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宿舍窗外一片死寂,只有遠處城市霓虹在厚重的夜色里暈開模糊的光斑。
空氣里彌漫著過期泡面湯、汗味和積壓書本紙張混雜的、屬于男生宿舍特有的渾濁氣息。
但在我眼前的世界,卻是另一番景象。電腦屏幕的光線,是此刻唯一跳躍的活力。
幽藍的光映亮了我因專注而繃緊的下頜線,手指在機械鍵盤上敲擊出暴雨般的脆響,
快得幾乎拖曳出殘影。耳機里,隊友激動到破音的嘶吼幾乎要沖破耳膜:“Zero!
Zero!頂住!頂住啊哥!”視野中心,
游戲里那個屬于我的、身著暗銀流線型機甲的角色——“Zero”,
正以一種近乎非人的精準在敵方鋪天蓋地的炫目技能光效中穿梭。
每一個極限的直角扭身規避,每一次在不可能的角度甩出的致命能量刃,
都精準地切割在敵方陣型最脆弱的核心節點。
敵方那個頂著顯赫ID“King”的重裝戰士,咆哮著揮舞巨錘向我沖來,
帶著開山裂石的氣勢。我甚至能想象屏幕對面那張因憤怒而扭曲的臉。“King?呵。
”耳機里,我自己的聲音響起,平靜得沒有一絲波瀾,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冰冷質感,
與鍵盤上翻飛的手指形成奇異的反差,“三秒后,核心能源艙,
坐標(X187, Y93)。”“收到!”隊友的回應斬釘截鐵。三。屏幕上,
King龐大的機體帶著狂暴的動能突進,掀起虛擬的塵土。二。
他巨錘砸落的軌跡在我瞳孔里被分解成清晰的慢動作。一。我的“Zero”沒有選擇后退,
反而引擎全開,不退反進,化作一道貼著地面疾掠的銀色閃電,
以一個刁鉆到毫巔的滑鏟姿態,險之又險地從King巨錘砸下的死亡陰影邊緣擦過!
與此同時,一枚蓄能已久的幽藍色脈沖飛彈,幾乎是貼著King機體裝甲的縫隙,
精準無比地射入他背部那處剛剛暴露出來、只有零點幾秒機會的紅色弱點標記!“轟——!
”震撼的爆炸特效瞬間吞噬了King龐大的機體,
宣告性的擊殺提示音效響徹整個游戲世界頻道。敵方最后的抵抗意志徹底崩潰,
象征著勝利的巨大光柱在我們隊伍的基地水晶上沖天而起,幾乎要刺破虛擬的天穹。
“Victory!”彈幕瞬間徹底瘋狂。【臥槽!!!!!!Z神!!!永遠滴神!!!
】【剛才那波貼臉盲狙飛彈???這他媽是人???
】【King的臉怕不是被打腫了哈哈哈!
】【Z神牛逼(破音)——】【一人血書求Z神露臉!!!】【萬人血書!!!露臉!!!
露臉!!!】滿屏的禮物特效和“露臉”的吶喊幾乎要將整個直播畫面淹沒。
我看著屏幕上滾動的狂熱文字,嘴角只是習慣性地牽起一絲極淡的弧度,
伸手習慣性地調整了一下固定在嘴邊、濾掉了大部分宿舍雜音的麥克風,
確保自己那被粉絲們稱為“清冷禁欲系天花板”的聲音依舊清晰穩定:“今晚就到這。
辛苦了各位,下播。”沒有多余的寒暄,無視了滿屏的哀求和挽留,
我干脆利落地切斷了直播信號。屏幕瞬間暗了下來,只剩下主機風扇還在嗡嗡作響,
努力驅散高強度運算帶來的熱量。宿舍里那股混合的濁氣重新涌了上來,
剛才那驚天動地的勝利仿佛一場虛幻的泡影,被這現實的氣息輕易戳破。
身體里緊繃了幾個小時的弦驟然松弛,一股沉重的疲憊感瞬間席卷全身。
我向后重重靠進那張吱呀作響的廉價電腦椅里,閉上酸澀的眼睛,
抬手用力揉著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指尖觸碰到額角的汗意,微涼。
就在這極致的疲憊與寂靜中——“嘀嘀嘀!嘀嘀嘀!嘀嘀嘀——!
