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亭跪在雪地里給沉律的白月光煎藥。月芙黎咳著血指控:“玉亭妹妹的藥里……有毒!
”沉律當眾捏碎藥碗,滾燙的藥汁燙紅我的手背:“毒婦!芙黎若有三長兩短,
本侯要你陪葬!”后來……沉律像瘋了口口聲聲質問:“玉亭,當年擋刀的情分,你忘了嗎?
”新科狀元楚淮安溫柔擦掉我唇邊血跡:“乖,臟東西別碰,為夫替你扔了。”---隆冬,
碎瓊亂玉,壓得永寧侯府后院那幾株殘梅幾乎折斷脊梁。風卷著雪粒子,刀子似的刮過回廊,
嗚咽著鉆進沈玉亭單薄的衣領里。她跪在青石板的積雪上,膝蓋早已凍得麻木,
知覺只余下刺骨的寒,一點點啃噬著骨頭縫。面前,一只小巧的紅泥藥爐煨在炭火上,
爐膛里幾點暗紅的炭火艱難地跳躍著,吐出的熱氣微弱得可憐,
幾乎剛觸及冰冷的空氣就消散了。爐上,一只粗陶藥罐正汩汩地冒著泡,
苦澀的藥氣被凜冽的北風粗暴地撕扯開,彌漫在死寂的庭院里。她伸出僵硬的手指,
指尖因寒冷而腫脹發白,上面布滿細小的裂口。指尖顫抖著,
小心翼翼地撥弄了一下藥罐下的炭火,試圖讓那點可憐的熱量再旺盛一絲。動作間,
手背上幾道交錯的、尚未完全愈合的紅痕觸目驚心,那是前幾日被滾燙藥汁燙傷的烙印。
“咳咳…咳咳咳……”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聲從正對著院子的暖閣里傳出來,虛浮無力,
卻足以牽動另一個人的心弦。暖閣的門簾厚重華貴,擋得嚴嚴實實,
只泄出里面融融的暖意和一絲若有似無的甜膩熏香。那暖意,與沈玉亭周身刺骨的冰寒,
隔著一道簾子,判若云泥。門簾猛地被一只骨節分明的大手掀起。沉律大步踏了出來,
身上玄色貂絨大氅的毛領簇擁著他線條冷硬的下頜,金線繡制的蟒紋在雪光映照下,
蟄伏著冰冷的威儀。他周身帶著暖閣里熏染的暖香,目光卻比檐下凝結的冰凌更寒,
直直刺向雪地中跪著的沈玉亭。他身后,月芙黎裹在一件雪白的狐裘里,
弱不勝衣地被侍女攙扶著,一張巴掌大的小臉毫無血色,嘴唇泛著青白,
只有頰邊因劇烈咳嗽而泛起一點病態的潮紅。她倚在門框上,
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怯生生地掃過沈玉亭,又迅速垂下,長長的睫毛不安地顫動著,
像受驚的蝶翼。“阿律哥哥……”月芙黎的聲音細若游絲,帶著破碎的哭腔,
手緊緊攥著沉律的衣袖,“我…呃啊…方才喝了一口玉亭妹妹煎的藥,
就覺得…就覺得心口好疼……像有針在扎……”她猛地又咳起來,
仿佛要把五臟六腑都咳出來,瘦削的肩膀劇烈地聳動,另一只手死死捂著嘴。片刻后,
她攤開手掌,掌心赫然是一小灘刺目的猩紅!“血!”侍女驚叫一聲。
月芙黎像是被掌心的血跡嚇到,身體一軟,幾乎要癱倒,全靠沉律有力的臂膀支撐著。
她仰起臉,淚珠斷了線似的滾落,目光驚懼萬分地投向沈玉亭面前那只冒著苦氣的藥罐,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玉亭妹妹的藥里……有……有毒!她想害我!”“毒婦!
