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紅妝錯,嫁衣涼暮春的風,裹著京城特有的喧囂,
卻吹不進蘇府后院那扇緊閉的雕花木門。蘇綰垂著眼,指尖無意識地捻著袖口磨損的錦緞。
眼前,母親哭得幾乎暈厥,父親背對著她,脊背挺得像把彎了又被強行掰直的弓,
簌簌落著不易察覺的顫抖。而角落里,妹妹蘇芷蜷縮在軟榻上,臉色蒼白如紙,
連咳嗽都帶著氣若游絲的脆弱。“綰兒,求你了……”母親抓住她的手,
冰涼的淚水砸在她手背上,“相府的聘禮是唯一能救你妹妹的藥引,
也是我們蘇家……唯一的活路了。”相府。裴硯。這兩個字像淬了冰的針,刺入蘇綰心底。
誰不知當朝丞相裴硯,權傾朝野,卻也冷戾陰鷙,尤其他對“巫”之一字恨之入骨,
十年前發妻便是“死于巫毒”,自那以后,相府后院便成了京城無人敢提的禁忌。而她蘇綰,
雖刻意隱瞞,卻實實在在是巫門之后,身上流著的血,便是裴硯最憎惡的根源。
“讓我替妹妹……嫁過去?”蘇綰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顫抖。
不是怕裴硯的權勢,而是怕那深宅之中,藏著的不知多少與“巫”相關的舊怨與陷阱。
父親終于轉過身,眼里布滿血絲:“裴相要的是蘇家嫡女,芷兒病成這樣……除了你,
別無他法。你若不去,蘇家滿門,還有你妹妹,都活不成!”他頓了頓,
語氣里帶著絕望的哀求:“你只需忍過這陣子,等芷兒病好了,蘇家穩住了,
爹一定想辦法……”辦法?在裴硯那樣的人眼皮子底下,能有什么辦法?蘇綰看向蘇芷,
妹妹虛弱地睜開眼,淚水漣漣:“姐姐,我不想死……你幫幫我,好不好?
”那聲音柔弱得像一根羽毛,卻重重壓垮了蘇綰心中最后一道防線。她深吸一口氣,
壓下喉間的澀意,抬起頭,眼神里是超乎年齡的平靜:“好,我去。”沒有多余的掙扎,
沒有驚天動地的誓言,只有一句輕飄飄的“我去”,擔起了家族存亡的重量。三日后,
紅妝十里。蘇綰坐在顛簸的花轎里,蓋頭下的臉沒有半分新嫁娘的羞怯,
只有一片冰封的沉寂。她能感覺到,迎親隊伍里,那些若有似無的打量與揣測,
像無數根細針,扎在她身上。忽然,花轎猛地一停,外面傳來一陣騷動。“怎么回事?
”喜娘的聲音帶著不耐。“喜娘,前面……前面有個老人家暈倒了!”蘇綰心頭一動,
下意識地掀開轎簾一角。只見路邊塵土里,躺著一位衣衫襤褸的老者,面色青紫,嘴唇發黑,
顯然是中了某種急毒,眼看就要斷氣。周圍人都避之不及,唯有幾個膽大的遠遠看著,
竊竊私語。“別管閑事!大喜的日子呢!”喜娘急忙想放下轎簾。但蘇綰已經掀開了蓋頭,
快步走了下去。她蹲在老者身邊,指尖迅速搭上他的脈搏——脈象紊亂如游絲,
毒氣已侵入心脈,尋常大夫根本束手無策。幾乎是本能地,她從袖中摸出一枚細小的銀簪,
簪尖在陽光下閃過一絲冷冽的光。這是她母親留給她的防身之物,
也是……巫門最基礎的施針工具。“你干什么!”喜娘大驚失色,“新夫人,使不得!
”周圍的人也驚呼起來,只當她是嚇壞了胡來。蘇綰充耳不聞,眼神專注,指尖運力,
銀簪如靈蛇般,瞬間刺入老者胸前幾處隱秘穴位。她手法極快,旁人只看到銀光一閃,
下一刻,老者喉嚨里發出一聲渾濁的咳嗽,竟緩緩睜開了眼。“毒……解了?
