樣吧,你簽了這份和離書,
我們從此一別兩寬。」我將和離書遞給謝珩。謝珩接過看了看,
然后一把朝我扔了過來:「和離?你休想!只可能是我休了你!」我看了眼地上的和離書,
無所謂道,「隨便你吧。」隨即目光轉(zhuǎn)向旁邊一個管事模樣的婆子:「嬤嬤。
這個月的炭火怎么還未送到?」被點名的嬤嬤躬著身未作答。
我看著周圍下人:「我再不濟(jì)也是明媒正娶的世子夫人,也還是有權(quán)利處置下人的。」
謝珩指著我鼻子:「只要我不承認(rèn)你永遠(yuǎn)都不是世子夫人!你有什么權(quán)利?」「你再不承認(rèn),
那我也是世子夫人。」「張嬤嬤,送她回院子!」「老奴在。」張嬤嬤說著就要來壓著我。
「別碰我!我自己走。」我推開她們,抬腳往梧桐院走去。——「我說夫人吶,
您吶就安分的在這里待著吧!」張嬤嬤將我往院子里推了一把。「過些日子,
世子便要娶親了,這幾日府里正忙,夫人就自覺點莫要出來鬧事了。」說完啐了一口就走了。
「國公府內(nèi)院,自有規(guī)矩法度。外客不經(jīng)通傳、無主子明確首肯,擅入者,
你這個正牌夫人不能處置?」一道聲音傳來,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我抬頭看去,
院墻上坐著一個玄色袍子的男人。裴玨,隔壁院子的主人。
模樣比謝珩那廝長的還要好看幾分。我沒理他,徑直回到屋內(nèi),打了盆水,將臉上洗凈。
「喂!」裴玨見我未理他,竟從墻頭跳了下來。「杖責(zé)二十,驅(qū)逐出府!
你猜是我先被杖責(zé)還是那些下人?」我端著一盆水潑向他:「裴公子的喜好真特別,
總愛翻婦人家的院墻。」裴玨的目光落在我身上,「你說,
要是謝珩知道他丑陋至極的夫人竟是一位貌似天仙的美嬌娘,他會如何?」「呵!不如何。」
和裴玨的相識,是有次我深夜外出回來被他撞見了,索性后面我也就不在他面前裝了。
他抬步,緩緩走了過來。深青色的袍角拂過回廊下薄薄的積雪,無聲無息。
他在我面前幾步遠(yuǎn)的地方停下。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前方吹來的寒風(fēng),帶來一片的陰影。
「就不怕我揭穿你?」頭頂傳來他低沉平緩的聲音。我微微一怔,下意識地抬了一下頭,
正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去吧。」知不知道的有什么關(guān)系。他不再多言,
目光在我臉上那片疤痕上似乎停留了極其短暫的一瞬,隨即轉(zhuǎn)身翻過院墻。
深青色的背影很快便消失了。寒風(fēng)卷著雪粒子,重新打在臉上。我站在原地,
捏著有些破舊的木盆。謝珩,我曾經(jīng)也是想真心去愛的人。他前世,見過我真容,
但是又如何吶?依然將我困在這小院之中,磋磨一生。我攏了攏身上單薄的舊斗篷,轉(zhuǎn)身,
朝著屋內(nèi)走去。裴玨……我也只知道這個名字,說不定連名字也是假的,就像我一樣。
——日子依舊在梧桐院的沉寂和整個國公府中的喜慶滑過。偶爾會聽到前院傳來的歡聲笑語,
國公府上下,都是極為開心的,只將梧桐院徹底當(dāng)成了不存在的角落。我的處境,
并未因府里的好事而變好,反而因為謝珩的震怒,連每日那點粗糙的飯食都開始變得敷衍。
送來的炭火也摻了更多的濕氣和雜質(zhì),燒起來濃煙滾滾,嗆得人睜不開眼。第二日,
春桃送飯時,臉上的幸災(zāi)樂禍幾乎要溢出來:「世子夫人,您也別怪奴婢多嘴。
世子爺這氣性大著呢,柳姑娘可是他的心尖肉……明兒個就是世子爺和柳夫人的大喜之日,
您啊,還是安安分分待在這院里,少出去走動,也省得惹世子爺更不高興,
連累我們這些下人……」她放下食盒,
那里面是幾塊硬得能硌掉牙的冷饅頭和一碟黑乎乎的咸菜。我坐在窗邊的舊椅上,
手里拿著一卷從嫁妝箱底翻出的,講各地風(fēng)物志的閑書。眼皮都沒抬一下,只淡淡「嗯」
了一聲。春桃討了個沒趣,撇撇嘴,扭著腰出去了。直到她的腳步聲消失在院外,
我才緩緩放下書卷。窗外天色陰沉,灰色的云層低低壓著,醞釀著一場更大的風(fēng)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