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牧從棺槨醒來,再活一世,公主正哭喊著要與他合葬。
徐牧卻用染血的手指拭去蕭敏眼角的淚:“公主,你的夫君徐文遠(yuǎn),已經(jīng)死了。
”后來他北伐燕國封狼居胥,南征苗疆時身中奇毒。五毒寨小醫(yī)仙褪去他的銀甲,替他解毒。
捷報傳回京城時,隨附的還有他的婚書。
公主捧著當(dāng)年親手繡給他的平安符夜叩宮門:“求陛下允我入府為妾。
”————紫宸殿內(nèi)燭火通明,卻驅(qū)不散那口棺槨帶來的沉沉死氣。皇帝蕭焱紅著眼,
死死盯著棺槨,像一尊悲傷的石像。蕭敏蜷在棺槨的陰影里,一動不動,
只有偶爾控制不住的,細(xì)微的抽噎,才證明她還活著。額上的傷已被草草處理,裹著白布,
血漬隱隱滲出,那張傾國傾城的臉,慘白得沒有一絲活氣。“陛下,
時辰……”內(nèi)侍總管佝僂著腰,聲音壓得極低。蕭焱疲憊地?fù)]揮手,
喉嚨里吐出沙啞的聲音:“……再等等。”就在這死寂即將凝固成永恒的那一刻。
燭火被不知何處滲入的陰風(fēng)吹得明滅不定,光影在墻壁上扭曲晃動。那口烏木巨棺,
靜靜地停放在中央。然而,那厚重的棺蓋邊緣,一道細(xì)微的縫隙,正有暗紅的液體,
極其緩慢地……滲出!一滴,兩滴……粘稠的暗紅,在燭光下,
落在棺槨下方鋪著的白麻布上,暈開一小片刺目的猩紅!
“血……血……”一個年輕的侍衛(wèi)牙齒打著顫,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棺……棺槨滲血了!
”不知是誰喊了一聲,帶著無法抑制的恐懼。蕭焱臉色鐵青,手按在腰間劍柄上,
指節(jié)捏得發(fā)白。蕭敏死死捂住嘴,眼睛瞪得極大,是幻覺嗎?還是……他連死,都在流血?
“轟隆——!!!”恰在此時!一道慘白得近乎妖異的閃電,毫無預(yù)兆地撕裂了墨黑的夜幕,
瞬間將整個靈堂映照得亮如白晝!緊隨而至的炸雷,仿佛就在宮殿的頭頂爆開!
震得梁柱簌簌發(fā)抖,瓦片嘩啦作響!“咔嚓——!!!”一道扭曲的銀色電蛇,
竟順著高聳的檐角直劈而下!精準(zhǔn)無比地轟擊在那口巨大的烏木棺槨之上!
刺眼的白光吞噬了一切,巨大的爆裂聲震耳欲聾!灼熱的氣浪和木屑碎片猛地炸開,
如同風(fēng)暴般席卷了整個靈堂!“護(hù)駕!”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嘶吼著,本能地將蕭焱撲倒在地。
宮女太監(jiān)們尖叫著抱頭鼠竄。蕭敏被這突如其來的恐怖景象嚇得魂飛魄散,尖叫卡在喉嚨里,
身體被氣浪狠狠掀翻在地。她驚恐地抬頭,透過彌漫的煙塵和飛舞的碎屑,
看向那口棺槨——厚重的烏木棺蓋,竟被那道狂暴的天雷,硬生生劈開了一道巨大的豁口!
煙塵緩緩沉降。靈堂內(nèi)一片狼藉。所有人驚恐的目光死死鎖定在那豁開的棺槨處。
一片死寂中。一只覆蓋著破碎銀甲護(hù)臂的手,猛地從棺槨的豁口處伸了出來!那只手枯瘦,
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手背上殘留著大片干涸發(fā)黑的血污,以及幾道深可見骨的恐怖裂傷!
