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01章 雨夜的頭顱雨，還在下。一九九九年的夏天，
南方的雨水像是要把整個世界都泡爛。城市腐爛的鐵銹味，
混雜著下水道翻涌上來的、更不堪的氣味，鉆進鼻腔，黏膩得讓人作嘔。
張國棟就跪在這片腐爛里，像一條被抽了脊梁的狗。遠處的霓虹招牌閃爍著，紅的、綠的，
溶化在滂沱的雨幕和地面的積水里，變成一團團冰冷又怪誕的光斑。他低著頭，
只能看到那光斑隨著雨滴的砸落，在他腳邊不斷破碎，又不斷重組。
他懷里抱著一個用防水布包裹的東西，不重，卻像壓著他兩輩子的冤魂。他的手抖得厲害，
不是因為冷。那股寒意，是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他花了很長時間，
才用那雙曾無數次冷靜地托舉起解剖刀和證據袋的手，解開那個被雨水打濕的、滑溜的死結。
防水布被揭開。里面是一顆頭顱。是他妹妹張雅的。那張他看了二十年的臉，
此刻蒼白得像一尊劣質的瓷器。她的眼睛睜著，失去了所有神采，像兩顆蒙塵的黑色玻璃珠，
倒映不出這個骯臟世界的任何倒影。她的嘴唇，卻向上翹著，
帶著一絲詭異的、仿佛得到解脫的微笑。防腐處理。
兇手用福爾馬林和某種他不知道的化學試劑，將他妹妹死亡的瞬間，
做成了一件永不腐敗的"藝術品"。前世的記憶如同決堤的洪水，
瞬間沖垮了他用余生建立起來的所有堤壩。他想起了自己是如何發瘋般地追查，
如何散盡家財，如何被警隊開除，如何像一頭真正的野獸一樣，用最原始的辦法，
在陰溝里找到了那個魔鬼。那個叫柳白的藝術家，那個在閃光燈下永遠優雅得體的畫家。
他記得自己把槍管塞進柳白那張永遠在微笑的嘴里，然后扣動了扳機。
溫熱的、帶著鐵銹味的液體濺了他一臉。然后，他把槍口對準了自己的太陽穴。"國棟！
張國棟！你再不起床，早飯就沒你的份了！"一聲清脆又帶著點不滿的叫喊，像一把錐子，
狠狠刺入張國棟混亂的腦海。他猛地睜開眼。沒有雨。沒有霓虹。沒有那張蒼白微笑的臉。
只有一九九八年夏天，透過窗戶斜射進來的、帶著微塵顆粒的陽光，
和空氣中漂浮著的、屬于這個年代的、廉價肥皂與油條混合的安穩氣味。
他躺在自己那張熟悉的硬板床上，身上蓋著洗得發白的格子床單。墻上的掛歷，
用最大號的字體印著——1998年，7月12日，星期天。一個他兩輩子都忘不了的日期。
七天。距離妹妹的頭顱出現在那個雨夜，還剩整整七天。"哥！你聽見沒有！
"房門被"砰"地一聲推開，一個穿著白色連衣裙的少女氣沖沖地走了進來。是張雅，
活生生的、臉上帶著點嬰兒肥、因為不滿而皺著鼻子的張雅。陽光給她鍍上了一層金邊，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滿了這個年紀該有的一切，鮮活、明亮，像一顆未經雕琢的鉆石。
"你再睡，我就把你的枕頭扔出去了啊！"她叉著腰，威脅道。這陽光，這抱怨，
這鮮活的生命，與剛才那雙蒙塵的、失去高光的玻璃珠般的眼睛，
在他腦中猛烈地碰撞、重疊。一股無法形容的、混雜著狂喜和劇痛的情緒，像燒紅的鐵水，
瞬間灌滿了他的胸腔。張國棟猛地從床上坐起來，死死地盯著張雅，
像是要把她的樣子刻進自己的視網膜里。"你……你干嘛這么看著我？
"張雅被他那野獸般的眼神嚇了一跳，后退了一步。他沒有回答。他掀開被子，
光著腳沖下床，徑直沖向墻邊的衣柜。他打開柜門，從最里面翻出一個上了鎖的鐵皮盒子。
他沒有找鑰匙，而是用一種近乎自殘的方式，硬生生將鎖扣掰斷。里面，
是一套被疊得整整齊齊的警服，和一本警官證。他抓起這兩樣東西，沖進了狹窄的洗手間，
"砰"地一聲鎖上了門。"哥？你瘋了？"門外傳來張雅困惑的敲門聲。張國棟沒有理會。
他站在鏡子前，看著鏡子里那個年輕、但眼神已經徹底死去的自己。
他將那身代表著秩序和守護的藍色警服扔進洗手盆，然后拿出了警官證。打開，
