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魔門圣子,接近我是為了滅我滿門。>大婚那日,他親手殺了我父親,卻放過了我。
>“滾,”他劍尖滴血,“連你的愛都是假的。”>十年后異族入侵,我們被迫并肩作戰。
>他替我擋下致命一擊,血染透我的戰袍。>“這次…是真的。”他笑著咽氣。>班師那日,
我在他墳前放下一紙婚書。>“下輩子…別生在魔門了。”---江南三月,
連風都浸透了胭脂色。暖陽透過雕花窗欞,碎金般灑在臨窗的軟榻上。我,云渺渺,
正百無聊賴地撥弄著面前那盆靈氣氤氳的“月魄蘭”。細白的手指拂過冰藍剔透的花瓣,
指尖縈繞的微光引得花蕊輕顫,逸散出更濃郁的清寒香氣。窗外,映月湖波光粼粼,
幾只通體雪白的云鶴優雅地掠過水面,羽翼扇動的風拂過岸邊垂柳,
惹得嫩綠的枝條一陣輕舞。“小姐,小姐!”貼身侍女小桃咋咋呼呼的聲音由遠及近,
撞碎了滿室的靜謐。她圓圓的臉上帶著興奮的紅暈,手里高高舉著一只細長的錦盒,
“您快瞧瞧,玄劍閣的少閣主又差人送東西來啦!
”錦盒被小心翼翼地放在鋪著雪蠶絲軟墊的矮幾上。揭開盒蓋,
一股清冽如初雪的劍氣瞬間彌漫開來,竟將月魄蘭的寒氣都壓下去幾分。盒內紅絨襯底上,
靜靜躺著一支玉簪。簪體是極品的寒玉髓,剔透無瑕,簪頭卻并非尋常女兒家的花鳥,
而是精妙絕倫地雕琢出一柄微縮的劍形。劍格處,一點星屑般的銀芒流轉不息,
散發著純正的星辰之力。“呀!”小桃捂嘴驚嘆,“好漂亮的星辰玉簪!
少閣主對小姐真是上心呢!這星屑,怕不是從他們玄劍閣的‘引星臺’上引下來的本源星力?
玄劍閣的劍訣可是引動九天星力淬煉己身,霸道得很!少閣主竟舍得用本源星力給您做簪子!
”我的指尖拂過那點微涼的星芒,一絲奇異的熱度卻悄悄爬上耳根。玄劍閣少閣主,凌塵。
這個名字,連同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眸,在心底悄然滑過。初遇是在半年前的仙盟大會。
彼時各派新秀云集,比斗激烈。我仗著父親云霆——天衍宗宗主——的寵愛和自身天賦,
不免有些少年心性,在演武場外設了個小小的“迷蹤陣”捉弄人。
正得意地看著幾個五大三粗的別派弟子在陣里轉圈圈,笑得前仰后合,
冷不防撞進一個微涼的懷抱。抬頭,撞入一雙深潭般的眼。
墨色的瞳孔里映著我瞬間呆滯的臉,沒有責備,沒有驚艷,只有一片沉寂的寒潭,深不見底。
他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孤峰青松,氣息內斂得近乎虛無,
卻又隱隱透著一種不容忽視的鋒銳。“天衍宗云渺渺?”他的聲音低沉,沒什么起伏。
我慌忙站穩,臉上燒得厲害,那點捉弄人的得意勁兒早飛到了九霄云外,
只剩下被抓包的窘迫,細若蚊吶地應了聲:“嗯…是、是我。對不住啊,
撞到你了…”他并未多言,只略一頷首,目光淡淡掃過我布下的那個略顯幼稚的陣法,
便轉身離去。那挺拔孤絕的背影,卻像一枚石子,投入了我平靜的心湖。自那之后,
便總能在各種場合“偶遇”他。或是宗門間的議事,或是秘境開啟前的集結。他話極少,
像一塊沉默的玄冰,卻總能在一些意想不到的細微處,將那份冷硬的沉默悄然融化。
一次秘境歷練,我貪玩去采崖壁上的“朱焰果”,
腳下濕滑的苔蘚讓我差點失足墜下萬丈深淵。驚呼尚未出口,
一道玄色身影已如鬼魅般掠至身側,微涼的手穩穩托住我的手臂。他并未看我,
視線落在崖壁之上,另一只手并指如劍,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劍氣精準斬斷纏繞果實的堅韌藤蔓。那枚赤紅如火的果子,
便穩穩落入他掌心。“危險。”他言簡意賅,將果子遞過來,指尖還殘留著劍氣的銳意。
