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世,在我最無助落魄的時候,他救了我,我入他府中,成為了他的心尖寵。我天賦異稟,
在最短的時間內,學會了他所教給我的所有技藝,包括書法、樂器、醫術以及殺人。
但我沒想到,就在我懷上了他的孩子之后,他竟將我獻給了即將成為儲君的瑯琊王為妾。
之后我憑借他教給我在深宮中求寵等謀算人心的本事,獲得了瑯琊王的專寵,
一步一步成為太子妃、后成為皇后,以及最后的太后。
他亦如愿以償成為了大梁朝手握重兵炙手可熱的權臣,生殺予奪,無人更攖其鋒芒,
甚至他可以隨意入我紅鸞帳中,與我顛鸞倒鳳,將我視為他的玩偶。權臣與太后,
傳出多少風流韻事,但滿朝大臣罵的也只是我牝雞司晨,淫亂后宮。后來我想剝奪他的軍權,
好好輔佐幼帝,保住大梁朝的江山。他卻在這個時候反了。萬千兵馬攻入臺城之時,
我飲下了早已備好的一杯毒酒,并在絹帛上寫下了送給他最后的一句話:江山予你,
永不相見。靈魂出竅之后,我看到了他攻進顯陽宮,握著那張絹帛時的神情。那一刻,
那一張素來生人勿近的俊美容顏上竟然出現了從未有過的凄涼、無助以及失聲大笑,
他甚至極為瘋批的殺掉了顯陽殿中的所有人,美其名曰為我陪葬!
我心中只有酸楚和苦笑:呵,多少年了,就連我死,也要讓我背負這禍國殃民的罵名,
來成就他的成王之道。1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發現自己在馬車上,
身邊只有一名嬤嬤與一名婢女,馬車還在官道上緩緩前行。蘇嬤嬤和春華,
乃是前世陪我在鄉下的莊子上渡過了十年歲月的忠心婢仆。
但她們二人死在了我回到顧家的那一年。永昌七年。打開車簾,看著迅速向后移的風景,
以及熟悉的秦淮河,我意識到,我重生了。但這一年是我不幸命運的轉折點。
顧家因為我年少時訂下的一樁婚約,需要我馬上回到晉陵顧氏,與桓氏結親,
但我卻在回歸的路上,遭到了劫匪的攔截,差一點清白性命不保。是桓鈺救了我。
也是這一次的相救,讓我萌生了對他的感激與愛慕之情。后來回到顧家,
我才知道原來祖母早已準備好了一場替嫁的戲碼,
她選擇了用我的嫡姐顧嫣來代替我與建康城第一門閥士族的桓氏結親。
而我不過是顧家隨便送給桓鈺為妾的一件贈送品。但前世的我將恩情看得極重,
哪怕知道顧家要我如我母親一樣被貶妻為妾,哪怕心里十分清楚,
桓鈺想要的也不過是我母親留給我的嫁妝以及部曲私兵。我依然答應了以妾之身份入桓府,
來報答他的救命恩情。但我沒有想到,便是這個報答竟然葬送掉了我的一生,
包括我的信仰以及名譽。猶記得在桓鈺發兵攻城的前一日,
顧嫣戴著桓鈺曾經送給我的一只玉鐲,在我面前肆無忌憚的大笑:“沒有想到吧,顧氏阿玥,
你不過就是桓郎登上權力高峰的一枚棋子,一個可以被男人肆意玩弄的玩偶,
如你這般不貞不潔又艷俗的女郎,又有哪個男人會真心愛你呢?”“桓郎一直愛的人都是我,
他不過是借了你的肚子,讓你為他生下一個可以替代皇室血脈的皇子罷了,這樣,
他便可以兵不血刃,奪了這大梁的江山。”原來真相便是如此,
可笑前世的我被蒙蔽了一輩子,竟然相信他從未愛過顧嫣,
只是身不由己被顧家所騙才娶了她而已。剎那鶯轉,思緒回籠。馬車驟然而停,
車外響起一陣喧囂。我知道是那些劫匪來了,而他也會在這個時候出現。顧嫣曾經說過,
便是這一次的相救,其實也不過是桓鈺對她所使出的攻心之計,
目的就是為了讓我心甘情愿的為他所用。2馬車停下后,
車外很快便傳來一陣吆喝聲:“快下來快下來,有財劫財,有色劫色,快給大爺我嘗嘗鮮!
”蘇嬤嬤與春華嚇得臉色煞白,差點抱著我痛哭。我不動聲色的從藥箱中拿出了一枚銀針,
打開車簾,對那匪首笑道:“想要嘗鮮可以,不過我年紀小,有些害羞,
不如大爺您將您的這些小弟們遣開,您一人到這車中來,如何?
