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閃婚協議南城的夏夜被一場突來的暴雨劈成兩半。律所大廈三十三層的落地窗外,
霓虹燈光在雨幕中融化成流彩的河,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將對岸寫字樓的輪廓扭曲成抽象畫,
如同林夏此刻在皮質轉椅上絞緊的神經。她沖進會議室時,
黑色風衣下擺還在滴落混著泥星的雨水,牛津鞋在光潔的大理石地面上拖出兩道濕痕,
發梢的水珠砸在茶幾邊緣,驚飛了催款單上暈開的墨跡——那疊被反復攥握的A4紙上,
"心臟搭橋手術費預估:58萬元"的紅色批注像道新鮮的傷口,
在慘白的日光燈下泛著刺目的光。三天前接到老家醫院電話時,
她正在設計所畫最后一張施工圖。
護士長用公事公辦的語氣重復著"急性心梗""立即手術",
母親臥室里那臺老舊座鐘的滴答聲透過聽筒傳來,每一聲都像重錘砸在耳膜上。
她連夜坐高鐵趕回老家,在ICU探視窗前看到的母親插滿管子,
氧氣管隨著微弱的呼吸起伏,鬢角新生的白發在藍光下刺痛了眼睛。
主治醫生把她拉到辦公室,指著費用清單上的數字說:"林小姐,保守估計還差五十萬,
您得盡快想辦法。"這幾日她跑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
大學時稱兄道弟的室友在電話里支支吾吾,
說剛還了房貸;從小看到大的鄰居阿姨打開門又迅速關上,
隔著防盜門說"家里真沒閑錢";甚至給高中時追求過她的男生發微信,
對方回了個"加油"便再無音訊。此刻手機屏幕還亮在"銀行客服"的對話框,
最新一條短信顯示余額1786.52元,與五十萬的缺口相比,像沙漠里的一粒沙。
她攥著手機的手指因用力過度而泛白,
指腹蹭過屏幕上母親年輕時的照片——那是母親在大學圖書館前的留影,扎著麻花辮,
笑起來眼睛彎成月牙。"林小姐?"對面的金律師推了推金絲邊眼鏡,
將一疊燙著金邊的文件往前推了推,"您看清楚,第二頁第七條明確寫著,
顧氏集團將承擔令堂從術前檢查到術后兩年康復期的全部費用,包括進口耗材和專家會診費。
"他指尖敲了敲文件封面,"婚前協議"四個燙金字在燈光下反射出冷硬的光,
"顧總特別交代,款項會在協議簽署后兩小時內到賬。
"林夏的指尖剛觸到紙頁就猛地縮回——那紙張光滑得像冰面,透著一種不屬于凡間的昂貴。
姻關系、需配合出席所有家族活動......視線在"婚姻存續期:三年"的條款上凝固,
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哪個顧總?南城能隨手甩出五十萬的顧姓豪門,
她只聽過顧氏集團的名號,可她與那個商業帝國之間,隔著整整一個階層的距離。"咔噠",
會議室的黃銅門軸發出輕響。一股混合著雪松香水與雨水寒氣的氣息涌了進來,
像驟然拉開冰柜的門。門口站著的男人身著深灰色戧駁領西裝,肩線挺括如刀削,
發梢滴落的水珠砸在意大利手工皮鞋上,洇開一小片深色水痕。他站在走廊的背光處,
身后是整面墻的法律書籍,燙金書名在陰影里若隱若現。唯有那雙抬起的眼睛,
在鏡片反光中閃過冷冽的光,鳳眸微挑的弧度,讓林夏的呼吸陡然停滯。
時間退回十二年前的巷口。那個總在放學路上等她的少年,穿著洗得發白的藍白校服,
書包帶斷了就用繩子系著,每次見到她都會紅著臉遞出一顆水果糖,
聲音細若蚊蚋:"夏夏姐,這個給你。"可眼前的男人,下頜線繃得像拉緊的弓弦,
西裝袖口露出的腕表在燈光下泛著鉑金冷光,周身散發的氣場讓空氣都仿佛降了溫,
與記憶里那個會因為她一句"謝謝"而耳朵發燙的少年判若兩人。"顧......沉舟?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尾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喑啞。記憶中的少年身形單薄,
此刻卻寬肩窄腰,舉手投足間是久居上位的壓迫感,唯有那雙眼睛的形狀沒變,
只是當年盛滿星光的眼底,如今只剩深不見底的寒潭。顧沉舟沒應聲,
徑直走到長桌主位坐下。他慢條斯理地解著西裝外套的袖扣,鉑金腕表在脫卸時與桌面碰撞,
發出清越的"叮"聲,在寂靜的會議室里蕩開回音。林夏注意到他左手無名指上沒有戒指,