國徽在燈光下依舊閃著金光。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支劣質的打火機。"咔噠。
"一簇橙紅色的火焰升騰而起。他將火焰湊近警官證的一角，
那堅硬的、帶著國徽的塑料封皮開始卷曲、變黑，發出一股刺鼻的焦糊味。
火焰順著他的指尖向上舔舐，帶來一陣灼痛。他沒有松手。他看著那簇火，
將"警察張國棟"連同他所有的天真、所有的規則、所有的信仰，一點一點，吞噬干凈。
直到火苗燒到了手指，他才松開手，任由那團小小的火焰，將那身警服也一并點燃。
藍色的布料，在紅色的火焰中掙扎、蜷縮，最后化為一團骯臟的、黑色的灰燼。
他打開水龍頭，冰冷的自來水沖下，將所有的灰燼都卷入下水道，
卷向這個城市的、他即將踏入的、最深的黑暗之中。從今天起，世上再無警察張國棟。
只有一個死過一次、從地獄爬回來的復仇者。# 第02章 地溝里的老鼠城中村的巷子，
被兩側緊握的樓房擠成了一條縫，陽光只能漏下幾縷，像憐憫的施舍。空氣里，
永遠飄浮著一股南方特有的、混雜著潮濕、霉菌和廉價飯菜的復雜氣味。張國棟穿行其中，
熟練得像是這里的原住民。盡頭的"追夢游戲廳"里，烏煙瘴氣，
電子合成的打斗聲和年輕人的叫罵聲震耳欲聾。
一個染著黃毛、瘦得像根竹竿的男人正翹著二郎腿，他就是這條巷子里的"耗子"，
張國棟的發小。"喲，這不是張大警官嗎？怎么有空來我這耗子洞？"耗子吐了個煙圈，
語氣里帶著慣有的譏諷。張國棟沒理會他的玩笑，直接拉了張塑料凳子坐下，
開門見山："我需要錢，二十萬。另外，給我弄個新身份，別讓人查到我頭上。
"耗子被煙嗆了一下，像看瘋子一樣看著他："二十萬？你把我賣了也不值這個價啊，棟哥。
""黑牛李奎，在城東廢棄的水泥廠三號攪拌機底下，藏了四十萬。"張國棟的聲音很平，
像在陳述一個事實。耗子臉上的譏笑瞬間凝固了。
黑牛李奎是半年前被另一伙人沉江的黑道人物，他藏的錢，至今下落不明。這件事，
只有當時負責勘察現場的極少數警察才知道細節。"我怎么知道你不是誆我？
"耗子的聲音干澀起來。"攪拌機的基座，第三顆螺絲是松的。擰開，里面是空的，
錢就在那后面。"張國棟看著他，眼神冷得像手術刀，"你拿二十萬給我，剩下的二十萬，
算你的跑腿費。至于身份，給我弄個爛賭鬼的戶頭，叫周川。"耗子沉默了。
他盯著張國棟的眼睛看了足足半分鐘，那里面沒有一絲波瀾，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淵。他知道，
這不是玩笑。半小時后，一個用舊報紙包著的、沉甸甸的包裹放在了桌上。"錢在這了。
身份的事，給我一天。"耗子點上第二根煙，手還有點抖，"不過棟哥，
你這是……出什么事了？""不該問的別問。"張國棟拿起錢，準備離開。"哎，對了，
"耗子像是想起什么，"最近不太平，舞廳丟了個姑娘，叫小敏，聽說是跟野男人跑了。
警察也來看過了，屁都沒發現。"張國棟的腳步，停住了。小敏。這個名字，
像一把生銹的鑰匙，捅開了他前世記憶里一個被塵封的角落。她是柳白的第一個"作品"，
是那個魔鬼從一個單純的、迷戀藝術的畫家，蛻變為"行為藝術家"的開端。殺戮的序曲，
已經奏響。……小敏的出租屋，就在另一條巷子里。警察來過，拉起的警戒線還沒撤。
張國棟像一縷幽魂，輕易地繞過封鎖，推開了那扇沒有鎖的門。房間很小，但收拾得很整潔，
空氣里彌漫著一股廉價的茉莉花香水味，試圖掩蓋什么。他關上門，
沒有像警察一樣去翻找所謂的證據。他只是站在房間中央，閉上眼，
像一只進入捕獵狀態的獵犬，用鼻子，開始了對這個空間的"尸檢"。第一層氣味，
是表層的、廉價的茉莉花香精，甜得發膩，帶著一種欲蓋彌彰的刻意。第二層，
是房間本身的霉味、灰塵味，以及老舊木質家具散發出的、被歲月浸泡過的味道。第三層，
是屬于一個年輕女孩的生活氣息。洗發水、雪花膏，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屬于汗液的微酸。
