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朝永樂年間,北直隸保定府轄下,有座名喚曲陽的小城。此地非通衢大邑,亦非魚米之鄉,
卻因蘊藏豐富且質地極佳的石料,孕育了傳承數百年的石雕技藝。曲陽石匠,名動天下。
無論是京城宮殿的蟠龍柱礎,還是王侯將相陵墓前的翁仲神獸,乃至尋常富戶門前的抱鼓石,
多有曲陽匠人的心血烙印。在曲陽石匠行當里,提起“鬼斧張”張老石匠,
無人不豎起大拇指。張師傅年逾花甲,一生與石為伴,一雙布滿老繭和石屑的手,
仿佛天生就是為雕刻而生。他雕的龍,鱗爪飛揚,似要破石騰空;他刻的鳳,儀態萬方,
仿佛下一刻便要引頸清鳴。尤其是一手雕獅的絕活,更是冠絕曲陽。他雕的石獅子,
非但威猛雄壯,更有一股凜然不可侵犯的“神氣”和難以言喻的“活”勁兒,鎮宅辟邪,
最受推崇。張師傅晚年,收了兩個徒弟。大徒弟王聰,二十七八歲年紀,生得一副好皮囊,
口齒伶俐,眼珠一轉就是一個主意。他學藝七八年,基本功也算扎實,
尤其善于揣摩主家心思,能把主家想要的“富貴”、“威嚴”、“祥瑞”之意,
用討巧的技法表現出來,很得一些講究排場、實則不懂行的富戶歡心。日子過得頗為滋潤,
衣著光鮮,常在酒肆茶樓間周旋。二徒弟李實,則與師兄截然相反。他比王聰小幾歲,
身材敦實,沉默寡言,一張方正的臉上總帶著幾分憨厚的迷茫,
仿佛心思全被那些冰冷的石頭吸了去。人送外號“石癡李實”或干脆叫“實心眼兒”。
他學藝十年,比王聰入門還晚些,但心無旁騖,只知埋頭苦干。張師傅常說:“實兒的手,
是長在石頭上的。”他對石料有著近乎苛刻的挑剔,稍有瑕疵的邊角料,哪怕主家看不出,
他也堅決不用。雕琢起來更是慢工出細活,一根鬃毛,一片鱗甲,都要反復琢磨,
力求盡善盡美。他雕出的東西,初看或許不如王聰的“花哨”,但經得起細看,
更經得起歲月,那份厚重、精準與內蘊的神韻,常讓懂行的老師傅們暗自點頭。可惜,
這世道,懂行的主家不多,李實的手藝雖好,接的活兒卻少,日子過得清貧,
常年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住在城外自己搭的簡陋石棚里,與石粉、刻刀為伴。
王聰常以“師兄”身份“點撥”李實:“師弟啊,你這實心眼兒也該活絡活絡了!
師傅那套‘石有靈性,匠有良心’的老話,聽聽就得了。這年頭,會干的比不上會說的!
你看那些主家,懂什么好壞?你省點好料,工上馬虎點,省下的銀子,夠咱哥倆喝多少頓酒?
你也能置辦身像樣的行頭,討房媳婦不是?”李實總是悶頭打磨著手中的石頭,
甕聲甕氣地回一句:“石頭…騙不得人。師傅教的,對得起手藝,對得起主家給的料錢。
”王聰便嗤笑一聲,搖搖頭,覺得這師弟真是榆木疙瘩,不可救藥。1 皇陵召匠,
風云際會永樂皇帝雄才大略,登基后勵精圖治,遷都北京,營造紫禁城,
同時也在京畿之地大興土木,為自己修建宏偉的帝陵。這年秋天,
一道來自工部的檄文貼遍了北直隸各府縣,
尤其送到了曲陽縣衙和石匠行會:為新建的皇陵遴選頂尖石匠,
雕刻鎮守地宮門戶的一對三尺高漢白玉坐姿石獅!要求形制威嚴,神韻非凡,
能彰顯皇家氣度,震懾邪祟。消息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曲陽的石匠圈子里炸開了鍋!