指節修長,指甲修剪得干凈圓潤,與他身上的冷硬氣質格格不入。"簽字吧。"他終于開口,
聲音比記憶中低沉了許多,帶著一種金屬般的質感,"錢在你簽字后兩小時到賬,
你母親的主刀醫生,我已經請了北京阜外醫院的專家。"他推過一支萬寶龍鋼筆,
筆尖在燈光下閃著銀光,"協議期三年,到期后你可以拿到一筆補償,
足夠你和你母親后半生衣食無憂。"窗外的雷聲悶悶滾過,震得玻璃嗡嗡作響。
林夏看著鋼筆尖在簽字欄上方懸出的倒影,
又低頭看向手機——最新一條催款短信正在屏幕上跳動,
時間顯示距離手術開始還有十七小時。雨水順著她的發梢滴落在協議最后一頁,
在"乙方:林夏"的位置暈開深色水跡,像一滴正在凝固的血。
顧沉舟的目光落在她顫抖的指尖上,喉結在襯衫領口下輕輕滾動了一下。
他身后的落地窗映出雨幕中模糊的城市輪廓,遠處的天際線被閃電劈亮一瞬,
照亮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復雜情緒,快得像錯覺。"林夏,"他再次開口,語氣里聽不出情緒,
"我需要一個妻子,你需要錢救你母親。我們各取所需。
"鋼筆落在紙面的聲音輕得像一聲嘆息。林夏簽下名字的瞬間,窗外的暴雨突然增大,
豆大的雨點砸在玻璃上,發出密集的鼓點聲。她看著自己的名字與"顧沉舟"的印刷體并列,
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少年在她被欺負時擋在身前,單薄的后背在夕陽下拉出長長的影子,
那時他說:"不準你們欺負夏夏姐。"而現在,這個曾經的少年用一場交易,
將她的人生徹底拽入了未知的軌道。會議室的時鐘指向晚上九點,距離母親的手術,
還有十六個小時。五十萬手術費,一個熟悉又陌生的丈夫,
以及這份用謊言和金錢堆砌的婚姻——暴雨夜的霓虹在她眼中徹底模糊成一片光怪陸離的海,
而她已經縱身躍入,無處可逃。2 假面夫妻圣三一教堂的彩繪玻璃穹頂濾下七彩光斑,
管風琴的旋律正托起《婚禮進行曲》的尾音。林夏垂眸盯著無名指上的三克拉鉆戒,
菱形切割面像塊寒冰,將穹頂的光折射成細碎的鋒芒,扎得她眼眶發酸。
距離那場暴雨夜的簽約不過七日,此刻她卻穿著價值六位數的緞面婚紗,
站在鋪著雪白地毯的圣壇前,
聽著顧沉舟用毫無波瀾的聲線念出誓詞——那聲音與十二年前巷口少年帶著哭腔的吶喊重疊,
又在賓客席間驟然斷裂。記憶突然回潮。十二歲那年深秋,
她被三個穿校服的男生堵在自行車棚,新買的畫具散落一地,書包帶被扯得吱呀作響。
是那個總在巷口等她的少年,攥著半塊融化的麥芽糖沖過來,
瘦骨嶙峋的肩膀撞開領頭的男生,自己卻被推得撞在墻角。她至今記得他額角滲出的血珠,
順著蒼白的臉頰滴在洗得發白的校服領口,像朵突兀的紅梅。而此刻圣壇上的顧沉舟,
正用同樣骨節分明的手,為她戴上戒指,法式袖扣在燭光下泛著鉑金冷光,
那曾是少年藏麥芽糖的口袋位置,如今熨帖著價值不菲的真絲手帕。“顧太太,
該去主桌敬酒了。”伴娘的低語驚散了回憶。林夏深吸一口氣,提起綴滿珍珠的裙擺,
香檳杯在掌心沁出涼意,杯壁凝結的水珠順著指縫滑落,像極了當年少年額角未擦的血。
顧沉舟已在前方等候,黑色晨禮服的肩線挺括如刃,他自然地伸出手臂,
讓她挽住——這個動作熟稔得仿佛演練過千百遍,
卻讓她想起協議里“公開場合需維持夫妻儀態”的條款。經過賓客席時,
光暈飄來:“聽說蘇氏集團的千金前幾天還在巴黎高定婚紗呢……”“顧老爺子突然改主意,
誰知道什么內情?”林夏的指尖猛地收緊,香檳晃出杯口,
濺在戒指內側的刻字上——那里用極小的字體刻著“G&C”,她曾以為是顧沉舟的縮寫,
此刻卻想起蘇晚晴這個名字。三天前在顧氏頂樓,她撞見那個女人勾著顧沉舟的領帶,
指甲上的蔻丹紅得像血。腰間突然多了道桎梏。顧沉舟不知何時轉身,手臂攬住她的腰肢,
將她半圈進懷里。他身上的雪松香水混著香檳甜膩,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廓:“陳叔,
您說笑了。”他對著主桌的白發老者揚起嘴角,笑容卻未達眼底,“我和林夏的婚事,
是祖父親自找大師算過八字的。”他指尖隔著緞面婚紗輕輕叩了叩,像是提醒,又像是安撫,
“如今顧氏正要競標東南亞項目,我哪有心思管別的。
”這番滴水不漏的謊言讓周圍響起附和的笑聲。林夏僵硬地揚起笑臉,
與賓客碰杯時聽見自己心跳如鼓。她能感覺到無數道探究的目光釘在背上,
