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忠骨沉冤 (嘉靖朝中期)第一章 楔子 忠言逆耳大明,嘉靖二十七年,春。
京城的春天,總是帶著一股說不出的壓抑。柳絮紛飛,卻掩不住皇城根下彌漫的奢靡與緊張。
紫禁城深處,嘉靖帝朱厚熜正沉浸在他的丹房之中,與方士們探討著長生不老之術,
對朝堂之事,早已倦怠。而朝堂之上,一股無形的陰霾,卻因一人的身影而愈發濃重。
這個人,便是御史中丞,沈淵。此刻,沈淵正立于都察院自己的衙署內,
案頭鋪開一張素白的宣紙,墨汁尚未全干,上面是他徹夜未眠寫下的文字。字跡剛勁有力,
一如他本人的性格,棱角分明,毫無圓滑。“子靜,你真的要這么做?
” 說話的是他的好友,同為御史的楊繼盛,聲音里帶著關切與憂慮,“嚴嵩父子,
勢傾朝野,黨羽遍布天下,你這一疏上去,無異于以卵擊石啊!”沈淵抬起頭,他年近四十,
面容清癯,一雙眼睛卻亮得驚人,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堅定。“仲芳(楊繼盛字),
我豈不知嚴嵩勢大?但身為御史,食君之祿,擔君之憂,見奸佞誤國而不奏,
是為不忠;見百姓疾苦而不言,是為不仁。我沈淵讀圣賢書,所學所為何事?
難道就是為了在這官場明哲保身,隨波逐流嗎?”他頓了頓,手指輕輕拂過紙上的文字,
那上面羅列的,是他數月來搜集到的嚴嵩十大罪狀,每一條都觸目驚心:“你看這軍費,
薊州、宣大前線將士浴血奮戰,卻屢屢缺餉,而嚴黨卻將大半軍餉納入私囊,
用以建造樓閣、賄賂內廷!你再看這吏治,賣官鬻爵,明目張膽,‘千輛資財,三窟菟裘,
臣不知陛下朝廷何有?’(化用楊繼盛彈劾嚴嵩疏語)此等國賊,若不除之,大明江山,
將毀于一旦!”楊繼盛嘆了口氣,他知道沈淵的脾氣,一旦決定的事情,九頭牛也拉不回來。
他自己也曾彈劾過嚴嵩,卻被嚴嵩以 “誣告” 罪名貶謫。如今沈淵要做的,
比他當年更甚,直指核心,也更危險。“我明白你的心意,” 楊繼盛上前一步,
握住沈淵的手,“只是,你要想清楚,嚴世蕃那廝,狡詐如狐,狠毒似蛇,他豈會善罷甘休?
你我都清楚,前幾年夏言大人是怎么死的……”提到夏言,沈淵的眼神一黯。
夏言是嘉靖朝的能臣,曾任內閣首輔,卻因與嚴嵩爭權,被嚴嵩父子構陷,最終被斬。
那是前車之鑒,血淋淋的教訓。“我知道,” 沈淵的聲音低沉了一些,
但很快又恢復了鏗鏘,“若怕株連,怕殺頭,便不做這御史了!仲芳,你我身為言官,
職責所在,便是要在這萬馬齊喑之時,發出一聲吶喊。縱是粉身碎骨,也要讓陛下知道,
朝中有奸,天下有冤!”他將寫好的奏疏仔細折好,放入信封,用蠟封好。
那信封仿佛有千斤重,承載的不僅是他個人的生死,更是他對大明江山的一片赤膽忠心。
“此疏,我明日便上奏。” 沈淵語氣平靜,卻帶著一種赴死的決絕。楊繼盛看著他,
知道再說什么也無用,只能拱手道:“子靜,保重。若有任何需要,我楊繼盛,雖萬死,
亦不辭!”“多謝仲芳。” 沈淵回禮,目光投向窗外。京城的天空,依舊是灰蒙蒙的,
只有幾只不甘寂寞的麻雀,在枝頭跳躍鳴叫,仿佛在為這即將到來的風暴,奏響序曲。
他不知道,這封奏疏,將徹底改變他的命運,改變沈家的命運,也將在歷史的長河中,
掀起一陣漣漪,最終印證那亙古不變的法則 ——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他只知道,此刻,
他必須這么做,為了心中的道義,為了朗朗乾坤。而此刻,相府深處,嚴世蕃正摟著美妾,
聽著門客吹捧,臉上帶著得意的笑容。他還不知道,一張針對他和他父親的彈劾大網,
已經悄然織就,而拋網的人,正是那個他從未放在眼里的御史中丞,沈淵。
一場忠與奸的較量,即將在這看似平靜的京城,轟然上演。忠骨是否會沉冤?奸佞能否得逞?
無人知曉,但冥冥之中,似乎有一雙眼睛,正在注視著這一切,等待著時間給出最終的答案。
第二章 毒計沈淵決心上奏彈劾嚴嵩的消息,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一顆石子,
在都察院乃至整個言官群體中激起了微瀾。有敬佩者,有擔憂者,
亦有不少人抱著觀望甚至幸災樂禍的態度 —— 在嚴嵩父子的威壓下,
敢于直言者早已寥寥,更多的是明哲保身之徒。然而,這微瀾尚未擴散,
便已傳到了嚴世蕃的耳中。相府西跨院的 “聽松閣” 內,熏香裊裊,暖意融融。
嚴世蕃斜倚在鋪著雪白狐裘的軟榻上,手里把玩著一枚溫潤的羊脂玉扳指,
聽著心腹家奴嚴信的稟報。“老爺,都察院那邊傳來消息,御史中丞沈淵,
昨夜寫了一道奏疏,好像是…… 要彈劾相爺和您。” 嚴信的聲音壓得極低,
臉上帶著諂媚的笑容,眼底卻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嚴世蕃把玩扳指的手指猛地一頓,
肥碩的臉上肥肉抖了抖,三角眼微微瞇起,閃過一絲陰鷙:“沈淵?哪個沈淵?
” 他閱人無數,一時竟沒想起這個名字。“就是那個去年在南直隸查鹽引案,
動了咱們家幾處生意的那個沈淵,字子靜的。” 嚴信連忙提醒。“哦 —— 是他!
” 嚴世蕃恍然大悟,隨即嗤笑一聲,“我當是誰,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呆子。
查鹽引?哼,若不是看在他還有點用處,早就讓他滾出官場了。現在居然敢彈劾我和父親?