還有一次,父親設宴款待幾位宗主。席間,一位以“豪爽”聞名的北地宗主,
舉著滿滿一大海碗烈酒,非要我這個“未來的天衍宗小主人”也干了,說是“女中豪杰”。
那酒氣沖天,辛辣無比,我皺著眉,正想如何婉拒才不失禮數。坐在我斜對面的凌塵,
卻忽然端起他面前那杯幾乎沒動過的清茶,隔空向我示意了一下,聲音不大,
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云小姐尚在修行關鍵期,不宜飲烈酒。晚輩代飲,權當賠罪。
”說罷,竟真的起身,接過那海碗,面不改色地一飲而盡。席間瞬間靜了靜,
隨即響起幾聲意味不明的笑和那位北地宗主豪邁的贊許。我看著他放下空碗,重新落座,
側臉線條依舊冷硬,耳根處卻似乎浮起一絲極淡的紅暈。這些細碎的片段,
像一顆顆投入寒潭的石子,蕩開一圈圈我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漣漪。他的沉默不再是疏離,
而是沉靜;他的出手相助,被解讀成不動聲色的守護;那偶爾流露的、轉瞬即逝的笨拙,
更是在我心底釀出了微醺的蜜糖。“小姐,您又發呆啦?
”小桃促狹的聲音將我飄遠的思緒拉回,“是不是在想凌少閣主呀?我看啊,
少閣主雖然人冷了點,話少了點,可對小姐這份心思,真是沒得挑!這簪子多襯您呀!
”我嗔怪地瞪了她一眼,臉上卻更燙了,小心地將那支星辰玉簪拿起。簪體入手微涼,
那點星芒卻在指尖的暖意下顯得愈發柔和。對著梳妝臺上的水月鏡,我將長發挽起,
小心地將簪子插進發髻。冰藍的寒玉髓襯著烏發,那點流轉的星輝恰好點綴在鬢邊,
清冷中帶著一種奇異的靈動。鏡中映出的少女,眉眼彎彎,臉頰緋紅,
眸底是藏也藏不住的、被小心呵護著的甜意。這份甜,如春日初綻的桃花釀,清冽而醉人,
仿佛能滌蕩世間一切陰霾。窗外,映月湖的水光瀲滟依舊,仙鶴的鳴叫聲悠長,
一切都籠罩在宗門庇護下的、無憂無慮的明媚里。我沉浸在這份隱秘的歡喜中,
渾然不知這精心雕琢的星辰玉簪,其內流轉的并非情意,而是淬了十年寒毒的復仇引信。
更不知那看似沉默的守護,每一步都踏在通往血色婚宴的絕路上。天衍宗深處,
父親云霆的書房“聽濤軒”內,氣氛卻與外面的明媚春光截然不同。
沉水香在紫銅香爐中無聲燃燒,裊裊青煙盤旋上升,
模糊了父親那張素來威嚴、此刻卻緊鎖著眉頭的臉。他負手立于巨大的“山河堪輿圖”前,
目光銳利如鷹隼,
久久凝視著圖上北方一片被特意用濃重墨跡圈出的區域——那里標注著“玄劍閣舊址”。
“爹,您找我?”我推門進去,腳步輕快,
發髻上的星辰玉簪隨著動作折射出一抹微弱的星輝。父親聞聲轉過身,目光如電,
瞬間落在我發間那點星芒上。那目光沉甸甸的,帶著一種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讓我心頭沒來由地一跳,方才的雀躍瞬間冷卻了大半。“渺渺,”父親的聲音低沉,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他指了指旁邊的檀木椅,“坐。”他自己也走到主位坐下,
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光滑如鏡的紫檀桌面,發出篤篤的輕響,
每一下都敲在我莫名緊張的心弦上。“你與玄劍閣那小子,凌塵,”父親開門見山,
語氣是前所未有的凝重,“近來似乎走得很近?”我的臉頰又有些發燙,
帶著點少女的羞澀和倔強:“爹,凌塵他…他人很好的。修為高深,品性端方,
玄劍閣雖不如我天衍宗勢大,也是仙盟砥柱之一啊。” 我努力為凌塵辯解著,
試圖說服父親,也像是在說服自己忽略那絲因父親態度而升起的不安。“品性端方?