像在審視一件突然擺上貨架的商品。顧沉舟的指尖在她腰側微微用力,那力道不大,
卻帶著不容抗拒的掌控感。她想起協議附件里的賓客名單——蘇晚晴的名字被紅筆劃掉,
旁邊批注著“已取消婚約”,而她的名字后面,跟著一長串需要背誦的“戀愛細節”。
午夜鐘聲敲響時,林夏才逃回預訂的蜜月套房。厚如云層的地毯吸沒了腳步聲,
她蜷縮在客廳的絲絨沙發里,手機屏幕亮著醫院發來的彩信:母親躺在ICU病床上,
插著氧氣管卻面帶安詳,床頭卡上寫著“特級護理,費用全免”。
緊繃了七日的神經驟然松弛,眼淚砸在手機殼上,
暈開母親年輕時的笑臉——那是她設為壁紙的老照片,母親抱著年幼的她站在老房子前,
身后是顧沉舟家曾經租住的閣樓。“咔噠”,門鎖輕響。顧沉舟倚在門框上,
定制西裝的領帶松垮地掛在頸間,袖口挽至小臂,露出腕骨清晰的線條。
他周身還帶著宴會廳的酒氣,卻在踏入房間的瞬間,
那股屬于顧氏總裁的冷冽氣場便悄然凝聚。林夏慌忙抹掉眼淚起身,
卻見他將平板電腦遞過來——屏幕上是客房服務記錄,她今晚點的三明治原封未動,
冷水杯也只喝了一口。“過來。”他聲音沙啞,指節叩了叩平板電腦邊緣。林夏遲疑地走近,
聞到他領口混著的雪松香里,
似乎還藏著一絲若有似無的梔子花香——那是蘇晚晴常用的香水味。顧沉舟沒說話,
只是抬手指向主臥。透過虛掩的門,能看到里面巨大的四柱床鋪著銀灰色真絲床品,
水晶燈的暖光灑在地板上,勾勒出奢華而冰冷的輪廓。“從今天起,睡主臥。
”他的語氣不容置喙,黑眸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深處翻涌著復雜的情緒,像暴雨前的海面,
“協議第三條寫得清楚,在顧家人面前,我們必須是恩愛夫妻。包括晚上。”“包括晚上?
”林夏猛地抬頭,撞進他深不見底的目光里。那里沒有十二歲少年的純粹,
只有商人的算計與掌控。她想起協議里被她忽略的條款:“婚后需共同居住,
維持正常夫妻生活表象”。顧沉舟沒回答,轉身走向書房,背影在門縫里逐漸縮小。
主臥的門像個沉默的漩渦,吞吐著奢華而空蕩的氣息。林夏低頭看著手指上的鉆戒,
切割面映出她蒼白的臉,那雙曾映著少年星光的眼睛,此刻只剩茫然與疲憊。
窗外的城市霓虹透過落地窗灑進來,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交錯的格子,
像極了這場婚姻的真相——用金錢堆砌的華麗假面下,每個角落都藏著需要精心維持的謊言。
她走到主臥門口,指尖觸到冰涼的門把手。床上放著一套全新的真絲睡衣,
折疊整齊的領口處別著一枚精致的胸針——那是枚銀質的梔子花,花瓣上鑲嵌著細小的鉆石,
在燈光下閃著冷光。林夏突然想起十二歲那年,少年曾用草莖編了朵梔子花送給她,
說:“夏夏姐,等我長大了,給你買真的鉆石花。”而現在,他給了她鉆石,
卻拿走了所有真實。床頭柜上的電子鐘顯示凌晨一點,距離這場假面夫妻的第一個清晨,
還有五個小時。林夏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那扇門,身后的客廳陷入徹底的黑暗,
唯有書房的門縫里,透出一絲微弱的光,像顧沉舟眼中那點讓她捉摸不透的情緒,
在無邊夜色里,忽明忽暗。
3 暗流涌動顧氏集團總部大廈的玻璃幕墻將午后陽光切割成鋒利的碎片,
林夏抱著一摞燙金封面的董事會文件,高跟鞋叩擊大理石地面的聲響在空曠走廊里回蕩,
如同她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頂樓總裁辦公室的胡桃木門虛掩著,
門縫里溢出的女聲像浸透香水的羽毛,
搔刮著她緊繃的神經——那是蘇晚晴特有的、尾音上挑的嬌嗔,混著香奈兒五號的馥郁氣息,
正透過雕花門板絲絲縷縷地滲出來。她深吸一口氣推開門,
視線瞬間被辦公桌前的景象釘在原地。蘇晚晴身著藕粉色斜紋軟呢套裙,
膝蓋處的珍珠扣在陽光下泛著溫潤光澤,保養得宜的指尖正勾著顧沉舟的酒紅色領帶,
將他的上半身輕輕拽向自己。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看清蘇晚晴假睫毛上的細碎亮片,
以及顧沉舟襯衫領口露出的鎖骨線條。女人涂著酒紅蔻丹的指甲劃過他喉結,
語氣里的親昵毫不掩飾:"沉舟,你當真要為了那個突然冒出來的林夏,跟我耗下去?