”有人不可思議地低語。蘇綰松了口氣,剛想起身,卻在抬眼的瞬間,
對上了一雙深邃如寒潭的眸子。不遠處的高頭大馬上,端坐著一位身著錦袍的男子。
墨發玉冠,面容俊美得近乎凌厲,只是那雙眼睛,冷得像數九寒天的冰湖,
正一瞬不瞬地盯著她,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與……一絲不易察覺的銳利。是裴硯。
他竟親自來迎親了?這在京中權貴里是極為罕見的。蘇綰心頭一緊,
下意識地將銀簪藏回袖中,垂下眼簾,不敢與他對視。她能感覺到,那道目光像刀子一樣,
刮過她的臉,似乎要將她心底的秘密剜出來。裴硯沒有說話,只是微微頷首,
示意隊伍繼續前行。花轎再次抬起,蘇綰重新坐回轎中,心跳如鼓。她剛才情急之下施針,
雖用的是最基礎的手法,卻也暴露了自己懂醫——而且絕非尋常醫術。裴硯那眼神,
分明是記下了。這只是開始。她深吸一口氣,摸出懷中一本薄薄的古籍——《青鸞經》。
這是巫門心法,也是她唯一的依仗。她低聲默念著經文中的靜心咒,試圖壓下心中的惶恐。
嫁入相府,是她自己選的路。無論前方是刀山火海,還是萬丈深淵,她都得走下去。
夜幕降臨,紅燭高燃。蘇綰獨自一人坐在鋪著鴛鴦錦被的婚床上,
身上的嫁衣早已沒了白日的喜慶,只透著一股冰冷的沉重。
喜娘和丫鬟們早就被“請”了出去,偌大的新房里,只有她一人,以及滿室尷尬的寂靜。
房門“吱呀”一聲被推開。蘇綰猛地抬頭,只見裴硯走了進來。他已換下喜服,
一身玄色常服更襯得他面色冷峻,周身散發著生人勿近的寒氣。他沒有看她,徑直走到桌邊,
拿起早已備好的合巹酒,卻沒有遞給她,而是倒了一杯清茶。“喝了。
”他的聲音沒有任何溫度,像在下達一道命令。蘇綰看著那杯茶,清澈的茶湯里,
似乎隱隱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藥味。她心中了然,這是試探。他果然懷疑她。她沒有猶豫,
接過茶杯,一飲而盡。茶水帶著微苦,滑入喉嚨。幾乎是喝完的瞬間,一股濃重的睡意襲來。
她強撐著看向裴硯,只見他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帶著嘲諷與不屑。“看來,
你比我想象的更‘識趣’。”說完,他轉身便走,沒有絲毫留戀。房門再次被關上,
隔絕了外面的一切。蘇綰再也支撐不住,軟軟地倒在床榻上,意識漸漸模糊。迷迷糊糊中,
她感覺到有人將一樣東西放在了她身側。那是一張薄薄的紙。直到徹底陷入昏睡,
她都沒能看清,那紙上寫的是——“此生不必相見”。紅燭淚,滴落在冰冷的地面上,
像誰無聲的嘆息。這一夜,注定無眠。而她在相府的日子,才剛剛拉開序幕,
便已蒙上了一層濃重的陰影。第二章 寒茶香,試心蠱更漏敲過三聲,
窗欞透進的月色被竹影剪得細碎。蘇綰從混沌中醒來時,只覺喉間干澀,
昨夜那杯清茶里的藥勁雖不烈,卻像蛛絲般纏得人筋骨發沉。她撐著坐起,
身側那紙“此生不必相見”的婚書還在,素白宣紙上的墨字在月光下泛著冷意,
倒像是裴硯其人的注腳。指尖撫過那字跡,筆鋒凌厲如刀,
偏生又藏著幾分克制的頓挫——倒似他明明恨極了巫門,
卻偏要在朝堂之上維持著相爺的端方。“小姐,您醒了?”門外傳來侍女怯生生的聲音,
是母親特意塞給她的陪嫁丫鬟,名叫青黛。蘇綰應了聲,
起身時瞥見鏡中倒影:昨日精心挽起的發髻已散亂,嫁衣上的金線在昏暗光線下失了光澤,
倒襯得臉色越發蒼白。她解下沉重的鳳冠,
才發現鬢邊還插著一支半舊的玉簪——那是妹妹蘇芷幼時送她的玩意兒,
昨日慌亂間竟忘了取下。心口忽然一緊。也不知蘇芷此刻是否喝上了那用她嫁衣換來的湯藥?
正思忖間,青黛端著水盆進來,眼圈卻是紅的:“小姐,相爺……相爺差人來說,
今日不必去正院請安,往后……往后也不必了。”不必請安,便是連面上的晨昏定省都省了。
蘇綰垂眸絞著帕子,指尖冰涼。這原是意料之中的冷遇,可真聽到時,
仍像有根細針輕輕扎了一下。她低聲道:“知道了,替我梳妝吧。”青黛欲言又止,
終究是咽了回去。簡單挽了個隨云髻,換上一身半舊的青色襦裙,蘇綰走出新房時才發現,
這所謂的“新房”竟是相府最偏僻的東跨院。院中雜草叢生,幾株老梅樹的枝椏橫斜著,
倒像是誰隨手畫下的墨痕,透著一股久無人居的蕭索。“相爺吩咐了,您住這兒清凈。
”旁邊侍立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開口,正是昨日在喜轎旁阻攔她的李嬤嬤。
她上下打量著蘇綰,眼神里的輕蔑毫不掩飾,“早飯在桌上,您自便吧。
”桌上擺著四樣精致點心,配著一壺剛沏好的碧螺春。蘇綰走過去,剛拿起一塊芙蓉糕,
卻瞥見茶水中浮著幾點極細的粉末。她指尖微頓,想起昨夜那杯帶藥的清茶,心中已然明了。
這是第二次試探。她若無其事地端起茶杯,湊到鼻尖輕嗅——茶香清冽,
卻隱隱夾雜著一絲極淡的、類似“醉仙草”的氣息。這草本身無毒,
卻能讓人在半日內脈象虛浮,像是中了輕微的迷藥。若真是心懷不軌的巫女,
此刻定會運功逼毒,反而會暴露行藏。蘇綰垂眸一笑,笑得有些苦澀。裴硯啊裴硯,
你究竟是有多怕我這“巫女”?她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飲了半盞,又拿起芙蓉糕小口吃著。
李嬤嬤站在一旁,眼神銳利如鷹,恨不得將她每一個細微動作都刻進眼里。
“李嬤嬤站著做什么?”蘇綰忽然抬眼,語氣平淡,“可是這糕點不合口味?
