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王李璟”,柳青蕪臉色煞白,一向清冷的眼眸中也充滿了難以置信的驚濤駭浪。石磊更是張大了嘴巴,如同被扼住了喉嚨,發出“嗬嗬”的抽氣聲。
天家貴胄,親王謀逆。
他們竟在不知不覺間,撞破了足以讓整個盛景朝天翻地覆的陰謀!
影閣的陰影之后,站著的竟是當朝天子的親弟弟,這已非簡單的江湖仇殺或地方貪腐,而是直指帝國權力核心。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間凍結了茶肆后院的空氣,比徐墨心口那塊正在融化的寒玉冰髓更加刺骨。
“怎…怎么會是…景王?”小七嚇得癱坐在地,“我們…我們是不是死定了?王爺要殺我們…就像捏死螞蟻”
“閉嘴!”蘇昭低喝一聲,強行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眼中燃燒起一種混合著恐懼與極度憤怒的火焰,“王爺怎么了?王爺就能無法無天,囚禁朝廷命官,毒害百姓,操控鹽運漕運,意圖不軌嗎?!”她將錦囊和絲綢碎片緊緊攥在手心,仿佛要捏碎這令人窒息的真相,“徐木頭還躺在這兒,周大人還在地底下受苦,我們沒退路,管他是王爺還是天王老子,干了這傷天害理的事,就得付出代價!”
蘇昭的怒斥像一道驚雷,劈散了眾人心頭的絕望陰霾。柳青蕪深吸一口氣,眼神重新變得堅定:“昭姑娘說得對,事已至此,恐懼無濟于事!徐大哥危在旦夕,必須爭分奪秒。”
她快步回到徐墨床邊,看著那最后一塊寒玉冰髓,心如刀絞。“冰髓最多撐到明日正午…解藥…必須找到解藥。”
“景王,孫公公。他們一定有解藥!”,“俺去把那個假貨刺史抓來!嚴刑拷打!逼他說出解藥下落!”石磊轉身就要往外沖。
“站住!”蘇昭立刻攔住他,“石大哥,別沖動,假刺史現在在雷嘯天手里,那是我們目前唯一的籌碼。而且,景王身份暴露,影閣和刺史府的反應必然更加瘋狂,強攻就是送死。”
就在這時,后院門被急促地敲響,是漕幫的暗號。
石磊立刻開門,一個漕幫的精銳弟子閃身而入,身上帶著夜露和一絲血腥氣,神情凝重地抱拳:“蘇姑娘,柳姑娘,石爺!雷舵主讓小的速來報信!”
“情況如何?”蘇昭急切問道。
“舵主按計劃,以有刺客潛入、保護刺史大人安全為由,強行帶人進入了刺史府!”弟子語速飛快,“
府衛起初阻攔,但舵主態度強硬。進去后,果然在花園里找到了那個還在胡言亂語的假刺史!”
“人呢?”蘇昭追問。
“被舵主親自出手制住了”弟子臉上露出一絲欽佩,“那假貨力氣奇大,掙扎得厲害,還咬傷了我們兩個兄弟!
舵主用分筋錯骨手才將他制服,現在捆得像粽子一樣,堵著嘴,關在府衙偏院的廂房里,由我們漕幫重兵看守!
雷舵主說,此人極其重要,絕不能再出差池!”
“干得好!”蘇昭松了口氣,雷嘯天果然雷厲風行。“府里其他人呢?周…那個真刺史的位置”
“府里已經亂成一團!”弟子壓低聲音,“那個假貨的夫人哭天搶地,說我們漕幫欺人太甚,要上京告御狀。府里的長史、主簿等人也驚疑不定。
雷舵主借口搜查刺客同黨,正帶人搜查后花園,尤其是聽風亭附近,但…還沒找到密道入口。舵主讓小的問問,蘇姑娘留下的標記具體在何處?”