”父親像是聽到了什么極其荒謬的笑話,嘴角扯出一個冰冷而苦澀的弧度,
那笑容里沒有半分暖意,只有深沉的痛楚和濃得化不開的諷刺。他猛地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書房內投下厚重的陰影,那股屬于頂級強者的威壓不受控制地彌漫開來,
空氣仿佛都凝滯了,壓得我幾乎喘不過氣。“玄劍閣?”他猛地一掌拍在桌案上,
那堅逾金鐵的紫檀木桌面竟發出一聲不堪重負的呻吟,留下一個清晰的掌印凹痕,
邊緣甚至出現了細微的裂痕。“你可知當年玄劍閣為何覆滅?為何偌大一個宗門,
一夜之間化為焦土,連婦孺都未能幸免?!”父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撕裂般的沙啞,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針,狠狠扎進我的耳膜。他眼中翻涌著激烈的情緒,是痛悔?是憤怒?
還是某種被歲月塵封、此刻卻洶涌而出的巨大恐懼?這些情緒交織在一起,
形成一張無形的巨網,將我牢牢罩住。“我…”我被他從未有過的激烈反應震懾住了,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下意識地想要反駁,“那…那都是魔門所為!
是血煞魔宗那些邪魔外道干的!仙盟卷宗里寫得清清楚楚!凌塵他…他是唯一的幸存者,
他…”“幸存者?”父親的聲音陡然轉冷,如同數九寒冬最凜冽的冰風,
瞬間凍結了我所有的話語。“是啊,唯一的幸存者…”他重復著,
目光死死釘在我發間那點流轉的星芒上,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痛惜,有警示,
還有一種近乎絕望的洞察,“渺渺,你太年輕了。這世上的因果,
哪里是卷宗上幾句輕飄飄的‘魔門所為’就能蓋棺定論的?有些債…是刻在骨血里,
不死不休的!”他深吸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似乎在強行壓抑著某種即將噴薄而出的東西,
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沉重的、幾乎令人窒息的疲憊:“聽爹一句勸,離那凌塵遠一點。
他不是你的良配。他的心里…”父親頓了頓,眼神銳利如刀,仿佛要剖開所有偽裝,
直視那深藏的黑暗,“只有仇恨的毒焰在燒,早已容不下半點旁的東西了。你若執意靠近,
只會被那火焰…焚得尸骨無存!”“仇恨的毒焰”五個字,如同五道驚雷,
在我腦海中轟然炸響。父親眼中的痛楚和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像一把冰冷的匕首,
刺穿了我用甜蜜幻想構筑的脆弱屏障。書房里沉水香的氣息變得滯澀粘稠,壓得人喘不過氣。
我張了張嘴,想為凌塵辯解,想說他看我的眼神并非全然冰冷,
想說他贈簪時指尖那微不可察的停頓…可所有的話語,
在父親那沉重如山的痛苦和斬釘截鐵的斷言面前,都顯得蒼白無力,
最終只化作喉嚨里一聲干澀的哽咽。“爹…您是不是…知道些什么?”我艱難地問,
聲音發顫。父親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時光的塵埃,
看到了某些極其慘烈的畫面。他最終只是疲憊地揮了揮手,仿佛一瞬間蒼老了許多,
聲音帶著濃重的倦意:“出去吧,渺渺。記住我的話。有些真相…知道得越晚,
或許對你越好。”他轉過身,重新面對那幅巨大的山河堪輿圖,背影挺直依舊,
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蕭索和孤寂。我失魂落魄地退出聽濤軒,春日暖陽照在身上,
卻感覺不到絲毫暖意。父親的話,像毒藤的種子,一旦種下,便在我心底瘋狂滋生蔓延,
纏繞著那顆曾經只為凌塵跳動的心。每一次纏繞,都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那點星辰玉簪上的星芒,此刻也變得冰冷刺眼,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天真。
我開始不由自主地觀察凌塵。在他沉默時,那深潭般的眼底是否真的只有一片虛無的死寂?