”李嬤嬤被她看得一怔,隨即冷哼一聲:“老奴只是瞧著,蘇小姐心真大。
昨日剛嫁進來就敢在大街上拋頭露面救人,今日又對相爺的‘賞賜’照單全收,
倒是不像個新婦,倒像……”“像什么?”蘇綰打斷她,目光沉靜如水,“像個走投無路,
只能任人擺布的棋子?”李嬤嬤被她噎得說不出話,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蘇綰放下點心,
用帕子擦了擦指尖:“嬤嬤回去告訴相爺,我蘇綰既入了相府的門,便是裴家的婦。
巫門之事,我不懂,也不想懂。我只想在這院子里,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她的聲音很輕,
卻帶著一種奇異的鎮定。李嬤嬤盯著她看了許久,終究沒再說出什么刻薄話,
甩了甩袖子走了。屋子里重新恢復寂靜。蘇綰走到窗邊,望著外面那株老梅樹。她知道,
裴硯的試探不會只有這兩次。十年前那場“巫毒”之恨,早已在他心底刻下了深深的烙印,
又豈會輕易相信一個“巫女”的言辭?只是,他可知曉,昨日街頭那老者所中的毒,
并非尋常巫毒,而是南疆一種極為陰毒的“蝕心蠱”?而她用銀簪施針,看似簡單,
實則已是用了巫門“引蠱”的入門手法,將蠱蟲暫時逼出了體外。若當時再晚片刻,
那老者便要五臟俱焚而死。裴硯啊裴硯,你只看到“巫”字便心生憎惡,卻不知這世間巫力,
亦有正邪之分。正想著,青黛端著一碗湯藥進來:“小姐,這是廚房剛送來的,
說是……說是給您壓驚的。”蘇綰看著那碗黑褐色的湯藥,眉頭微蹙。又是藥?她接過藥碗,
放在鼻尖輕嗅——這一次,藥味里竟摻著一絲極淡的“忘憂草”氣息。此草雖能安神,
卻與她體內的巫力隱隱相沖,長期服用,恐會影響修為。看來,
裴硯是鐵了心要試探她到底了。“放下吧。”蘇綰淡淡道,“我一會兒再喝。
”待青黛退下后,她走到桌邊,取出袖中那枚救了老者的銀簪。簪尖在燭光下閃著幽光,
她喃喃自語:“母親曾說,巫力是天賜,亦是枷鎖。可如今,這枷鎖卻是我唯一的依仗了。
”她閉上眼,開始默默運轉《青鸞經》的心法。一股微弱的暖流從丹田升起,
沿著經脈緩緩游走。這是她每日辰時必做的功課,只為在這虎狼環伺的相府,
保留一絲自保的能力。忽然,窗外傳來“撲棱”一聲輕響。蘇綰猛地睜開眼,
警惕地看向窗外。月光下,只見院墻上蹲坐著一只通體雪白的狐貍,
皮毛在夜色中泛著柔和的光暈,一雙紅寶石般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她。
是白日里那只瀕死的白狐?它竟跟到了相府?白狐見她望過來,低低地嗚咽了一聲,
像是在求助。蘇綰這才發現,它前爪上的傷口似乎又裂開了,滲著點點血珠。她心中一動,
輕輕推開窗。白狐猶豫了一下,竟縱身躍了進來,落在她腳邊,
用毛茸茸的腦袋蹭了蹭她的裙擺。“你倒是大膽。”蘇綰蹲下身,輕輕撫摸著它柔軟的皮毛,
“這里可是相府,是你最怕的人的地盤。”白狐卻只是用那雙紅寶石般的眼睛看著她,
眼神里竟帶著幾分孺慕。蘇綰嘆了口氣,
從妝奩里取出一小瓶金瘡藥——這是她用巫門秘方調制的,對尋常外傷頗有奇效。
她小心翼翼地替白狐處理傷口,指尖觸碰到它皮毛時,竟感覺到一股微弱的靈力波動。
“你不是普通的狐貍。”蘇綰低語。白狐似是聽懂了,用腦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發出一聲輕啾。就在這時,院外傳來一陣極輕的腳步聲,伴隨著一聲冷冽的低喝:“什么人?