”一陣尖銳刺耳、廉價感十足的鬧鐘鈴聲,像一把生銹的鋸子,
毫無預兆地在我耳畔猛地炸響!聲音的源頭就在我左手邊不到一米的地方,
屬于我的室友陳浩那張堆滿雜物和零食包裝袋的桌子。
心臟被這突如其來的噪音狠狠揪了一下,猛地一縮。一股無名火“噌”地竄上頭頂,
燒得我太陽穴更疼了。我幾乎是咬著牙,猛地睜開眼,
帶著一股被強行從虛脫狀態拉回的戾氣,側頭看向噪音的來源。陳浩像一頭死豬,
整個臉埋在那床油光發亮、幾乎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被子里,鼾聲如雷,
對那足以掀翻屋頂的鬧鈴充耳不聞。那破鬧鐘就在他枕頭邊執著地尖叫著,
塑料外殼廉價的紅光一閃一閃,像在嘲諷我的忍耐力。操。我在心里狠狠罵了一句。
深吸一口氣,壓下那股想把那破玩意兒砸碎的沖動,認命地站起身,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
繞過地上橫七豎八的雜物,走到陳浩床邊。宿舍里沒開燈,
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燈光滲進來一點輪廓。我皺著眉,摸索著伸手過去,
只想快點終結這噪音酷刑。
指尖剛觸碰到那鬧鐘冰涼的塑料外殼——“嗯哼……” 陳浩突然在睡夢中翻了個身,
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著什么,一條粗壯的胳膊猛地甩了出來,不偏不倚,
正好砸在我伸過去的手腕上!“嘶!” 猝不及防的疼痛讓我倒抽一口冷氣,手猛地一縮。
那鬧鐘被他胳膊一帶,“啪嗒”一聲掉落在床邊散亂的衣物堆里,尖銳的鈴聲被布料悶住,
聲音頓時小了不少,但依舊頑固地響著,像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雞。
一股強烈的煩躁和厭惡感涌上來。
我看著陳浩那張在昏暗光線下睡得死沉、甚至流下一點口水的臉,只覺得胃里一陣翻騰。
不想再多碰一下他的東西。我收回手,用力甩了甩被砸疼的手腕,轉身回到自己的座位,
重新坐下,戴上降噪耳機,把音量調到最大。世界總算暫時清靜了,
只剩下震耳欲聾的鼓點敲打著神經。算了。眼不見為凈。天快亮了,抓緊時間瞇一會兒。
我靠在椅背上,再次疲憊地閉上眼。窗外的天色,由濃墨般的漆黑,
漸漸透出一點沉郁的灰藍,新的一天,帶著宿醉般的頭疼開始了。
---意識在混沌的疲憊中沉沉浮浮,不知過了多久,
是被枕在手臂下、放在桌面上的手機連續不斷的震動喚醒的。
嗡嗡嗡…嗡嗡嗡…像只不知疲倦的蜂鳥,固執地敲打著我的神經。我皺著眉,
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窗外天光大亮,刺目的陽光透過沒拉嚴實的窗簾縫隙,
在宿舍布滿灰塵的地板上投下一道刺眼的光帶。空氣里的渾濁感似乎更濃了。
我活動了一下被壓得發麻的手臂,拿起手機。屏幕亮起,鎖屏界面被一連串的消息提示占滿。
來源只有一個名字——“星垂平野”。心臟某個角落,那根一直緊繃著的弦,
莫名地、極其輕微地松了一下。昨晚鏖戰的疲憊和清晨被鬧鐘激起的戾氣,
在這片信息的微光里,奇異地被沖淡了少許。指尖劃過屏幕解鎖,點開那個熟悉的對話框。
最新的一條消息是十分鐘前的:【星垂平野:早呀!醒了嗎?昨晚看你直播到好晚,
眼睛還好嗎?(摸摸頭.jpg)】文字后面跟著一個軟乎乎、表情擔憂的卡通貓咪表情包。
我能想象出屏幕對面,她打下這行字時微微蹙著眉、帶著點心疼的樣子。往上翻,
是她更早時候發來的。【星垂平野:看到啦看到啦!最后那一波帥炸了!