他有幾個腦袋?”他語氣輕蔑,但眼神卻逐漸冷了下來。他深知,言官的奏疏,
尤其是御史中丞這樣的高官所上,若不及時處理,一旦讓嘉靖帝看進眼里,
哪怕只有一絲疑慮,也可能釀成大禍。更何況,沈淵此人,據他所知,并非虛張聲勢之輩,
倒是有些硬骨頭。“他的奏疏寫了什么?可曾打探到內容?” 嚴世蕃坐直了身體,
聲音沉了下來。“回老爺,沈淵那廝守口如瓶,楊繼盛那混蛋也跟他一個鼻孔出氣,
暫時沒打探到具體內容。不過,猜也猜得到,無非是些貪墨、結黨之類的老調重彈。
” 嚴信回道。“老調重彈?” 嚴世蕃冷笑,“他若只是泛泛而談,倒還罷了。
就怕他抓到了什么實據……” 他敲了敲額頭,肥碩的大腦迅速運轉起來。
沈淵在南直隸查鹽引,確實觸碰到了嚴家的核心利益,雖然被他們動用手段壓了下去,
但難保沈淵沒有留下后手。“不行,不能讓這道奏疏送到陛下手里!
” 嚴世蕃猛地一拍桌子,眼中閃過狠厲之色,“嚴信,你立刻去辦三件事。第一,
派人盯住沈淵,他的奏疏一旦送出,無論用什么方法,都要截下來!第二,
去都察院和通政使司打點一下,讓他們知道,有些奏疏,不該呈上去的,就別呈上去。第三,
也是最要緊的,立刻去找羅龍文,讓他到我這里來,越快越好!”羅龍文,
嚴世蕃的核心黨羽之一,此人詭計多端,尤其擅長栽贓陷害,當年構陷夏言,
他便是主要策劃者之一。“是,小的這就去辦!” 嚴信不敢怠慢,躬身領命,匆匆離去。
嚴世蕃在房間里踱步,肥重的身軀移動起來卻異常靈活。他知道,硬截奏疏只是權宜之計,
萬一沒截住,或者被人抓住把柄,反而麻煩。最好的辦法,是變被動為主動,搶先一步,
將沈淵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想彈劾我?哼,我倒要讓你看看,誰才是這大明朝的主宰!
” 嚴世蕃嘴角勾起一抹殘忍的笑意,“沈淵啊沈淵,你這是自己找死,
可怪不得我嚴某人心狠手辣了。”半個時辰后,羅龍文匆匆趕到。他身材瘦高,面色陰鷙,
一雙眼睛滴溜溜亂轉,透著一股精明與狡詐。“世蕃兄,急召我來,所為何事?
” 羅龍文一進門,便開門見山。嚴世蕃將沈淵欲上奏彈劾之事說了一遍,
然后盯著羅龍文:“龍文,你點子多,說說,該如何處置這個沈淵?”羅龍文沉吟片刻,
眼中精光一閃:“世蕃兄,這沈淵既然不知死活,那就不能給他任何機會。截奏疏只是下策,
咱們要做,就做絕!”“做絕?怎么做?” 嚴世蕃追問。羅龍文湊近一步,
壓低聲音:“世蕃兄,陛下最恨什么?”“自然是…… 貪腐?結黨?” 嚴世蕃皺眉。
“非也,非也!” 羅龍文搖搖頭,眼中閃過一絲狡黠,“陛下最恨的,
是有人覬覦他的江山,是通敵叛國!當年夏言大人,
不就是被咱們扣上了‘交結邊臣’的帽子嗎?雖然證據牽強,但足以讓陛下動殺心。
”嚴世蕃眼前一亮:“你的意思是……”“對!” 羅龍文狠狠點頭,
“咱們就給他安一個‘通敵叛國’的罪名!這個罪名,是陛下的逆鱗,一旦坐實,
神仙也救不了他!”“好!好計!” 嚴世蕃拍手稱快,“但這通敵的證據,從何而來?
總不能憑空捏造吧?”“怎么不能憑空捏造?” 羅龍文冷笑一聲,
“世蕃兄忘了咱們養的那些‘暗線’了嗎?找幾個蒙古那邊過來的降卒,
或者咱們自己人假扮,讓他們‘指認’沈淵與蒙古人有書信往來,密謀里應外合。
再偽造幾封書信,做得逼真些,找個可靠的人,‘無意間’呈給陛下。只要陛下信了,
沈淵就是有十張嘴,也說不清!”他頓了頓,補充道:“另外,還可以散布些流言,
說沈淵在南直隸查鹽引時,就與海盜有勾結,如今更是勾搭上了蒙古人,意圖不軌。
三人成虎,流言蜚語多了,陛下豈有不疑之理?”嚴世蕃聽得連連點頭,
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龍文,還是你狠!就這么辦!立刻去安排,越快越好!
我要讓沈淵這道奏疏,還沒送到陛下跟前,他自己就先變成一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叛國賊!
”“放心吧,世蕃兄!” 羅龍文胸有成竹,“不出三日,我定讓京城上下,
都知道沈淵通敵叛國的‘事實’!這只不知死活的螳螂,就等著被咱們這黃雀一口吃掉吧!
