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半，鬧鐘準時響起。七歲的王小勇一骨碌從床上爬起來，輕手輕腳地穿好衣服。
他踮著腳尖走到窗前，拉開褪了色的藍色窗簾。
五月的陽光溫柔地灑進這個不足十五平米的小房間，照亮了靠墻擺放的兩張小床。
小勇轉頭看向另一張床上熟睡的姐姐。九歲的王小梅蜷縮在被子里，只露出半張蒼白的小臉。
她的睫毛在晨光中微微顫動，像兩只停駐的蝴蝶。小勇知道，
姐姐的腿又在夜里疼了——每當天氣變化，那兩條細弱的腿就會抽痛，讓姐姐整夜睡不安穩。
"小勇，起床了嗎？"門外傳來媽媽壓低的聲音。"嗯！"小勇點點頭，
迅速疊好自己的被子，然后走到姐姐床邊，輕輕推了推她的肩膀，"姐，該起床了。
"小梅緩緩睜開眼睛，那雙與小勇如出一轍的杏眼里閃過一絲痛楚，
但很快被溫柔的笑意取代。"早啊，小勇。"她的聲音像清晨的露水一樣清澈。
小勇幫姐姐坐起身，從床下拿出她的輪椅。這個二手輪椅是爸爸去年用半個月工資買的，
雖然有些舊，但被媽媽擦得一塵不染。小梅熟練地用手臂支撐身體，挪到輪椅上。
她的動作很慢，但已經比一年前靈活多了。廚房里，媽媽正在煮稀飯。
這個三十出頭的女人眼角已經有了細紋，頭發隨意地扎在腦后，圍裙上沾著面粉。
她轉身看見姐弟倆，疲憊的臉上立刻綻放出笑容。"小梅昨晚腿疼了嗎？"媽媽蹲下身，
輕輕撫摸女兒瘦削的臉頰。小梅搖搖頭："不疼，睡得可好了。"小勇知道姐姐在撒謊，
但他沒有拆穿。自從三年前爸爸工廠裁員后，家里的日子就過得緊巴巴的。
媽媽每天要打兩份工，爸爸下班后還要去快遞站兼職。給小梅治病的錢總是攢不夠，
更別說買好的止痛藥了。"小勇，快去洗漱，稀飯馬上好了。"媽媽拍了拍兒子的肩膀，
"今天期末考試，多吃點。"小勇點點頭，跑去衛生間。經過客廳時，
他看見爸爸癱在舊沙發上睡著了，身上還穿著工廠的制服，腳邊放著沒吃完的盒飯。
爸爸才三十五歲，頭發卻已經白了一半。早餐很簡單：稀飯、咸菜和一個煮雞蛋。
媽媽把雞蛋分成兩半，大的給小勇，小的給小梅。"媽，我不愛吃蛋黃，給姐吧。
"小勇把蛋黃撥到姐姐碗里。小梅想推辭，但看見弟弟堅定的眼神，只好輕聲道謝。她知道，
弟弟從來都愛吃蛋黃。吃完早飯，小勇背起書包準備出門。這時，
他注意到姐姐的目光一直追隨著他，
那雙眼睛里盛滿了復雜的情緒——渴望、羨慕、還有一絲難以察覺的落寞。"姐，我走啦！
"小勇揮揮手。小梅微笑著點頭："加油考試。"小勇走到門口，鬼使神差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一刻，他看見姐姐迅速低下頭，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那個動作像針一樣扎進小勇心里。
去學校的路上，小勇一直在想姐姐的眼神。
他想起上周班主任李老師家訪時說的話："小梅很聰明，如果能繼續上學，
將來一定能有出息。"當時媽媽只是苦笑，說家里實在沒辦法每天接送小梅上下學。
小勇的學校在城東，離家兩公里。小梅原本也在那里上學，直到去年冬天，她的病情加重，
不得不休學在家。醫生說小梅的脊椎情況不穩定，輪椅顛簸可能會加重病情。
放學回家的路上，小勇的腳步越來越慢。路過小賣部時，他停下腳步，
從口袋里掏出攢了兩個星期的五塊錢，買了一包小梅最愛吃的山楂片。回到家，
小勇發現姐姐正坐在窗邊的小桌前，認真地看他去年的課本。陽光透過玻璃窗灑在她身上，
給她瘦弱的輪廓鍍上一層金邊。小勇突然覺得喉嚨發緊。"姐，給你。
"小勇把山楂片放在桌上。小梅驚喜地抬頭："哪來的錢？""我攢的。"小勇咧嘴笑了，
"你快嘗嘗，是不是原來那個味道？"小梅小心翼翼地拆開包裝，先遞了一片給弟弟。
兩人并排坐著，安靜地吃著酸甜的山楂片，窗外的梧桐樹沙沙作響。"今天考試怎么樣？
"小梅問。"還行。"小勇撓撓頭，"數學最后一道題沒做出來。""哪一道？我看看。
"小梅拿過弟弟的書包，找出試卷。她只看了一眼，就拿起鉛筆在草稿紙上演算起來。
不到三分鐘，她把解題步驟完整地寫了出來。小勇目瞪口呆："姐，你怎么會做四年級的題？
""看你課本學的呀。"小梅笑了，眼睛彎成月牙，"在家沒事做，我就看你以前的課本，
可有意思了。"那一刻，小勇心里涌起一股強烈的沖動。他抓住姐姐的手："姐，
你想不想回學校？"小梅的笑容凝固了。她低下頭，
聲音幾不可聞："想...但是...""我背你去上學！"小勇脫口而出，
"我力氣可大了，一定能背動你！"小梅驚訝地抬頭，看見弟弟臉上前所未有的認真表情。
她的眼眶一下子紅了："不行，太遠了，而且你還要上課...""沒關系！
我們可以早點出發，走慢點。"小勇越說越激動，"李老師說你那么聰明，不上學太可惜了！
"晚上，等爸爸下班回家，小勇鄭重其事地召開了"家庭會議"。
