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瘋癲歸來那年春天，我被親手推進精神病院時，穿著睡衣、赤著腳，
指甲上還有做飯時留下的醬油漬。我喊了整整一晚，沒有一個人聽我說話。
后來我學會了沉默——因為沒人想聽瘋子說什么。可現在，我回來了。不是為了解釋，
而是為了讓他們也試試，被逼瘋是什么滋味。晚上七點，天色未黑盡，城市卻已冷得發灰。
我拖著一袋剛從超市搶購的打折快餐，走進出租屋那道銹跡斑斑的鐵門。
房東是個話多的寡婦，嗓音比門鈴還尖，一看我又買了那種九塊九一盒的快熟飯，
便自言自語地諷刺，“一個月能掙幾個錢，就全拿來養胃？不如省下做頭發，
找個像樣點的工作。”我懶得搭理她，回房間反鎖了門，把飯盒撕開時，塑料封膜劈啪一響，
像是打在自己臉上。屋里燈泡是黃的，掛著灰網。我站在洗手池前刷牙，
盯著鏡子里那張蒼白的臉，忍不住想，那張臉到底像不像瘋子？我不知道，我只記得那一年，
我懷著孩子，半夜被人拖出門，說我有妄想癥，說我有傷人傾向。我當時沒有掙扎。
我以為他們只是誤會，以為等我冷靜下來，丈夫會來接我回家。結果他來了，
只是遞了一份入院自愿書。我手里還抱著還沒出生的孩子，他的筆按在我手上，
輕聲說：“你簽一下，別鬧了。”那一刻，我才明白，瘋的不是我，是這場婚姻。
后來我在醫院住了一年零三個月，期間沒見過我的孩子一面，也沒再聽過丈夫的聲音。
醫生說孩子沒保住，家屬簽了放棄治療。他們口中的家屬，不是我。
我以為我這輩子就要死在那張床上。后來，醫院有個醫生調走了，我才重新被安排評估。
新的醫生告訴我，我“可能被誤送”。我沒有哭。哭是正常人才有的特權。
出院那天是個雨天，我坐在公交車最末排，手里攥著那條紅圍巾。那是我懷孕時，
孩子在肚子里動得厲害，我縫了個繡片，說要給他做圍巾。那條圍巾一直沒完成，
但他出生那天，我讓護士把它纏在他手上了。現在，那是我唯一留下的，
關于他還存在過的證據。我靠在床頭吃飯，飯冷了，牙齒卻格外有力。電視里播放的是新聞，
背景板上站著熟悉的身影。2 真相碎片陸銘川——我名義上的丈夫。他穿著深藍色西裝，
站在新項目發布會上，旁邊站著的，是他的新助理，一個比我年輕十歲的女孩。鏡頭里的他，
比我記憶中還要溫文爾雅。他說：“我們致力于構建更安全、更可信的城市社區。
”我差點把飯噴出來。我住的這棟樓，每晚凌晨兩點都能聽見樓上女人哭。可信？安全？
我合上電視，一腳踢掉空飯盒。肚子反而更餓了。夜里十二點，我從床上爬起來想喝水，
剛走到門口，樓道燈突然亮了。我心里一驚，貼著貓眼看出去——空無一人。門縫底下，
靜靜地躺著一個快遞盒。沒有名字，沒有地址，連寄件人都沒填。
只有一個標簽貼在正中央：沈疏影，親啟。我的心忽地一緊。
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搬來了這里，連手機卡都是新辦的。誰知道我的地址？
我用鑰匙撬開紙盒，里面是幾頁報告，膠裝紙張已經發黃。上面是我的名字、身份證號，
以及一行醒目的標題：“產科并發癥記錄：胎盤撕裂由外力引起，初步認定為人為因素。
”我腦袋嗡地一聲。這張報告不是我出院時看到的版本。醫生當時說，
是我情緒激動造成的意外。可現在，報告清清楚楚寫著“外力”。誰打了我？什么時候？
為什么沒人告訴我？我反復看那幾行字，指尖發冷。然后我發現紙張底部，被撕掉了一角。
