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金絲雀天暉皇朝景泰二十七年,春。京城的空氣里還帶著塞外的風沙味,
混著御溝里將化的殘冰氣息。一支來自南疆的隊伍,
悄無聲息地駛入了這座龐大帝國的權力心臟。隊伍的盡頭,一輛裝飾著海棠與明月的馬車里,
坐著蘇漓月。她年方十六,一雙眼眸卻不像江南女子那般溫潤如水,而是深邃如潭,
仿佛盛滿了南疆的星空。她即將嫁給當今皇帝的第七子,靖王趙珩。
這并非一樁值得稱頌的婚事。蘇家,曾是南疆的望族,手握三州之地,富甲一方。
然一朝天子一朝臣,自新皇登基,推行“削藩策”,蘇家的權勢便如退潮般消減。
父親在政治博弈中一敗涂地,不得不獻出兵權與大部分家產,才換來家族的茍延殘喘。
而這場婚事,便是蘇家向皇權獻上的最后一份降書。靖王趙珩,
在京城是個人盡皆知的“閑王”。他不好武事,不問政務,終日埋首于故紙堆中,
與文人墨客為伍。在諸位皇子為儲君之位明爭暗斗的漩渦里,他是一片無人問津的淺灘。
將蘇家的女兒嫁給他,既是安撫,也是一種羞辱——曾經叱咤風云的南疆雄鷹,
如今只配與一只籠中金絲雀為伴。馬車停在靖王府門前。沒有盛大的迎接儀式,
只有管家帶著幾個下人,平靜地將她迎入府中。靖王本人,
此刻正在書房與幾位大學士談論前朝碑文,直到晚宴時分,蘇漓月才第一次見到了她的夫君。
趙珩生得文質彬彬,眉宇間帶著一絲揮之不去的倦意,看人時眼神溫和,
卻缺乏皇子應有的銳氣。他對這樁婚事似乎并不在意,只當是皇家宗譜上增添的一個名字。
“蘇氏,”他舉杯,聲音平淡,“此后,你便是王府的主母。府中事務,你可自行處置。
我……不喜煩擾。”寥寥數語,便為他們的關系定下了基調:相敬如冰。新婚之夜,
紅燭高燃,趙珩果然宿在了書房。蘇漓月獨自坐在鏡前,卸下滿頭珠翠。
侍女春禾為她絞著頭發,心疼地小聲說:“小姐,這王爺也太欺負人了。
”蘇漓月從銅鏡里看著自己沉靜的臉,搖了搖頭。“欺負?不。這恰恰是最好的開始。
”春禾不解。“一只被關在籠中的鳥,若還時時想著啼鳴,只會引來獵人的利箭,
”蘇漓月的聲音輕得像一陣風,“但若它安靜下來,默默觀察,總有一天,
它會發現籠子的縫隙,甚至……學會如何打開鎖。”從那一天起,
蘇漓月便真的成了一位“閑王妃”。她不爭寵,不抱怨,甚至主動為夫君的“清凈”著想,
將自己的居所搬到了王府最偏遠的“聽雪閣”。她每日的生活,
看似與京城所有深閨貴婦一般無二:彈琴,作畫,刺繡。但無人知曉,
在每一個寂靜的午后和深夜,聽雪閣的書房里,燈火徹夜通明。靖王府的藏書樓,
是歷代親王積累下來的寶庫,其藏書之豐,僅次于皇宮大內。蘇漓月像一尾干涸的魚,
一頭扎進了知識的海洋。她讀的不是風花雪月的詩詞,
而是《南疆地質考》、《漕運鹽鐵論》、《歷代兵略》、《權謀策》。她像一塊海綿,
瘋狂吸收著這個帝國的骨架與血肉。她的父親曾教導她,美貌與珠寶是沙上的樓閣,
唯有刻在腦子里的智慧,才是永不陷落的城池。除了讀書,她還做另一件事:識人。
她用父親私下給她的嫁妝,不動聲色地打點著王府的下人。她不要他們做眼線,
只要他們閑談。她從馬夫的口中,得知哪位將軍新得了寶馬;從廚娘的抱怨里,
了解京城的物價飛漲;從負責采買的小廝那里,拼湊出各個權貴府邸的用度喜好。更重要的,
是她對靖王身邊人的觀察。靖王雖是閑王,身邊卻有幾個忠心耿耿的門客。
其中一位名叫公孫亮的謀士,智謀深遠,卻因出身寒門而不被其他皇子看重。
還有一位名叫蕭遠山的護衛,武藝高強,沉默寡言。蘇漓月并不急于拉攏他們。
她只是在恰當的時候,展現自己的“無害”。她會親自下廚,
為深夜論道的靖王和公孫亮送去一碗熱羹,謙卑地說自己只是“聊盡主母之誼”。
她會在蕭遠山為王府擋下刺客(這在皇子爭斗的背景下時有發生)后,
親自送上最好的金瘡藥,眼神里滿是真誠的感激。漸漸地,王府的人都覺得,
這位南疆來的王妃,溫柔、賢惠,且毫無野心。就連靖王趙珩,在偶爾幾次的碰面中,
也對她多了幾分和顏悅色。然而,蘇漓月真正的棋局,早已悄然布下。