”兩人相視一笑,眼中閃爍著惡毒的光芒。一張針對沈淵的無形羅網,正在悄然張開。
而此刻的沈淵,尚不知自己即將面臨的,是比死更可怕的誣陷與毀滅。
他還在整理著奏疏的細節,心中所想的,仍是如何讓陛下看清奸佞,
如何為江山社稷盡一份力。他不知道,人心之惡,遠比他想象的更加深不可測。
一場由貪婪、權力和陰謀編織的毒計,已經將他牢牢鎖定。天道昭彰,或許終將到來,
但在那之前,忠良之士,往往需要先經歷常人無法想象的磨難與冤屈。
第三章 詔獄之苦嘉靖二十七年,三月初十。沈淵懷著一顆拳拳報國之心,
將彈劾嚴嵩的奏疏遞進了通政使司。他本以為,這封奏疏會像無數其他奏疏一樣,
按部就班地呈送到嘉靖帝的御案前。然而,他不知道,嚴世蕃和羅龍文的毒計,
早已先行一步。就在奏疏送出的第二天,京城突然流言四起。先是有 “知情者” 透露,
御史中丞沈淵在南直隸查案期間,與沿海倭寇暗通款曲,收受賄賂;緊接著,
又有 “證據” 浮出水面 —— 據說是幾個被明軍抓獲的蒙古小校 “供認”,
曾在邊境見過沈淵派去的 “使者”,遞交密信,商議里應外合,襲擾大明邊境。這些流言,
如同瘟疫般在京城擴散開來。街頭巷尾,茶館酒肆,人們都在竊竊私語,
談論著這位 “通敵叛國” 的御史中丞。嚴黨控制的言官也紛紛上奏,
請求陛下立刻將沈淵下獄審問,“以正國法,以儆效尤”。嘉靖帝本就多疑,又沉迷修道,
對朝政的判斷力早已下降。當他看到那些 “義正詞嚴” 的彈劾奏疏,
聽到身邊太監有意無意轉述的 “民間議論”,
再加上嚴嵩在一旁 “痛心疾首” 地表示 “沒想到沈淵竟是這等敗類,
辜負了陛下圣恩”,皇帝的怒火終于被點燃了。“反了!真是反了!
” 嘉靖帝將一份彈劾沈淵的奏疏狠狠摔在地上,龍顏大怒,“區區一個御史中丞,
竟敢通敵叛國!傳朕旨意,著錦衣衛立刻將沈淵拿下,打入詔獄,嚴刑審問,務必查明真相,
不得姑息!”旨意一下,如雷霆萬鈞。當天下午,
一隊兇神惡煞的錦衣衛便包圍了沈淵的府邸。沈淵正在書房中,看著窗外的春色,
心中還在期盼著自己的奏疏能起到作用。聽到外面的動靜,他先是一愣,隨即便明白了過來。
“該來的,終究還是來了。” 他喃喃自語,臉上沒有驚慌,只有一種早已預料到的平靜,
甚至帶著一絲淡淡的嘲諷。錦衣衛指揮使陸炳親自帶隊,他與沈淵并無深交,
但也知道沈淵的為人,對這突如其來的 “通敵” 罪名,心中也有些疑慮。但皇命難違,
他只能按旨行事。“沈大人,奉旨拿人,請吧。” 陸炳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
沈淵整理了一下衣冠,昂首走出書房。他的夫人柳氏聞訊趕來,臉色蒼白,拉住他的手,
淚水在眼眶里打轉:“老爺……”“夫人,莫怕。” 沈淵握住妻子的手,目光堅定,
“我沈淵行得正,坐得端,絕無通敵叛國之事。這定是奸人陷害。你好好照顧承志和清瑤,
等我回來。”他看向旁邊嚇得瑟瑟發抖的一雙兒女,七歲的沈承志和五歲的沈清瑤,
強擠出一絲笑容:“承志,清瑤,要聽母親的話,好好讀書,學好做人。”說完,
他不再回頭,跟著錦衣衛走出了家門。府邸外,早已圍滿了看熱鬧的百姓,指指點點,
眼神中充滿了疑惑、好奇,甚至還有鄙夷。沈淵無視了這些目光,挺直了脊梁,
一步步走向那輛象征著恐怖與絕望的囚車。詔獄,位于皇城根下,是大明最黑暗的地方。
這里不見天日,刑具林立,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腐臭的味道。沈淵被帶入一間狹小的牢房,
冰冷的地面,潮濕的墻壁,唯一的光亮來自頭頂一個小小的透氣孔。沒過多久,
審問便開始了。主審官是嚴世蕃的心腹,一個臉上帶著刀疤的錦衣衛千戶。
他將一疊 “證據” 摔在沈淵面前,
其中就有幾封偽造的、字跡模仿得惟妙惟肖的 “密信”,
以及那幾個 “蒙古降卒” 的 “供詞”。“沈淵,你還有何話可說?!這幾封密信,
可是從蒙古人那里截獲的,上面寫著你與他們約定的日期和信號!還有這些人證,
都指認你派使者與他們接頭!你通敵叛國,罪證確鑿,還不快快招認!
” 刀疤千戶厲聲喝道。沈淵拿起那幾封信,只看了一眼,便冷笑道:“荒謬!
這字跡模仿得雖像,但筆鋒中的諂媚之氣,絕非我沈淵所有!至于這些所謂的‘人證’,
我連他們長什么樣子都沒見過,如何通敵?這分明是奸人偽造,栽贓陷害!”“哼,
死到臨頭還嘴硬!” 刀疤千戶見沈淵不招,立刻下令,“給我打!打到他招為止!