”沉律的暴喝如同驚雷,瞬間劈碎了庭院里死寂的空氣。他眼中戾氣翻涌,一步跨到藥爐前,
沒有任何猶豫,帶著鹿皮手套的大手猛地抓起那只滾燙的藥罐,
狠狠摜在沈玉亭面前的青石板上!“哐當——!”粗陶罐應聲而碎,
滾燙的、濃黑的藥汁如同惡毒的蛇,猛地飛濺開來。沈玉亭根本來不及反應,也無力躲閃。
灼人的劇痛瞬間在手背、手腕甚至臉頰上炸開!她痛得渾身一縮,喉間溢出短促的悶哼,
被燙傷的地方立刻紅腫起來,火辣辣地疼,幾處細嫩的皮膚甚至瞬間起了水泡。
刺鼻的藥味和皮肉灼傷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彌漫開來。沉律高大的身影籠罩下來,
帶著迫人的威壓。他一把攫住沈玉亭的下巴,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她的下頜骨捏碎。
冰冷的蟒皮手套粗糙地摩擦著她被燙得滾燙的臉頰,扳指上冷硬的蓮花紋硌得她生疼。
他強迫她抬起頭,直視他燃著怒火和嫌惡的眸子。
那雙曾經或許有過溫情、如今只剩下冰封深淵的眼里,
清晰地映著她狼狽不堪的影子——發髻散亂,臉頰紅腫,手背一片狼藉,
眼中是尚未褪盡的痛楚和一片荒蕪的死寂。“沈玉亭!”沉律的聲音從齒縫里擠出,
淬著寒冰,“你好歹毒的心腸!芙黎待你如親妹,處處忍讓,你竟敢在藥里下毒?
她若有三長兩短,本侯定要你……給她陪葬!”每一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錐,
狠狠扎進沈玉亭早已千瘡百孔的心口。臉頰和手背的劇痛還在肆虐,下巴被捏得生疼,
但這些痛楚,
都比不上他眼底那毫不掩飾的憎惡和為了另一個女人宣判她死刑的冷酷來得錐心刺骨。
一股腥甜猛地涌上喉頭。她死死咬住下唇內側的軟肉,鐵銹味在口中彌漫開來,
硬生生將那口血咽了回去。暖閣門口,月芙黎依偎在侍女懷中,
眼角余光瞥見沉律對沈玉亭的粗暴和沈玉亭的慘狀,那如水的眸底深處,
一絲得逞的快意如毒蛇般悄然滑過,快得讓人無法捕捉。隨即,她眉頭痛苦地蹙起,
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咳嗽,身體軟軟地往下滑。沉律立刻松開了鉗制沈玉亭的手,
仿佛她是什么骯臟的穢物。他毫不猶豫地轉身,一個箭步沖回暖閣門口,
小心翼翼地將月芙黎打橫抱起,動作輕柔得如同捧著稀世珍寶。他抱著她,
大步流星地往暖閣深處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刺骨的命令,
砸在沈玉亭支離破碎的心上:“滾回你的柴房去!沒有我的命令,不準踏出一步!
若再敢起歹心……”后面的話被厚重的門簾隔斷,只剩下無情的余音在風雪中回蕩。
寒風卷著雪沫,無情地撲打在沈玉亭身上、臉上,被藥汁燙傷的地方被冷風一激,
更是鉆心地疼。她孤零零地跪在破碎的藥罐和潑灑的藥漬旁,
雪白的裙裾沾染著污黑的藥汁和點點灼痕,如同被遺棄在污穢泥沼中的殘破素絹。
下巴上殘留著他粗暴的指痕,火辣辣的疼。臉頰上藥汁燙過的地方,灼痛感一浪高過一浪。
然而這些肉體上的痛楚,此刻竟奇異地麻木了。心底深處,
那點被“阿律哥哥”這個遙遠稱呼所勾起的、早已微弱如風中殘燭的暖意,終于徹底熄滅,
只余下一片冰冷的死灰。她緩緩地、極其艱難地撐著凍得幾乎失去知覺的膝蓋,試圖站起來。
身體晃了晃,像一株被狂風摧折的蘆葦。目光落在腳邊那片破碎的粗陶片上,邊緣鋒利,
沾著藥漬和自己的血跡。她慢慢地彎下腰,用那只滿是凍瘡和燙傷的手,顫抖著,
卻異常堅定地,拾起了一塊最大的、邊緣最鋒利的碎片。尖銳的陶片邊緣割破了她的指尖,
鮮紅的血珠立刻沁了出來,滴落在潔白的雪地上,暈開一小朵刺目的紅梅。
她緊緊攥著那片碎陶,指節用力到泛白,仿佛要將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
冰冷的陶片緊貼著掌心,那銳利的邊緣帶來的痛感,竟讓她混亂窒息的心緒,
獲得了一絲詭異的清明。風雪更大了,呼嘯著灌滿庭院。沈玉亭佝僂著身子,
攥著那片染血的碎陶,一步一挪,拖著凍僵麻木的雙腿,
朝著那間冰冷刺骨、堆滿雜物的柴房挪去。每一步,
都在厚厚的積雪上留下一個深陷而孤絕的腳印,旋即又被新雪覆蓋。