它死死地?fù)缸×嘶砜谶吘壉涞臑跄荆 班馈馈币宦晿O其微弱的吸氣聲,
從棺槨深處傳了出來。緊接著,在所有人驚駭欲裂的目光中,一個身影,
極其艱難地從那豁開的棺槨中……撐坐了起來!破碎的銀甲覆蓋著他枯槁的身軀,
肩吞的獸首殘破,護(hù)心鏡上的裂痕在燭光下清晰可見。
凝固的暗紅血垢幾乎完全覆蓋了甲胄原本的光澤。他的臉上,覆蓋著那方潔白的絲帕。然而,
絲帕之下,那原本凹陷枯槁的胸膛,此刻竟在極其微弱地起伏著!每一次起伏,
都伴隨著那破風(fēng)箱般的艱難喘息。“鬼……鬼啊!”一個膽小的太監(jiān)終于崩潰,
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連滾爬爬地向殿外逃去。這聲尖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巨石,
瞬間打破了靈堂內(nèi)凝固的恐懼!侍衛(wèi)們下意識地拔刀出鞘,
冰冷的刀鋒對準(zhǔn)了棺槨中那詭異坐起的身影。蕭焱被侍衛(wèi)統(tǒng)領(lǐng)死死護(hù)在身后,臉色慘白如紙,
眼睛死死盯著那身影,驚疑、恐懼、難以置信…蕭敏癱坐在地上,忘記了呼吸,忘記了哭泣,
只是死死地盯著那覆面而坐的身影,心臟狂跳……是他……真的是他嗎?
還是……從地獄爬回來的……什么東西?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中。那只染血的手,
一點點地伸向了他臉上覆蓋的那方染血的絲帕。指尖觸碰到冰冷的絲綢。然后,猛地一扯!
絲帕飄落。一張臉,暴露在搖曳的燭光下。依舊是那張臉。蠟黃,枯槁,顴骨高聳,
眼窩深陷。病容和死亡的灰敗并未完全褪去,如同枯槁干裂的大地。那深陷的眼窩里,
此刻卻睜著一雙仿佛剛剛從最深沉的死亡長眠中,被強行拖拽回來的眼睛!瞳孔渙散,
沒有焦點,茫然地映照著靈堂內(nèi)跳躍的燭火和一張張驚駭欲絕的臉龐。眼底深處,
是一片尚未褪盡的空洞和疲憊,仿佛靈魂還沉淪在永恒的黑暗里,未曾完全歸位。
他微微張著嘴,艱難地喘息著。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徹底凝固了。蕭敏的瞳孔驟然縮緊,
不是幻覺……不是夢……他真的……回來了?從棺材里……爬回來了?短暫的茫然過后,
那雙空洞的眼睛似乎終于捕捉到了光線,一絲屬于活人的神采,如同風(fēng)中殘燭般,
艱難地在那片死亡的灰燼里亮起。他的目光,帶著初生般的懵懂和沉重的疲憊,
極其緩慢地掃過狼藉的靈堂,掃過那些持刀戒備的侍衛(wèi),掃過被侍衛(wèi)護(hù)在身后,
滿臉驚疑的皇帝蕭焱……最后,那渙散的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絲線牽引,
落到了癱坐在冰冷地磚上,額纏染血白布,臉上血淚狼藉的蕭敏身上。
當(dāng)他的視線接觸到蕭敏臉上那兩道刺目的血淚痕跡時,那雙空洞疲憊的眼底深處,
似乎有什么東西極其微弱地波動了一下。那波動極其短暫,如同投入死水中的一粒微塵,
瞬間便被更深的萬念俱灰的沉寂所吞沒。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了一下,似乎想說什么,
卻只發(fā)出了一個模糊不清的音節(jié)。隨即,那只剛剛扯下絲帕的手,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
頹然地垂落下來。那剛剛從死亡中掙扎坐起的身影,晃了一晃,帶著沉重的鐵甲摩擦聲,
向后軟倒下去。“砰”的一聲悶響,重重地跌回那冰冷破碎的棺槨之中,再無聲息。“牧哥!
”蕭焱如夢初醒,猛地推開身前的侍衛(wèi),踉蹌著撲向棺槨!“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
所有太醫(yī)都給朕滾過來!!”他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和狂喜而徹底變了調(diào),帶著哭腔。
整個皇宮瞬間被這驚天的變故徹底點燃!只有蕭敏,依舊癱坐在冰冷的地上。
她看著那口破碎的棺槨,看著里面再次無聲無息的身影,
看著皇兄撲在棺邊撕心裂肺地呼喊……他……真的回來了嗎?