Zero大神果然從不讓人失望!(星星眼.jpg)】【星垂平野:King那個傻大個,
被你耍得團團轉哈哈,看著就解氣!】【星垂平野:不過…下次別這么極限啦,
看得我心臟都要跳出來了(捂心口.jpg)】【星垂平野:對了!
今天是我們認識整整一百天哦!(轉圈圈.jpg) 給你訂了個小小的慶祝蛋糕,
記得查收呀!神秘驚喜款,保證你喜歡!
(wink.jpg)】看著那歡快跳躍的文字和表情包,
仿佛能看到她此刻在屏幕那頭雀躍的樣子。一種熨帖的暖意,無聲無息地從心底蔓延開,
驅散了宿舍清晨的冰冷和雜亂帶來的不適。她總是這樣,像一顆溫暖又明亮的小太陽,
精準地照進我現實中這片有些陰郁的角落。指尖在屏幕鍵盤上懸停片刻,
我刪掉了最初想打的“還行,習慣了”,換成了一個更溫和的回應。【Zero:剛醒。
眼睛沒事。】 發送。【Zero:一百天?你記得真清楚。】 又加了一句,【蛋糕?
謝謝。破費了。】消息幾乎秒回。【星垂平野:嘿嘿,那是!重要日子當然要記牢!
(驕傲挺胸.jpg)】【星垂平野:不破費不破費!一點小心意嘛!快去看看到了沒?
據說配送很快的!(探頭探腦.jpg)】她催促的語氣里帶著藏不住的期待。
我下意識地彎了彎嘴角。【Zero:好。我去看看。】放下手機,我站起身。
宿醉般的沉重感還在,但心情已然不同。繞過陳浩那張依舊鼾聲陣陣的床鋪,走到宿舍門邊。
老舊的門軸發出“嘎吱”一聲呻吟。樓道里空蕩蕩的,只有遠處隱約傳來其他寢室的說話聲。
目光掃向宿舍門口那個專門放外賣的公共小桌板——上面空空如也。還沒到?我挑了下眉,
正準備關上門回去等。“誒!同學!等等!”一個穿著藍色制服的配送員小哥,
提著一個印著精致甜品店Logo的白色紙袋,小跑著從樓梯口拐過來,額頭上帶著汗。
“是306的吧?林…林澈?”他喘著氣,低頭核對著手機上的訂單信息。“是我。
”我應道。“哦哦,您的外賣!‘星光物語’家的蛋糕,
顧客特別備注了要冷藏保存盡快食用,祝您用餐愉快!”小哥利落地把袋子遞過來。
袋子入手微沉,帶著一絲涼意,表面凝結著細小的水珠,
散發出淡淡的、清甜的奶油和水果混合的香氣。透過半透明的盒蓋,
能看到里面蛋糕精致的一角,似乎是某種星空主題的造型,
點綴著深藍色的果醬和銀色的糖粒,像一片濃縮的宇宙。“謝謝。”我接過袋子,關上門。
回到自己座位,我將蛋糕小心地放在桌角相對干凈的一小塊地方。拆開包裝,
完整的蛋糕映入眼簾。深藍的奶油如同靜謐夜空,
上面點綴著用各色水果和翻糖制作的星球、星環,中央是一塊小小的宇航員翻糖人偶,
旁邊用巧克力醬寫著漂亮的字:“To Zero:100天快樂!——你的星。
”精致得如同藝術品。我拿出手機,找了個光線角度,拍了一張照片。
鏡頭特意避開了身后宿舍雜亂的背景,只聚焦在蛋糕本身的美好上。
點開“星垂平野”的對話框,發送照片。【Zero:收到了。很漂亮。謝謝。
】【Zero:宇航員很酷。】消息幾乎是瞬間就顯示“對方正在輸入…”。
【星垂平野:啊啊啊!你喜歡就好!
(開心到轉圈.jpg)】【星垂平野: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宇航員!感覺超配你!
神秘又強大!(崇拜.jpg)】【星垂平野:快嘗嘗味道!草莓夾心的,據說是招牌!