你不會真打算和那個連件像樣首飾都沒有的窮丫頭過一輩子吧?"空氣驟然凝固成冰。
林夏感覺懷里的文件邊角硌得掌心生疼,那硬殼封面燙著的"顧氏集團戰略規劃"幾個金字,
此刻像燒紅的烙鐵般灼人。她強壓下胸腔里翻涌的澀意,維持著面無表情的模樣,
將文件輕輕放在桌角——卻在放下時瞥見蘇晚晴手腕上的鴿子蛋鉆戒,
那鉆石比她無名指上的婚戒至少大了兩克拉,在日光燈下折射出囂張的光。"顧總,
這是您要的董事會文件。"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顫,卻努力讓語調保持平穩。話音未落,
手腕突然被一股力道攥住。顧沉舟不知何時掙脫了蘇晚晴的手,
他的指尖帶著常年握鋼筆磨出的薄繭,透過雪紡襯衫袖口傳來清冽的雪松氣息,
混雜著若有似無的煙草味——那是她昨夜在主臥枕頭上聞到過的味道。
林夏被他拽得一個踉蹌,撞進他深不見底的黑眸里,那目光像寒潭,
卻在掃過蘇晚晴時凝結成冰:"蘇小姐,"他頓了頓,喉結在襯衫領口下滾動,
"顧氏的家事,不勞你費心。"蘇晚晴嗤笑一聲,涂著亮油的指甲理了理微卷的發梢,
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帶著韻律感:"沉舟,別忘了我們兩家的合作項目。
"她經過林夏身邊時,用只有兩人能聽見的聲音低語,溫熱的氣息噴在她耳廓,"林小姐,
攀高枝的滋味如何?這顧太太的位置,可不是誰都能坐穩的。"那語氣里的輕蔑像根細針,
精準地扎進林夏最敏感的神經。門被合上的瞬間,林夏猛地抽回手,
后退半步靠在冰冷的門板上。顧沉舟已經轉身去看文件,仿佛剛才那場貼面交談從未發生。
陽光透過百葉窗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勾勒出西裝外套下寬肩窄腰的輪廓,
卻讓他的側臉顯得格外冷硬。林夏望著他筆挺的背影,
突然想起協議里第十三條——"乙方需配合甲方出席所有商業及家族活動,
維持恩愛夫妻形象",喉嚨里泛起一陣苦澀,像吞下了未成熟的青果。
慈善晚宴在濱江七星級酒店的水晶廳舉行。林夏穿著顧沉舟助理送來的銀灰色高定禮服,
裙擺上鑲嵌的碎鉆隨著她的步伐閃爍,像撒在夜空中的星子。
顧沉舟的手臂自然地搭在她腰間,在無數鏡頭前展現著標準的恩愛姿態,
可她能感覺到他指尖的疏離——那力道均勻,卻毫無溫度,如同在操控一個精致的人偶。
"顧總和顧太太真是天作之合。"一位戴著翡翠手鐲的投資人笑著舉杯,林夏勉強揚起笑臉,
目光卻在掃過VIP區時驟然僵住——在落地窗邊的陰影里,
那個坐在輪椅上的身影如此熟悉:母親梳著整齊的發髻,
身上穿著她從未見過的墨綠色織錦旗袍,正和一位銀發老者相談甚歡,臉上帶著從容的笑意,
氣色比生病前還要紅潤。血液仿佛在瞬間凝固成冰。林夏清楚地記得,
昨天護工發來的視頻里,母親還插著氧氣管躺在ICU,
心電監護儀的綠光在她蒼白的臉上明明滅滅。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撞進顧沉舟懷里,
手中的香檳杯險些脫手,酒液濺在禮服裙擺上,暈開一小片深色水跡。"怎么了?
"顧沉舟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溫度透過薄紗傳來,卻驅不散她渾身的寒意。
他順著她的目光望去,眉頭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快得像錯覺。林夏掙脫開他的手,
踉蹌著退到露臺欄桿邊。晚風吹過江面,帶著潮濕的水汽,將她額前的碎發吹得凌亂。
遠處的城市燈火璀璨,像一片燃燒的星海,卻在她眼底模糊成一片晃動的光斑。她轉過身,
盯著顧沉舟棱角分明的側臉,聲音因為極度的震驚而發澀,
每個字都像是從生銹的喉嚨里擠出來:"顧沉舟,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
"她的視線死死鎖住他,仿佛要將他眼底的秘密剜出來:"我媽根本沒有病危,
醫生說的緊急手術,需要的五十萬費用......從頭到尾都是你設的局!
