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房門被猛地踹開,風卷著雪花灌進來。林小草在草堆里縮了一下,沒來得及睜眼,
掃帚已經狠狠抽在她背上。"死丫頭,還睡?豬都叫翻天了!"林小草一骨碌爬起來,
光著腳就往豬圈跑。腳底板被凍得生疼,但她不敢慢一步——上次挨打的淤青還沒消呢。
餿水桶沉得讓她手臂發抖,倒進豬槽時濺出來一些,弄臟了褲腿。她不敢停下來擦,
她知道有人在背后盯著。廚房飄來煎雞蛋的香味,她咽了咽口水。
她已經三天沒吃過正經飯了,每天都是些剩菜湯泡冷飯。"小寶,多吃點,上學費腦子。
"林大強把整個煎蛋夾進兒子碗里。十歲的林小寶胖得像個小地主,
把碗一推:"我要吃兩個!""好好好,再給你煎一個。"王翠花立刻又打了兩個雞蛋下鍋。
冰冷的水凍得她手指通紅,弟弟的校服在盆里泡著。林小寶穿著新校服上學時,
她忍不住多看了兩眼。"看什么看?你也配上學校?"林大強不知什么時候站在身后,
一巴掌扇過來,"洗完了去地里把草鋤了,中午別回來,沒你的飯。
"林小草捂著火辣辣的臉,繼續低頭搓衣服。她今年十四歲,村里同齡的女孩都上初中了,
只有她,連教室門都沒進過。中午的太陽毒辣辣地曬著,林小草餓得頭暈眼花。
鋤頭越來越沉,眼前一陣陣發黑。遠處傳來朗朗的讀書聲,
她鬼使神差地拖著腳步往村小學走去。趴在窗戶邊上,教室里的溫暖氣息撲面而來。
黑板上寫著幾個大字,
子們朗讀:"a——o——e——""a...o...e..."林小草不自覺地跟著念,
干裂的嘴唇輕輕開合。"誰在那兒?"女老師突然打開后門。林小草嚇得轉身就跑,
卻被石頭絆倒,膝蓋磕在硬土上,血立刻滲了出來。"別怕,孩子。"女老師扶起她,
"你是哪家的?怎么不上學?"林小草低著頭不說話,破褲子上的補丁在風中飄動。
"我叫周雯,是這里的老師。"女老師掏出手帕給她擦膝蓋。周雯的手帕帶著淡淡肥皂香,
輕輕按在林小草流血不止的膝蓋上。林小草縮了縮腿,不敢看老師的眼睛。"疼嗎?
"林小草搖搖頭,又點點頭。膝蓋火辣辣的痛,但比起父親皮帶抽在背上的感覺,
這根本不算什么。"你叫什么名字?""林...小草。"她聲音細如蚊蚋。"小草,
"周雯把沾血的手帕折好,"明天這個時候,你還來這里,我教你認字,好不好?
"林小草猛地抬頭,黑亮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光亮,
又迅速黯淡下去:"我爸會打死我的..."周雯從口袋里掏出半塊用油紙包著的饅頭,
塞進林小草手里:"先吃點東西。"饅頭的香氣鉆進鼻子,
林小草的胃立刻發出一聲響亮的抗議。她咽了咽口水,
卻不敢吃——萬一被繼母發現她偷吃東西,后果不堪設想。"吃吧,
"周雯仿佛看透她的顧慮,"吃完把嘴擦干凈,沒人會知道。"林小草再也忍不住,
把饅頭整個塞進嘴里,連掉在衣襟上的碎屑都小心地撿起來吃掉。
這是她三天來吃的第一口正經食物。"明天見。"周雯拍拍她的肩膀,轉身回了教室。
林小草一瘸一拐地往地里走,嘴里還殘留著饅頭的甜香。明天見?她真的敢再來嗎?