在他對我展露那極淡、幾乎難以捕捉的笑意時,那微微上揚的嘴角,
是否掩藏著刻骨的冰冷算計?他每一次看似不經意的靠近,每一次出手相助,
是否都精心設計,只為引我一步步踏入萬劫不復的陷阱?疑慮如同跗骨之蛆,啃噬著信任。
然而,當他真的出現在我面前,用那雙墨色的眼睛專注地看著我,哪怕依舊沉默寡言,
當他笨拙地試圖安慰因修煉瓶頸而沮喪的我,遞來一顆據說能寧心靜氣的冰魄石,
當他在演武場邊緣默默駐足,目光隨著我的劍招移動…那份被刻意壓抑下去的悸動,
又如同野草,頑強地從懷疑的灰燼中探出頭來。愛與疑,像兩股糾纏撕扯的藤蔓,
在我心中瘋狂角力,將我推向痛苦的深淵。
一面是父親沉痛的警告和那揮之不去的血腥往事陰影,
一面是凌塵沉默身影下偶爾流露的、讓我無法割舍的暖意。每一次掙扎,都讓我心力交瘁。
我甚至開始怨恨,怨恨父親為何要告訴我這些,
怨恨這該死的宿命為何要將我和他置于如此對立的絕境!就在這痛苦的搖擺與煎熬中,
凌塵卻向我伸出了手,那邀請如同一個巨大的、充滿誘惑的漩渦,將我卷向既定的終局。
那是在一次仙盟年輕弟子的小型聚會上。月色溶溶,流觴曲水。幾杯靈果釀下肚,氣氛漸酣。
凌塵依舊坐在角落,與周遭的熱鬧格格不入,像一尊沉默的玄玉雕像。酒過三巡,
一位性格跳脫的萬獸山少主借著酒意,半開玩笑地起哄:“凌兄,你整日板著臉,
跟塊冰似的,也就云師妹受得了你!不過話說回來,你倆一個天衍明珠,一個玄劍遺孤,
這緣分也是奇了!何時請我們喝杯喜酒啊?”此言一出,周圍瞬間安靜下來,
所有目光都聚焦在我和凌塵身上。我臉頰滾燙,心卻懸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看向凌塵。
他端著酒杯的手指幾不可察地收緊了一下,杯中的瓊漿微微晃動,折射著清冷的月光。
他緩緩抬起眼,目光越過喧鬧的人群,精準地落在我臉上。那眼神,復雜得讓我瞬間窒息。
深邃的墨色眼瞳里,仿佛有風暴在無聲醞釀,又像是極地深寒的堅冰。
然而在那冰層的最深處,又似乎掙扎著一絲極其微弱、極其矛盾的…暖意?