"記憶突然翻涌——簽約那晚,律師遞來的費用清單上,
主刀醫生的名字赫然是北京阜外醫院的權威專家,而她后來查詢時發現,
那位專家三個月前就已出國講學;醫院催款短信的號碼,
她曾在顧沉舟助理的通話記錄里見過相似的前綴。顧沉舟靠在露臺的羅馬柱上,
指間夾著的香煙燃著長長的紅灰,卻沒有吸。他望著江面上航行的貨輪,
燈光在他黑眸里拉出細碎的光,直到煙灰簌簌落下,才緩緩轉過頭。
林夏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清晰的情緒波動,那不是商場上的銳利,
也不是面對蘇晚晴時的冷硬,而是一種混雜著疲憊、掙扎,又迅速被掩蓋的復雜漣漪。
"重要嗎?"他終于開口,聲音被晚風吹得有些破碎,"你母親現在平安無事,手術很成功,
后續康復也有最好的團隊。"他頓了頓,煙頭的火星在黑暗中明滅,
像他眼中一閃而過的情緒,"而你,林夏,你現在是顧太太,是顧氏集團名正言順的女主人。
""我是不是顧太太重要嗎?"林夏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置信的顫抖,
"你用我母親的病騙我結婚,你知不知道我這半個月是怎么過的?我以為我媽快死了,
我以為我是為了救命錢才簽下那份協議!"她想起簽約那晚暴雨打在臉上的冰冷,
想起在教堂里戴著鉆戒時的茫然,想起蘇晚晴那句"窮丫頭",
所有的委屈、震驚、憤怒在此刻轟然爆發。顧沉舟沉默著,沒有否認。
露臺外傳來宴會廳隱約的樂聲,華爾茲舞曲的旋律透過玻璃門飄進來,
與他們之間冰冷的對峙形成諷刺的對比。林夏看著他指間即將燃盡的香煙,
突然覺得這場用謊言堆砌的婚姻像個巨大的黑色笑話——她以為自己是為了生存而下海,
卻沒想從一開始就站在別人精心搭建的舞臺上,扮演著一個被操控的角色。江風更急了,
吹得她禮服單薄的肩線微微發抖。林夏低頭看著手指上那枚曾讓她覺得刺眼的鉆戒,
此刻只覺得冰冷。她以為的交易,原來是一場處心積慮的設計;她以為的救命錢,
原來是誘她入局的誘餌。暗流早已在平靜的假面下洶涌,而她甚至不知道,
這場婚姻的真相背后,究竟還藏著多少個她看不見的漩渦,以及,
顧沉舟那雙深潭般的眼睛里,到底還隱藏著多少未說出口的秘密。顧沉舟掐滅煙頭,
上前一步,似乎想為她披上西裝外套,卻在動作到一半時頓住。
他的目光落在她泛紅的眼眶上,喉結滾動了一下,最終只是低聲說:"進去吧,外面風大。
"林夏沒有動。她望著遠處江面上模糊的航標燈,那明明滅滅的光芒,
多像顧沉舟此刻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她無法解讀的復雜信號。這場以欺騙開始的婚姻,
從她發現真相的這一刻起,所有的假面都已碎裂,露出底下猙獰的脈絡。
而她站在露臺的風口,突然意識到,
自己早已不是那個能在暴雨夜沖進律所的、只為救母的林夏了——她被卷入的,
是一場遠比五十萬手術費更龐大、更洶涌的暗流,而掌舵者,
正是眼前這個讓她看不懂、也恨不起的男人。4 真相初現鎏金雕花的宴會廳穹頂下,
水晶燈正折射著香檳色的光暈,悠揚的華爾茲旋律裹著賓客的低語,在鑲木地板上流淌。
林夏握著半杯未動的香檳,指尖卻比杯壁更涼。她盯著落地窗外突然翻涌的墨色云層,
心口那股莫名的慌意正隨著第一滴雨點砸在玻璃上的聲響,驟然收緊——就像三小時前,
顧沉舟在她耳邊說“去露臺等我,有禮物給你”時,那枚冰涼的玉扳指滑入她掌心的觸感。
暴雨來得毫無征兆,豆大的雨點瞬間織成密網,將整座建筑裹進混沌。
林夏攥緊手包里濕透的請柬,燙金的“顧氏集團三十周年慶典”字樣已被雨水暈開,
像一團正在洇染的血。身后傳來汽車引擎低沉的轟鳴,
那輛她熟悉得能描摹出每一道線條的黑色邁巴赫,正碾過積水的草坪緩緩停穩,
輪胎與地面摩擦的聲響,在雨幕中顯得格外刺耳。車窗如同一面冰冷的鏡子,
從下至上緩緩降下時,先露出的是顧沉舟指間那枚羊脂玉扳指——三個月前他單膝跪地,
說“林夏,嫁給我”時,正是用這只手將戒指戴在她無名指上。而此刻,
玉扳指在雨光中泛著青冷的光,襯得他指節愈發蒼白。他額前的碎發被雨水黏在飽滿的額角,
幾縷濕發垂在墨色瞳孔前,那雙曾盛滿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翻涌著她從未見過的陰鷙,
像寒潭下攪動的暗流。“上車。”他的聲音透過雨幕傳來,裹著秋夜的寒意,
每一個字都像淬了冰的鐵屑,砸在林夏裸露的肩頸上。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高跟鞋踩進積水里,冰涼的雨水瞬間滲進綢緞鞋面,順著腳踝往上攀爬,
如同某種不祥的預兆。雨幕中,顧沉舟的目光像手術刀般鋒利,刮過她泛白的指節,
最終落在她緊抿的唇上。林夏忽然想起半個月前,也是這樣的雨夜,他開車送她回家,