父親知道會怎樣懲罰她?但黑板上那些神秘的字跡像鉤子一樣勾著她的心。
a、o、e...那到底是什么?傍晚回家,林大強正在院子里磨鐮刀。
林小草低著頭快步走過,心跳如鼓。"站住!"林大強一聲厲喝。林小草渾身一顫,
僵在原地。"褲腿上的血哪來的?""摔、摔的..."林大強瞇起眼睛,
一把扯過她的胳膊,粗糲的手指掐進她皮包骨的手臂:"又偷懶不干活?""沒有!
我鋤完地了!"林小草急忙辯解。林大強哼了一聲,甩開她的手:"滾去喂豬!"夜深人靜,
林小草躺在柴房的稻草堆里,她伸出食指,在泥地上輕輕畫著:一橫,一豎,
一撇...今天老師寫在黑板上的那個大字,是這樣寫的嗎?第二天中午,林小草鋤完地,
鬼使神差地又走到了小學后面。周雯已經在等她了,手里拿著一本破舊的識字課本。
"我就知道你會來。"周雯笑著招手,"來,今天我們學寫你的名字。"就這樣,
林小草開始了秘密的學習。每天中午,她都會溜到學校后面,跟著周雯認字。她學得飛快,
像干渴的沙地吸收雨水一樣吸收著知識。一個月后,
她已經能歪歪扭扭地在地上寫出"林小草"三個字了。"你很有天賦,"周雯摸著她的頭,
"如果正經上學,一定能考上好學校。"林小草低頭看著地上自己寫的名字,
胸口涌起一股從未有過的熱流。這天回家路上,林小草撿到半截鉛筆頭,
如獲至寶地藏進衣縫里。晚上,她偷偷在柴房的泥地上練習寫字,一遍又一遍。"死丫頭!
在干什么?"柴房門突然被踹開,林大強提著煤油燈站在門口。
林小草慌忙用身體擋住地上的字跡,但已經來不及了。"好啊!竟敢偷偷學字!
"林大強的臉在燈光下扭曲,"老子說過多少遍,女孩讀書有個屁用!
"燒火棍雨點般落在林小草瘦弱的背上,她咬著嘴唇不敢哭出聲。"誰教你的?
是不是那個周老師?"林大強邊打邊罵,"明天我就去找她算賬!""不是!是我自己學的!
"林小草突然大喊,"我在學校外面偷聽的!"林大強愣了一下,
隨即更用力地抽打:"還敢頂嘴!"王翠花被吵醒,揉著眼睛站在門口:"大半夜的鬧什么?
""這賠錢貨偷偷學字!"林大強把林小草拖到院子里,從她衣縫里搜出那截鉛筆頭,
"看看!還藏了這個!"王翠花冷笑一聲:"跟她那個死去的娘一個德行,心比天高。
"林大強把林小草寫字的泥地鏟平,
又把周雯給她的識字課本撕得粉碎:"再讓我看見你認字,打斷你的腿!"那晚之后,
林小草被看得更緊了。每天干完活,王翠花都要檢查她的手和衣服,看有沒有寫字或藏東西。
但林小草沒有放棄,她用樹枝在喂豬時偷偷在地上寫,用沾水的手指在石板上畫,
夜里在腦海中默寫。一個月后的傍晚,林小草正在灶臺燒火,
忽然聽見父母在里屋壓低聲音說話。"老張家愿意出三萬彩禮。"林大強的聲音里帶著貪婪,
"雖然那丫頭瘦了點,但能生養。""二十歲才能領證,還得等幾年。"王翠花嘟囔著。
"先過去住著,懷上了再說。"林大強吐了口痰,"省得在家白吃飯。
"林小草手里的火鉗咣當掉在地上。老張家的兒子是個傻子,三十多歲了還流口水。
村里去年嫁過去的姑娘,不到半年就跳了河。"作死啊!"王翠花沖出來就是一耳光。
林小草沒躲,直直地看著母親:"媽,我不想嫁...""由得你挑?"王翠花揪著她耳朵,
"養你這么大,不該回報家里?"那天夜里,林小草躺在柴房里,渾身疼痛卻異常清醒。
她想起老師說過的話:"縣里有免費的女子班,
包吃包住..."一個大膽的計劃在她心中成形。第二天,林小寶吵著要吃肉,
林大強給了林小草五塊錢:"去買斤肉回來,剩下的買鹽。"林小草捏著錢,心跳如鼓。
她轉身就往村外跑,聽見身后林大強的怒罵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一輛拖拉機經過,
她不顧一切地跳了上去。"叔,帶我去縣城行嗎?"她喘著氣問。
開拖拉機的老李頭嚇了一跳:"你這滿臉血的...你爸在后面追呢!""求求您!