”是裴硯!蘇綰心中一驚,下意識地將白狐抱進懷里,吹滅了燭火。黑暗中,
她能感覺到白狐身體的僵硬,以及……一股越來越近的、帶著冰冷敵意的氣息。房門被推開,
一道修長的身影立在門口,月光勾勒出他冷硬的側臉輪廓。他沒有點燈,只是站在那里,
目光如鷹隼般掃視著黑暗中的屋子。“出來。”他的聲音冰冷刺骨。蘇綰抱著白狐,
緩緩從陰影中走出。她能感覺到裴硯的目光落在她懷里,那眼神瞬間變得銳利如刀。
“你懷里是什么?”蘇綰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一只受傷的狐貍,
路過我院子,我見它可憐,便救了它。”裴硯沉默了片刻,一步步向她走來。每走一步,
空氣中的寒意便重一分。他停在她面前,低頭看著她懷里那團雪白的毛球,
眼神里的懷疑幾乎要溢出來。“狐貍?”他冷哼一聲,“蘇綰,你當我是三歲孩童嗎?
”他伸出手,似乎想撥開她的手臂,查看那白狐的真面目。蘇綰心中一緊,
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將白狐護得更緊。她知道,一旦被裴硯發現這白狐的異樣,
恐怕連她自己也脫不了干系。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懷中的白狐忽然抬起頭,
對著裴硯發出一聲極輕的、幾乎像是撒嬌的嗚咽。然后,它竟閉上了眼睛,
軟軟地癱在了蘇綰懷里,像是暈了過去。裴硯的手頓在了半空中,看著那只毫無防備的白狐,
眼神里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錯愕。蘇綰也愣住了,這白狐……竟如此通人性?“哼。
”裴硯收回手,語氣依舊冰冷,“相府的院子,豈是阿貓阿狗能隨便進來的?明日一早,
處理掉。”說完,他不再看她,轉身便走,留下一個決絕而冷硬的背影。
直到房門再次被關上,蘇綰才松了一口氣,額頭上已滲出細密的冷汗。
她低頭看著懷里的白狐,只見它緩緩睜開眼,紅寶石般的眼睛里閃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你呀……”蘇綰無奈地搖了搖頭,輕輕刮了刮它的鼻子,“倒是個會裝乖的。
”白狐蹭了蹭她的手心,發出一聲滿足的輕啾。窗外的月色依舊清冷,只是這一次,
蘇綰的心里卻多了一絲異樣的暖意。在這冰冷的相府里,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她抱著白狐走到床邊,將它輕輕放在被子上。白狐蜷縮成一團,很快便發出了輕微的鼾聲。
蘇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逐漸變得堅定。裴硯,你的試探,你的冷遇,
我都接下了。但我蘇綰,絕不會任人擺布。這相府的日子,我會好好過下去,不僅為了蘇家,
為了妹妹,也為了我自己。至于這巫門的身份,是禍是福,此刻尚未可知。但她相信,
只要心存善念,縱是巫力,亦能化作救人的良藥,而非害人的毒蠱。一夜無眠,
卻也一夜心定。當第一縷晨曦透過窗欞照進來時,蘇綰輕輕起身,
開始了在相府的第一個清晨。她知道,真正的挑戰,才剛剛開始。第三章 枯木花,
幽影驚辰時的日頭剛爬過院墻,蘇綰就蹲在那株半死的石榴樹前,
指尖捻著幾片枯黃的葉子發愁。這東跨院怕是十年沒好好打理過,除了幾株老梅,
就剩這棵樹歪歪扭扭地戳在墻角,樹皮皸裂得像老人的手背。“都說相府朱門酒肉臭,
怎么我院子里的樹都快餓死了。”她小聲嘀咕著,從袖中摸出一枚小小的玉瓶。
里面裝的是用巫門“露境”之力凝煉的靈露,本是給白九治傷剩下的,此刻滴了兩滴在掌心,
搓揉間便騰起淡淡的綠光。她將手覆在樹干上,綠光如游絲般滲入皸裂的樹皮。
《青鸞經》的心法在體內緩緩運轉,只覺掌心微暖,那股微弱的靈力順著經脈流入手心,
滋養著瀕死的樹身。“得快點好起來呀,總不能讓我院子真跟亂葬崗似的。
”她絮絮叨叨地說著,像在哄一個久病的孩子。就在這時,
頭頂傳來“阿嚏——”一聲極輕的噴嚏,伴隨著幾片雪白的狐毛簌簌落下。蘇綰嚇了一跳,
抬頭只見房梁陰影里,白九正團成個毛球打瞌睡,大概是被靈露的氣息熏得打了噴嚏。
“小祖宗,你輕點行不行?”她又好氣又好笑,剛想催它下來,卻感覺掌下的樹干猛地一顫!