永寧侯府后角門那扇沉重的木門,在濃得化不開的夜色里,
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一聲呻吟,緩緩打開一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縫隙。
刺骨的寒風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餓狼,裹挾著冰冷的雪粒子,兇猛地灌了進來。
沈玉亭幾乎是撞出門的。她身上只胡亂裹著一件早已洗得發白、單薄得如同紙片的舊棉襖,
根本無法抵御這臘月里索命的嚴寒。背上一個癟癟的小包袱,
里面只有幾件同樣破舊的換洗衣裳和幾個冰冷的硬饅頭,那是她僅有的“家當”。
就在半個時辰前,那間比冰窖還要冷的柴房里,她蜷縮在散發著霉味的干草堆上,意識昏沉。
一股詭異的灼燒感猛地從心口炸開,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
緊接著便是針扎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奇寒!她甚至來不及呼救,喉頭一甜,
“哇”地噴出一大口濃黑的血,腥氣瞬間彌漫在狹小的空間里。身體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軟軟地倒了下去,視線模糊前,只看到污黑的地面上那灘刺目驚心的黑血。是毒。劇毒。
是誰下的?答案呼之欲出,卻又荒謬得讓她想笑。她這條命,在有些人眼里,早就礙眼了吧?
礙了那朵白蓮花的青云路,礙了這永寧侯府的清靜。也好,
也好……就這樣爛死在這無人問津的角落,也省得礙了別人的眼。求生的本能,
或者說是不甘就此無聲無息腐爛的執念,竟支撐著她掙扎爬起。她扶著冰冷的墻壁,
一路嘔著黑血,憑著最后一點模糊的方向感,跌跌撞撞地撲向了這扇通往后巷的角門。
沉重的木門在身后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撞擊聲,
徹底隔絕了那個名為“永寧侯府”的華麗囚籠。也隔絕了她過去的五年,那些癡妄,
那些屈辱,那些被碾碎成塵的愛戀。巷子里的風更野了,卷著雪片,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每一步邁出,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肺葉如同破舊的風箱,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的鐵銹味和撕裂般的劇痛。視線越來越模糊,
四周高聳的院墻在風雪中扭曲晃動,仿佛隨時會傾倒下來將她埋葬。腳下的積雪深及小腿,
冰冷刺骨。她終于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
向前重重地撲倒在冰冷的雪地里。積雪的寒氣瞬間穿透單薄的棉襖,浸入骨髓。
眼前徹底黑了下來,只有耳畔呼嘯的風雪聲,如同地獄的嗚咽。
也好……就在意識徹底沉入黑暗的前一瞬,她似乎聽到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
踏碎了風雪。緊接著,一股清冽的、帶著淡淡書墨和冷梅氣息的暖意,
毫無征兆地籠罩了她即將凍僵的身體。一雙有力的手臂,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道和一種奇異的、令人安心的溫度,小心翼翼地穿過她的頸后和膝彎,
將她從冰冷的死亡雪淵中輕輕抱起。那懷抱很穩,很暖,隔絕了外面肆虐的風刀霜劍。
一絲極其微弱的意識掙扎著浮起,
卻只捕捉到斗篷內襟一閃而過的繁復暗紋——像是某種古老而威嚴的螭龍圖騰,
隨即又沉入了無邊的黑暗。沉律猛地從書案后站起身,
沉重的紫檀木太師椅被他帶得向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刮響。
他死死盯著跪在下面、抖如篩糠的心腹侍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