抑或只是月光造成的錯覺?我看不清,只覺得那目光沉重得如同實質,壓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他沉默著,時間仿佛凝固了。就在那令人窒息的寂靜即將達到頂點時,他緩緩站起身。
玄色的衣袍在夜風中微微拂動,身姿挺拔孤峭。他端著酒杯,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周圍的喧囂徹底消失了,只剩下他沉穩卻仿佛踏在人心上的腳步聲。他在我面前站定,
距離近得能聞到他身上清冽如雪松的氣息,混雜著一絲淡淡的、若有似無的寒鐵味道。
他微微垂首,墨色的眼眸深深凝視著我,那目光仿佛要將我的靈魂都吸進去。然后,
他舉起了手中的酒杯,聲音低沉,清晰地傳入在場每一個人的耳中,
也重重地敲在我的心上:“云渺渺,”他念著我的名字,語氣鄭重,
每一個音節都仿佛帶著千鈞之力,“若你應允,三月后,玄劍閣舊址,
我凌塵…愿以殘垣為聘,邀你為妻。此生…不負。”“不負”二字落下,如同驚雷炸響。
周圍爆發出震天的歡呼和起哄聲,觥籌交錯,氣氛瞬間被點燃至沸點。
萬獸山少主更是興奮地拍著桌子:“好!凌兄好氣魄!云師妹,快答應啊!”而我,
卻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周遭的一切喧囂都仿佛隔了一層厚厚的水幕,
變得模糊不清。只有凌塵那雙近在咫尺的眼睛,清晰地烙印在我的視網膜上。
那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瞳里,翻涌著我從未見過的復雜情緒。有孤注一擲的決絕,
有壓抑到極致的瘋狂,有深不見底的悲涼…還有,在那所有濃烈得化不開的黑暗底色之上,
一絲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卻固執地搖曳著的…痛楚?那痛楚像針尖,
猝不及防地刺中了我心底最柔軟的地方。父親沉重的警告、那些日夜折磨我的疑慮,
在這一刻竟被這絲痛楚奇異地沖淡了。一個荒謬卻無比清晰的念頭攫住了我:他在痛!
他并非如父親所言那般,心中只有冰冷的毒焰!他或許…也是身不由己?這承諾,
這“不負”二字,是否是他在這絕望的棋局中,唯一能抓住的、帶著血色的真心?
巨大的酸楚和一種近乎悲壯的沖動瞬間淹沒了理智。淚水毫無預兆地涌上眼眶,
模糊了視線中他緊抿的唇線。在一片震耳欲聾的“答應他”的聲浪中,
我幾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聽到自己帶著哽咽、卻異常清晰的聲音響起:“我…愿意。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清晰地看到凌塵的瞳孔猛地收縮了一下,仿佛被我的回答燙傷。
他握著酒杯的手指關節因用力而泛出青白。他深深地、深深地看了我一眼,
那一眼包含了太多我無法解讀、也不敢解讀的東西。然后,他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盡。
辛辣的液體滑過喉嚨,他的喉結劇烈地滾動了一下,像是在吞咽某種極其苦澀的東西。
他放下酒杯,沒有再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握住了我冰涼顫抖的手指。他的掌心帶著薄繭,
干燥而微涼,那觸感卻像烙鐵一樣燙在我的皮膚上,也燙進了我的心里。
周遭的歡呼聲浪仿佛成了遙遠的背景音。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
自己正被一股無法抗拒的洪流裹挾著,義無反顧地沖向那注定粉身碎骨的懸崖。懸崖之下,
是名為“玄劍閣舊址”的深淵,是父親眼中深沉的絕望,
是凌塵眼底那片掙扎著微光的、無邊無際的黑暗。而我,在握住他手的瞬間,
竟荒謬地感受到了一種飛蛾撲火般的、帶著血腥味的……甘甜。婚期如約而至。玄劍閣舊址,