我終于意識到，這份報告是被人偷偷留存的副本。而有人，現在把它送回了我手里。
我靠在門后，聽著樓道風聲，手指緊緊握著那張報告。多年前，有人把我送進地獄，現在，
我要把他們從天堂拉下來。樓上傳來孩子的哭聲，一聲一聲，短促而尖銳。我猛地站起身，
沖上樓梯。哭聲斷了。樓道空無一人。只有一個影子，在我看不清的盡頭，一閃而過。
3 復仇序幕凌晨三點，街道像凍住的血管，沒有人走動，也沒有聲音。我坐在屋子里，
盯著那張報告看了很久，眼睛一眨不眨，像在和它賭命。紙張上的每一個字都像刀子，
一刀一刀剮在我早已千瘡百孔的記憶上。“胎盤撕裂，由外力引起。”那天我確實摔倒過。
但我現在才想起來，摔倒之前，是誰推了我。是婆婆。她當著我面摔了我的手機，
說我又在和別的男人聊天。我剛想解釋，就被她狠狠推開。她說我不配生下他們陸家的孩子。
那時我正七個月，她的力道不重，但我失去平衡，撞在了桌角上。那一瞬間腹部一緊，
我叫了一聲，感覺整個人都要裂開。我記得我被送進醫院，醫生推我進產房時她就在門外，
說：“是她自己情緒激動摔倒的，快點處理吧。”沒人問過我摔倒前發生了什么。
我忽然開始顫抖，連呼吸都開始不規律。報告在指控她。也是在替我作證。
可它怎么會出現在我現在住的地方？是誰，在幫我？我將報告掃了一張高清圖，
傳進手機相冊，并加密備份到郵箱和U盤里。然后，我用報紙包好原件塞進枕頭底下，
再次鎖緊門。隔天中午，我去了一趟醫院。不是那家精神病院，而是當年我分娩的私立產科。
那家醫院早已換了名字，前臺也不認識我。我報出自己的名字時，她的笑容頓時消失了幾分，
眼神開始游移。“我們這邊信息系統早就更新了，很多舊檔案都不存了。”她說。
“我不是來看檔案的。”我頓了頓，露出手中的文件袋，刻意讓她看到那份報告的一角，
“我只是想問問，當年那個做我手術的產科醫生還在不在。”她的手指敲著桌面，
“那是七年前了，應該早調崗了。”我微笑著看她，“是調崗，還是被人花錢封口了？
”她愣住了。我也不再多說，轉身離開。門外陽光很毒，曬得人頭皮發燙。
我心里卻像結了冰。有人在掩蓋真相，有人不希望我知道發生了什么。而那個“有人”，
現在正站在聚光燈下，迎娶一個笑容比我年輕十歲的女人。我回到出租屋時，
收到了律師江敘的短信。“沈小姐，我查了你當年的入院記錄，發現一個奇怪的地方。
”我迅速撥回去。他接起電話，“我查到了你的精神病入院申請單，上面有你的簽字，
但落款時間和醫院系統記錄對不上。”“什么意思？”“簡單說，你簽字那天，
其實你已經在醫院了。那份‘自愿入院’的簽字，是之后偽造的。”我屏住呼吸。“還有，
當年的主診醫師，現在已經出國了。但我們找到了一位當年值班的護士，她說她記得你。
”他頓了頓，“她愿意見你。”我隔著電話都能感覺到脊背發冷。“她說，那年你進院時，
整個人是被抬進去的。而且你身上有淤青。可你丈夫當時說你是自愿來的，
還附上了醫生朋友的精神診斷證明。”我沉默了許久。“什么時候能見她？
”“明天下午三點，南岸咖啡館。她只愿意見你一個人。”掛掉電話后，
我看著墻上泛黃的燈光，腦中是一片漩渦。我走到衣柜前，翻出最干凈的一件白襯衫，
用熨斗壓過每一道褶皺。然后將那條紅圍巾輕輕包好，放進包里。第二天下午，陽光明媚。
我站在南岸咖啡館門口，看見一個穿著灰色風衣的女人坐在角落，她手里握著一杯熱美式，
臉上戴著口罩和帽子。她看見我走來，沒有招手，只輕輕點頭。我坐下，她看了我幾秒，