”匪首見我車中只不過是三名弱質女子,并沒有生疑,尤其是看到了我的臉,更是精光大甚,
答應了我的話。但當他將那些匪徒們遣散,急不可待的跳上馬車,想要撲向我時,
我手中的銀針直刺在了他的脖子上,使得他驚駭的雙目圓瞪。就在我想要問出,
到底是何人派他們來此攔劫想要毀我清白之時,一陣馬蹄聲疾奔而來。我抬頭便看到了他。
桓鈺。這個有著如她母親一般絕世之姿容的男子,同樣有著極高的天賦才學,
以及冷酷的性格。否則也不會在前世教會了我那么多的東西,
無論是書法、琴道還是醫術、玄辯都可稱之為一品。我想知道這些匪徒到底是不是他所派,
便問了句:“敢問郎君,為何會來此?”世上絕不會有如此巧合的巧合。
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竟然從桓鈺的眼中看到了一絲緊張與害怕。這種感覺在前世絕不會有,
因為他總是在我面前高高在上,亦師亦主,前世作為他妾之身份的我,
唯有小心翼翼刻苦不休的努力,才能獲得他的一點認可。而那時的我,
哪怕是看到他眼中所露出的一丁點笑意,也極為開心。桓鈺目光緊緊的盯著我,看了好半晌,
才答道:“無事,正巧路過此地,看到有匪徒驚擾女郎,特來看一看!”“既然女郎無事,
那我便走了!”我點頭道了聲好,他便打馬帶著一眾部曲離去。我亦不會再回頭看一眼,
吩咐車夫趕緊趕路。顧家雖是龍潭虎穴,全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東西,但我也要回去,
因為我的母親在那里,而且被顧家逼出了瘋病。3我的母親乃是吳興沈氏的嫡女,
自小便與顧家的五郎,也便是我的父親顧逸訂了親,可就在成親的前幾日,沈家發生了大變,
我的外祖父參與了瑯琊王氏王處仲的一場叛亂。后來王處仲事敗,
我外祖父也跟著被陛下以叛臣之罪名處死。我母親帶著千里嫁妝嫁入顧家,
也因此而被貶妻為妾。母親性情懦弱,為了求助于顧家,也為了給外祖父申冤,
便答應了顧家的要求,心甘情愿做了顧逸的貴妾。
而隨著母親沈氏進入顧家的那些嫁妝自然落到了顧家主母手中,并養著顧家這一家子吸血蟲。
但可笑的是,沈氏卻被顧家當作瘋子一般關在了一處禁苑之中,并禁止所有人去探望。
我回到顧家的這一日,祖母對我十分殷勤,噓寒問暖,顧家的幾房叔伯嬸嬸都來迎接我,
送了我禮物。我沒有再如前世那般受寵若驚,因為這種極致反常對你好的真相背后,
其實是極致的冷酷無情。顧家想要的不過是我母親留給我的一枚部曲督印罷了。
據說這枚督印可以召集到吳興沈氏上萬名部曲私兵。這是母親當初將我趕出顧家時,
偷偷令蘇嬤嬤放在了我行囊之中的秘密。除此之外,祖母還勸我,
讓我的嫡姐顧嫣嫁入桓氏為主母,她說,以我一直養在鄉下的性情,
不適合做一個門閥世家的宗婦,而我的容貌還極為嫵媚俗艷。在這個年代,
俗艷的女子是不得那些郎君們喜愛的,大多數男子喜歡那種弱柳拂風一般清如芙蓉的女子,
他們認為這樣端莊賢淑的女郎才適合做宗婦。在這亂世之中,
顧家需要桓氏這種極強大門閥的庇護,
所以需要一個知書達禮從小就受過宗婦之教導的女郎嫁入桓家做主母。顧嫣就極其合適,
她是我的嫡母陸氏與我父親所生的第一個女兒,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祖母還說,
會給我另外再尋一門親事,或者讓我以藤妾的身份隨顧嫣一同嫁進桓家。如果是前世的我,
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后者,而這其實也在顧家的謀劃之中,畢竟如桓鈺那樣驚才絕艷的郎君,
就算是為妾,也是有許多小姑子們趕著想要嫁過去的。更何況他還是我的救命恩人。
但這一世,我兩者都沒有選,我對祖母說,我要帶我母親走,自立門戶,永不再是顧家女,
所以,也不需要顧家為我操心嫁什么人。
顧家所有人都被我這離經叛道驚世駭俗的言行驚呆了。最吃驚莫過于顧嫣。