這片曾被烈火與鮮血徹底洗禮過的焦土,如今卻被一種近乎妖異的“喜慶”重新妝點。
斷壁殘垣依舊猙獰地指向灰蒙蒙的天空,訴說著往昔的慘烈。然而,就在這片廢墟之上,
無數玄色的錦緞垂掛下來,覆蓋了殘破的墻體,遮掩了大地龜裂的傷痕。
錦緞上繡著繁復的銀色符文,在晦暗的天光下流轉著冰冷的光芒。巨大的紅綢扎成的花球,
突兀地懸掛在斷裂的石柱頂端,像凝固的血塊,在風中微微搖晃。
空氣里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混合氣味:新綢緞的微腥,廢墟塵土固有的焦苦,
還有濃烈到刺鼻的、掩蓋一切的血煞魔宗特制的“離魂香”。這香氣甜膩得令人作嘔,
絲絲縷縷鉆入鼻腔,試圖麻痹所有感官。賓客云集,卻鴉雀無聲。
仙盟各派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來了,臉上卻尋不到半分賀喜的由衷笑意。他們穿著華服,
端坐在廢墟中臨時搭建的、鋪著紅毯的觀禮席上,眼神卻充滿驚疑、審視,甚至隱隱的恐懼。
目光的焦點,無一例外地落在大殿廢墟中央、那座被臨時清理出來的高臺上。
我穿著一身繁復華麗到極致的大紅嫁衣,金線繡成的鳳凰在裙裾間展翅欲飛。
沉重的鳳冠壓得脖頸生疼,眼前垂下的細密珠簾微微晃動,
將整個世界切割成模糊晃動的碎片。透過珠簾的縫隙,我看到高臺之下,
父親云霆端坐在主賓席首位。他今日也換上了正式的宗主禮服,玄色為底,金線滾邊,
威儀赫赫。然而,他的臉色卻比身上的玄衣還要沉凝,眉頭緊鎖,放在膝上的手緊握成拳,
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他的目光并未落在我身上,
而是死死盯著高臺的另一側——那個一身玄色婚服、身姿挺拔如孤峰的男人,凌塵。
凌塵就站在我對面,僅隔三步之遙。他同樣穿著玄色婚服,
衣料上用暗紅的絲線繡著猙獰的饕餮紋路,在晦暗的光線下如同干涸的血跡。
他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一張完美無瑕卻冰冷僵硬的面具。那雙曾讓我沉溺的墨色眼眸,
此刻深不見底,里面翻涌著我看不懂、也不敢去看的漩渦。他的視線,
似乎穿透了我搖曳的珠簾,又似乎只是落在我身后那片殘破的虛空里。
司禮官是血煞魔宗一位枯瘦如鬼的長老,他用一種仿佛砂紙摩擦的嘶啞聲音,
毫無感情地念著冗長的婚儀祝詞。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石子,砸在這片死寂的廢墟上。
“……乾坤交泰,日月同輝…新人行拜禮!”我的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
被身旁面無表情的魔宗侍女攙扶著,機械地轉身,朝著高臺下父親的方向。透過晃動的珠簾,
父親的身影模糊而遙遠。就在我屈膝欲拜的瞬間,異變陡生!“且慢!
”一聲暴喝如同驚雷炸響,瞬間撕裂了死寂的空氣!聲音來自高臺之下,是父親!
他猛地站起身,玄色禮服無風自動,一股磅礴浩瀚的靈力威壓如同無形的海嘯,
轟然爆發開來!他目光如炬,死死鎖定凌塵,
聲音里蘊含著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近乎悲愴的決絕:“凌塵!玄劍閣的孽種!你處心積慮,
以婚約為餌,誘騙吾女至此!真當老夫不知你狼子野心,欲行滅門之實嗎?!
” 父親的怒吼如同驚雷,每一個字都裹挾著磅礴的靈力,震得高臺嗡嗡作響,
廢墟上的碎石簌簌滾落。“十年前的血債,今日便在此了結!休想動我渺渺分毫!
”話音未落,父親的身影已化作一道撕裂虛空的熾白驚鴻!速度快到極致,
肉眼根本無法捕捉,只有那狂暴無匹的劍氣,如同九天銀河傾瀉而下,
帶著焚盡八荒、滌蕩邪祟的煌煌天威,目標直指高臺中央的凌塵!那劍氣所指,
空氣都被燒灼得扭曲變形,發出刺耳的尖嘯!
這是天衍宗鎮宗絕學——“天衍焚空劍”的起手式!父親竟已含怒全力出手,不留絲毫余地!