在車庫里輕輕吻去她發梢的雨水,說“以后下雨,我都會來接你”。
那時車內暖黃的燈光映著他眼底的溫柔,她甚至能聞到他領帶上淡淡的雪松香——可現在,
那同款領帶被他狠狠扯松,真絲布料在頸間扭曲出暴戾的褶皺,
雪茄混著雨水的濁味撲面而來,嗆得她喉嚨發緊。“為什么騙我?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像被雨水泡軟的紙。眼眶突然泛起滾燙的濕意,
眼前的雨幕和他的臉都開始模糊。她想起那些被精心編織的日常:他會記得她不吃香菜,
會在她加班時送來溫熱的湯,
會在她母親化療時守在病房外整夜不合眼……那些細節曾像細密的針腳,
將她的心牢牢縫進“幸福”的假象里,此刻卻根根倒刺,扎得她血肉模糊。
“那些日子的溫柔,那些說過的話,都是假的嗎?”顧沉舟低笑一聲,那笑聲短促而冰冷,
像玻璃碴子摩擦過石板。他傾身向前,手肘撐在方向盤上,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真皮材質,
發出規律的“篤篤”聲,在雨聲的間隙里顯得格外清晰。“林夏,”他拖長了尾音,
目光落在她顫抖的唇上,“十五年前,你父親林國棟卷走我顧家五千萬公款時,
有沒有想過會有今天?”“五千萬”三個字像驚雷在林夏腦海里炸響。幾乎是同時,
天際一道慘白的閃電撕裂雨幕,緊接著是震耳欲聾的雷鳴——轟!她渾身劇震,
仿佛被電流擊中,下意識地攥緊了裙擺。
門在巨響中轟然洞開:泛黃的報紙頭條上“巨額公款失蹤”的黑體字、母親連夜收拾行李時,
那件掉在地上的父親常穿的灰色西裝、搬家卡車在黎明前的霧靄里開走時,
后視鏡里越來越小的舊宅……她一直以為父親是投資失敗后不堪重負而失蹤,
母親每次提及都紅著眼圈說“別問了,他有苦衷”,卻從未想過那筆錢背后,
竟拖著另一個家庭的毀滅。“所以第一次在畫展上,你說‘你的畫讓我想起一個人’,
是騙我的?”林夏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雨水順著發梢滴落在鎖骨凹陷處,匯成冰涼的小溪。
她想起那天他站在她的《霧中鳶尾》前,說“這抹藍色,像我母親最喜歡的鳶尾花”,
那時她還為這份“共鳴”心動不已,如今才明白,那不過是他精心設計的開場白。
“你為我跑遍全城買限量版黑森林蛋糕,是因為知道我媽愛吃,對嗎?”顧沉舟沒有回答,
只是扯了扯嘴角,那表情像在嘲笑她的天真。他的目光掃過她因震驚而微張的唇,
忽然探身打開副駕駛的車門,潮濕的皮革氣味混合著他身上的冷香涌出來,
形成一個逼仄的包圍圈。“在你母親病床前守夜的每個晚上,”林夏的聲音突然拔高,
帶著破釜沉舟的絕望,“你握著她的手說‘阿姨,我會照顧好林夏’,那些眼淚也是演的嗎?
”雨更大了,砸在車頂發出密集的鼓點聲。顧沉舟猛地推開車門,
高大的身影帶著一股勁風沖下車,瞬間將林夏籠罩在陰影里。
他的手像鐵鉗一樣攥住她的手腕,力道大得讓她痛呼出聲,不等她反應,
已被狠狠抵在冰涼的車門上。金屬的寒意透過單薄的香檳色禮服滲進皮膚,
讓她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看見他眼底翻涌的猩紅,那是被仇恨點燃的火焰,
燒得他眼底的溫柔灰飛煙滅。“用你母親做誘餌?”他沙啞的聲音在她耳邊炸開,
指腹狠狠擦過她眼角的濕痕,不是溫柔的擦拭,而是帶著懲罰性的力道,“林夏,
你該感謝她——如果不是她重病需要巨額醫藥費,你以為憑你,能讓我浪費這么多時間?
”他頓了頓,另一只手掐住她的下巴,迫使她抬頭看他,“那份婚約,不過是第一步。
”遠處宴會廳的樂聲隱約傳來,《友誼地久天長》的旋律在雨夜里顯得格外荒誕。
林夏看著顧沉舟近在咫尺的臉,那張曾讓她心動到失眠的面容,
此刻因扭曲的恨意而顯得猙獰。她忽然想起母親臨終前,枯瘦的手緊緊抓著她的手,
渾濁的眼睛里滿是焦急,
斷斷續續地說:“別信……顧家人……他們……”那時她只當是母親彌留之際的胡話,
如今才明白,母親早就知道這場恩怨,卻終究沒能攔住她墜入這張早已布好的羅網。
“不只是婚約?”林夏的聲音里帶著一絲空洞的茫然,雨水混著淚水滑進嘴里,
是咸澀的味道。顧沉舟的瞳孔驟然收縮,掐著她下巴的手猛地收緊,
指腹幾乎要嵌進她的肉里。“我要林國棟身敗名裂,”他的聲音低沉而瘋狂,
每一個字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決絕,“要他為那五千萬付出代價,牢底坐穿!
”雨珠從他發梢滴落,砸在她手背上,冰涼刺骨。“而你,林夏,”他俯下身,
鼻尖幾乎碰到她的額頭,溫熱的呼吸混著雨水的潮氣噴在她臉上,“你是他的女兒,
流淌著他的血,就得替他還債。”“還債?”林夏忽然笑了,笑聲凄厲,
被狂風卷著拋向空中,碎成不成調的音符。“顧沉舟,你以為這樣就能讓你父親復活嗎?