”冰冷的皮鞭如毒蛇般抽在沈淵的身上,瞬間便皮開肉綻,鮮血浸透了囚衣。
但沈淵緊咬牙關,一聲不吭,只是用那雙燃燒著怒火與不甘的眼睛,死死盯著主審官。
“招不招?!”“我無罪可招!”鞭刑、杖刑、夾棍…… 各種酷刑輪番上陣。
沈淵被折磨得遍體鱗傷,好幾次都昏死過去,但每次醒來,
面對的仍是同樣的逼問和更殘酷的刑罰。他的肋骨斷了幾根,腿骨也被夾傷,
嘴里滿是血腥味,但他始終沒有承認那莫須有的 “通敵” 罪名。
他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我沈淵,生為大明臣子,死為大明忠魂,絕不能讓奸佞的陰謀得逞,
絕不能玷污了自己的清白,更不能讓家人蒙羞!與此同時,楊繼盛等少數正直官員,
得知沈淵被下獄嚴刑拷打,心急如焚。他們紛紛上奏,為沈淵辯白,
指出所謂的 “證據” 漏洞百出,請求陛下三思,不要被奸人蒙蔽。然而,
在嚴世蕃等人的操控下,這些奏疏要么被壓下,要么被嚴黨駁斥為 “同黨求情,
混淆視聽”。嘉靖帝被憤怒和猜忌沖昏了頭腦,根本聽不進任何辯解。
沈淵在詔獄中苦苦支撐著,身體的痛苦遠不及心中的悲憤。他看著獄卒送來的餿飯,
看著墻壁上滲出的水珠,仿佛看到了嚴世蕃那得意的笑臉,
看到了大明江山在奸佞手中搖搖欲墜。“天道…… 天道何在?” 他在心中吶喊,
“難道忠良就要這樣被冤死,奸佞就能如此橫行無忌嗎?”他不知道,天道或許會遲到,
但絕不會缺席。他所承受的苦難,終將成為日后清算奸佞的基石。此刻的他,
只能用自己的血肉之軀,去對抗這黑暗的世道,去堅守那一份即將被淹沒的正義。
詔獄的黑暗,吞噬著他的身體,卻無法吞噬他心中的那一點微光 —— 那是對清白的堅守,
對正義的期盼,以及對 “天道循環,報應不爽” 的終極信仰。
第四章 血濺西市嘉靖二十七年,四月初八。春寒料峭,京城西市卻人頭攢動,氣氛肅殺。
今天,是御史中丞沈淵問斬的日子。盡管楊繼盛等人為之奔走呼號,
盡管有不少有識之士心中明白沈淵 likely 是被冤枉的,
但在嚴世蕃的一手遮天和嘉靖帝的固執己見下,一切努力都化為了泡影。
“通敵叛國” 的罪名,如同泰山壓頂,讓沈淵再無翻身之日。囚車緩緩駛入西市,
車輪碾過青石板路,發出吱呀的聲響,仿佛在為這位即將赴死的忠臣奏響哀歌。
沈淵坐在囚車之中,身上穿著破舊的囚衣,布滿了血污和傷痕。他的頭發散亂,面容憔悴,
但眼神卻依舊清澈而堅定,沒有一絲恐懼,只有一種看透生死的淡然。他抬起頭,
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空氣中彌漫著血腥和塵土的味道,
還有圍觀百姓們復雜的目光 —— 有同情,有惋惜,有麻木,也有被流言蠱惑后的鄙夷。
“沈大人!” 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傳來。沈淵循聲望去,只見楊繼盛擠開人群,來到囚車旁。
他眼中含淚,聲音哽咽:“子靜兄……”“仲芳,” 沈淵露出一絲微弱的笑容,
“勞你掛心了。”“子靜兄,是我沒用,沒能救你……” 楊繼盛捶胸頓足,滿臉悲憤。
“仲芳,莫要如此。” 沈淵搖搖頭,“生亦何歡,死亦何懼?我沈淵能為心中道義而死,
雖死無憾。只是……” 他的目光投向遠方,似乎在尋找著什么,
“只是放心不下家中妻兒……”“子靜兄放心!” 楊繼盛緊握拳頭,“你的家人,
我楊繼盛定會全力照料!你未竟的心愿,我等也會銘記于心!”沈淵點點頭,不再多言。
他知道,多說無益。這時,監斬官高聲喝道:“時辰已到,驗明正身,準備行刑!
”兩名劊子手走上前來,將一碗烈酒遞給沈淵:“沈大人,上路前,喝了這碗酒吧,
能走得痛快些。”沈淵看了看那碗酒,又看了看圍觀的百姓,突然朗聲道:“且慢!
”他掙脫劊子手的手,用盡全身力氣,朗聲道:“諸位鄉親父老!我沈淵,官至御史中丞,
今日被誣通敵叛國,即將問斬于市!我沈淵對天發誓,絕無通敵之舉!此乃嚴黨陷害,
奸佞弄權!我沈淵雖死,然丹心可照青史,天理終必昭彰!嚴賊父子,多行不義,必有天譴!
今日我血濺西市,愿以此身,喚醒天下良知,愿后世之人,莫忘今日之冤!”他的聲音不大,
卻異常清晰,穿透了喧囂的人聲,傳入了每一個人的耳中。許多原本心存疑慮的百姓,
聽到這番話,看著沈淵那坦然赴死的神情,心中的疑云更甚。說完,他接過那碗烈酒,
一飲而盡。辛辣的酒液灼燒著他的喉嚨,卻也點燃了他最后的豪情。“行刑!
” 監斬官將令旗一揮。劊子手舉起了寒光閃閃的鬼頭刀。沈淵閉上了眼睛,
腦海中閃過妻子溫柔的面容,閃過兒女天真的笑臉,閃過自己寒窗苦讀的歲月,
閃過朝堂之上慷慨陳詞的瞬間…… 最終,定格在 “青史丹心” 四個字上。
“青史丹心照,天理終昭彰!”這是他留在世間的最后一句話,聲音不大,
卻仿佛帶著千鈞之力,在西市上空回蕩。刀光落下,鮮血噴涌而出。天空中,
忽然刮起了一陣風,卷起了地上的塵土,也仿佛卷起了那一縷不屈的忠魂。緊接著,
幾滴冰冷的雨點落下,打在沈淵溫熱的鮮血上,打在圍觀百姓的臉上。雨,越下越大,
仿佛是蒼天也在為這樁冤案哭泣。嚴世蕃此刻正坐在相府的高樓之上,遙望著西市的方向,
臉上帶著滿意的笑容。一個仆人上前稟報:“老爺,沈淵已經伏法了。”“嗯,
” 嚴世蕃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死了好,死了干凈。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書呆子,
也敢跟我嚴某人作對,這就是下場!”他身邊的羅龍文也笑道:“世蕃兄,
這下可算是除去了一個心腹大患。以后這朝堂,更是咱們的天下了!”嚴世蕃哈哈大笑,
志得意滿。他沒有看到,西市的雨幕中,一個小小的身影,被母親緊緊抱在懷里,
目睹了這慘烈的一幕。那是七歲的沈承志,他的眼中沒有淚水,
只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冰冷和仇恨,如同種子一般,深深埋入了心底。沈淵死了,死得慘烈,
死得冤枉。他的忠骨,被草草收殮,葬在了京郊的亂葬崗上,連一塊像樣的墓碑都沒有。
然而,他的死,并非結束。這只是一個開始。一個關于冤屈、復仇、堅守與報應的故事,
才剛剛拉開序幕。他用生命種下的 “因”,終將在未來的歲月里,結出 “天道循環,
報應不爽” 的 “果”。嚴世蕃和他的黨羽們,在享受著勝利喜悅的同時,
也為自己埋下了毀滅的種子。雨還在下,沖刷著西市的血跡,
也仿佛在沖刷著這個黑暗的世道,等待著陽光重新普照的那一天。
第二卷:忍辱負重 (嘉靖朝后期至隆慶朝)第一章 家破人亡沈淵被斬之后,
沈家立刻陷入了滅頂之災。嚴世蕃為了斬草除根,以 “通敵叛國者家屬” 的罪名,
下令查抄沈府。錦衣衛如狼似虎地涌入,將府中所有值錢的物品搶掠一空,
稍有價值的字畫典籍也被貼上封條,充入嚴府。昔日清雅的御史中丞府邸,
轉眼間變得家徒四壁,一片狼藉。沈夫人柳氏抱著年幼的沈承志和沈清瑤,跪在冰冷的地上,
眼睜睜看著家產被抄,心中的悲痛難以言表。她是江南望族之女,知書達理,嫁給沈淵后,
雖居高位,卻始終恪守婦道,相夫教子。如今丈夫蒙冤而死,家宅被抄,
她感覺天仿佛都塌了下來。“娘…… 爹…… 爹真的死了嗎?