只見原本光禿禿的枝椏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抽出嫩芽,嫩綠的葉片舒展開來,緊接著,
米粒大的花苞競相綻放——那花不是尋常石榴的艷紅,而是帶著幾分水墨暈染的胭脂色,
花瓣邊緣泛著淡淡的銀光,在晨光里像撒了一層碎鉆。“咕嘟。”蘇綰咽了口唾沫,
她也沒想到,不過幾滴靈露,竟讓這枯樹開出了如此詭異又絕美的花。“快看!
那不是……東跨院嗎?”院墻外傳來尖利的女聲,伴隨著環佩叮當的聲響。蘇綰心頭一緊,
剛想收勢,卻見柳姨娘扭著腰肢轉了進來,身后跟著兩個捧著臉盆的丫鬟。
柳姨娘本是裴硯的庶妾,出身寒門,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頂,見蘇綰被冷落在東跨院,
早想來踩幾腳。此刻她抬眼望見那棵開滿胭脂花的石榴樹,當場就愣住了,
臉上的得意瞬間僵成了豬肝色。“這……這是怎么回事?”她指著樹,又猛地轉向蘇綰,
涂著蔻丹的指甲幾乎戳到蘇綰鼻尖,“你對這樹做了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妖法!
”她話音剛落,頭頂房梁上突然“啪嗒”一聲,一個沾滿鳥糞的草窩不偏不倚砸在她頭上。
柳姨娘“啊”地尖叫一聲,還沒反應過來,窩里撲棱棱飛出幾只灰撲撲的麻雀,
嘰嘰喳喳地繞著她腦袋啄個不停。“妖女!真是妖女!”柳姨娘抱頭鼠竄,發髻散了,
珠釵掉了,錦裙上沾滿了鳥糞,狼狽得不成樣子。兩個丫鬟嚇得魂飛魄散,也顧不上主子,
尖叫著跑出了院子。蘇綰看著房梁上那團重新縮成毛球、尾巴卻得意地晃來晃去的白影,
忍不住彎了彎嘴角。這小狐貍,倒是越來越會惹事了。她剛想開口讓白九下來,
卻感覺背后傳來一道極冷的視線。猛地回頭,只見假山石后,裴硯負手而立,
墨色的衣擺在晨風中微微揚起。他不知何時站在那里,手里還端著半盞涼茶,
目光沉沉地落在那棵開滿異花的石榴樹上,又緩緩移到她臉上。四目相對的瞬間,
蘇綰只覺渾身一僵。裴硯的眼神太復雜了,有震驚,有懷疑,還有一絲她看不懂的探究,
像要把她整個人看穿。“相爺。”她垂下眼簾,福了福身,心跳得像擂鼓。完了,
這下怕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裴硯本就疑她是巫女,
如今親眼見了這“枯木開花”的怪事……裴硯沒有說話,只是一步步走近。他走到石榴樹前,
伸出手,指尖幾乎要觸到那胭脂色的花瓣,卻又在半空中頓住。他的喉結輕輕滾動了一下,
聲音低沉得像結了冰:“這花……是你弄的?”蘇綰攥緊了袖口,指甲幾乎掐進肉里。
說實話?他定要給她扣上“妖女”的罪名;說謊?這滿樹的花又如何解釋?
就在她進退維谷之際,頭頂的白九突然“嗷嗚”叫了一聲,從房梁上跳下來,
極其自然地蜷進了蘇綰的懷里,還伸出粉紅的舌頭舔了舔她的手腕。
裴硯的目光立刻被白狐吸引,眉頭皺得更緊:“這狐貍……你還沒處理?
”“它……它受傷了,一時半會兒好不了。”蘇綰抱著白狐,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相爺若是嫌它臟,我這就……”“不必。”裴硯打斷她,視線再次落回那棵樹上,
眼神晦暗不明,“柳姨娘說你用了妖法。”這是興師問罪了。蘇綰心一橫,
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絲倔強:“相爺覺得呢?
