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明盯著電腦屏幕，手指在鍵盤上敲出第17版文案。會議室玻璃墻映出他發青的眼圈，
像兩團化不開的淤青?？驴偙O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郁老師，客戶說還是用第一版。
"鍵盤聲戛然而止。郁明看著文檔里密密麻麻的修改記錄，喉結上下滾動。
第一版是他上周三凌晨兩點做完的，
此后經歷了"更有網感些""不夠高級""太高級不接地氣"等十六次推翻重來。"好的，
柯總。"他聽見自己說，聲音像被茶水間那臺老式打印機軋過。
行政助理小林端著馬克杯經過，杯身上印著"加油打工人"。
她沖郁明眨眨眼："明哥別灰心，你寫的真的超棒！"郁明剛要扯出笑容，
就聽見她心里飄來一句："反正改到死也是用第一版，傻逼領導。"郁明猛地抬頭，
小林已經扭著腰走向財務室。他揉揉太陽穴，肯定是連續加班出現幻聽了。
茶水間的咖啡機發出垂死般的呻吟，榨出最后一滴黑色液體。這是郁明在眾聯廣告的第五年。
二十八歲，資深文案，月薪勉強夠在郊區供個一居室。每天穿越半個城市來到這棟玻璃大廈，
在工位上把自己熬成一顆干癟的橙子，被上司們輪番榨取創意汁液。
下班時電梯里擠滿疲憊的面孔。郁明盯著樓層數字發呆，
隔壁新媒體部的小張突然開口："明哥，聽說你們組接了大通汽車的年單？"沒等回答，
市場部的李姐就插話："郁老師出手肯定沒問題！"電梯里響起一片附和聲。郁明剛要謙虛，
忽然聽見七嘴八舌的心聲： "裝什么逼，上次提案差點搞砸" "聽說柯總要升副總了，
得抱緊大腿" "他領子沾了咖啡漬好惡心"電梯到達一樓，郁明落荒而逃。
初春的冷風刮在臉上，他摸到襯衫領口——確實有塊早上蹭到的污漬。
生日這天郁明請了年假。凌晨三點他還在改方案，突然收到短信提示有快遞。
拆開是個黑色禮品盒，里面躺著副骨傳導藍牙耳機，
附張卡片："聽見真實世界——生日快樂，匿"耳機通體啞光，觸感像某種冷血動物的皮膚。
郁明翻遍包裝盒也沒找到品牌logo，
只有張繁體字說明書："本產品采用量子聲波共振技術，
可接收半徑10米內人類表層腦電波，長按電源鍵激活心聲解碼模式。
""現在連整蠱玩具都這么下血本了？"郁明嘟囔著戴上耳機。
小區樓下傳來保潔阿姨的掃地聲，耳機里突然響起濃重的方言："狗日的物業，
天天五點叫人上班..."郁明觸電般摘下耳機。掃地聲還在繼續，
但隔著六層樓根本聽不清說話內容。他顫抖著重新戴上，
立刻清晰可聞："...生兒子沒屁眼的周扒皮..."快遞單上寄件人信息全被刻意涂抹。
郁明打開電腦搜索"讀心術設備"，跳出來的全是科幻小說鏈接。窗外晨光漸亮，
他鬼使神差地把耳機塞進背包。周一晨會前，郁明躲在洗手間隔間研究耳機。
說明書背面印著極小字體的警告："本產品可能造成認知失調，
建議每日使用不超過..."后半截被故意磨損。他長按電源鍵，耳機傳出電流雜音，
隨后變成類似收音機調頻的白噪音。"郁明！又躲廁所？"柯總監的咆哮震得隔間門發顫。
郁明慌忙推門而出，看見鏡子里自己蒼白的臉和柯總油光發亮的腦門。
你/新來的VP是我連襟/今天就要你改十八遍PPT..."郁明差點被自己的口水嗆死。
柯總監皺眉："你什么表情？
..房貸還剩217萬...小三要買愛馬仕...這月得扣點績效..."走進會議室時，
郁明腿軟得幾乎站不住。市場總監正在夸贊上周的推廣案，
耳機里傳來截然不同的心聲："數據造假當我不知道？傻逼才信這轉化率。
"項目經理表面附和，心里卻在盤算："趕緊甩鍋給技術部，老子要休年假。
"最驚悚的是林夏。新來的視覺設計師，長發用鉛筆隨意挽起，正低頭畫著草圖。
她抬頭對郁明笑了笑，
清泉般的心聲："他今天看起來好累...要不要把媽媽寄的參茶分他..."郁明手一抖，