(期待搓手手.jpg)】看著那幾乎要溢出屏幕的雀躍,
我甚至能腦補出她此刻捧著手機、眼睛亮晶晶的樣子。冰冷的宿舍,
因為這小小的蛋糕和她滾燙的情緒,似乎也染上了一層暖色。【Zero:好。待會兒。
】回復完,我放下手機。看著眼前精致的蛋糕,確實有些餓了。正要伸手去拆附帶的餐具包,
宿舍門被“砰”地一聲從外面撞開!一股濃烈的廉價煙味和隔夜酒氣混合著汗味,
像一堵墻似的涌了進來。陳浩回來了。他頭發油膩地貼在額頭上,眼袋浮腫,
臉上帶著宿醉未消的潮紅和一種令人不適的亢奮,身上的T恤皺巴巴,沾著不明的污漬。
“喲!澈哥!起挺早啊!”他嗓門很大,帶著一種粗糲的沙啞,目光在宿舍里逡巡一圈,
立刻像探照燈一樣鎖定了我桌上那個顯眼的蛋糕盒。“嚯!啥好東西?這么精致!
”他趿拉著臟兮兮的拖鞋,幾步就躥了過來,毫不客氣地湊近蛋糕,貪婪地吸了吸鼻子,
“嘖,真香!‘星光物語’?這地方可不便宜!你小子發財了?還是…哪個妹子送的?嘿嘿!
”他擠眉弄眼,帶著猥瑣的調侃,一只手已經極其自然地搭在了蛋糕盒的邊緣。
一股強烈的排斥感瞬間攫住了我。我下意識地伸手,護住蛋糕,身體微微側轉,
隔開他帶著煙酒氣的靠近,語氣冷淡:“我的。你別碰。”“切!小氣!”陳浩撇撇嘴,
臉上閃過一絲不悅,但也沒再強行去拿,只是那雙眼睛依舊黏在蛋糕上,閃著貪婪的光,
“不就看看嘛!瞧你那寶貝樣兒!行行行,你的你的…” 他嘟囔著,悻悻然地收回手,
轉身往自己那張如同垃圾堆的床鋪走去,嘴里還在叨咕,“不就是個蛋糕嘛,
搞得跟什么稀世珍寶似的…摳門…”看著他粗魯地把自己摔進床鋪,發出吱呀的呻吟,
我緊繃的神經才稍稍放松。那股被他帶來的污濁空氣仿佛還停留在鼻腔。我皺著眉,
將蛋糕往自己這邊又挪了挪,確保離他那片區域足夠遠。不能在這里吃。
被他碰過的東西都感覺臟。我看了看時間,離上午唯一的一節選修課還有一個多小時。
【Zero:蛋糕收到了,很漂亮。我去教室路上吃。】 我飛快地給星垂平野發了條消息。
【星垂平野:好呀好呀!期待反饋!(乖巧坐等.jpg)】將手機揣進口袋,
我拿起那盒沉甸甸、承載著心意的蛋糕,小心地避開地上陳浩亂扔的球鞋和雜物,
快步走出了這間令人窒息的宿舍。門在身后關上,隔絕了里面的渾濁和那張令人厭惡的臉,
也隔絕了那盒被我暫時留在桌面一角的蛋糕。我只是想找個安靜干凈的地方,
獨自享用這份來自“星垂平野”的甜蜜。卻不知,這短暫的一步離開,
打開的是一扇通往噩夢的門。---選修課的大階梯教室里,
空氣帶著點粉筆灰和陳舊座椅的味道,算不上清新,但比起宿舍,已經算是凈土。
教授在講臺上聲音平緩地念著PPT,內容乏善可陳。我坐在靠后的角落,
手指在手機屏幕上無意識地滑動著,心思卻像斷了線的風箏,早已飄遠。
思緒不受控制地回到那盒被我暫時留在宿舍的蛋糕上。
“星垂平野”最后那個“乖巧坐等”的表情包還在眼前晃。她此刻一定在期待我的反饋吧?