入選者,不僅酬金是天文數字,更意味著“御用匠人”的金字招牌,從此身價百倍,
名垂青史!這是曲陽石匠幾輩子都未必能碰上的天大機遇!一時間,
曲陽城內稍有名氣的石匠都沸騰了,摩拳擦掌,躍躍欲試。行會里擠滿了報名的人。
考核方式簡單直接:一個月內,憑工部發放的、蓋著官印的上好漢白玉料(每人兩塊),
雕出一對符合規格的石獅初坯。屆時,將由工部派來的大匠作曹大人親自評判,
擇最優者承擔皇陵重任。王聰和李實自然也報了名。領料那天,
工部的小吏在縣衙門口發放石料。那漢白玉果然非同凡響,通體瑩白無瑕,質地細膩溫潤,
在陽光下仿佛流淌著淡淡的光澤,觸手生涼,是頂級的雕刻材料。
李實小心翼翼地接過屬于自己的兩塊石料,如同捧著稀世珍寶,
粗糙的手指輕輕拂過冰涼的玉面,感受著那內蘊的靈性,眼中閃爍著純粹而熾熱的光芒。
王聰也領了料,手指在光滑的石面上劃過,眼中精光閃爍,心中已有了計較。
李實回到他那四面透風的石棚,將石料安置在最干燥穩妥的角落。他洗凈雙手,
對著石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口中默念:“石兄石兄,今借你身軀,塑天地之靈獸,
佑我皇陵安寧,萬望成全。”這是師傅“鬼斧張”傳下的規矩,石匠開大料前,需敬石如神。
他鋪開早已構思好的獅形圖樣,那是他觀摩了無數古獅、活獅,
又在心中醞釀了無數日夜的結晶。他沒有急于動刀,而是圍著石料轉了一天一夜,
手指不斷在空氣中比劃,眼神銳利如鷹,仿佛要透過石皮,看到內里最適合獅子形態的脈絡。
王聰則抱著石料,徑直去了相熟的“聚石軒”采石場管事趙德貴的家里。幾杯黃湯下肚,
王聰壓低聲音:“趙老哥,兄弟這次是豁出去了,皇陵的活兒,勢在必得!
您看…能不能幫個小忙?”說著,袖中滑出一錠不小的銀子,推了過去。趙德貴捻著胡須,
嘿嘿一笑:“王老弟客氣了,咱哥倆誰跟誰?說吧,想要哥哥怎么幫?”“您場子里,
有沒有…看著跟這官料差不多白,差不多大,但里面…嗯,有點‘小毛病’的料?
比如帶點‘筋絡’、‘水線’或者‘石膽’的?”王聰指了指那兩塊上好的漢白玉。
趙德貴是行家,一聽就明白了。所謂“筋絡”、“水線”,是石料內部的天然裂紋或雜質帶,
外觀看不出端倪,但雕刻時極易崩裂,或者時間久了,受風雨侵蝕,
會沿著這些薄弱處風化開裂,甚至整塊剝落。“石膽”則是更隱蔽的硬質結核,雕刻時碰到,
輕則崩刀,重則毀壞整個作品。這些都是石料的大忌,尤其是用于皇家陵寢的鎮墓獸,
更是容不得半點瑕疵。“有倒是有幾塊…可那是糊弄外行的玩意兒,
老弟你用來雕皇陵的獅子?這風險…”趙德貴有些遲疑。“嗨!那曹大匠作日理萬機,
能細看到骨頭縫里去?只要外表光鮮亮麗,氣勢唬人,過關就行!