---沉重的棺槨被移出了陰森的靈堂,安置在紫宸殿深處一間被嚴(yán)密守護(hù)的暖閣內(nèi)。
濃得化不開的藥味取代了檀香,日夜不停地煎熬著,苦澀的氣息彌漫在每一個角落。
數(shù)名須發(fā)皆白的太醫(yī)令晝夜輪值,銀針、艾灸、藥罐輪番上陣,暖閣內(nèi)人影幢幢。
蕭焱幾乎寸步不離,眼窩深陷,布滿紅絲,
帝王的威嚴(yán)被巨大的焦慮和一絲不敢宣之于口的狂喜所取代。每一次太醫(yī)搖頭嘆息,
每一次暖閣內(nèi)傳出壓抑的痛哼,都讓他的心高高懸起又重重落下。夜,又一次深沉如墨。
白日里太醫(yī)沉重的嘆息言猶在耳:“……大將軍脈象……奇詭難測,似枯木逢春,
又似回光返照……生機如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油盡燈枯……陛下,需有準(zhǔn)備……”準(zhǔn)備?
準(zhǔn)備什么?準(zhǔn)備再一次看著他死去嗎?蕭敏的心臟,窒息般的劇痛。不!
她猛地從渾噩中驚醒,冷汗瞬間浸透了單薄的寢衣,身體比意識更快一步做出了反應(yīng)。
她赤著腳踩在冰冷光滑的金磚地面上。長發(fā)披散,素白寢衣在昏暗中飄蕩。
沒有驚動任何守夜的宮人,她穿過重重宮闈,再次回到了紫宸殿那間被嚴(yán)密守護(hù)的暖閣之外。
蕭敏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顫抖的手指輕輕推開那沉重的門扉。暖閣內(nèi)燈火通明,
卻靜得可怕。他身上的破碎銀甲已被卸下,只穿著一身素白的中衣,更襯得他瘦骨嶙峋,
仿佛一陣風(fēng)都能吹散。臉上依舊毫無血色,枯槁得如同被吸干了所有生氣。
深陷的眼窩緊閉著,長長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濃重的陰影。只有那極其微弱的胸膛起伏,
證明著這具軀殼里還殘存著一絲生機。他躺在那兒,像一尊被遺棄的,布滿裂痕的玉雕,
脆弱得令人心碎。蕭敏一步步挪到榻邊,她看著這張曾被她鄙夷唾棄,
此刻卻讓她痛徹心扉的臉,看著那緊閉的雙眼下濃重的青黑,
看著他枯瘦手腕上扎著的銀針……積壓了三年的悔恨、恐懼、絕望,
還有一絲連她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卑微的祈求,在這一刻如同決堤的洪水,
洶涌地沖垮了她所有的堤防。“噗通”一聲,她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金磚地上,
額頭狠狠撞向地面!“咚!咚!咚!”沉悶的撞擊聲在死寂的暖閣里回蕩,
每一聲都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徐牧……徐牧……”她語無倫次地哭喊起來,聲音嘶啞破碎,
血淚再次不受控制地洶涌而出,額上撞擊出的傷口崩裂流下了鮮血,“是我錯了!是我眼瞎!
是我蠢鈍如豬!是我害了你!
”“我罵你廢物……我咒你早死……我恨不得你立刻消失……我……”她泣不成聲,
身體因為劇烈的悲慟而蜷縮成一團,肩膀劇烈地聳動。“你打我……你殺了我吧!
只要能換你活過來……我什么都愿意!用我的命換你的命!