” 五歲的沈清瑤怯生生地問,大眼睛里滿是恐懼和不解。柳氏緊緊抱住女兒,
淚水無聲地滑落,滴在女兒的頭發上:“清瑤乖,爹他…… 去了一個很遠的地方,
一個沒有痛苦的地方。” 她無法向年幼的孩子解釋那殘酷的真相。
七歲的沈承志則緊緊咬著嘴唇,小臉上沒有淚水,只有一種與年齡不符的沉默。
他腦海里不斷回放著西市刑場上父親那決絕的眼神和最后的吶喊,
還有嚴世蕃府邸那隱約可見的燈火。仇恨的種子,在他心中瘋狂地滋長。
抄家的錦衣衛頭目是嚴世蕃的親信,他看著跪在地上的柳氏和兩個孩子,眼中沒有絲毫憐憫,
只有貪婪和冷漠。他踢了踢地上的一個箱子,惡狠狠地說:“沈淵通敵叛國,罪該萬死!
你們這些余孽,還不快滾出京城,免得礙了老爺們的眼!”柳氏強忍著悲痛,抬起頭,
目光堅定地看著那頭目:“我們是清白的!我夫君是被冤枉的!總有一天,
我們會為他洗清冤屈!”“哼,癡心妄想!” 頭目冷笑一聲,“趕緊滾,
否則連你們也一起抓起來!”無奈之下,柳氏只能帶著一雙兒女,在幾個忠心老仆的幫助下,
收拾了幾件破舊的衣裳和少量干糧,離開了這座曾經充滿歡聲笑語,
如今卻只剩悲傷和屈辱的京城。他們不敢走大路,只能沿著偏僻的小徑,一路向南。一路上,
風餐露宿,受盡了白眼和欺凌。有人聽說他們是 “通敵叛國” 的沈淵家人,
紛紛避之不及,甚至有人向他們投擲石塊,罵他們是 “奸賊的家眷”。柳氏的心在滴血,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為了死去的丈夫,為了這雙年幼的兒女,她必須堅強地活下去。
她常常在夜深人靜時,抱著兩個孩子,低聲講述著沈淵的為人,講述著他的正直和善良,
講述著他對國家的忠誠。“承志,清瑤,你們要記住,你們的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是被奸人陷害的。” 柳氏撫摸著兒子的頭,眼中閃爍著淚光,“你們要好好活下去,
努力讀書,將來一定要為父親洗刷冤屈,讓天下人都知道,你們的父親是清白的!
”沈承志用力點點頭,小拳頭攥得緊緊的:“娘,我記住了!我長大了,
一定要殺了那些壞人,為爹報仇!”柳氏心中一緊,連忙糾正他:“報仇不是目的,承志。
我們要的是公道,是讓奸佞受到應有的懲罰,讓父親的清白得以昭雪。
這才是你父親希望看到的。”沈承志似懂非懂,但他記住了母親的話,也記住了父親的冤屈。
歷經千辛萬苦,柳氏終于帶著孩子回到了沈淵的老家 —— 江南蘇州府吳縣的一個小鎮上。
這里遠離京城的是非,沈淵在此處還有幾間祖屋,雖然破舊,但總算有了一個安身之處。
他們隱姓埋名,對外只稱是從北方逃難而來的孤兒寡母。柳氏放下了大家閨秀的身段,
靠著變賣最后一點陪嫁的首飾和替人縫補漿洗,艱難地維持著一家人的生活。白天,
她在昏暗的燈光下做著針線活,手指磨出了厚厚的繭子;晚上,
她則親自教導沈承志讀書寫字。沈承志非常懂事,知道母親的不易,學習異常刻苦,
常常讀到深夜。他知道,只有讀書,才有出路,才有機會為父親平反。
沈清瑤則顯得更加沉默寡言,父親的死和一路的顛沛流離,
讓她小小的心靈受到了極大的創傷。她常常一個人坐在門檻上,望著遠方,眼神茫然。
柳氏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卻也無可奈何。日子一天天過去,沈承志漸漸長大,
眉宇間越來越像沈淵,只是多了一份同齡人少有的沉穩和堅毅。他在鎮上的私塾讀書,
成績總是名列前茅,深受先生的喜愛。先生只知道他是個苦命的孩子,
卻不知道他背后隱藏著如此沉重的家世。而在京城,嚴世蕃的權勢卻達到了頂峰。
嚴嵩雖然年事已高,但有嚴世蕃這個 “智囊” 在,依舊牢牢把持著朝政。
嚴世蕃賣官鬻爵,貪贓枉法,生活奢靡到了極點。他在京城建造了堪比王府的豪宅,
府中珍寶無數,姬妾成群,每日里宴飲作樂,好不快活。他早已將沈淵一家拋到了腦后,
在他看來,那不過是一只被踩死的螻蟻,不足為懼。他享受著權力帶來的一切,卻不知道,
命運的輪盤,正在悄然轉動。他種下的惡因,終將在未來的某一天,結出惡果。
在江南的小鎮上,柳氏看著日漸長成的兒子,心中既有欣慰,也有憂慮。欣慰的是,
沈承志沒有辜負她的期望,正直、聰慧、勤奮;憂慮的是,為夫平反之路,何其艱難。
嚴世蕃權勢滔天,根深蒂固,僅憑他們孤兒寡母,談何容易?但她沒有放棄。
她相信丈夫的清白,更相信 “天理昭彰,報應不爽”。
她常常對著沈淵的牌位喃喃自語:“夫君,你放心,我一定會把承志和清瑤撫養成人,
一定會讓他們為你討回公道。天道輪回,那些害你的人,終有一天會得到應有的報應!