省下的這兩塊真正的上品料,”王聰拍了拍那兩塊官料,“轉手就是天價!到時候,
少不了老哥你這份!”王聰眼中閃爍著貪婪的光芒。巨大的利益誘惑下,趙德貴心動了。
他悄悄從庫房里挑了兩塊外觀與官料極其相似,但內里隱有瑕疵的次品漢白玉,
與王聰做了調換。王聰抱著換來的次料,志得意滿地回了家,
仿佛那御用匠人的名號和金山銀山已在向他招手。2 嘔心瀝血與投機取巧李實的石棚,
成了他一個人的戰場。天不亮,第一縷晨曦剛染白東方的魚肚,
叮叮當當的鑿石聲就已響起;月上中天,萬籟俱寂,棚內油燈昏黃的光暈下,
那個佝僂著背、全神貫注的身影仍在石屑紛飛中忙碌。他吃得極其簡單粗糙,
常常是冷饃就著涼水,胡亂塞幾口了事。汗水浸透了他單薄的衣衫,混合著白色的石粉,
結成了硬殼。虎口被沉重的錘子和鋒利的刻刀震裂、磨破,滲出血絲,
他也只是用布條胡亂纏上,繼續揮舞著手臂。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那兩塊漢白玉中。
選料時,他極其謹慎,反復敲擊聽音,尋找最純凈、最堅實的部分作為獅子的主體,
稍有疑慮的邊角,哪怕只有一絲隱紋,也果斷舍棄。雕刻時,他摒棄了一切花哨取巧的技法,
用的是最扎實的“減法”。一錘一鏨,沉穩有力,石屑如雪片般簌簌落下。
他雕的是獅子最經典的坐姿,前肢撐地,后肢盤踞,獅首高昂,鬃毛怒張。
他尤其注重“骨”與“肉”的關系,每一塊肌肉的隆起,每一根筋腱的走向,
都力求符合猛獸的解剖,充滿了力量感。獅眼是重中之重,他反復修改,
務求那眼神既要威嚴睥睨,震懾邪魔,又要隱含一絲守護的忠勇,而非單純的兇煞。
獅口微張,利齒森然,仿佛能聽到那低沉的咆哮。纏繞在獅爪下的繡球,紋路繁復而清晰,
象征著力量與祥瑞的完美統一。這是一場體力、心力與技藝的極限考驗。短短二十多天,
李實瘦了一大圈,眼窩深陷,但眼神卻亮得驚人,仿佛燃燒著生命的火焰。
那對石獅在他手中,已初具驚心動魄的雛形,雖尚未打磨拋光,
但那雄渾的氣勢、精準的造型、以及呼之欲出的“神”,已足以讓懂行的人屏息。反觀王聰,
則輕松愜意得多。他用次料,省去了選料的繁瑣和謹慎。
雕刻起來更是追求速度和表面的華麗。他雕的獅子,體態刻意追求夸張的龐大,
鬃毛卷曲繁復如云團,眼睛瞪得溜圓卻空洞無神,仿佛兩個鑲嵌上去的玻璃球。獅口大張,
獠牙外露,只一味強調兇惡。爪下的繡球也刻得敷衍了事。他知道內在的脆弱,
所以只在外表的光滑和反光上下功夫,用細砂石一遍遍打磨,讓石獅表面看起來光可鑒人,
在陽光下熠熠生輝,足以唬住外行。省下的時間,
他要么去聯絡潛在的“買家”推銷那兩塊上品官料,
要么就在酒館里吹噓自己即將成為御用匠人。他的獅子,二十天不到就宣告“完工”,
擺在那里,像一個披著華麗外衣的空殼。3 月夜救犬,石棚溫情考核前夜,月色朦朧,
星子稀疏。李實石棚里的油燈依舊亮著。
他正在為其中一只雄獅進行最后的“點睛”——傳說中賦予石獸靈魂的關鍵一步。
他屏住呼吸,手中的刻刀穩如磐石,在獅眼瞳孔最深處,極其細微地剔出一點高光。
就在這心神凝聚到極致的時刻,一陣斷斷續續、極其痛苦壓抑的嗚咽聲,
夾雜著鐵器摩擦的輕微“咔噠”聲,從石棚外的石料堆方向傳來,打破了夜的寂靜。
李實眉頭微蹙,放下刻刀,提起那盞昏黃的油燈,循聲走出石棚。
清冷的月光灑在堆積如山的廢棄石料和半成品上,投下幢幢黑影。在石料堆的陰影里,
他看到了聲音的來源——一只瘦得皮包骨頭、毛色臟污的老黃狗!它的一條后腿,
被一個銹跡斑斑、布滿污垢的巨大捕獸夾死死咬住!那鐵齒深深嵌入皮肉,幾乎夾斷了腿骨!