高臺之上,凌塵面對著這足以焚山煮海的恐怖一擊,卻紋絲未動。
他甚至沒有去看那已近在咫尺的毀滅劍光。他那雙深不見底的墨色眼瞳,
依舊穿透我搖曳的珠簾,牢牢鎖定著我的眼睛。時間,
仿佛在劍氣撕裂空氣的尖嘯中被無限拉長、凝固。我看見他嘴角極其細微地向上扯動了一下。
那不是笑,而是一種冰冷的、刻骨的、帶著無盡嘲諷的弧度。那弧度如同淬毒的匕首,
瞬間刺穿了我最后一絲搖搖欲墜的幻想。然后,他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爆發,
只有一股極致的、仿佛能凍結靈魂的陰寒,驟然從他體內彌漫開來!
他周身繚繞的魔氣瞬間由虛轉實,凝成粘稠如墨汁般的實質,翻滾著,咆哮著,
散發出令人靈魂都為之凍結的邪惡與死寂!這股氣息是如此純粹,如此強大,
瞬間沖垮了所有關于“玄劍閣遺孤”的偽裝!“魔…魔氣!如此純粹!他…他是魔門圣子?!
” 臺下有見識廣博的仙盟長老失聲驚呼,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扭曲變調。“血煞魔宗!
他是血煞魔宗的圣子!!” 另一個聲音尖叫著,帶著末日降臨般的絕望。
驚呼聲如同瘟疫般在死寂的賓客席中炸開,恐慌瞬間蔓延。
就在父親那焚盡萬物的劍光即將觸及凌塵衣袍的剎那,凌塵動了。他并未拔劍,
只是并指如刀,對著那毀天滅地的熾白劍虹,看似隨意地向前一劃!“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撕裂聲響起。沒有驚天動地的碰撞,沒有能量的瘋狂宣泄。
那道凝聚了父親畢生修為、足以將一座山峰夷為平地的“天衍焚空劍”劍虹,
竟如同被投入滾燙熔爐的薄冰,無聲無息地從中間被一道凝練到極致的漆黑魔氣生生剖開!
那魔氣漆黑如永夜,所過之處,連光線都被吞噬殆盡!
被剖開的熾白劍光如同失去靈魂的軀殼,瞬間潰散成漫天流螢般的光點,
無力地湮滅在空氣中。“噗!” 高臺之下,父親如遭重錘轟擊,身形劇震,
猛地噴出一大口鮮血!那鮮血濺落在他玄色的禮服前襟,觸目驚心。他踉蹌著后退數步,
原本威嚴的面容瞬間血色盡褪,變得慘白如金紙,
眼神中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駭與一絲深切的絕望!他死死盯著凌塵,
仿佛第一次真正看清這個站在他女兒身邊的男人。“云霆,”凌塵的聲音終于響起,
冰冷得不帶一絲人類的情感,如同萬載玄冰相互摩擦,“十年血債,今日,該還了。
”他緩緩抬起手,五指張開,對著虛空一握。高臺之下,那片被玄色錦緞覆蓋的廢墟地面,
猛地爆發出無數道粘稠如血、扭曲蠕動的魔紋!
魔紋瞬間交織成一張覆蓋了整個廣場的巨大魔陣!刺鼻的血腥味沖天而起,
無數凄厲怨毒的哀嚎聲仿佛從九幽地獄深處傳來,沖擊著所有人的神魂!“九幽…血煉大陣?
!”一個仙盟宿老驚恐地嘶喊,聲音因極度的恐懼而劈裂,“快逃!!”然而,
一切都太遲了!血色的魔光沖天而起,化作無數道帶著倒刺的猙獰鎖鏈,
如同擁有生命的毒蟒,瞬間纏向臺下所有仙盟賓客!