他跪了下來，將臉完全貼近地面，像一個最虔誠的信徒。就在這里，在所有氣味的底層，
他終于捕捉到了那絲極其微弱的、但對他來說刻骨銘心的"雜質"。不是血腥味。
血腥味太容易被處理掉。那是一種更復雜的、混合性的氣味。是福爾馬林的刺鼻，
帶著一絲被稀釋后的、化學品的"甜"。是松節油的特殊香氣，屬于油畫家的獨特標記。
這兩種本不該出現在這里的氣味，以一種詭異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形成了一種獨一無二的、專屬于柳白的、死亡與藝術交媾后的"簽名"。前世，
為了追尋這個簽名，他幾乎嗅遍了整個城市的下水道。他睜開眼，
視線精準地鎖定在床下最深處的那個角落。那里有一塊地板的顏色，比周圍略深一點，
如果不仔細看，根本無法分辨。液體曾經滲透下去，又被仔細地擦拭過。他找到了。
在警察一無所獲的現場，他找到了那條通往地獄的、無形的線索。張國棟站起身，
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他沒有去撬開那塊地板，他知道下面什么都沒有。他只是再次確認了，
這個世界的柳白，和他前世面對的是同一個魔鬼。一個已經開始享受殺戮的魔鬼。
# 第03章 畫布上的蒼蠅張國棟回到家時，妹妹張雅正興奮地揮舞著兩張門票。“哥！
你看這是什么？柳白畫展的票！他可是我們市最有名的青年畫家，
聽說好多作品都被國外收藏了！”柳白。這個名字像一根鋼針，扎進張國棟的耳膜。
他看著妹妹那張因為興奮而漲紅的、毫無防備的臉，
心中的殺意和恐慌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他一把奪過門票。“不許去。
”他的聲音沙啞、冰冷，不帶一絲感情。“為什么？”張雅愣住了，
“我好不容易才托同學搞到的票！”張國棟沒有解釋。他不能解釋。他能怎么說？
說那個被全城市奉為天才的畫家，是個在畫室里肢解少女的魔鬼嗎？
他只是用最直接、最粗暴的方式，將那兩張印刷精美的門票，從中間“刺啦”一聲，
撕成了兩半。“我說不許去，就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家里。”“你瘋了！
”張雅的眼圈瞬間就紅了，她沖著張國棟吼道，“你憑什么管我！你除了會賭錢，
你還會干什么！你就是個混蛋！”她哭著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用力地摔上了門。
張國棟站在原地，手里捏著那四片破碎的紙片，指關節因為用力而捏得發白。
他聽著妹妹在房間里的哭聲，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死死攥住。他知道，
自己正在親手將妹妹推遠。但這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笨拙的保護方式。……市立美術館里，
人頭攢動。空氣中飄浮著高級香水、香檳和藝術混合的味道。每一個人都衣著光鮮，
壓低了聲音，用一種標準化的、帶著敬畏的語氣，談論著墻上的畫作。畫展的主角，柳白，
正被一群人簇擁在中央。他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白色亞麻西裝，頭發打理得一絲不茍，
臉上掛著溫和而疏離的微笑，像一個不食人間煙火的王子。
一個穿著考究的貴婦人正站在他身邊，姿態親昵，
她就是本地最大的紡織業巨頭蘇氏集團的女主人，蘇曼。也是柳白最重要的資助者。
張國棟穿著一身從耗子那里借來的、不合身的夾克，混在人群的角落里，
像一滴臟油滴進了純凈的水中，與這里的一切格格不入。他沒有看那些被吹捧上天的畫，
他的眼睛，像禿鷲一樣，死死地鎖定在柳白的身上。他在等。等一個印證。終于，