求求你……求求你不要死……不要丟下我一個人……”她抬起鮮血淋漓的臉,涕淚橫流,
狼狽不堪,眼中只剩下瘋狂的,不顧一切的哀求,死死盯著榻上毫無反應(yīng)的人。
“你不是徐牧……你是徐文遠(yuǎn)!你是我的夫君!是我蕭敏的夫君啊!是我有眼無珠,
是我……求求你……再看我一眼……再叫我一聲……”她掙扎著向前爬去,
不顧一切地伸向榻上那只枯瘦冰冷的手,想要抓住,想要將那一點點流逝的生機拉回來。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碰到他冰冷皮膚的瞬間——那只枯瘦的手,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
蕭敏的動作猛地僵住!哭聲也戛然而止!她屏住呼吸,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出胸腔。緊接著,
徐牧緊閉的眼睫,極其艱難地……掀開了一條縫隙。依舊是那雙深陷的眼窩。然而此刻,
眼底那片無邊無際的死亡沉寂和空洞茫然,似乎被驅(qū)散了一些。那目光極其緩慢地轉(zhuǎn)動,
終于落在了榻邊跪著,額頭鮮血淋漓,臉上血淚狼藉,正向他伸出染血雙手的蕭敏身上。
他的眼神里,沒有憤怒,沒有怨恨,甚至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萬念俱灰的沉寂。
蕭敏的心瞬間沉入了無底冰窟。那眼神,比最深的寒潭還要絕望。他看著她,看著她伸出的,
沾滿血污的手,看著她的狼狽不堪,看著她的絕望哀求。那雙疲憊沉寂的眼睛里,
似乎掠過一絲極淡的,難以察覺的……悲憫?像神明俯視著在泥濘中掙扎的螻蟻。
他的嘴唇極其輕微地翕動著,干裂的唇瓣上血痂崩裂,滲出新的血珠。一個極其微弱,
如同風(fēng)中游絲般的聲音,艱難地砸在蕭敏的耳膜上,
若千鈞:“公……主……”“……你的……夫君……徐文遠(yuǎn)……”每一個字都吐得異常艱難,
帶著生命流逝的沉重。“……已經(jīng)……死了。”話音落下,
他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支撐的力氣,眼睫緩緩地重新闔上。那只剛剛動了一下的手,
也徹底失去了支撐,無力地垂落在錦褥之上。暖閣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只有蕭敏粗重絕望的哭聲,和那微弱得幾乎消失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她的身體徹底僵住,
伸出的手凝固在半空,指尖距離他冰冷的手背,只有一線之隔。
死了……徐文遠(yuǎn)……已經(jīng)死了……————紫宸殿的暖閣成了徐牧?xí)簳r的囚籠,
亦是梁國最高機密的所在。重甲侍衛(wèi)將此處圍得水泄不通,連只飛鳥都難以靠近。
濃重的藥味日夜不散,太醫(yī)令們?nèi)缤罹艿膬x器輪番運作,珍貴的藥材流水般送入,
又化為苦澀的湯汁。時間在煎熬中流逝。一日,兩日……每一日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jì)。
蕭敏被徹底隔絕在鳳藻宮的高墻之內(nèi)。宮門緊閉,所有試圖打探消息的宮人都被嚴(yán)厲斥退。
徐牧最后那句“徐文遠(yuǎn)已死”的話語,如同最惡毒的詛咒,日夜在她腦中盤旋,
每一次回想都帶來剜心般的劇痛。第七日的黎明,天色將明未明。
鳳藻宮沉重的殿門被無聲推開,兩名內(nèi)侍監(jiān)垂首立于門側(cè),一道身影緩步走了進(jìn)來。
蕭敏正蜷在窗下的軟榻上,形容枯槁,眼窩深陷,一夜未眠的神經(jīng)繃緊到極致。
腳步聲響起時,她猛地抬頭,渾濁的眼中瞬間爆發(fā)出駭人的光芒,如同溺水之人看到了浮木!