“標記在聽風亭東南角一塊邊緣縫隙較大的石板旁,石頭上有三道短刻痕。”蘇昭立刻道,“告訴雷舵主,石板下有機關,真刺史就在下面,一定要快!影閣的人隨時可能狗急跳墻,銷毀證據甚至…殺人滅口。”
“明白!小的這就回去稟報舵主!”弟子抱拳,轉身如風般離去。
假刺史被控制,真刺史位置已指明,雷嘯天正全力營救。這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但徐墨的毒
“假刺史…假刺史身上會不會有解藥線索?”柳青蕪看著蘇昭手中的綠燈籠碎片,“他長期被神引控制,體內必然殘留藥物成分,如果能對他進行詳細的檢查,或許能推出神引的部分配方!
牽機引和神引都是影閣的藥物,或許…有相通之處?”
“對,有可能!”蘇昭眼中燃起希望,“柳姐姐,你和石大哥立刻帶上藥箱,去刺史府找雷舵主,以救治瘋癥為名,接近那個假刺史。
小七,你跟著去,機靈點,幫忙打下手!”
“那你呢?昭姐?”小七問。
“我留下照看徐木頭!”,“另外…”她看向那包從濟世堂后巷撿到的藥渣,
“這藥渣柳姐姐你還沒來得及細看,但孫公公用過它,里面說不定也有線索。你們一并帶去吧,我在這里…再想想別的辦法!
柳青蕪明白時間緊迫,不再多言,立刻收拾藥箱,帶上藥渣和燈籠碎片,和石磊、小七匆匆趕往刺史府。
后院只剩下蘇昭和昏迷不醒的徐墨。寂靜中,寒玉冰髓融化時產生的“滋滋”聲顯得格外刺耳,如同生命流逝的倒計時。
蘇昭坐在床邊,緊緊握住徐墨冰涼的手,看著他毫無血色的臉,心中充滿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與無助。
“景王…景王李璟,這個如同山岳般壓在所有人心頭的名字。
解藥,一定掌握在他手中,硬搶絕無可能。那么…交易?威脅?他們有什么籌碼能威脅到一位親王?
假刺史?真刺史?鹽引密賬?這些在親王眼中,或許重要,但未必能換回解藥,反而可能激怒對方,加速徐墨的死亡。
還有什么?蘇昭的目光落在緊握的錦囊上—那塊刻著璟字的羊脂白玉佩,以及那張寫著皇帝親筆贈言的絲綢!
一個近乎瘋狂的念頭,在蘇昭腦中一閃而過
皇帝!景王最忌憚的人,就是他的皇兄,當今天子李晟!
如果…如果景王在云州所做的一切,連同這塊玉佩,一起被送到皇帝面前
景王將失去的,就不僅僅是云州的布局,而是權勢,甚至…性命!這絕對是他無法承受的代價。
“籌碼…”蘇昭的心臟狂跳起來,“這就是我們最大的籌碼!”她小心翼翼地收起玉佩和絲綢,如同捧著最后的希望之火。
但是,如何將消息送到皇帝手中?如何確保在送達之前,徐墨能活下去?又如何讓皇帝相信這一切?
時間,最缺的就是時間。
就在這時,后院門再次被推開!柳青蕪、石磊和小七回來了,臉色都異常凝重,甚至帶著一絲驚悸。
“怎么樣,柳姐姐,假刺史身上有發現嗎?”蘇昭急切地迎上去。
柳青蕪搖搖頭,“我們剛接近偏院廂房,還沒開始檢查…那個假刺史…他…他死了!”
“死了?!”蘇昭如遭雷擊!
“是…死狀極其詭異!”石磊說到,眼中殘留著驚駭,“七竅流血,全身皮膚瞬間變成烏紫色,像是…像是體內的毒一下子全爆發了!
雷舵主說,很可能是影閣在他體內埋下了更隱秘的毒藥!一旦被俘或失控,立刻發動!”