”陽光透過破舊的窗欞,灑在柳氏憔悴的臉上,也灑在沈承志埋頭苦讀的身影上。
復仇的火焰和對正義的期盼,如同種子,在江南的水土中,悄悄生根發芽,等待著破土而出,
長成參天大樹的那一天。而遙遠的京城,嚴世蕃的狂歡,還在繼續。他不知道,
一雙充滿仇恨的眼睛,正在江南的角落里,默默地注視著他,等待著時機的到來。
第二章 潛龍在淵江南的歲月,平靜而又漫長。
沈承志在母親的悉心教導和自身的刻苦努力下,學業日益精進。他十五歲時,便考中了秀才,
成為了小鎮上的一段佳話。人們只知道這個少年聰慧過人,
卻不知他內心背負著怎樣沉重的過往。隨著年齡的增長,沈承志對父親的記憶也越來越清晰。
西市刑場上那血色的一幕,母親深夜里壓抑的哭泣,以及旁人偶爾投來的異樣目光,
都像一根根針,時刻刺痛著他的心。他將所有的悲憤和力量,都傾注在了讀書之中。他知道,
只有通過科舉,踏入仕途,才能擁有為父平反的資本和機會。與此同時,
他也沒有忘記母親的教誨,不僅僅是死記硬背圣賢書,更注重經世致用之學。
他廣泛閱讀史書、兵法、農桑、吏治等方面的書籍,
希望將來能成為一個像父親那樣對國家有用的人,而不僅僅是為了復仇。
沈清瑤則在十六歲那年,做出了一個讓柳氏和沈承志都意想不到的決定 —— 出家為尼。
這些年來,清瑤始終無法走出父親慘死的陰影。她看到母親的艱辛,看到哥哥的隱忍,
心中充滿了對世事無常的感慨和對紅塵俗世的厭倦。她常常獨自前往鎮上的觀音庵燒香拜佛,
尋求心靈的慰藉。久而久之,竟生出了出家的念頭。“娘,哥哥,女兒心意已決。
” 清瑤跪在柳氏面前,神情平靜而堅定,“紅塵苦海,女兒不想再涉足了。父親的冤屈,
有哥哥去奔走;母親的晚年,有哥哥去盡孝。女兒只想在青燈古佛旁,為父親祈福,
為哥哥祈福,為母親祈福。”柳氏看著女兒清秀卻帶著疏離的面容,心中痛如刀絞。
她知道女兒這些年受了太多苦,心結難解。她想挽留,
卻又不忍再將女兒束縛在這充滿痛苦回憶的塵世中。沈承志也勸道:“妹妹,出家不是小事,
你再好好想想。”清瑤搖搖頭:“哥哥,我已經想好了。這不是一時沖動,
是女兒深思熟慮的結果。只有在庵中,女兒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寧。”最終,柳氏含淚同意了。
她知道,這或許是女兒最好的歸宿。
清瑤在杭州靈隱寺附近的一座小尼庵 “靜心庵” 落發,法號 “靜慧”。臨別時,
她對沈承志說:“哥哥,你要保重。為父平反之事,切勿急躁,要懂得隱忍。記住,
邪不壓正,天道終有輪回。妹妹雖身在空門,心卻永遠與你和母親同在。
”沈承志看著妹妹削去青絲,換上素色的僧衣,心中百感交集。他知道,
妹妹是在用自己的方式,逃避痛苦,也在用自己的方式,支持著這個家。送走了妹妹,
沈承志更加專注于學業和對未來的規劃。他知道,僅僅考中秀才是遠遠不夠的。
他的目標是舉人,是進士,是要踏入那座曾經埋葬了父親忠魂的京城,站到那些仇人面前。
為了更好地備考,也為了增長見識,沈承志在十七歲那年,離開了江南小鎮,前往南京求學。
南京是明朝的留都,人文薈萃,藏書豐富,也能接觸到更多來自全國各地的學子和信息。
在南京,沈承志一邊刻苦攻讀,一邊留意著天下的局勢和京城的動向。他得知,
嚴嵩父子的權勢依舊強盛,但也并非鐵板一塊。嘉靖帝晚年愈發多疑,
對嚴嵩的信任也有所動搖。而且,嚴世蕃的貪婪和跋扈,
也引起了一些原本依附他的官員的不滿。更讓他感到一絲希望的是,
他在南京結識了一些志同道合的學子,其中不乏一些官員子弟,他們對嚴黨專權也深感不滿。
沈承志小心翼翼地隱藏著自己的真實身份,只以一個寒門學子的身份與他們交往,
暗中收集著嚴黨禍國殃民的證據。他知道,嚴世蕃老謀深算,耳目眾多,稍有不慎,
就會重蹈父親的覆轍。他必須像一條潛伏在深淵中的龍,耐心等待,積蓄力量,
直到有足夠的能力和機會,給予嚴黨致命的一擊。這期間,
柳氏依舊在江南小鎮過著清貧的生活,
靠著沈承志寄回來的一點束脩和自己做針線活維持生計。她時常對著沈淵的牌位禱告,
祈禱兒子平安,祈禱冤案得雪。而在京城,嚴世蕃的日子也并非一帆風順。
雖然他依舊權勢熏天,但隨著年齡的增長,他的貪婪和狂妄也越來越不加掩飾。
他為了修建新的府邸,強占民田,激起了民憤;他為了斂財,壟斷鹽鐵,
搞得民怨沸騰;他甚至在朝堂上公開羞辱與他不和的官員,樹敵越來越多。
嘉靖四十一年(1562 年),一個重要的轉折點終于到來。這一年,
嘉靖帝對嚴嵩的不滿達到了頂點。道士藍道行利用扶乩(一種占卜方式),假托神意,
稱 “今日有奸臣奏事”,而當時正好是嚴嵩奏事。嘉靖帝本就迷信,對此深信不疑,
對嚴嵩的信任徹底崩塌。內閣首輔徐階看準時機,聯合其他官員,不斷上奏彈劾嚴嵩。
嘉靖帝終于下旨,罷免了嚴嵩的一切職務,令其回鄉養老。消息傳到南京,
沈承志正在燈下苦讀。聽到這個消息,他手中的筆猛地一頓,墨水濺在了紙上,
暈開一片墨跡。他怔怔地坐了一會兒,然后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北方的天空,
眼中閃爍著激動的光芒。“爹!娘!嚴嵩倒了!” 他在心中吶喊,“嚴世蕃,你的好日子,
也快到頭了!”然而,他很快又冷靜下來。他知道,嚴嵩倒了,嚴世蕃卻還在。而且,
嚴世蕃雖然失去了父親的庇護,但多年經營的勢力仍在,瘦死的駱駝比馬大,
想要徹底扳倒他,還需要更多的努力和時機。嚴嵩被罷官后,嚴世蕃也受到了牽連,