她通過一個被她救助過的老太監,搭上了宮中一個關鍵的人物——大太監李德全。
李德全是御膳房總管,看似位卑,卻掌握著宮廷內最靈通的消息渠道,
更是皇帝身邊一個不起眼但時常能說上話的人。蘇漓月沒有用金錢去收買李德全,
她知道這種人精見的錢財多了。她用的是“心”。她知道李德全祖籍也在南疆,
酷愛家鄉的一種“云霧茶”。這種茶制作工藝復雜,早已失傳。而蘇家,
恰好保留著最后的制作秘方。她派心腹之人,將一小罐新制的云霧茶送到李德全手中,
附上的信箋只寫了一首思鄉的小詩。李德全收到茶葉時,沉默了許久。他知道,
這位靖王妃遞過來的,不是一罐茶葉,而是一份無人能抗拒的鄉情,一個心照不宣的聯盟。
自此,宮里的風吹草動,都會化作最不起眼的信息,通過采買的渠道,流入靖王府的聽雪閣。
蘇漓月就像一只蟄伏在暗處的蜘蛛,將整個京城盤根錯節的權力網絡,
一點點地織入自己的網中。她等待著一個機會。一個能讓金絲雀沖破牢籠,
讓世人刮目相看的機會。第二卷:雛鷹展翅景泰二十八年,夏。南疆大旱,赤地千里。
旱災之后,便是蝗災。無數饑民流離失所,最終匯成一股洪流,嘯聚山林,揭竿而起。
叛軍以“開倉分糧”為號召,迅速攻陷了數個縣城,矛頭直指蘇家故地——錦州。
消息傳到京城,朝野震動。大殿之上,皇子與大臣們吵作一團。
以二皇子雍王趙鈺為首的主戰派,聲色俱厲:“區區流民,何足掛齒!
臣請父皇即刻發兵二十萬,雷霆一擊,將其剿滅!正可借此機會,徹底鏟除南疆的地方勢力,
將三州之地,盡歸朝廷!”雍王趙鈺素有軍功,野心勃勃,他這番話意圖明顯,
既是想借機擴充軍權,也是想徹底吞掉蘇家最后的根基。而以太子為首的官員則唯唯諾諾,
拿不出個主意,只知道重復“安撫為主,切不可妄動刀兵”,卻無半點實際對策。
年邁的景泰帝坐在龍椅上,被吵得頭疼欲裂。他看著地圖上南疆大片的紅色標記,
心中焦急萬分。發兵二十萬?國庫空虛,如何支撐?可若不發兵,任由叛亂擴大,動搖國本,
他又如何向列祖列宗交代?就在此時,一直沉默的靖王趙珩,突然出列。“父皇,
兒臣有本啟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這位閑王身上,大多帶著驚愕與不屑。
“你有何策?”景泰帝有氣無力地問。趙珩深吸一口氣,從袖中取出一份奏折,
朗聲說道:“兒臣以為,南疆之亂,根在饑荒,而非叛逆。若以大軍壓境,只會激起民變,
將所有南疆百姓推向叛軍。屆時,二十萬大軍陷入泥潭,靡費錢糧無數,國本動搖。故,
此策為下下策。”雍王冷笑:“七弟,你一介書生,也懂軍國大事?不派兵,
難道要等著叛軍打到京城來嗎?”趙珩并未理他,而是轉向皇帝,繼續道:“兒臣之策,
有三點。其一,‘以糧代兵’。即刻從江南富庶之地,調集糧草,由水路運至南疆,
于錦州城外設三十里粥棚,廣納流民。百姓有飯吃,則叛軍不攻自破。”“其二,
‘以夷制夷’。叛軍頭領數人,皆為亡命之徒,貌合神離。
可派人攜帶金銀與朝廷的招安文書,潛入其中,分化瓦解。許以高官厚祿,令其自相殘殺。
”“其三,‘以德服人’。蘇家在南疆深耕百年,民心所向。可請兒臣的王妃,蘇氏漓月,
親筆書寫安民告示,曉以大義,由蘇家舊部在南疆各地張貼。同時,請父皇下旨,
赦免被裹挾的流民之罪。如此,則民心可安,叛亂可平。”這三條計策一出,大殿之上,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呆了。這還是那個懦弱無能的靖王嗎?這番話條理清晰,環環相扣,
直指問題核心。尤其是“以糧代兵”和“利用蘇家民望”這兩點,更是出人意料,
卻又合情合理。景泰帝的眼中,第一次閃過一絲精光。他盯著自己的第七個兒子,
仿佛第一天認識他。“此策……是你想出來的?”趙珩頓了頓,腦海中浮現出昨夜書房里,
蘇漓月在地圖前冷靜分析的身影。她指著地圖上的河流與山脈,聲音清澈而堅定:“王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