若我真是能讓枯木開花的巫女,此刻何必困在這東跨院,任人欺凌?”她的話像一根細針,
輕輕刺破了裴硯眼底的堅冰。他看著她,眼前的女子穿著半舊的青裙,鬢邊只一支素銀簪,
懷里抱著只雪白的狐貍,明明身處絕境,眼神卻清澈得像山澗的泉,沒有半分妖邪之氣。
那棵開花的樹,確實詭異。可方才柳姨娘被鳥窩砸中的模樣,又透著幾分說不出的滑稽。
若真是巫女施法,何苦用這般孩子氣的手段?裴硯沉默了許久,
久到蘇綰幾乎以為他不會再開口。他終于收回目光,語氣依舊冰冷,
卻少了幾分之前的銳利:“管好你的狐貍,再惹出亂子,沒人保得住你。”說完,
他轉身就走,腳步卻不像來時那般倉促。蘇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門外,
才發現自己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懷里的白九蹭了蹭她的脖頸,發出委屈的嗚咽。
蘇綰輕輕拍了拍它:“知道了,謝謝你幫我解圍。”她低頭看向那棵依舊開得絢爛的石榴樹,
胭脂色的花瓣在風中輕輕搖曳,像一場不會醒來的夢。裴硯剛才的眼神,不像全然的懷疑,
倒像是……困惑?難道,他也開始動搖了?蘇綰不敢多想,她知道,
裴硯對巫門的恨意根深蒂固,絕不會因為一棵樹就改變看法。但至少,他沒有立刻定她的罪。
“得把這花處理掉。”她喃喃自語,剛想伸手去折,卻見白九突然從她懷里跳下來,
用腦袋蹭了蹭樹干,又仰頭對著她“啾”地叫了一聲,像是在哀求。“你喜歡?”蘇綰失笑,
“也罷,就讓它開著吧,至少院子里不至于太冷清。”她轉身回房,卻沒注意到,假山之后,
裴硯并未走遠。他靠在冰冷的石壁上,手里那半盞涼茶早已涼透。他閉上眼,
腦海里反復回放著蘇綰剛才的眼神——平靜,倔強,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委屈。
“巫女……”他低聲呢喃,語氣里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茫然,
“哪有巫女像她這樣……”風穿過庭院,吹得那棵石榴樹上的胭脂花簌簌作響,
像誰在低聲嘆息。裴硯睜開眼,眸色深沉如夜。或許,他真的……錯了?這個念頭剛冒出來,
就被他狠狠壓了下去。十年前的那場大火,妻子痛苦的呻吟,
還有那抹消失在火海中的、屬于巫女的幽綠光芒……這些畫面如烙印般刻在他心底,
容不得半分質疑。他握緊了拳頭,指甲深深嵌入掌心。蘇綰,不管你是不是巫女,
這相府的門,你既然進來了,就別想輕易出去。至于你身上的秘密……他會一點一點,
把它挖出來。陽光下,東跨院的石榴樹開得越發絢爛,而相府深處的陰影里,
一場關于信任與懷疑、仇恨與救贖的較量,才剛剛拉開序幕。第五章 庶妹計,
白狐揭雨停后的第三日,蘇芷竟坐著軟轎進了相府。消息傳來時,
蘇綰正對著銅鏡拆一支舊珠釵——那是母親陪嫁的物件,珠子掉了大半,
她想試著用巫力黏合。聽聞妹妹來了,她指尖一顫,銀線勾著的碎珠“啪嗒”掉在妝奩里。
“她怎么來了?”蘇綰聲音發緊。蘇芷身子弱,按常理絕不該在這時候奔波。
青黛捧著件半新的比甲進來,眉頭擰成疙瘩:“聽說是……說是自愿入宮參選,路過京城,
特意來看看您。可我瞧著不對勁,跟在她身邊的婆子看著眼生,
倒像是……”像是宮里派來的人。話音未落,院外已傳來蘇芷柔弱的咳嗽聲。
蘇綰深吸一口氣,理了理衣襟迎出去,正見蘇芷被兩個丫鬟攙扶著,站在石榴樹下。
幾日不見,她臉色更白了,一身藕荷色羅裙襯得人搖搖欲墜,看見蘇綰時,
眼睛立刻紅了:“姐姐……”那聲“姐姐”喊得肝腸寸斷,蘇綰心頭一酸,剛想上前,
卻見蘇芷身后轉出個錦衣華服的中年婦人,正是蘇府的管家嬤嬤,此刻卻對著蘇綰福了福身,
語氣恭敬得有些刻意:“大小姐,二小姐念著您,一路舟車勞頓,就想跟您說說話。
”蘇綰不動聲色地打量著蘇芷帶來的人——除了管家嬤嬤,還有個名叫林氏的貼身婢女,
眼神閃爍,總往東跨院的角落瞟。而蘇芷,看似在看她,
眼角的余光卻時不時掃向院外的方向,像是在等什么人。“先進屋吧,外面風大。
”蘇綰側身讓她們進來。白九不知何時躲到了房梁上,雪白的毛球縮在陰影里,
紅寶石般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蘇芷。屋內,蘇芷剛在軟榻上坐下,就又是一陣咳嗽,
林氏連忙遞上茶水,眼神卻趁機在屋里逡巡。蘇綰看在眼里,
故意將桌上的《青鸞經》往袖中藏了藏,淡淡道:“妹妹身子不好,怎么突然想入宮了?
”蘇芷端著茶杯的手微微一顫,低下頭,聲音細若蚊蠅:“父親說……入宮是件好事,
能光耀門楣。我……我也想為家里分憂。”她說著,眼淚就掉了下來,“姐姐,
我知道你替我嫁入相府受了委屈,可我……”“傻話。”蘇綰打斷她,遞給她一方帕子,
“一家人說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只是你身子弱,宮里規矩多,怕你吃不消。”就在這時,
院外突然傳來柳姨娘的聲音:“喲,這不是蘇二小姐嗎?怎么有空來我們這偏僻院子了?