鮮血浸透了它稀疏的毛發,在身下聚成一小灘暗紅,散發著淡淡的腥氣。傷口周圍皮肉翻卷,
甚至能看到森白的骨頭,一些綠豆蠅正貪婪地圍著傷口打轉。老黃狗顯然掙扎了很久,
已經筋疲力盡,只能發出微弱而痛苦的呻吟,一雙濕漉漉的眼睛,
在月光下充滿了絕望、痛苦,以及一絲微弱的、近乎乞求的光芒,直直地望向李實。
李實的心猛地一揪。他天性純善,見不得生靈受苦,何況是如此慘狀。他連忙蹲下身,
盡量放柔聲音:“莫怕,莫怕,我來幫你,忍著點啊。”他慢慢靠近,
老黃狗似乎感受到了他的善意,雖然身體因劇痛而顫抖,卻沒有表現出攻擊性,
只是喉嚨里發出低低的哀鳴。那獸夾銹蝕得厲害,機關卡死,異常沉重。
李實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撬棍又撬又砸,汗水順著額角流下,混著石粉,
滴落在冰冷的土地上。終于,“哐當”一聲悶響,獸夾被撬開了!
老黃狗發出一聲解脫般的嗚咽,但隨即是更劇烈的疼痛襲來,它試圖站起,卻重重摔倒在地。
李實顧不上臟污,連忙查看傷口。情況比想象的更糟,傷口深可見骨,
邊緣的皮肉因缺血和感染已經開始發黑壞死,甚至有蛆蟲在蠕動!一股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倒吸一口涼氣,知道若不及時處理,這狗命休矣。他小心翼翼地將老黃狗抱進石棚,
放在自己鋪著干草的簡易床鋪旁。點燃爐火,燒了一大鍋熱水。
他翻找著自己簡陋的“家當”,只有一些粗鹽和劣質的止血草藥粉,顯然不夠。
他猛然想起師傅“鬼斧張”曾教過,山腳背陰潮濕處,生長著一種叫“地丁草”的野草,
搗爛外敷,有極好的清熱解毒、止血生肌之效。事不宜遲!李實抓起油燈和藥鋤,
一頭扎進沉沉的夜色里。山路崎嶇,荊棘叢生。他深一腳淺一腳地尋找,
手和臉被劃破了好幾道口子。心中只有一個念頭:救它!不知找了多久,
終于在一條溪流旁的巖石縫隙里,發現了幾株葉片肥厚、開著淡紫色小花的植物,
正是地丁草!他如獲至寶,小心采下。回到石棚,他顧不得疲憊,
立刻用熱水小心地為老黃狗清洗傷口。腐肉和蛆蟲被一點點清理掉,露出鮮紅的創面,
老黃狗疼得渾身抽搐,卻只是低低嗚咽,信任地看著李實。
李實將地丁草放在石臼里用力搗爛,擠出深綠色的草汁,小心地涂抹在傷口上,
又用自己僅有的、還算干凈的一塊汗巾,撕成布條,仔細地包扎好。“好了,好了,忍著點,
會好起來的。”李實輕輕撫摸著老黃狗瘦骨嶙峋的頭,聲音沙啞卻充滿溫柔。
他拿出自己舍不得吃的、僅有的兩個粗面窩頭,掰碎了泡在溫水里,一點一點喂給老狗。
老黃狗虛弱地舔食著,眼中似乎有淚光閃動。從那天起,
這只老黃狗就在李實的石棚里住了下來。說來也怪,這狗極通人性。李實工作時,
它就安靜地趴在角落的干草堆上,一雙溫順的眼睛默默地注視著他揮舞錘鑿的背影,
不吵不鬧。當李實累得腰酸背痛停下來歇息時,它會一瘸一拐地蹭過來,
用頭輕輕頂頂李實的手,仿佛在給予無聲的安慰。李實清苦的生活,
因為這一點毛茸茸的溫暖,而多了一絲生氣。他省下本就微薄的口糧分給它,
清水也讓它先喝。一人一狗,在這彌漫著石粉氣息的簡陋棚屋里,
建立起一種奇妙的、相依為命的溫情。
4 絕藝初成與惡念陡生在李實不眠不休的奮戰和那只通靈老狗的默默陪伴下,終于,
在考核期限的最后一天清晨,第一縷金色的陽光穿透石棚的縫隙時,
李實手中的刻刀完成了最后一筆細微的修飾。他踉蹌著后退兩步,