文件夾嘩啦散落一地。俯身收拾時，
他聽見林夏心里輕輕"啊"了一聲："...他后頸有顆痣..."提案會上，
郁明像開了天眼的賭徒。當柯總監剛冒出"這版不行"的念頭，
他就搶先說："其實第一版更符合品牌調性。"當客戶皺眉思考時，
他準確補充："您擔心落地成本的話，
我們可以調整H5的交互層級..."結束后VP親自過來握手："小郁很有洞察力?。?/p>
"柯總監在旁邊笑得像吞了只活青蛙，心里在咆哮："這小子他媽會讀心術？
!"午休時郁明躲在消防通道，耳機摘了戴戴了摘。林夏端著兩個保溫杯推開門時，
他正聽到保潔阿姨在心里罵他是"神經病老對著空氣說話"。"明哥..."林夏遞過杯子，
小鹿亂撞："他會不會覺得我多事...杯子洗了三遍應該沒口紅印..."郁明接過杯子，
突然聽見她心里閃過一個畫面：上周加班夜，自己趴在工位睡著時，有人輕輕蓋了件外套。
耳機突然發出尖銳警報，液晶顯示"電量不足"。
說明書最后一行小字浮現腦海："充電時請遠離電子設備，
可能引發心律不齊..."當晚郁明做了個荒誕的夢。無數對話框從同事頭頂冒出，
柯總監的是猩紅色彈幕，林夏的像蒲公英般輕盈。突然所有對話框轉向他，
變成鋪天蓋地的箭頭："偽君子！偷窺狂！"他驚醒時發現耳機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光，
充電器插頭正使臺燈忽明忽暗。手機顯示凌晨四點，
屏幕上躺著條陌生號碼短信："使用愉快嗎？記住，聽到的真相越多，需要的謊言就越多。
"郁明翻身把臉埋進枕頭。明天公司有重要客戶來訪，按照說明書，
充滿電的耳機可以持續工作八小時。枕頭下，他的手指緊緊攥住了那個冰涼的金屬物體。
郁明把說明書攤在早餐桌上，旁邊擺著三臺不同品牌的手機。
耳機充電時發出的低頻嗡嗡聲讓廚房燈泡時明時暗，冰箱上的磁貼輕微震顫。
米...可穿透普通墻體...持續使用可能導致..."他瞇眼辨認被咖啡漬暈染的字跡，
"...建議搭配高熱量食物使用？"第一臺手機開始錄像，郁明戴上耳機走向陽臺。
樓下遛狗的大爺心里正罵著昨晚麻將輸錢，對門夫妻在爭吵要不要墮胎，
七樓小孩在背圓周率——所有聲音像調頻電臺般清晰可辨，直到他退回客廳，
那些心聲立刻變成模糊的雜音。"半徑驗證完畢。"郁明在筆記本上畫了個圈。
第二臺手機撥通公司座機，前臺小妹接起電話："眾聯廣告您好。
"耳機里同步傳來她的腹誹："大清早哪個智障..."電話突然中斷。
郁明看著第三臺手機顯示的電磁波檢測APP，數值在耳機工作時飆升到危險區。
說明書角落里的警告標志突然變得刺眼："本設備可能干擾心臟起搏器。
"公司大堂的鏡面墻上映出十幾個匆匆走過的身影。郁明調整著隱形眼鏡般的耳機，
" "...姨媽痛死了還要見客戶..." "...發現老公微信小號..."電梯里，
新媒體部的小張表面在刷短視頻，心里在復盤昨晚約會細節。郁明拼命控制表情，
當聽到"她腰上的痣像小熊星座"時還是嗆到了。小張投來疑惑的目光，
郁明急忙假裝看手機，
正在盤算："...柯總升副總后要裁掉三分之一...先從文案組開刀..."九樓到了。
郁明踉蹌著沖出電梯，撞翻了一摞樣品冊。彎腰收拾時，
維波動："...他今天臉色好差...早餐店三明治不知道合不合口味..."郁明抬頭，
看見自己桌上放著牛皮紙袋，摸上去還溫熱。身后傳來輕快的腳步聲，他急忙摘下耳機，
但已經太遲——林夏睫毛顫動的樣子和她心里那句"希望他喜歡酸黃瓜"同時抵達感官。
大通汽車的提案會提前了半小時。郁明嚼著三明治沖進會議室，發現VP親自坐鎮。
柯總監正在吹噓團隊實力，
盤算："...技術參數全是編的...反正甲方都是土鱉...""關于用戶畫像這部分。
"大通的市場總監突然打斷，
到關鍵信息："...老板小舅子開的4S店主要在...""其實我們準備了地域化方案。
"郁明突然插話，投影切換到一組數據，