他看到了那幅畫。它被掛在展廳最顯眼的位置，是本次畫展的主打作品，名為《純白》。
畫上，是一只展翅欲飛的、純白色的信鴿，羽毛纖毫畢現，眼神純凈無辜，
背景是無垠的、純白色的天空。整幅畫干凈得令人窒息，充滿了圣潔的、不容褻瀆的美感。
人群發出陣陣贊嘆。只有張國棟，他瞇起了雙眼，像一頭嗅到血腥味的狼，穿過人群，
走到了那幅畫的面前。他的視線沒有停留在鴿子上，
而是死死地釘在了畫作右下角那個極其不起眼的位置。在那里，在純白的背景之上，
有一只蒼蠅。一只畫得比鴿子羽毛還要精細、栩栩如生的黑褐色蒼蠅。
它的翅腳、它的復眼、它翅膀上透明的紋路，都清晰可見。它那么小，
小到幾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它的存在。但它又那么骯臟，它的出現，讓整幅畫的純白，
都變成了一個巨大而虛偽的諷刺。就是它。張國棟的瞳孔猛地收縮。前世，
在妹妹那顆被處理過的頭顱旁，兇手就用血，
畫了這樣一只一模一樣的、帶著炫耀和嘲諷意味的蒼蠅。這是魔鬼的簽名。他找到了。
張國棟緩緩抬起頭，目光穿過人群，與柳白的視線在空中相撞。柳白正舉著香檳，
禮貌地向他微笑示意。張國棟也笑了，那笑容里，帶著無盡的冰冷和野獸般的殘忍。他轉身，
向門口走去。在與柳白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間，他停下腳步，
用只有他們兩人才能聽到的、如同蛇信摩擦地面的聲音，低語道：“你的畫里，有只蒼蠅。
”柳白臉上那溫文爾雅的笑容，瞬間凝固了。他端著酒杯的手，
在空中出現了一絲幾乎無法察覺的、神經質的顫抖。他猛地轉過頭，
但張國棟已經像一縷青煙，消失在了美術館門口的光影里。柳白站在原地，
臉色在一瞬間變得極其陰沉。他知道。他被一個同類盯上了。
# 第04章 妹妹的日記深夜。整個家屬院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偶爾幾聲犬吠，
像石頭扔進寂靜的深潭。張國棟的房間里沒有開燈，他像一只夜行的貓，
悄無聲息地擰開了妹妹張雅的房門。房間里很整潔，
空氣中還殘留著少女身上特有的、淡淡的洗發水馨香。這讓他心中涌起一股強烈的負罪感。
他是在侵犯她的隱私，踐踏她的信任。但一想到那雙在雨夜中失去高光的眼睛，
他心中所有的柔軟便瞬間凝固成冰。他的目標很明確——書桌那個上了鎖的抽屜。
他從口袋里摸出一根回形針，用牙齒將其咬直，探進了小小的鎖孔。
這是他在警校學到的、曾用來抓捕小偷的技巧，如今，卻用在了自己妹妹的身上。"咔噠。
"一聲輕響，鎖開了。他拉開抽屜，里面放著一個粉色封皮的日記本。
張國棟戴上一雙從耗子那里拿來的白手套，借著窗外滲進來的、微弱的月光，翻開了日記。
娟秀的字跡，記錄著一個少女全部的心事。大多是關于學業的煩惱，和對未來的憧憬。
直到最近幾頁。"柳白"這個名字，開始頻繁出現。"今天又在美術館見到柳白老師了，
他夸我的速寫有靈氣，我太開心了！""柳白老師說，真正的藝術，源于對美的極致追求。
"張國棟的呼吸變得急促，他一頁頁地向后翻，指尖因為用力而微微顫抖。終于，
他找到了最不想看到的那一頁。日期，是昨天。"柳白老師今天正式邀請我了！
他說我的天賦不應該被埋沒，想請我這周日，去他郊區的私人畫室，單獨給我做一些指導！
天吶，我是在做夢嗎？我一定會成為他最得意的學生！"周日。私人畫室。每一個字，
都像一顆燒紅的釘子，狠狠地釘進了張國棟的瞳孔。前世，就是在這個周日，
妹妹滿懷著對藝術的憧憬，走進了那個魔鬼的屠宰場，再也沒能出來。
憤怒和恐懼像兩條毒蛇，啃噬著他的心臟。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繼續向后翻看，
希望能找到更多線索。在日記本的最后一頁，他摸到了一點凸起。他小心翼翼地揭開，
發現日記的封底內側，被挖空了一小塊，里面藏著一張折疊起來的、已經有些泛黃的舊照片。