身體因極度的疲憊和精神的亢奮而微微發抖。他放下工具,用一塊柔軟的細布,沾著清水,
極其輕柔地拂去石獅身上最后一層浮塵。一對三尺高的漢白玉坐姿石獅,
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洪荒巨獸,赫然呈現在眼前!雄獅居左,獅首高昂,目光如炬,
穿透石棚的昏暗,凜然生威!那眼神并非空洞的兇煞,
而是凝聚著一種睥睨天下的雄渾、守護疆域的堅毅,以及洞察幽冥的智慧。
怒張的鬃毛并非雜亂無章的堆砌,而是根根分明,卷曲奔騰,仿佛在無形的風中飛揚,
充滿了爆炸性的力量感。強健的四肢穩如磐石,肌肉線條賁張隆起,蘊含著千鈞之力。
利爪緊扣地面,爪下的繡球紋路清晰繁復,每一道刻痕都精準流暢,
象征著力量與祥瑞的完美統一。獅身線條流暢,充滿了猛獸特有的、蓄勢待發的動態美感。
整尊石獅,靜如山岳,動若雷霆!它不僅僅是一件石雕,
更像是一尊被賦予了不屈戰魂的守護神!陽光透過縫隙,照射在瑩潤的漢白玉上,
反射出溫潤而內斂的光澤,更襯托出那份無與倫比的威嚴與神性。雌獅居右,姿態稍斂,
同樣雄健非凡,眼神中則多了一份沉靜與守護的母性光輝。兩獅相對,一剛一柔,陰陽相濟,
氣韻貫通,構成一個完美的整體。石棚內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心神震顫的莊嚴氣息。
李實望著這對凝聚了他全部心血、技藝乃至生命能量的杰作,布滿血絲的眼睛里,
滾燙的淚水無聲滑落。這是對師傅教誨的告慰,是對石頭的敬畏,
更是對自己十年如一日、心無旁騖堅守的交代。他累得幾乎虛脫,靠著冰冷的石壁緩緩坐下,
臉上卻露出了從未有過的、憨厚而滿足的笑容。
角落里的老黃狗似乎也感受到了這份成功的喜悅,掙扎著站起來,對著石獅,
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帶著愉悅的嗚咽。與此同時,王聰也抱著他那對“完工”的石獅,
志得意滿地準備出發去城中的展示廣場。他的獅子,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體量顯得格外龐大,
鬃毛卷曲夸張,獅口大張,獠牙畢露,一眼望去,確實“氣勢洶洶”,足以唬住不懂行的人。
他特意雇了輛平板車,鋪上紅布,將獅子請上去,自己則換上了一身體面的綢衫,搖著折扇,
一副勝券在握的模樣。路過李實的石棚時,
他瞥了一眼里面那個疲憊不堪的身影和角落里那只臟兮兮的瘸狗,嘴角勾起一絲不屑的冷笑。
然而,當王聰的目光無意中掃過李實那對剛剛拂去浮塵、在晨曦中顯露真容的石獅時,
他臉上的得意瞬間凝固了!
那驚鴻一瞥所感受到的磅礴氣勢、精妙絕倫的細節、以及那直擊人心的“神韻”,
像一柄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他的心上!嫉妒,如同最毒的蛇,瞬間噬咬了他的理智。
他原本以為憑借自己討巧的外表和打磨的光鮮,足以蒙混過關。但李實的作品,
讓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脅和恐慌!那是一種高山仰止的差距,是螢火與皓月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