才緩緩開口，“你變了很多。”我不確定她記不記得我原來的樣子，
但她的語氣里帶著一絲憐憫。“我記得你。那天你穿著病號服，臉很白，嘴唇發紫。你不哭，
只是一直發抖。”我低聲問：“你能幫我作證嗎？”她輕輕搖頭：“我不能。
但我可以告訴你——你當時的主治醫生，是你婆婆以前的學生，她來過幾次，
特意囑咐我們要‘嚴格對待’你。”“還有，你孩子當晚并沒有立即死亡。他哭了很久。
”我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但后來，有個男人簽了放棄治療書。”“我丈夫？”我問。
她沒有回答，只說了一句，“簽名是他，但他不是來簽字的，是被人安排去簽的。
”我想問她更多，但她站起身，說，“我已經說得太多了。這是我最后一次見你。
”她離開前，在桌下悄悄遞給我一張舊的病例復印件。上面寫著：“新生兒產后監護，
哭聲正常，體征穩定。”時間：凌晨兩點三十三分。這份病例的時間，
比我收到“孩子夭折通知”的時間，晚了整整兩個小時。我拿著那張紙站在街頭，
風把紅圍巾的角吹起來，像孩子的指尖拽著我。遠處人潮涌動，
我看見一輛熟悉的車停在對街。那是陸銘川的座駕。車窗緩緩搖下，一道女人的目光望向我，
唇角一挑，像在說：“你終于開始動了。”她是陸銘川現在的助理，
那個當年坐在他車里的女人，那個一口一個“嫂子”叫得最親熱的女人。
她輕輕沖我揚了揚手，然后讓司機開走。我站在原地，紅圍巾像火焰一樣從手中滑落，
落在地上。再抬頭時，眼里只剩下一種清晰的意圖。這場仇，必須用他們最害怕的方式，
討回來。4 檔案密探我始終記得那個女人離開時留下的那句話——“他不是來簽字的，
是被安排去簽的。”安排，這個詞像釘子一樣，牢牢釘進了我的腦子里。
當年所有的“巧合”拼湊起來，居然變成了一個完整到令人毛骨悚然的圖案。
斷出具人失聯、孩子死因的模糊處理、我簽字入院的前后時間錯位……沒人真正在乎我是誰，
他們只需要我閉嘴，然后消失。而我，偏不。咖啡館回來后，
我開始做一件以前從沒敢做的事：調查。江敘幫我聯系了一位私家偵探，叫祁舟，
是他在大學時認識的朋友。三十歲出頭，說話慢條斯理，表情卻總比別人慢半拍，
看上去像是對什么都不感興趣。但當我把事情簡單講完后，
他只說了一句：“你想知道孩子那晚到底怎么回事，是吧？”我點頭。
“那你準備好看到你不想知道的東西了嗎？”我沒有回答。他從口袋里掏出一個U盤，
放在桌上，“這是我找到的你丈夫公司賬務記錄副本，還有一個他名下新買的房產地址。
不是他名下，是他那位助理。”我伸手接過U盤，手指輕顫。“地址就在城西郊區別墅區，
門禁森嚴。你要是敢去，我可以幫你進。”“我不進去。”我盯著桌面，“我只想知道，
她在不在里面。”他點頭，“給我兩天。”第三天下午，祁舟發來一張照片。一個小男孩，
穿著黃色毛衣，在別墅草坪上騎著滑板車。他五官模糊，
但眉眼輪廓與我心中某個影子重合得可怕。“你確定那是她的孩子？”我手指用力捏著手機，
嗓音發緊。“時間對得上。他五歲多，和你當年生產的時間吻合。”祁舟頓了頓，
“我查了小三的身體記錄，她從未產檢過。”我像是被澆了一桶冰水，整個人凍結在原地。
我以為他死了。
肚子在病床上痛到幾乎昏迷、我眼睜睜看著護士抱走那個哭得撕心裂肺的小身影……我以為，
那是永別。可現在，他活著。他被人帶走、隱瞞、重命名，成為了別人的孩子。