是徐牧。他依舊瘦削,但那種深入骨髓的枯槁死氣,竟已消散了大半。
身上穿著一套嶄新的玄色常服,襯得他肩背挺拔如松。臉上雖仍有病容留下的蒼白痕跡,
顴骨微凸,但那深陷的眼窩里,卻不再是沉寂的死水。
那是一雙仿佛沉睡的雄獅終于睜開了眼,盡管身軀尚未完全恢復(fù)巔峰的雄壯,
但那屬于王者的凜然氣勢,已足以讓整個宮殿的空氣都為之凝滯。他站在那里,身姿筆直,
如同一柄收入鞘中卻依舊寒芒四射的古劍。徐牧的目光在她那張憔悴不堪,
血淚痕跡猶存的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里沒有憐惜,沒有憤怒,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靜,
平靜得如同暴風(fēng)雨來臨前的海面。“公主,陛下遣我與你告別。”他開口,
聲音帶著一種金屬般的冷硬質(zhì)感,清晰地回蕩在空曠的大殿里。蕭敏的心猛地一縮,
幾乎停止了跳動。“鎮(zhèn)仙關(guān)一役,燕賊雖退,元氣未傷。狼子野心,終為梁國大患。
”徐牧的聲音不高,卻字字清晰,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他微微停頓,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鋒,
投向了遙遠(yuǎn)的北方烽煙之地。“——北伐燕國,犁庭掃穴,永絕后患!”北伐!犁庭掃穴!
他……他要去徹底毀滅那個讓她失去他他,也讓他失去“徐文遠(yuǎn)”的國度!用敵人的血,
來祭奠他“已死”的過去?不!他不能去!他剛剛從棺材里爬出來!他身體還沒好!
燕國還有幾十萬大軍!他會死的!這一次,他可能真的再也回不來了!“不!
”一聲凄厲的尖叫沖破喉嚨,蕭敏猛地從軟榻上撲了下來,幾乎是連滾爬爬地沖向徐牧!
她顧不得什么公主儀態(tài),顧不得滿身狼狽,只想抓住他,阻止他!“你不能去!徐牧!
你的身體……你的身體還沒好!你會死的!你不能去送死!”她哭喊著,
染著血污的手不顧一切地抓向徐牧玄色的衣袖。然而,她的手還未觸及那片衣角,
徐牧只是極其輕微地側(cè)了側(cè)身。蕭敏撲了個空,巨大的慣性讓她踉蹌著向前撲倒,
重重摔在冰冷堅硬的金磚地上!膝蓋和手肘傳來鉆心的疼痛,她卻渾然不覺。她抬起頭,
血淚再次模糊了視線,只看到徐牧那雙冰冷沉靜的眸子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如同看著一個無關(guān)緊要的陌生人。“公主慎言。”他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臣的身體,臣自有分寸。此去,只為國事。”“國事?好一個國事!
”蕭敏被那眼神中的冷漠徹底刺痛,她掙扎著撐起身體,聲音尖利地嘶喊起來,“徐牧!
你告訴我!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你是徐文遠(yuǎn)還是徐牧?!你若是徐牧,為何騙我三年?!
為何讓我像個傻子一樣蒙在鼓里?!你若是徐文遠(yuǎn)……你若是他……”她的聲音哽咽住,
巨大的悲傷再次將她淹沒,“他……他已經(jīng)死了!是你親口說的!你告訴我啊!
”她像是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死地盯著徐牧的眼睛,想要從里面找到一絲熟悉的,
屬于“徐文遠(yuǎn)”的痕跡,哪怕是一絲痛苦,一絲掙扎。然而,徐牧的眼神,
平靜得如同萬古不化的玄冰。那深不見底的眼底,只有一片沉寂的荒蕪,
仿佛關(guān)于“徐文遠(yuǎn)”的一切,連同那些年的隱忍、屈辱和卑微的愛戀,都已被徹底埋葬。
他看著蕭敏歇斯底里的質(zhì)問,看著她眼中瘋狂的祈求,沉默了良久。終于,他緩緩開口,
聲音低沉而清晰,每一個字都帶著斬斷過往的決絕:“公主,你愛的,是那個活在傳說里,
光芒萬丈的大將軍徐牧。
”“而那個隱姓埋名、病骨支離、被你鄙夷厭棄了三年的丈夫……”他微微停頓,
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勾了一下,只是那那弧度沒有一絲溫度。“……徐文遠(yuǎn),確實已經(jīng)死了。
”話音落下,他不再看地上崩潰的蕭敏一眼,毫不猶豫地轉(zhuǎn)身。
沉重的殿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隔絕了內(nèi)外。蕭敏癱在冰冷的地上,望著那扇緊閉的門,
耳邊只剩下他那句冰冷宣判在瘋狂回蕩。
的死了……而她愛的那個大將軍……剛剛親手?jǐn)財嗔怂麄冎g最后一絲名為“夫妻”的牽連。
---朔風(fēng)怒號,卷起塞外粗糲的黃沙,抽打在臉上如同刀割。
鎮(zhèn)仙關(guān)那面殘破的“梁”字大旗,在獵獵風(fēng)中發(fā)出不屈的嗚咽。關(guān)城之下,
一望無際的玄甲洪流肅然列陣,刀槍如林,寒光映照著陰沉的天色,肅殺之氣直沖霄漢!