被判流放雷州半島。這對沈承志來說,無疑是一個巨大的鼓舞。他知道,復仇的齒輪,
已經開始緩緩轉動。但他也明白,真正的較量,才剛剛開始。他必須抓住這個機會,
為父親的平反,為嚴世蕃的最終覆滅,做好充分的準備。潛龍在淵,蓄勢待發。
江南的學子沈承志,即將迎來他人生中最重要的轉折點。而遠在雷州的嚴世蕃,
卻不甘心就此失敗,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之中。天道循環的法則,正在一步步應驗,
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第三章 江南殘夢 稚子立志沈淵問斬那日的腥風血雨,
如同一個烙印,深深刻在了年僅十歲的沈承志心上。
法場的哭喊、百姓的竊竊私語、官兵的推搡,
以及母親柳氏蒼白如紙的面容和緊緊攥著他小手的冰冷指尖,構成了他對京城最后的記憶。
抄家的官兵如狼似虎,沈家世代積累的詩書典籍、古玩字畫被搶掠一空,
只留下幾間空蕩蕩的屋子和滿目的瘡痍。柳氏變賣了最后一支陪嫁的銀簪,換了幾兩碎銀,
帶著一雙兒女,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悄然離開了這座傷心之城。他們一路南下,
風餐露宿,最終在蘇州府下轄的一個僻靜小鎮 —— 木瀆鎮,停了下來。柳氏用剩下的錢,
租了一間破舊的民房,又靠著一手精湛的刺繡手藝,替鎮上的繡坊做些零活,勉強維持生計。
昔日御史中丞的夫人,如今卻要為了幾文錢的繡資,在油燈下熬紅了雙眼。沈承志看在眼里,
疼在心里。他不再是那個錦衣玉食的公子哥,穿著打補丁的粗布衣裳,幫母親劈柴、擔水,
有時還跟著鎮上的小販去河邊挑些活計。“承志,” 一天晚上,柳氏在昏暗的油燈下,
撫摸著兒子日益消瘦的臉頰,“記住,我們沈家可以窮,可以苦,但不能志短,
不能忘了你父親是怎么死的。” 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千鈞之力,“你父親一生清正,
卻落得如此下場,不是天道不公,而是奸佞當道,蒙蔽了圣聽。你要好好讀書,
將來考取功名,不是為了榮華富貴,是為了替你父親洗清冤屈,是為了讓這天下,
多一些像你父親那樣的清官,少一些像嚴嵩父子那樣的奸賊!”母親的話,像一顆種子,
深深埋進了沈承志的心里。他擦干眼淚,用力點頭:“娘,我記住了!我一定好好讀書,
給爹報仇,給沈家爭氣!”從此,沈承志便將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學習中。白天,
他幫母親做完活計,便躲在狹小的房間里,借著窗外的光線,或是微弱的油燈,
如饑似渴地閱讀那些從京城偷偷帶出的、僅存的幾本父親留下的書籍。夜晚,
當母親和妹妹都睡熟了,他還在埋頭苦讀,蚊蟲叮咬,寒暑交替,從未懈怠。
鎮上的人起初有些好奇,后來見這母子三人低調隱忍,也就漸漸習慣了。
有人見沈承志天資聰穎,讀書刻苦,便好心勸柳氏:“沈夫人,這孩子是個讀書的料,
不如送到鎮上的私塾去,也好有個先生指點。”柳氏何嘗不想?但她身無長物,
哪里付得起束脩?她只能苦笑搖頭。沈承志卻將這話聽了進去。他知道,光靠自己苦讀,
難成大器。于是,他想到了一個辦法。鎮上有個老秀才,姓王,曾是個落地舉人,
在鎮上開了個小小的蒙學,為人還算和善。沈承志便每天放學后,偷偷跑到蒙學窗外,
聽王秀才講課。有時,他還會撿起學生們丟棄的廢紙,用木炭在上面練習寫字、做題目。
ways lingered outside his classroom. 有一次,
他故意在課后留下一道較難的策論題目,讓學生們回去思考。第二天,沈承志竟鼓起勇氣,
將自己寫在廢紙上的答案遞給了王秀才。王秀才本沒在意,隨意一瞥,卻驚訝地發現,
這孩子的見解雖顯稚嫩,卻條理清晰,論點明確,遠超一般蒙童。
他再看沈承志那雙清澈而充滿渴望的眼睛,以及身上洗得發白的舊衣,心中已然明了。
“你叫沈承志?” 王秀才問道。“是,先生。” 沈承志恭敬地回答。
“你父親是做什么的?為何不去正經學堂讀書?”沈承志嘴唇動了動,想說什么,
卻又看了看四周,低聲道:“家父…… 曾在京城為官,如今…… 家道中落,
無力支付束脩。” 他沒有明說父親的冤情,只是眼中閃過一絲痛楚。王秀才嘆了口氣,
他雖久居小鎮,卻也聽聞過京城嚴嵩父子的跋扈,隱約猜到了幾分。他看著眼前這個少年,
心中不忍。“這樣吧,” 王秀才沉吟道,“你以后就來我的蒙學讀書吧,
束脩…… 就先欠著,等你將來出息了,再還不遲。”沈承志大喜過望,
連忙跪下磕頭:“多謝先生!多謝先生!”從此,沈承志終于有了正式學習的機會。
他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學習越發刻苦,成績在蒙學中始終名列前茅,
連王秀才都常常對人稱贊:“此子日后,必成大器!”而在沈承志苦讀的同時,
遠在京城的嚴世蕃,卻正處于他權勢的頂峰。他仗著父親嚴嵩的庇護,賣官鬻爵,搜刮民財,
生活奢靡到了極點。他在京城修建的府邸,占地數十畝,亭臺樓閣,堪比王府,
里面珍寶無數,美妾成群。他甚至還在家中私設公堂,對得罪他的人施以酷刑,
草菅人命之事,早已是家常便飯。有人曾在背后議論嚴世蕃的暴行,說他 “貪酷成性,
他日必遭報應”。但嚴世蕃聽到后,只是哈哈大笑:“報應?我嚴某人現在就是天道!