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了父母。"胡鬧！"爸爸第一個反對，"你才多大？背著你姐走那么遠，
萬一摔了怎么辦？""我能行！"小勇挺起胸膛，"上周體育課我跑了全班第三！
"媽媽擔憂地看著兒子："小勇，這不是跑不跑得動的問題。你姐需要特殊照顧，
路上出了事怎么辦？""我會小心的！"小勇急得眼眶發紅，"我可以練習！先在家里背，
等熟練了再上路。求你們了，讓姐姐上學吧..."一直沉默的小梅突然開口："爸，媽，
別聽小勇的。我在家挺好的，可以自學...""不！"小勇打斷姐姐，轉向父母，
聲音顫抖但堅定，"你們讓我試試好不好？如果我做不到，就放棄。
但我想試試...我不想看姐姐每天偷偷哭..."房間里突然安靜下來。
媽媽捂住嘴轉過身，爸爸的眼圈紅了。小梅的眼淚無聲地滑落。最終，
爸爸長嘆一口氣："先試一個星期。如果太辛苦，立刻停止。""謝謝爸！"小勇跳起來，
抱住爸爸的腰，"我一定不會讓你們失望的！"第二天一早，小勇比平時早起了一個小時。
他幫姐姐穿好衣服，然后蹲下身，讓姐姐趴在自己背上。小梅很輕，還不到五十斤，
但對七歲的小勇來說，這個重量依然讓他踉蹌了一下。"小心！"媽媽緊張地扶住兩人。
"沒事！"小勇調整姿勢，雙手穩穩托住姐姐的腿，"看，我能行！"爸爸默默走過來，
用舊床單做了個簡易背帶，綁在小勇身上，固定住小梅。"這樣安全些。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第一次"訓練"只持續了十分鐘。小勇的額頭已經滲出細密的汗珠，
呼吸也變得粗重。但他咬著牙不肯放下姐姐。"夠了，今天就到這里。
"爸爸強硬地把小梅從小勇背上抱下來，"慢慢來，別逞強。"接下來的一個星期，
小勇每天早晚各練習半小時。他的小腿肌肉開始變得結實，背姐姐的時間也越來越長。
周末時，他已經能背著姐姐在小區里走完整整一圈。星期天晚上，小勇興奮得睡不著覺。
明天，他就要正式背著姐姐去上學了。他想象著姐姐重新回到教室的樣子，
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小勇。"黑暗中，小梅輕聲叫他。"嗯？""...謝謝。
"小梅的聲音有些哽咽，"但是如果你覺得累，一定要告訴我，好嗎？
"小勇翻身面對姐姐的方向，盡管看不清她的臉："姐，我答應你，我會一直背著你，
上完小學，上完中學，上高中，上大學！"小梅沒有回答，但小勇聽見了她輕輕的抽泣聲。
星期一清晨，天剛蒙蒙亮，小勇就背著姐姐出發了。爸爸推著空輪椅跟在后面，
準備等他們到學校后，把輪椅放在教務處，方便小梅在校內活動。兩公里的路，
他們走了將近一個小時。小勇的校服后背被汗水浸透，呼吸粗重得像拉風箱。
但他一步也沒有停，每當小梅問他累不累，他都搖頭說"不累"。快到學校時，
幾個同班同學看見了他們，驚訝地圍上來。"王小勇，你背的是誰啊？""我姐！
"小勇驕傲地回答，"她今天開始和我們一起上學！"小梅害羞地把臉埋在弟弟肩膀上。
同學們好奇的目光讓她不安，但小勇穩穩地托著她，像一艘不會傾覆的小船。
班主任李老師早就在校門口等候。這位四十多歲的女教師看到這一幕，眼眶立刻濕潤了。
她快步迎上去："小梅，歡迎回來。"小勇小心翼翼地把姐姐放在輪椅上，
李老師立刻接手推著。這時小勇才發現，自己的雙腿抖得像篩糠，差點站不穩。
"王小勇同學，你..."李老師的聲音有些顫抖，"你是個了不起的弟弟。
"小勇咧嘴笑了，汗水順著他的臉頰滑落："老師，我姐更了不起。她在家自學，
連四年級的題都會做！"第一堂課是數學。當李老師推著小梅進入教室時，
全班同學都安靜下來。小梅緊張地攥著衣角，直到小勇走過來，握住她冰涼的手。"同學們，
"李老師的聲音格外溫柔，"今天我們有位老朋友回來了。
王小梅同學因為身體原因休學了一段時間，現在她將重新加入我們。希望大家多多幫助她。
"教室里響起熱烈的掌聲。小梅的眼淚終于落下來，但這次，是喜悅的淚水。
放學回家的路上，小勇的腳步明顯慢了許多。背上的姐姐似乎比早晨更重了。
他的小腿肌肉酸痛不已，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小勇，我們休息一下吧。
"小梅心疼地說。"不用，快到家了。"小勇喘著氣說。其實還有將近一公里的路。
就在這時，小梅感覺一滴溫熱的水珠落在她手背上。她抬頭，
看見弟弟的側臉——他的嘴唇咬得發白，眼淚混著汗水往下淌，但他依然倔強地向前走著。
"放我下來！"小梅突然掙扎起來，"小勇，放我下來！"小勇不得已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