三軍陣前,一騎烏騅神駿異常,通體墨黑,四蹄踏雪。馬背上,徐牧身披銀甲,肩吞猙獰,
護(hù)心鏡寒光凜冽。他瘦削的身形在沉重的甲胄下依舊顯得有些單薄,但脊背挺直如標(biāo)槍。
那身經(jīng)百戰(zhàn)、尸山血海中淬煉出的磅礴氣勢,如同無形的山岳,壓得人喘不過氣,
卻又讓每一個梁軍士兵熱血沸騰!“大將軍!大將軍!大將軍!”震天的吼聲如同海嘯,
從關(guān)城之上席卷而下,匯聚在軍陣之中,最終化為排山倒海的聲浪,
在蒼茫的天地間瘋狂回蕩!每一個士兵眼中都燃燒著狂熱的火焰,
那是絕境中看到神祇降臨的信仰之光!徐牧緩緩抬起手臂。沸騰的聲浪瞬間平息,
只剩下朔風(fēng)卷動旗幟的獵獵聲響。數(shù)萬道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死死聚焦在他身上。
“燕賊——”他的聲音并不如何高亢,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背信棄義,侵我家園,
戮我同胞!”他手中的馬鞭,猛地指向關(guān)外那連綿不絕,如同黑色潮水般的燕軍營盤,
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雷霆萬鈞的殺伐之氣!“此仇——不共戴天!”“此恨——唯血可洗!
”“今日——”他猛地勒緊韁繩,烏騅馬人立而起,發(fā)出一聲穿云裂石的嘶鳴!
徐牧高舉手中那桿丈八點鋼槍,槍尖在陰沉的天幕下爆射出一點刺目的寒芒!
“隨本帥——”“犁庭掃穴!滅此朝食!”“殺——!!!”最后一個“殺”字,
如同九霄龍吟,裹挾著無邊的殺意和必勝的信念,轟然炸響!“殺!殺!殺!!!
”被點燃的滔天戰(zhàn)意瞬間爆發(fā)!數(shù)萬梁軍將士如同掙脫束縛的洪荒猛獸,
發(fā)出震碎山河的咆哮!刀槍并舉,鐵蹄踏地!玄甲洪流如同決堤的黑色怒濤,
在徐牧那一點銀光的引領(lǐng)下,悍然撞向了燕軍看似堅固的營盤!戰(zhàn)爭,
瞬間進(jìn)入最慘烈的絞殺!徐牧一馬當(dāng)先,銀甲在萬軍叢中化作一道撕裂黑暗的閃電!
長槍所向,如入無人之境!槍影翻飛,每一次寒芒閃爍,都帶起一蓬凄艷的血花!
他精準(zhǔn)地切入燕軍陣型的薄弱節(jié)點,隨后槍出如龍,挑飛拒馬,撕裂盾陣,
硬生生在看似密不透風(fēng)的燕軍防線中撕開一道巨大的口子!“攔住他!攔住那個穿銀甲的!
”燕軍中軍大纛之下,主帥慕容恪面色猙獰,“放箭!射死他!”然而,
徐牧的身影如同鬼魅,在箭雨中穿梭,銀甲上叮當(dāng)作響,濺起點點火星,卻無法阻擋他分毫!
他身后的玄甲鐵騎緊隨其后,如同最鋒利的錐子,沿著他撕開的血路,狠狠鑿入!