"林小草跪下磕頭,"他們會打死我的..."老李頭看了看越追越近的林大強,
一咬牙:"趴好了!"拖拉機突突突地開上土路。林小草緊緊抓住車板,
看著越來越遠的村莊,淚水模糊了視線。她不知道縣城在哪里,不知道未來會怎樣,
但她知道,自己寧愿死在外面,也不要嫁給那個傻子。
第三章 破繭拖拉機在坑洼的土路上顛簸,林小草死死抓住車板,指甲摳進木縫里。
寒風像刀子一樣刮在臉上,但她感覺不到痛——身后林大強的叫罵聲越來越遠,
這才是最重要的。"丫頭,我只能帶你到縣城邊上。"開拖拉機的老李頭扯著嗓子喊。
林小草點點頭,嘴唇凍得發紫。她身上只穿著單薄的破棉襖,腳上的布鞋早就磨出了洞。
五塊錢攥在手心里,已經被汗水浸濕。遠處,縣城的輪廓漸漸清晰。林小草從沒出過村子,
那些三四層高的樓房在她眼中就像故事里的宮殿。拖拉機在一個岔路口停下。
"前面亮燈的地方就是婦女救助站。"老李頭指了指不遠處一棟小樓,
"你...真不回去了?"林小草看著那扇透著光的窗戶,搖了搖頭:"死也不回去。
"她跳下車時雙腿一軟,差點跪在地上。老李頭扶了她一把,
往她手里塞了張皺巴巴的十塊錢:"拿著吧,買點吃的。"林小草想道謝,
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老李頭擺擺手,開著拖拉機突突突地走了。她深吸一口氣,
拖著疼痛的雙腿向那盞燈走去。救助站的門鈴響了很久才有人應。
開門的是個四十多歲的女人,穿著藍色工作服,看到滿臉血痕、衣衫破爛的林小草,
倒吸一口冷氣。"天哪!快進來!"溫暖的空氣撲面而來,林小草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醒來時,她躺在一張干凈的小床上,身上穿著柔軟的睡衣。房間里有淡淡的消毒水味道,
陽光從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畫出一道金線。"你醒啦?
"昨晚那個藍衣服大姐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走進來,"先吃點東西。
"面條的香氣讓她接過碗,顧不得燙,狼吞虎咽地吃起來。大姐坐在床邊,
等她吃完才開口:"我叫劉芳,是這里的站長。能告訴我你叫什么嗎?多大年紀?
""林小草,十四歲。"她聲音沙啞,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身上的傷...是家里人打的?"林小草點點頭,突然想起什么,
猛地抓住劉芳的手:"他們...他們會找到這里嗎?""不會的。"劉芳拍拍她的手,
"你先洗個澡,然后我們慢慢聊,好嗎?"浴室的熱水沖在身上的那一刻,林小草哭了。
這是她記憶中的第一個熱水澡。水流沖刷著傷口,刺痛卻又奇異地舒服。
她搓洗著胳膊上的泥垢,看著臟水打著旋流進下水道,
仿佛那些年的屈辱和痛苦也被一并沖走了。洗完澡,劉芳給她背上藥。藥膏涼絲絲的,
減輕了燒灼般的疼痛。"你識字嗎?"劉芳突然問。林小草猶豫了一下,
點點頭:"會一點...是村里周雯老師偷偷教的。
"劉芳眼睛一亮:"縣里有個免費的女子班,專門收你這樣的女孩。包吃包住,
還教手藝和文化課。你想去嗎?"林小草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真...真的可以嗎?