”她扭著腰肢進來,身后還跟著幾個看熱鬧的婆子,目光在蘇芷和蘇綰之間轉來轉去,
帶著毫不掩飾的幸災樂禍。蘇芷像是被嚇到了,往蘇綰身后縮了縮,怯生生地喊:“柳姨娘。
”柳姨娘冷笑一聲,正要說話,蘇芷卻突然渾身一顫,眼睛猛地翻白,身子軟軟地倒了下去!
“二小姐!”林氏尖叫起來。蘇綰大驚,連忙去扶,卻觸到蘇芷皮膚滾燙,
而且脈象混亂不堪,竟像是中了某種迷藥!她剛想施針,
蘇芷卻突然睜開眼——那雙眼瞳里布滿了血絲,眼神怨毒而詭異,完全不像平日的柔弱模樣。
“巫女!你這個巫女!”蘇芷指著蘇綰,聲音尖利得變了調,“你用巫術迷惑相爺,
又想害我!我看到了……我看到你夜里對著月亮施法,還跟那只白狐說話!
你想把我們蘇家都害死!”她一邊喊,一邊在地上打滾,狀若瘋癲,
嘴里還胡亂說著:“好冷……好多蛇……姐姐救我……不,你是妖女!別碰我!
”柳姨娘眼睛一亮,立刻拍手道:“看看!看看!我就說她是妖女吧!連親妹妹都不放過!
”她轉向跟進來的管家嬤嬤,“老姐姐,你可都看見了?你家二小姐被她嚇成什么樣了!
”管家嬤嬤臉色煞白,哆哆嗦嗦地說:“我……我什么都沒看見……”“沒看見?
”蘇芷突然從地上爬起來,猛地抓住管家嬤嬤的手,眼神怨毒,“你明明看見了!
你看見她用針扎小人,詛咒相爺!你還幫她瞞著!”這一下,連蘇綰都愣住了。
蘇芷這是……要做什么?就在這時,院外傳來沉重的腳步聲,裴硯在裴墨的陪同下走了進來。
他臉色依舊有些蒼白,顯然寒癥未愈,但眼神卻銳利如刀,掃過地上瘋癲的蘇芷,
最后落在蘇綰臉上。“怎么回事?”他的聲音冰冷。柳姨娘立刻撲上去,
哭哭啼啼地說:“相爺您可來了!您看看蘇綰干的好事!她用巫術把二小姐嚇成這樣,
還想害死二小姐啊!”蘇芷也哭喊著:“相爺救我!姐姐她不是人……她是巫女啊!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蘇綰身上,充滿了懷疑和恐懼。青黛嚇得渾身發抖,躲在蘇綰身后。
蘇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她看著地上狀若瘋癲的蘇芷,又看看裴硯冰冷的眼神,
心中已然明了——這是個局,一個針對她的殺局。蘇芷,恐怕早就被人收買了。
“你說我是巫女?”蘇綰的聲音很平靜,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笑意,“那你說說,
我是如何用巫術害你的?”蘇芷被她看得一怔,隨即尖叫道:“我……我夢見了!
我夢見你夜里在院子里做法,嘴里念著咒語,手上還拿著根銀針!你想把我也變成寒癥!
”“哦?”蘇綰挑眉,“我昨夜一直在房里歇息,青黛可以作證。倒是妹妹你,
剛進相府就突然‘發瘋’,口口聲聲說我是巫女,這又是誰教你的?”“你胡說!是你!
就是你!”蘇芷情緒激動,猛地站起來,指著蘇綰,“你看!她眼睛里有綠光!
她要對我施法了!”眾人聞言,紛紛看向蘇綰的眼睛。蘇綰心中一緊,
知道這是蘇芷在混淆視聽。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房梁上的白九突然“嗷嗚”一聲尖叫,
像一道白色的閃電般撲了下來,精準地落在蘇芷面前,齜著牙,喉嚨里發出威脅的低吼。
蘇芷嚇得尖叫一聲,連連后退:“狐……狐貍!”白九卻不理她,轉頭看向裴硯,
用腦袋指了指蘇芷,又指了指院外的方向,然后猛地撲向林氏,一口咬住她的裙擺,
使勁往后拽!“啊!救命!”林氏嚇得魂飛魄散。“白九!”蘇綰低喝一聲,
心中卻明白了它的意思。她看向裴硯,語氣平靜卻帶著力量:“相爺,我是不是巫女,
暫且不論。但我妹妹突然發瘋,指證于我,此事未免太過蹊蹺。不如,讓林姑娘說說,
她剛才在我屋里,究竟看到了什么?”裴硯的目光落在掙扎的林氏身上,眼神冷冽:“說。
”林氏被白九嚇得半死,又被裴硯的氣勢所懾,“噗通”一聲跪在地上,
都沒看見……是……是二小姐讓我這么說的……她說……她說只要指證大……大小姐是巫女,
楚王殿下就會保她入宮……”“楚王?”裴硯眉頭猛地一皺。蘇芷臉色瞬間慘白如紙,
尖叫道:“你胡說!我沒有!”白九見狀,松開林氏,轉身撲向蘇芷,爪子輕輕一勾,
就從她袖口里勾出一張折疊的紙條。它用嘴叼著紙條,跑到裴硯面前,松開嘴。
裴墨上前撿起紙條,遞給裴硯。裴硯展開一看,只見上面用娟秀的字跡寫著:“事成之后,
保你入宮,賜封貴人。”落款處,隱約有個“楚”字印記。真相大白。柳姨娘傻眼了,
張著嘴說不出話。管家嬤嬤更是癱坐在地上,面如死灰。蘇綰看著蘇芷,
眼神里充滿了失望和痛心:“妹妹,為了入宮,你就這么想讓我死嗎?”蘇芷癱在地上,
面如死灰,眼淚無聲地流下來,卻再也說不出一句辯解的話。裴硯將紙條扔在蘇芷面前,
眼神冰冷如霜:“滾。帶著你的人,立刻滾出相府。若再讓我看到你們踏入這里一步,
休怪我無情。”蘇芷渾身一顫,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裴硯:“相爺……”“滾!