照片上，是幾個月前，學校組織春游時，妹妹和同學的合影。妹妹笑得燦爛，比著剪刀手。
張國棟的目光，卻瞬間被照片背景里一個模糊的身影吸引了。那是一個穿著優雅的女人，
正與畫展上的柳白并肩而行。雖然模糊，但他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是蘇曼。這張照片，
他前世從未見過。他死死地盯著照片上蘇曼的脖子。那里，系著一條色彩鮮艷的愛馬仕絲巾。
一個被前世的他徹底忽略的細節，如同閃電，瞬間擊穿了記憶的迷霧。他想起來了。前世，
柳白被捕后，蘇曼曾作為最重要的證人出庭。當時，法庭里沒有開冷氣，
所有人都熱得滿頭大汗，只有她，從始至終，脖子上都優雅地系著那條絲巾，
一次都沒有取下來過。在當時的他看來，這只是一個有錢貴婦的品味和怪癖。但現在，
以一個死過一次的、前刑偵專家的視角重新審視——在炎熱的夏天，用絲巾遮住自己的脖子，
這是多么不合情理的"反常行為"！那條優雅的絲巾之下，到底遮蓋著什么？是吻痕？
是傷疤？還是……某種虐待后留下的、丑陋的勒痕？一個可怕的猜想，
在張國棟的腦海中瘋狂滋長。蘇曼，絕不只是資助者那么簡單。她是幫兇。甚至，
是這場殺戮游戲中，一個樂在其中的"觀眾"。張國棟緩緩地合上日記本，將一切復原。
他現在面臨著一個雙重困境：如何才能在短短幾天內，阻止妹妹踏入那個死亡之約？以及，
如何才能撬開蘇曼這張看似無懈可擊的、優雅的嘴？
# 第05章 第一次試探蘇曼喜歡畫廊，尤其是城中那家最貴的"藝境畫廊"。
這里能滿足她的一切：藝術的熏陶、上流社會的身份標簽，
以及偶爾能發現一兩個像柳白那樣，既有才華又足夠"干凈"的年輕藝術家的機會。但今天，
她發現了一個異類。一個男人，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夾克，
渾身散發著一股隔夜酒和劣質香煙混合的、充滿攻擊性的味道。
他正站在一幅后現代風格的畫作前，那是畫廊老板重金購入的鎮店之寶。"狗屎。
"男人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但在安靜的畫廊里，卻像一聲炸雷。畫廊經理的臉都白了，
正要上前驅趕，蘇曼卻抬手阻止了他。她饒有興致地走了過去。"先生，
您似乎對這幅畫有不同的見解？"張國棟——或者說，現在的"爛賭鬼周川"——轉過頭，
斜了她一眼，嘴角掛著一絲嘲弄的笑："見解？一堆顏料胡亂抹在畫布上，
就跟我家隔壁老王喝醉了吐出來的玩意兒似的，還需要什么見解？"粗俗，但有趣。
蘇曼的眼睛亮了。她見慣了太多附庸風雅的男人，這個"周川"身上的原始和粗野，
像一根野草，反而勾起了她的興趣。"可有人愿意花六位數買下這堆'嘔吐物'。
"蘇曼微笑道。"那只能說明，有錢人的錢，有時候也跟擦屁股紙一樣不值錢。
"周川聳聳肩，轉身就要走。"等等。"蘇曼叫住了他，"有沒有興趣喝杯咖啡？
我倒是很想聽聽，您的高見。"……畫廊對面的咖啡館里，濃郁的咖啡香氣，
暫時壓制住了"周川"身上的酒味。"說吧，蘇小姐，你這種有錢人，找我這種爛賭鬼，
圖什么？"周川攪動著咖啡，姿態粗魯，但眼神卻像刀子一樣銳利。"圖個有趣。
"蘇曼優雅地端起咖啡杯，"我喜歡收集一些……不一樣的東西。你，就很不一樣。
""是嗎？"周川笑了，露出一口被煙熏得微黃的牙齒，"我猜你收集過最得意的藏品，
應該是柳白吧？那個畫鴿子的小白臉。"蘇曼的動作，有了一個微不可查的停頓。
"柳白是天才，不是藏品。"她糾正道，語氣卻冷淡了幾分。"天才？狗屁。
"周川嗤笑一聲，身子前傾，壓低了聲音，"我這種人，在**里見多了。
越是想把自己裝扮成圣人，骨子里就越是爛得流膿。我敢打賭，那種小白臉，背地里玩的，
比誰都花。"他死死地盯著蘇曼的眼睛，然后拋出了致命的誘餌。"尤其，
是偏愛那些還沒出校門的女學生。嫩得能掐出水，又天真，