其實她一直都在以一個旁觀者的姿態,看著顧家人對我的連番洗腦,
她似乎已篤定我一定會答應顧家所提出的條件。而無論是哪一個,對她都有利無害。
但我說要離開顧家,所有人便都慌了。沒有得到她們想要的東西,她們當然不肯放我離開。
祖母將桓鈺請到了顧府中,想讓我與桓鈺見上一面,她以為,
只要我見到了桓鈺那張臉以及他待人接物的風度,定然就會芳心暗許同意了。
她們甚至還想到了一個最為不恥的下策。4這是我重生以來與桓鈺的第二次見面,
雖然我很想問,顧嫣所說的一切到底是不是真的,前世是不是從一開始,
我們的相遇就是一場預謀?你對我的悉心栽培,無微不至的關心與寵愛,
都不過是為了讓我死心塌地的為你賣命,去做一名蠱惑瑯琊王,取代蕭氏,
并逐漸掌控大梁皇權的一名禍國妖姬。但我知道,問這一些都沒有意義了。
人生既然已經重新開始,我不再欠他恩情,也就不用再走前世的老路。更何況,前世恩情,
我早已還清。“桓郎君,不……我應該稱你一聲……姐夫……”正當我欲驅客之時,
桓鈺竟然問了一句:“你就沒有什么話想要對我說嗎?”我心中猛地一驚,
駭然的看向了他:難道他也重生了嗎?桓鈺一笑:“我調查過你的一切,
你的母親乃吳興沈氏沈居之女,當年你的祖父相助過我父親,于是便定下了沈桓兩家之婚約,
但因你母親已嫁入顧氏,沈家也再無后人,所以這婚約又延續到了我們這一代。
”“我父親是守信之人,既然說過了會幫沈居重振沈家,不至于沈氏血脈殆盡,
那就一定會延續沈桓兩家的婚約。”“我要娶的是沈居女兒沈氏之女!”所以,
這是見將我貶妻為妾不成,又換了一種方式,以退為進來拉攏了嗎?“桓郎君不必如此,
上一輩的恩怨乃是上一輩的恩怨,你我之間形同陌路,別無情義,
桓郎君也不必拿恩情來綁架自己的婚姻。
”桓鈺的眼中再次露出了一抹驚訝與意味不明的苦笑。“是么?你我之間形同陌路,
別無情義?”不知為何,我總感覺到他話中有話,但下一刻,他又變得十分冷靜:“好,
既然如此,那便依了你們顧家所求吧!”桓鈺走出大廳之時,
我故意喝下了顧家為我準備的那一杯酒,之后我便看到了門外那一雙緊緊盯視我的眼睛。
是顧嫣。顧嫣的唇角邊浮現出了一絲得意的笑,很快便來到了桓鈺的身邊。她一向端莊賢淑,
容貌溫婉清麗,更生得一雙人畜無害的含情目,在看向桓澈時,楚楚可憐,顧盼生輝。
“桓郎,我這個庶妹,性子有些倔,現在祖母唯有一法,
可讓她答應隨我一同嫁……嫁給你了,還有她手上的部曲督印,
請桓郎再給我們顧家一些時間。”說著,她語含嬌羞道:“現在,
便請桓郎再去一趟我庶妹的房間吧!”桓鈺驟然轉身,看了顧嫣一眼,許久都沒有說話,
他的眼中甚至還有一絲的憤怒,但很快,又恢復平靜。“好,那我便代我父親,
多謝你們顧家。”顧嫣大喜:“顧家能為桓大司馬效犬馬之勞,乃是顧家之榮幸,
更何況……”顧嫣話還未說完,就見桓鈺已大步邁進了我的房間。這一刻,
顧嫣竟然覺得心中很不是滋味,雖然這個主意乃是她向祖母所提。不過大家族里新婚之前,
都有通房侍寢,她就當顧玥這個賤婢是個通房丫頭罷了。但她沒想到的是,
桓鈺竟然很快去而復返,并極為失望的看向了她。“這就是你們顧家為我出的主意?
你們當我桓鈺是什么人?”5桓鈺此人非常自負,若是使用下三濫的手段去討好他,
非但不能得到他的賞識或歡喜,反而更令他生出厭倦。這是對他人品的侮辱。
所以當桓鈺看到我渾身無力滿臉通紅匍匐在軟榻上時,他便明白了一切,心中只有憤怒。
顧嫣有些慌了,連忙解釋道:“桓郎,不是我,你知道我的為人與心意的,
我不會做出這種事,只是我的祖母……”顧嫣的眼淚又掉了下來,梨花帶雨一般,
顯得十分凄楚可憐。桓鈺似乎有些心軟了,為她拭去了眼角的淚,
承諾道:“我會答應娶你為妻,不過,我不希望你們顧家再使用什么手段,
逼她做不愿意的事情,我桓鈺要的是真心,而非一具毫無靈魂的軀體。”我藏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