”裴硯的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蘇芷知道大勢已去,在林氏和管家嬤嬤的攙扶下,
失魂落魄地離開了東跨院。柳姨娘見沒了靠山,也灰溜溜地跟了出去。
院子里終于恢復了平靜,只剩下蘇綰、裴硯、裴墨和青黛,以及蹲在地上的白九。
蘇綰看著裴硯,心中五味雜陳。他救了她,或者說,是真相救了她。但他看她的眼神,
依舊復雜難辨。“你……”裴硯開口,聲音低沉,“真的不是那日之人?”那日之人?
蘇綰一愣,隨即明白,他是在問十年前害死他發妻的那個巫女。她抬起頭,迎上他的目光,
眼神清澈而堅定:“我不是。我蘇綰對天發誓,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
更與十年前的事無關。”裴硯靜靜地看著她,看了很久,
久到蘇綰幾乎以為他不會再相信任何人。然后,他輕輕吐出幾個字,
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松動:“你……并非那日之人。”說完,他轉身就走,
裴墨緊隨其后。蘇綰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心中那塊沉甸甸的石頭,
似乎終于落下了一點點。他……相信她了?白九蹭了蹭她的腿,發出輕柔的嗚咽。
蘇綰彎腰抱起它,手心里全是冷汗,卻也帶著一絲劫后余生的慶幸。這場由庶妹掀起的殺局,
終究是被揭穿了。但她知道,這僅僅是個開始。楚王為什么要對付她?十年前的真相,
究竟是什么?而裴硯,他那句“并非那日之人”,又意味著什么?陽光透過窗欞照進來,
落在那棵依舊開著胭脂花的石榴樹上,花瓣在微風中輕輕搖曳。蘇綰抱著白九,站在光影里,
眼神逐漸變得堅定。相府的路,還很長。但至少,她不再是孤身一人面對這一切了。
第六章 夜探廬,殘頁謎三更梆子響過,相府的更夫提著燈籠轉過月洞門,
燈籠光在濕漉漉的青石板上晃出一團昏黃。蘇綰貼著假山石縫屏住呼吸,
直到更夫的腳步聲遠去,才對肩頭的白九使了個眼色。白九“啾”地輕叫,
雪白的毛團如離弦之箭竄上院墻,前爪在瓦片上勾了勾,竟扒下一片帶著露水的青苔。
蘇綰失笑,這小狐貍跟了她些時日,偷雞摸狗的本事倒是見長。她撩起素色襦裙,
踩著白九踩過的石棱翻上墻頭,落地時順手扯了把藤蔓,悄無聲息地隱入西側月洞門。
藥廬就藏在相府西跨院的假山水榭后,據說原是裴硯為亡妻所建,尋常人等不得靠近。
蘇綰借著廊下燈籠的微光摸過去,指尖剛觸到微涼的石門,白九突然咬住她的裙角往后拽,
紅寶石眼睛死死盯著門楣——那里懸著一串干枯的艾草,艾草間纏著細如牛毛的銀絲,
正是巫門用來預警的“牽魂絲”。“裴硯果然防著巫門。”蘇綰心頭一凜,摸出袖中玉簪,
靈力聚于簪尖,輕輕挑開銀絲結。白九趁機竄進去,爪子在地上扒拉幾下,
竟刨出個拳頭大的土坑,坑里埋著半塊刻著云紋的青磚。“你怎么知道……”蘇綰話音未落,
白九已用腦袋頂開青磚,露出下面暗格。暗格里躺著一卷用蠟封好的羊皮紙,
封蠟上印著個模糊的“裴”字。就在這時,門外傳來極輕的靴底擦地聲!蘇綰心頭劇跳,
來不及多想便將羊皮紙塞進懷里,吹滅袖中火折子,抱著白九滾到藥柜陰影里。
門“吱呀”一聲開了,月光裹著道頎長身影進來,正是裴墨。他腰間懸著的匕首泛著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