以為藝術家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這種獵物，玩起來才帶勁，不是嗎？"蘇-曼的臉上，
依舊保持著優雅的微笑。但張國棟捕捉到了。就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瞬間，
在那雙看似平靜的、漂亮的眼睛深處，閃過了一絲極其短暫、卻無比真實的——嫉妒。
不是驚訝，不是憤怒，不是被冒犯，而是屬于一個女人，
對于自己的"所有物"被其他同性染指時，那種最原始、最強烈的嫉妒與占有欲。賭對了。
張國棟心中冷笑，但臉上依舊是那副爛賭鬼的輕浮模樣。蘇曼沉默了片刻，
似乎在重新評估眼前這個"玩物"的危險性。"你很危險，周川先生。"她緩緩開口。
"彼此彼此，蘇小姐。"蘇曼忽然笑了，那笑容，像一朵盛開的罌粟花。
她從手包里拿出一張燙金的卡片，推到了周川面前。"這個周五，我的私人藝術沙龍，
只有我最親近的朋友會參加。我想，你應該會很感興趣。"卡片上，
散發著和蘇曼身上同一種、昂貴而冷漠的香水味。張國G棟知道，他拿到了通往虎穴的門票。
# 第06章 地下室的模特周五，夜。蘇曼的私人藝術沙龍，設在她位于市郊的私人別墅。
這里遠離塵囂，像一座與世隔絕的孤島。張國棟，或者說"周川"，
穿著那身標志性的、洗得發白的夾克，在一眾西裝革履的賓客中，像個走錯片場的莽漢。
他手里端著一杯威士忌，眼神卻像雷達一樣，飛速掃描著別墅的每一個角落。沙龍里的人，
非富即貴。他們談論著股票、藝術和聽不懂的哲學，空氣中彌漫著金錢和虛偽的味道。
柳白也在。他像眾星捧月般被圍在中央，正在高談闊論，享受著追捧。
蘇曼則像個驕傲的女主人，站在他身邊，看著自己最完美的"藏品"。周川沒有理會任何人，
他借口去洗手間，悄然脫離了人群，徑直走向了通往地下室的門。那扇門虛掩著，
像一個等待獵物上鉤的、沉默的陷阱。他推開門，
一股混合著福爾馬林、松節油和灰塵的、熟悉的氣味撲面而來。就是這里。
地下室的燈光很暗，墻壁上掛滿了各種素描和人體解剖圖。正中央，立著一個巨大的畫架，
上面蒙著白布。而最讓周川頭皮發麻的，是靠墻的一排玻璃柜。
里面陳列著各種手術刀、骨鋸、注射器，在燈光下閃著冰冷的、金屬的光澤。
這根本不是畫室。這是一個屠宰場。他的目光，
最終落在了房間角落里的一具人體骨骼教學模型上。它看起來平平無奇，
和醫學院里的任何一具模型都沒有區別。但周川的眼神，卻瞬間凝固了。他走上前，
死死地盯著骨骼模型的左腿。那根腓骨，顏色不對。其他的骨骼，
都帶著一種塑料制品特有的、均勻的乳白色。只有這根腓骨，
呈現出一種暗淡的、帶著微小血絲和有機物殘留的、象牙般的質感。
這是一根真正的、屬于人類的骨頭。它被當作戰利品，堂而皇之地安裝在了這里。
周川感到一陣反胃，滔天的恨意幾乎要沖垮他的理智。"看來，周先生對我的收藏，
比對我的畫更感興趣。"一個冰冷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柳白不知道什么時候，
已經站在了他的身后，臉上依舊掛著那種溫和的、王子般的微笑。但他的眼睛里，
沒有任何笑意，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毒蛇般的冰冷。周川沒有回頭，
他甚至沒有一點被抓包的慌亂。他伸出手，用一種近乎狎玩的、粗魯的方式，
輕輕敲了敲那根真實的腓骨，發出"叩叩"的、沉悶的聲響。"柳白先生，"他轉過身，
臉上是爛賭鬼特有的、貪婪而無畏的笑容，"你這玩意兒……賣嗎？"柳白的瞳孔，
幾不可察地收縮了一下。他預想過對方的驚慌、恐懼、甚至憤怒，但他唯獨沒有想到，
這個爛賭鬼會問出這樣一個問題。"周先生真會開玩笑，"柳白笑道，
"這只是一個普通的教學模型。""是嗎？"周川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