我什么都沒說，祁舟也沒問。他只是留下一句話，“下一步你想做什么，告訴我，我配合。
”接下來的兩天，我開始整理所有能證明“我是他母親”的證據。
出生證明、產檢記錄、產房監控提取申請、DNA比對申請書。
我甚至托江敘擬好一份撫養權爭議訴訟預案，雖然我知道，它不可能被法院立刻受理。
我需要一個突破口。醫院。我回到那家精神病院，
以“資料糾錯”的名義申請我的全部治療記錄。對方明顯警惕，護士把我上下打量一番后，
說院長不在，需要預約。我一口答應，遞上假名和假電話，
然后裝作無意看了一眼護士站后方的門。那門上貼著一個標簽：檔案室。我記住了門牌號，
離開時順手從前臺順走了一串廢棄門卡——那是我以前用過的識別牌。那晚我根本沒睡。
我反復看著那張孩子照片，放大、放大，再放大。他跑得飛快，身后落著夕陽，
影子被拉得很長。圍巾從他脖子上甩出來，紅色，像火。我記得他手上的胎記，
在左手腕內側，一個淡淡的彎月痕。我放大了照片三次，那地方被衣袖擋住了。我需要確認。
第二天，我換上便裝，戴上口罩和鴨舌帽，像個快遞員一樣混進了精神病院。門卡過期，
進不去。但我趁護士不注意，從側門溜了進去，繞了一圈，來到了檔案室前。門鎖沒換。
我輕輕一刷，綠燈亮了。屋內灰塵飛舞，空氣沉悶，像存放著陳年秘密的墳墓。
我打開最下層的柜子，翻到“S”開頭的檔案。沈疏影。我抽出那份檔案，文件袋很薄，
資料并不多。但當我看到那份入院評估表時，整個人僵住了。簽字處寫著“沈疏影”，
字跡潦草，但一眼看出不是我寫的。再往下翻，是一張神經科初步診斷表，
結果欄寫著：“偏執型妄想癥，建議收治。”主治醫生簽名是“林彥舟”。這個名字我記得。
那是婆婆的學生。我立刻拍照，裝進背包，準備離開。剛拉開門，
走廊盡頭響起急促的腳步聲。有人發現了。我沖進最近的樓梯間，貓著腰沿著樓梯往下跑，
背包在身后猛烈撞擊著背。我沒敢回頭，也不需要回頭。那聲音越來越近。
我一口氣沖到地下停車場，祁舟的車正等在那里。他朝我揮手。我鉆進車里，
祁舟看了我一眼，“你是不是瘋了？”我喘著氣回答，“他們讓我瘋一次就夠了。
”車子啟動的瞬間，我扭頭看了一眼身后的醫院。那地方曾經把我活埋，
現在我要親手拆掉它。5 母子重逢我的孩子在等我，他還不知道，真正的媽媽要來了。
從精神病院出來那天，天特別藍，藍得像是被洗過一遍。但我心里知道，這一切才剛開始。
我將那份偽造簽名的精神診斷表、入院申請書、以及檔案室中拍下的全部照片資料整理好，
存在三個不同的云端空間，還復制了一份刻在U盤里，藏在衛生間吊頂夾層。
我已經不是當初那個隨便被人簽個字就能推進病房的傻女人了。
江敘安排我和一個媒體編輯吃了一頓飯。他說，這家獨立調查類公眾號雖然粉絲不多，
但勝在牙尖嘴利，只要線索夠真，他們敢寫。編輯是個三十出頭的女人，一身黑衣，
眉眼冷銳，叫林蕭。我沒開場白，只是把那份精神病入院偽造記錄扔在她面前。
她低頭看了一眼，“你打算讓我寫這個？”“我不是讓你寫，我是給你送新聞。
”我看著她的眼睛，“這個新聞，會炸。”她沒說話，翻了兩頁，停在主治醫生那一欄。
“林彥舟。這個名字我聽說過。他早年在南醫附屬任教，后來轉私立，
最近才去了一家叫睿心的醫療集團。”我抬眼：“他現在還行嗎？”她搖頭，
“你以為他背后沒靠山？他早就不是醫生了，現在是睿心集團在外的風控總監，管財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