"兩天后,周雯老師出現在救助站門口。看到林小草,
她一把抱住這個瘦弱的女孩:"我聽說你逃出來了...太好了!"原來,
林大強確實去學校鬧過,但周雯堅稱不知道林小草去哪了。
后來村里人都說林小草是跟人跑了,各種難聽的話傳得沸沸揚揚。"別管他們說什么。
"周雯握著林小草的手,"重要的是你現在安全了。"女子班在縣城另一邊,
是一棟兩層小樓,帶個小院子。二十多個和林小草年紀相仿的女孩住在這里,
大多是從農村逃出來的,或是孤兒。第一堂課,老師讓每個人做自我介紹。輪到林小草時,
她站在講臺上,雙腿發抖:"我叫林小草...我...會好好學習的。
"她的課本是別人用過的舊書,鉛筆只有半截,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珍惜這些。
別人午休,她在背書;別人睡覺,她打著手電做題。她知道自己起步晚,必須比別人更努力。
三個月后的期中考試,林小草考了全班第三。發卷子那天,
教室里來了位特殊的客人——縣城最大食品廠的女老板蘇明娟。"這孩子眼神里有股勁兒。
"蘇明娟對校長說,"我想資助她上高中。"校長把林小草叫到辦公室時,
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什么事,緊張得手心冒汗。"小草,蘇總愿意資助你繼續讀書,
直到大學畢業。"校長笑著說,"你愿意嗎?"林小草愣在原地,眼淚不受控制地流下來。
她撲通跪下就要磕頭,被蘇明娟一把拉住:"別這樣,孩子。我只是給你一個機會,
能走多遠,還得靠你自己。"就這樣,林小草開始了全新的生活。高中三年,
她每天只睡五個小時,其余時間都在學習。課本上密密麻麻的筆記,床頭貼著單詞表,
連吃飯時都在背公式。她知道自己沒有退路,必須抓住這根改變命運的繩索。高考那天,
蘇明娟親自開車送她去考場:"別緊張,正常發揮就行。"林小草點點頭,但手心全是汗。
考場上,她答完最后一道題,檢查了三遍才交卷。等待成績的日子比想象中更難熬,
她夜夜失眠,夢見自己考砸了,被送回林家村。放榜那天,校長激動地打來電話:"小草!
全縣第一!你考了全縣第一!"清華大學錄取通知書送到女子班時,所有人都哭了。
林小草撫摸著燙金的字跡,想起那個趴在小學窗外偷聽的自己。她沒有哭,
只是輕聲說:"這才剛開始。"蘇明娟抱著她,眼淚打濕了她的肩膀:"小草,你做到了!
"臨行前,林小草去和周雯道別。周雯送給她一支鋼筆:"用它寫出你的人生。
"北京的生活像一場夢。大學四年,林小草靠獎學金和勤工儉學沒再花蘇明娟一分錢。
她做過家教,發過傳單,在食堂打工,只要能賺錢又不耽誤學習的工作,她都做。宿舍里,
她是最后一個關燈的人;圖書館,她是常駐的"雕像"。畢業季,多家外企向她拋出橄欖枝。
她選擇了一家世界500強,從實習生做起。別人嫌累的活她搶著干,
別人抱怨的加班她甘之如飴。三年時間,她從實習生做到項目經理,再到區域總監,
成為公司晉升最快的員工。二十八歲那年,在一次行業峰會上,林小草遇到了大學同學張玥。
兩人聊起在線教育的未來,一拍即合。"小草,我們一起創業吧。"張玥眼睛發亮,
"你有經驗,我有技術,一定能成。"林小草看著窗外的霓虹燈,
想起女子班里那些和她一樣渴望改變命運的女孩。她們中很多人,連電腦都沒摸過。"好。
"她聽見自己說,"我們做教育,做能讓更多像我這樣的女孩改變命運的教育。"辭職那天,
上司驚訝地問:"你瘋了嗎?再干兩年,副總的位置就是你的。
"林小草笑了笑:"有比升職更重要的事。"創業初期是最艱難的。
她和張玥擠在狹小的辦公室里,每天工作十六個小時。融資被拒,團隊出走,
產品bug...問題接踵而至,但林小草從沒想過放棄。每當撐不下去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