”她抬起頭,雨水模糊了視線,卻讓她的眼神異常清亮,像淬了冰的刀,
“你父親當年跳樓自殺,是因為承受不住打擊,還是因為挪用公款的真相本就另有隱情?
”顧沉舟的臉色瞬間煞白,攥著她手腕的手猛地一顫。“你用謊言搭建這場交易,
用我母親的病做籌碼,”林夏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
“你以為報復能填補你心里的窟窿?
可你錯了——從你選擇用骯臟手段開始這場復仇的那一刻起,”她頓了頓,
看著他驟然收縮的瞳孔,一字一句地說,“你和你恨之入骨的那個人,就沒有任何區別了。
”一道閃電劃破夜空,照亮了顧沉舟瞬間扭曲的臉。雨夜里,
兩人的對峙像一幅浸滿冷意的油畫,雨水在他們腳下匯成深色的水洼,
倒映著彼此狼狽的模樣。而遠處宴會廳的燈光依舊璀璨,觥籌交錯的喧囂穿透雨幕傳來,
與眼前的真相形成殘酷的反差——原來所有的溫柔都是刀鋒,所有的靠近都是陷阱,
而那枚曾象征承諾的玉扳指,此刻正從顧沉舟指間滑落,掉進積水中,
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輕響,像某個時代徹底碎裂的悲鳴。雨還在下,沒有絲毫停歇的跡象,
仿佛要將這世間所有的謊言與恩怨,都沖刷成冰冷的泥濘。
5 致命溫柔鎏金雕花的電梯門在頂層打開時,冷氣裹挾著顧沉舟慣用的雪松香撲面而來。
林夏攥著文件夾的指尖泛白,高跟鞋踩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出空曠的回響。
自那晚暴雨中的對峙過去三個月,她成了顧氏集團總裁辦公室的特助,
一個名義上光鮮、實則寸步難行的職位。顧沉舟的刁難從不掩飾。
來的修改郵件、要求用特定產地的咖啡豆煮出精確水溫的咖啡、甚至在她痛經蜷縮在工位時,
讓她抱著厚重的文件往返于三十層的會議室。可矛盾的是,當她因低血糖暈倒在打印室,
第一個沖進來的是他,溫熱的紅糖水被他強硬地抵在唇邊,
指尖擦過她嘴角時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當合作商的油膩手掌搭上她肩膀,
他會不動聲色地走過來,手臂自然地圈住她的腰,用帶著寒意的語調說"我的人,
你也敢碰"。這種冰與火的拉扯,像一張細密的網,讓她窒息卻又無法掙脫。此刻,
顧沉舟正背對著她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流光溢彩的城市。
林夏將剛整理好的財報放在他桌角,視線不經意掃過桌沿——那里放著一個相框,
照片上是年輕的顧沉舟依偎在一對中年夫婦身邊,男人穿著筆挺的西裝,女人笑容溫婉,
背景是顧氏集團舊辦公樓的旋轉門。這是她第一次在他辦公室見到私人物品,
照片上的顧沉舟眉眼青澀,嘴角帶著她從未見過的真切笑意。"顧總,
這是蘇氏集團送來的邀請函。"秘書輕敲房門,將燙金請帖放在桌面。
林夏的目光被封面上"訂婚宴"三個燙金大字攫住,心臟像被無形的手攥緊,
連呼吸都漏了半拍。她知道蘇晚晴,那位留洋歸來的蘇家千金,
每次出現在顧沉舟身邊都笑得明媚,而顧沉舟從未否認過他們的"世交情誼"。
顧沉舟轉過身,拿起請帖的動作漫不經心,指腹劃過"訂婚宴"時,
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下一秒,他竟將請帖徑直扔進了桌下的碎紙機,
齒輪轉動的聲響里,金色的紙片被絞成碎屑,如同林夏此刻支離破碎的心。
"明天陪我出去一趟。"他忽然開口,語氣不容置喙,扣住她手腕的力道帶著慣有的強勢,
"去見個重要的人。"細雨霏霏,墓園的石階被沖刷得油亮。林夏撐著黑傘跟在顧沉舟身后,
潮濕的空氣里彌漫著青草與泥土的氣息。她從未想過,他口中"重要的人",
竟是帶她來拜謁父母。顧沉舟在兩座并排的墓碑前停下,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
打濕了黑色西裝的肩頭。他蹲下身,用手帕輕輕擦拭著墓碑上的照片——照片里的男人英挺,
女人溫柔,笑容定格在某個陽光明媚的午后。林夏的目光落在墓碑的生卒日期上,
顧父的離世日期赫然是十五年前的深秋,而她父親林國棟的失蹤,恰好也是在那個月份。
一個荒謬卻又揮之不去的念頭在她腦海里滋生。"爸媽,"顧沉舟的聲音低沉而柔和,
帶著一種她從未聽過的繾綣,"這是夏夏,林夏。"他側過頭看向她,眼神復雜難辨,
"以后,她會常來看你們。"林夏渾身一震,握著傘柄的手猛地收緊。雨水順著傘骨滑落,
在地面砸出細密的水花。她看著顧沉舟撫摸墓碑的動作,那是一種近乎虔誠的溫柔,
與平日里那個陰鷙狠戾的男人判若兩人。如果當年父親真的卷走了巨款,
他為何要帶她來見父母?為何要在父母墓前,用那樣鄭重的語氣介紹她?