梁軍士兵被主帥的神勇徹底點燃,個個如同瘋虎,悍不畏死地?fù)湎驍橙耍∈繗獯讼碎L,
燕軍倉促組成的防線在梁軍狂暴的沖擊下,開始搖搖欲墜!戰(zhàn)局,以徐牧為鋒矢,
開始向著燕軍腹地,狂暴推進(jìn)!鐵蹄踏碎了燕軍的營盤,踏碎了他們的膽氣。
徐牧的身影如同來自九幽的戰(zhàn)神,所過之處,
留下的只有遍地尸骸和燕軍士兵肝膽俱裂的恐懼。他的戰(zhàn)術(shù)狠辣精準(zhǔn),時而分兵奇襲糧道,
時而集中精銳直插中軍,將燕國二十萬大軍分割、包圍、蠶食!
戰(zhàn)報如同雪片般飛向梁國都城。“……大將軍率輕騎三千,雪夜奔襲三百里,
焚毀燕軍囤積于黑水河谷糧草輜重?zé)o數(shù),燕軍北線動搖……”“……大將軍親冒矢石,
引軍突入燕軍左翼,陣斬燕將慕容垂等七員大將,
破敵三萬……”“……大將軍于落鷹澗設(shè)伏,誘敵深入,水淹七軍,燕軍主力折損過半,
潰退四百里……”終于,在一個寒風(fēng)凜冽的清晨,一份沾著北地風(fēng)霜的最終捷報,
震動了整個朝堂!“報——!!!大捷!天佑大梁!”傳令兵的聲音因為極度的激動而嘶啞,
他幾乎是滾爬著沖入金鑾殿,高高舉起一份染血的軍報:“大將軍徐牧,率我大梁王師,
于燕國祖庭狼居胥山麓,大破燕軍殘部!陣斬燕國偽帝慕容復(fù)!焚其宗廟,毀其社稷!
”“燕國——亡了!”短暫的死寂之后,巨大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金鑾殿上爆發(fā)!
群臣激動得語無倫次,山呼萬歲之聲震耳欲聾!“封狼居胥!!!”老臣涕淚橫流,
激動得渾身顫抖。“天佑大梁!天佑大將軍!”歡呼聲直沖云霄。龍椅之上,蕭焱猛地站起,
緊握的雙拳因為激動而微微發(fā)抖,眼中爆發(fā)出狂喜的光芒!贏了!牧哥贏了!他真的做到了!
犁庭掃穴,封狼居胥!梁國百年邊患,一朝盡除!然而,這份狂喜尚未散去,
另一份來自遙遠(yuǎn)南疆,字跡明顯倉促潦草,甚至帶著某種不祥意味的八百里加急軍報,
被面色凝重的樞密使顫抖著呈上。“……南疆蠻夷,趁大將軍北伐,勾結(jié)殘燕余孽作亂,
襲擾邊陲,荼毒百姓……大將軍聞訊,未及休整,
即率親軍星夜兼程南下平叛……”“……然南疆林深瘴重,
蠻夷狡詐……大將軍于追擊殘敵時,不慎為毒蟲所噬……傷勢……危殆……”“什么?!
”蕭焱臉上的狂喜瞬間凝固,血色盡褪!他一把奪過軍報,
手指顫抖著撫過那“傷勢危殆”四個刺目的字眼,
只覺得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從腳底竄遍全身!剛剛放下的心,又被狠狠揪起。牧哥!
他的牧哥!剛剛封狼居胥,平定北疆……難道……難道要折在這南疆的毒瘴蟲豸之下?!
巨大的恐懼,瞬間淹沒了剛剛升起的狂喜。金鑾殿上,方才還震耳欲聾的歡呼聲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片死寂的沉重。————南疆的雨,纏綿而冰冷。臨時搭建的中軍大帳內(nèi),
氣氛壓抑得如同凝固的鉛塊。濃烈到刺鼻的藥味混雜著血腥氣,幾乎讓人窒息。
炭盆燒得通紅,卻驅(qū)不散帳內(nèi)那股源自病榻上的陰寒。徐牧躺在簡易的行軍榻上,
身上蓋著攤子。嘴唇烏紫干裂,眼窩深陷,顴骨高聳,皮膚下隱隱透出一種不祥的暗沉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