"比如臨沂市的消費者特別看重..."他精確報出對方心里正想著的地名。會議結束時，
大通總監握著VP的手說："你們這位同事很懂行啊。"郁明假裝整理文件，
的思維像沸騰的瀝青："...必須查查誰泄密給這小子..."午休時間郁明躲進樓梯間，
太陽穴突突直跳。說明書沒騙人——連續使用三小時后，他的視神經像被烙鐵燙過。
吞下第二個三明治時，消防門被推開。林夏拿著冰美式愣在原地："你...在這里吃午餐？
"耳機滑到頸間，
看...天啊我在想什么..."林夏耳尖通紅地遞過咖啡："看你...好像很累的樣子。
""謝謝。"郁明接過杯子，突然從她心里看到昨晚加班時的畫面：自己趴在桌上睡著，
林夏輕手輕腳關掉他電腦上忘記保存的文件，重新做了一遍。
"上周的比稿方案..."他脫口而出，"是你幫我完成的？"林夏的瞳孔驟然收縮。
郁明這才意識到犯了大錯——那份文件本該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問題。女孩向后退了半步，
作："...他怎么會...難道有人看見...不對當時全公司都...""我、我猜的。
"郁明急中生智，
"今早看文件修改時間不對勁..."這個拙劣的謊言讓林夏眉頭舒展了些，
但她的思維深處仍飄著疑慮的云團。下午三點，整個九樓突然斷電。
IT部的小哥挨個工位檢修，
："...19號工位網口接觸不良...32號主機中毒..."但當經過副總辦公室時，
訊般的暗語："...今晚八點清空日志...報酬打到我媽賬戶..."郁明猛地站起來，
撞倒了咖啡杯。
褐色液體漫過柯總監剛給的"優秀員工"申請表——那上面還壓著份需要他簽字的保密協議。
耳機突然發出高頻噪音，IT小哥警覺地轉頭，郁明從他心里讀到："...有人在監視？
不可能...系統已經...""沒事吧？"保潔阿姨過來擦拭桌子。
醫藥費："...老頭子的透析...女兒學費..."突然一段記憶碎片閃過：上周深夜，
阿姨蹲在復印室哭，手里捏著病危通知書。郁明摸出錢包，所有現金塞進阿姨口袋。"獎金。
"他撒謊道，"您打掃得最干凈。"阿姨推辭的手僵在半空，
從她心里涌出的震驚與懷疑像潮水般沖刷著郁明的道德防線——此刻他既是施舍者，
又是偷窺犯。下班時暴雨傾盆。郁明站在大堂猶豫要不要買傘，
聽見身后林夏和閨蜜的對話："你真要參加那個相親？
林夏真實的想法："...其實只想氣氣郁明...但他好像根本..."這時她看見郁明，
眼睛突然亮起來："你沒帶傘？"閨蜜的心聲立刻響起："哦豁有戲！
"郁明的耳膜被三種思維同時沖擊：閨蜜的八卦興奮，林夏的雀躍期待，
以及自己良知的尖銳警報。
他想起早上說明書上最后看清的那行字："過度使用將導致現實認知障礙。""我等人。
"郁明撒謊道?？粗窒难劾锏墓庀?，他聽見三個人的心同時碎出不同聲響。暴雨中，
他第一次主動關閉了耳機電源?；氐郊?，郁明發現冰箱貼全部掉在地上。
充電中的耳機在抽屜里發出詭異嗡鳴，像是另一個世界的心跳。手機亮起，
陌生號碼發來新消息："聽到多少真相，就要編造多少謊言。明天上午十點，
B座安全通道見?！悴挛沂钦l"鏡中的男人眼下掛著青黑，嘴角卻神經質地揚起。
郁明意識到自己在笑——那種柯總監謀劃害人時的笑容。他顫抖著摸向耳機，
卻聽見內心深處傳來陌生的聲音："繼續啊，你不是想知道所有人怎么看你嗎？
"B座安全通道的熒光燈管滋滋作響，像一條垂死的白蛇。郁明數到第十二級臺階時，
耳機突然自動開機，傳出電流般的耳語："...遲到三分零七秒...""誰？
"郁明猛地轉身。陰影里走出個穿連帽衫的男人，胡茬間夾著幾根銀絲，左手小指缺了半截。
"馬天川。"男人掏出煙盒，"或者按現在公司通訊錄的說法——'前技術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