"你父親……是怎么失蹤的?"顧沉舟忽然開口,視線依舊停留在墓碑上,
語氣平淡得像在問天氣。林夏的心猛地一跳。她想起母親臨終前欲言又止的眼神,
想起父親失蹤前那通語焉不詳的電話,想起報紙上關于"巨額公款失蹤"的模糊報道。
"我只知道他公司破產了,"她低聲說,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有天晚上突然就不見了,
留下一堆債務。"顧沉舟沉默了。雨霧中,他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柔和,
卻又透著一股化不開的悲涼。"我父親當年是顧氏集團的董事長,"他緩緩開口,
像是在復述一個與己無關的故事,"那場資金鏈斷裂來得很突然,董事會逼宮,銀行催債,
最后他從辦公室的窗戶跳了下去。"林夏猛地抬頭,雨水濺進眼里,澀得她眼眶發酸。
她看著墓碑上顧父的照片,那個笑容溫和的男人,竟以這樣慘烈的方式落幕。"所有人都說,
是你父親卷走了五千萬啟動資金,才導致項目崩盤,"顧沉舟的聲音里沒有了往日的恨意,
只剩下一種疲憊的空洞,"警察查了很久,只找到你父親簽過字的轉賬記錄,
還有他失蹤前買好的出國機票。"轉賬記錄?出國機票?
林夏的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個畫面——小時候,
父親的書房里掛著一幅《富春山居圖》的臨摹品,他總說"真跡太貴,看看仿品也知足"。
可在他失蹤后,那幅畫卻不翼而飛,母親只說是"搬家時弄丟了"。難道當年的事,
真的另有隱情?離開墓園時,雨停了。顧沉舟替她拉開車門,指尖不經意擦過她的手背,
那觸感溫熱,帶著雨水洗去的涼意。車內開了暖氣,林夏看著窗外倒退的梧桐,
葉片上的水珠在陽光下折射出細碎的光。"你母親臨終前,是不是跟你說了什么?
"顧沉舟忽然打破沉默,目光直視前方,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林夏的心猛地一縮。她想起母親枯瘦的手抓著她,斷斷續續說的"別信……顧家人……",
想起她渾濁的眼睛里那片欲言又止的憂慮。"她只是讓我好好活著。"林夏垂下眼簾,
掩飾住眼底的翻涌。顧沉舟沒有追問,只是將車載音響的音量調小了些。
舒緩的古典樂流淌出來,與他平日里聽的激昂進行曲截然不同。"蘇晚晴的訂婚宴,
是我讓她發的請帖。"他忽然沒頭沒腦地說,視線依舊盯著前方,"想看看你的反應。
"林夏猛地轉頭看他,卻發現他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笑意,像冰雪初融時的微光。"顧沉舟,
你到底……""當年的轉賬記錄,簽名是你父親的,但筆跡鑒定結果顯示,
有百分之三十的筆畫出自他人之手。"顧沉舟打斷她,語氣恢復了慣常的冷靜,
"出國機票是買了,但登機口的監控里,沒有你父親的身影。"林夏的呼吸驟然停滯。
她看著顧沉舟的側臉,那個被仇恨驅動了十五年的男人,此刻眼底竟有了一絲動搖。
"你早就知道?""我花了十年時間查,"他的聲音很輕,像是在說一個漫長的夢,
"從懷疑到求證,從恨到……不知道該恨什么。"他頓了頓,終于轉過頭看她,
眼神里有掙扎,有疲憊,還有一絲她不敢辨認的溫柔,"我把你留在身邊,
一開始是為了報復,想讓你嘗嘗失去一切的滋味。可看到你在打印室暈倒,
看到你被人欺負時倔強的樣子……"他的話語頓住,車廂里只剩下古典樂的旋律在流淌。
林夏的心臟狂跳起來,那些被他刻意制造的刁難與溫柔,此刻在她腦海里交織成混亂的網。
他是仇人,是囚禁她的人,可他又在她最狼狽時伸出手,在她母親病床前扮演孝子,
甚至在父母墓前,用那樣鄭重的語氣介紹她。"所以,你現在是想告訴我,
當年的事可能不是我父親做的?"林夏的聲音帶著顫抖,雨水的潮氣似乎還縈繞在鼻尖,
"你接近我,折磨我,全是因為一個可能錯誤的判斷?"顧沉舟沒有回答,只是伸出手,
輕輕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溫熱而干燥,與往日的冰冷截然不同。"夏夏,
"他第一次這樣叫她,聲音低沉而喑啞,"給我點時間,我會查清楚所有事。在那之前,
留在我身邊,好嗎?"車窗外,最后一縷陽光穿透云層,落在他眼中,映出細碎的光。
林夏看著他近在咫尺的臉,看著他眼底那片她從未見過的溫柔,
忽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這致命的溫柔,究竟是復仇的中場休息,
還是另一個更深的陷阱?而那幅失蹤的《富春山居圖》,那筆下落不明的五千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