慘叫聲、怒吼聲、兵刃交擊聲、靈力爆裂聲瞬間交織在一起,
整個玄劍閣廢墟化作了人間煉獄!高臺之上,仿佛成了風暴眼中唯一詭異的寧靜之地。
珠簾在我眼前瘋狂地晃動,撞擊著鳳冠,發出細碎而急促的聲響,
如同我此刻瀕臨崩潰的心跳。透過那晃動的間隙,我看到凌塵一步步走向重傷的父親。
他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柄劍。那劍通體漆黑,劍身仿佛由最純粹的黑暗凝聚而成,
不斷有粘稠的、如活物般的魔氣從劍身上滴落,落在地面,發出“嗤嗤”的腐蝕聲,
正是血煞魔宗的鎮宗魔器——“噬魂”。父親捂著劇痛的胸口,掙扎著想要站起,
嘴角不斷有鮮血溢出,染紅了花白的胡須。他看著步步逼近的凌塵,眼中沒有恐懼,
只有深不見底的悲涼和一種塵埃落定般的疲憊。他的目光艱難地越過凌塵,落在我身上,
那眼神里充滿了無盡的痛惜、不舍,還有…一絲解脫?“渺渺…”父親的聲音嘶啞微弱,
卻清晰地穿透了混亂的喧囂,直抵我的耳膜,“…活下去…”“不——!爹——!!
” 凄厲到不似人聲的尖叫從我喉嚨深處爆發出來,撕心裂肺!什么嫁衣,什么鳳冠,
什么恐懼,什么宿命!全都被這滅頂的絕望和憤怒燒成了灰燼!我猛地扯掉眼前礙事的珠簾,
任由它們噼里啪啦地散落一地,發瘋般朝著父親的方向撲去!一只手,
一只冰冷如鐵鉗般的手,死死地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量大得驚人,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是凌塵!他沒有回頭,另一只握著“噬魂”的手,卻已高高舉起!
漆黑的劍身繚繞著無數痛苦哀嚎的怨魂虛影,散發出滅絕一切的死亡氣息!“放開我!凌塵!
你這個魔鬼!畜生!放開我爹——!” 我目眥欲裂,用盡全身力氣掙扎、踢打、撕咬!
淚水混合著絕望的嘶吼模糊了視線,咸澀的液體流進嘴里,是血的味道嗎?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的父親就在那里!他不能死!絕不能死在這個騙子的劍下!
我的掙扎在凌塵的力量面前如同蚍蜉撼樹,徒勞無功。他攥著我手腕的手紋絲不動,
甚至沒有看我一眼。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鎖定在幾步之外、那個掙扎在血泊中的男人身上。
父親云霆仰起頭,看著那柄指向自己的、象征著死亡與終結的魔劍。重傷讓他氣息紊亂,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濃重的血腥氣。然而,他的臉上卻奇異地褪去了所有的憤怒和悲涼,
只剩下一種近乎平靜的釋然。他沾滿血污的嘴角,甚至極其輕微地向上彎了一下,像是在笑,
又像是在嘲諷這荒謬絕倫的命運。他的目光,越過那猙獰的劍尖,
越過渾身散發著滔天魔焰的凌塵,最終,穩穩地落在了我的臉上。那目光,
穿越了殺戮的喧囂,穿越了生死的界限,像冬日里最后一縷微暖的陽光,
帶著無盡的眷戀、不舍,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沉重的托付。他嘴唇翕動,
無聲地重復著剛才那兩個字,每一個口型都像重錘砸在我的心上:“活…下去…”“爹——!
!” 我發出泣血般的哀嚎,感覺自己的靈魂都要被這絕望的嘶喊撕裂!
就在我的尖叫聲達到頂峰的剎那,凌塵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聲勢,沒有多余的言語。
他握著“噬魂”的手,只是極其穩定地、帶著一種近乎儀式感的精準,向前一遞。
動作簡潔得如同拂去一粒塵埃。時間,在這一刻被無限拉長、凝固。
整個世界的聲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的巨響,以及血液沖上頭頂的嗡鳴。
漆黑的劍尖,無聲地沒入了父親的心口。沒有想象中的血肉撕裂聲,也沒有靈力爆裂的轟鳴。
只有一種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噗”聲,仿佛刺穿了一層堅韌的皮革。父親的身體猛地一僵,
臉上那抹奇異的、釋然的表情瞬間定格。他眼中的光芒,如同風中殘燭,劇烈地搖曳了一下,
隨即迅速地黯淡下去,最終歸于一片沉寂的空洞。那最后一絲凝聚在我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