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誰敢奈我何?”他不知道,在江南的一隅,
一個少年正在默默積蓄力量,而他種下的惡果,已經開始悄然發芽。天道好輪回,
蒼天饒過誰?只是時候未到而已。第四章 奸佞跋扈 蛛絲馬跡嘉靖三十五年,
距離沈淵蒙冤已過去八年。這八年,是嚴世蕃權勢如日中天的八年,
也是大明朝政日益腐敗、民生愈發艱難的八年。嚴嵩雖已年邁,精力不濟,
但內閣大權仍牢牢掌握在嚴家手中,而實際的操控者,正是嚴世蕃。嚴世蕃此人,
雖貪婪殘暴,卻也并非毫無才具。他博聞強記,
尤其對朝中官員的履歷、各地的財政數據了如指掌,被人稱為 “嘉靖朝第一鬼才”。
但他的才具,卻全用在了歪門邪道上 —— 如何討好皇帝,如何排除異己,如何聚斂財富。
為了滿足自己和父親的揮霍,嚴世蕃將目光投向了各地的賦稅和軍餉。他勾結地方官員,
虛報賬目,中飽私囊。僅江南一地,每年就有數十萬兩白銀的賦稅,流入嚴黨腰包。
至于邊防軍餉,更是他眼中的 “肥肉”。薊州、宣大等地的將領,若不向他行賄,
便難以得到足額的糧餉,士兵們忍饑受凍,怨聲載道。與此同時,嚴世蕃的生活越發奢靡。
他在家中舉辦的宴會,一次耗費的銀兩,便足夠普通百姓一家生活數年。他收藏的書畫古玩,
很多都是巧取豪奪而來。據說,他曾為了得到一幅宋代名家的畫作,
將畫的主人 —— 一個致仕的老御史,誣陷下獄,最終逼得對方家破人亡,
才將畫收入囊中。沈承志此時已長成一個眉清目秀的青年,剛剛考中秀才。
他在木瀆鎮的名聲越來越響,王秀才更是對他寄予厚望,認為他下一步考取舉人,乃至進士,
都指日可待。但沈承志心中的那根弦,從未放松。隨著年齡的增長和學識的增加,
他對父親的冤案有了更深刻的認識,也對嚴世蕃的仇恨有了更具體的理解。他知道,
僅憑自己的力量,根本無法撼動嚴黨這棵大樹。他需要機會,需要力量,更需要證據。機會,
有時會在不經意間出現。這一年,蘇州府遭遇水患,農田被淹,百姓流離失所。
朝廷下撥了一批賑災款,由蘇州知府負責發放。這位知府,是嚴世蕃的門生,
自然少不了從中克扣,中飽私囊。消息傳出,民怨沸騰。沈承志得知后,心中一動。他想到,
嚴世蕃貪墨賑災款,這或許是一個可以利用的突破口。他開始留意收集這方面的信息。
他利用自己秀才的身份,在鎮上走動,與那些受災的百姓交談,傾聽他們的苦難和不滿。
他發現,很多百姓都知道知府克扣了賑災款,但苦于沒有證據,也不敢去告官。“沈秀才,
你是個讀書人,懂道理,你說這還有王法嗎?” 一個滿臉滄桑的老農拉著沈承志的手,
老淚縱橫,“朝廷發下來的救命錢,都被那些貪官吃了,我們這些老百姓,可怎么活啊!
”沈承志心中悲憤交加,他安慰著老農,同時也在思考,如何才能將這些情況,
傳遞到能管事的人手中。他知道,直接告到蘇州府衙,無異于自投羅網。或許,
他可以將這些情況整理成文書,設法送到南京的都察院,或者更遠的地方?
就在他苦苦思索之際,一個意想不到的人,出現在了木瀆鎮。此人姓林,
是個走南闖北的商人,路過木瀆鎮時,因染了風寒,便在鎮上的客棧住下養病。巧合的是,
這位林商人,曾與沈淵有過一面之緣,對沈淵的清正廉潔十分敬佩。他也聽說了沈淵的冤案,
一直深感惋惜。一次偶然的機會,林商人在鎮上看到了沈承志,見他眉宇間有幾分像沈淵,
便上前詢問。沈承志起初還有些警惕,但聽林商人說起父親,言語間充滿敬意,
便放下了心防,將自己的身份和家中的遭遇,簡略地說了一遍。林商人聽后,
唏噓不已:“唉,沈大人真是冤枉啊!那嚴世蕃,真是罪大惡極!不瞞你說,
我這次從北方回來,倒是聽到了一些關于他貪墨軍餉的事情,比這蘇州的賑災款,
那可是大得多了!”沈承志聞言,心中一緊,連忙追問:“林掌柜,此話怎講?
還請詳細告知!”林商人看了看四周,低聲道:“我在北邊做生意,認識一些邊軍的小校。
他們說,去年冬天,朝廷撥給宣大的軍餉,足足有二十萬兩,可到了士兵手里,
連一半都不到。很多士兵因為沒有棉衣,凍死在了邊關。而這筆錢,
據說大部分都進了嚴世蕃和他黨羽的腰包,用來給他父親嚴嵩修建生祠了!”“生祠?
” 沈承志皺起了眉頭。他知道,當時各地官員為了討好嚴嵩,紛紛為他修建生祠,
歌功頌德,勞民傷財。“是啊,” 林商人點頭,“就在離宣府不遠的地方,
就有一座嚴嵩的生祠,修得那叫一個金碧輝煌,據說花了不下十萬兩銀子!這錢是哪里來的?
還不是從士兵的嘴里摳出來的,從老百姓的骨頭里榨出來的!”沈承志的拳頭緊緊攥起,
指甲幾乎嵌進了肉里。父親的冤屈,百姓的苦難,士兵的慘死,這一切的根源,都是嚴世蕃!
他強壓下心中的怒火,對林商人說:“林掌柜,這些事情,你可有證據?或者,
可有人能出來作證?”林商人搖了搖頭:“證據?哪有那么容易找到?那些經手的官員,
都是嚴黨的人,早就串供好了。至于那些士兵,人微言輕,誰敢出來說話?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