最后一條通過假刺史逆推藥物的希望,也徹底破滅了,影閣的狠辣與周密,令人絕望。
柳青蕪將手中的藥渣包和一個小瓷瓶遞給蘇昭,聲音苦澀:“這是那包藥渣…我還沒來得及細看。
還有這個…藏在假刺史貼身衣袋里的小瓷瓶。”小瓷瓶是空的,瓶口殘留著極其微弱的冷香。
蘇昭接過藥渣包和小瓷瓶,手指冰涼。
徐墨床邊,那最后一塊寒玉冰髓,化作一滴水珠,徹底融化。
徐墨的臉色瞬間蒙上了一層淡淡的青灰色!
“徐木頭!”蘇昭發出一聲凄厲的驚呼,撲到床邊,緊緊抓住他冰冷的手。
“柳姑娘,快想辦法啊!”石磊急得如同熱鍋上的螞蟻。
柳青蕪臉色慘白,眼中充滿了痛苦和自責。她迅速取出銀針,手法快如閃電,刺入徐墨心口、頭頂幾處大穴,試圖強行激發他殘存的生機,延緩毒素蔓延的速度。但銀針落下,徐墨的身體只是微微抽搐了一下,那蔓延的青色,絲毫未停!
“寒玉冰髓…已經耗盡了,尋常針藥壓制不住牽機引的爆發”柳青蕪的聲音帶著絕望的顫抖。
難道,真的沒有希望了嗎?
“藥渣…對,藥渣。”蘇昭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將手中的藥渣包塞給柳青蕪,
“柳姐姐,快看看這個。孫公公用過的藥渣!里面說不定…說不定有能用的東西!”
柳青蕪立刻接過藥渣包,沖到桌案旁,也顧不上臟污,將藥渣全部倒在白布上。
她拿起銀針、小鑷子,借助燈火,飛速地分揀、辨識著藥渣中的每一片殘渣,鼻尖微微翕動,捕捉著任何一絲特殊的氣味。
蘇昭緊緊握著徐墨的手,淚水滴落在他的手背,石磊和小七屏住呼吸,緊張地盯著柳青蕪的動作。
突然,柳青蕪的動作停住了,她用鑷子小心翼翼地夾起一片干枯碎片。
“這…這是”柳青蕪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九死還魂草的根須殘片?!”
“九死還魂草?那是什么?”蘇昭急切地問。
“一種只生長在極北苦寒之地的奇草!“此物性極陰寒霸道,劇毒無比,尋常人觸之即死!
但…但它卻有一個特性,能以毒攻毒,短暫壓制甚至中和世間絕大多數的劇毒!
古籍記載,它是唯一能將千機引強行凍結,爭取最后時間的救命之物!只是…”
“只是什么?”蘇昭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只是此物太過稀少,藥性又過于猛烈霸道,用量極難把握!稍有不慎,便會寒毒攻心,瞬間斃命!”柳青蕪看著手中那微小的殘片,眼神凝重
“而且…這點殘片,藥力恐怕…恐怕只夠一次嘗試之用,機會…只有一次!”
一次機會!以毒攻毒!要么生,要么…立刻死!
蘇昭的目光落在徐墨臉上,那蔓延的青色已經爬上了他的下頜。
“用!”蘇昭沒有一絲猶豫,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柳姐姐,我相信你!也相信徐木頭。他命硬得很,閻王爺不敢收,動手吧!”
柳青蕪看著蘇昭眼中燃燒的信任和孤注一擲的光芒,又看向床上氣息奄奄的徐墨,深吸一口氣,眼神變得無比堅定。
“取我針囊!石大哥,按住徐大哥四肢,防止藥力沖擊時抽搐,小七,準備烈酒和熱水!快。”
生死一線間,一場與閻王爭命的豪賭,在這小小的忘憂茶肆后院,悄然展開。窗外,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正籠罩著云州城,而一場由景王身份揭露所引發的滔天巨浪,才剛剛開始翻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