草莓夾心…宇航員…她花了心思的。一股淡淡的、混雜著期待和一絲莫名不安的焦躁感,
像細小的藤蔓,纏繞上來。時間過得異常緩慢。講臺上的聲音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
好不容易捱到課間鈴響,我幾乎是立刻站起身,隨著松散的人流擠出教室。
腳步不自覺地加快,穿過略顯喧囂的走廊和樓前的小廣場,徑直朝著宿舍樓走去。
越靠近宿舍樓,心里那點不安的藤蔓似乎纏繞得更緊了些。推開熟悉的、帶著鐵銹味的樓門,
踏上樓梯,拐過熟悉的轉角,306的門就在眼前。門虛掩著,留著一道縫。我伸手推開。
宿舍里的景象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我離開時小心翼翼放在桌角的那個白色“星光物語”紙袋,此刻歪倒在地上。
精美的包裝盒被粗暴地撕開了大半,盒蓋可憐地耷拉在一邊。
蛋糕本體——那片曾經精致如微縮宇宙的深藍星空——已經變成了一灘狼藉的廢墟。
深藍色的奶油被挖走了一大塊,留下一個丑陋的、邊緣帶著指紋油污的凹坑。
精心點綴的星球、星環水果被胡亂摳下來吃掉,糖粒灑落一地,沾著灰塵。
宇航員翻糖人偶不見了蹤影。最刺眼的,
是蛋糕中央那行漂亮的巧克力字“To Zero:100天快樂!
——你的星”被一只臟兮兮的拇指印徹底糊掉、抹開,只剩下污濁的一團棕黑。
空氣里還殘留著甜膩的奶油和草莓香氣,
卻混合著陳浩身上那股濃烈的、令人作嘔的煙酒汗臭,形成一種極其怪誕惡心的味道。
我的血液“嗡”地一聲涌上頭頂,又在瞬間凍結。一股冰冷的怒意從腳底直沖顱頂,
太陽穴突突地狂跳起來。視線猛地掃向陳浩的位置。他果然在。
正癱坐在他那張吱呀作響的椅子上,兩條腿大大咧咧地架在同樣堆滿雜物的桌面上,
油膩的頭發耷拉著,正低頭全神貫注地玩著手機。他嘴角還沾著一抹沒擦干凈的深藍色奶油,
像一道丑陋的傷疤。一只腳邊,赫然躺著那個宇航員翻糖人偶的殘骸——宇航服被踩扁了,
頭盔碎裂,沾滿了地上的灰塵和鞋印。“陳浩!” 我的聲音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
冰冷得連我自己都感到陌生,帶著無法抑制的顫抖。他像是被嚇了一跳,猛地抬頭,
手機差點脫手。看到是我,他臉上瞬間堆起一種混合著心虛和故作輕松的油膩笑容:“喲!
澈哥回來啦?課這么快結束了?” 他下意識地抬手,用袖子蹭了蹭嘴角的奶油,
卻把那抹藍色抹得更開了。“我的蛋糕。” 我的目光死死釘在他臉上,
每一個字都像是冰錐,“誰讓你動的?”“啊?蛋糕?” 陳浩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
隨即像是恍然大悟,滿不在乎地揮了揮手,“哦!你說那個啊!嗨!我這不是看你放著沒動,
以為你不愛吃嘛!放著多浪費!我就…嘿嘿,嘗了兩口。” 他嬉皮笑臉,
指了指地上的狼藉,“味道確實不錯!哪家訂的?回頭我也…”“嘗了兩口?” 我打斷他,
聲音陡然拔高,指著那片廢墟,“這叫兩口?誰允許你動我的東西?!
” 憤怒的火焰灼燒著我的喉嚨。陳浩臉上的笑容掛不住了。他放下架在桌上的腿,
坐直身體,眼神閃爍,帶著一種被冒犯的蠻橫:“林澈你他媽什么意思?一個破蛋糕而已!
至于嗎?老子吃你一口東西怎么了?平時宿舍水電費、網費,哪次不是我他媽先墊著?
吃你塊蛋糕就嘰嘰歪歪,真他媽小氣到家了!”他那副理直氣壯、倒打一耙的嘴臉,
像一桶汽油澆在我心頭的怒火上。“水電費網費我哪次沒給你?一分不少!
” 我向前逼近一步,指著他嘴角的奶油,聲音因極致的憤怒而異常冰冷清晰,
“這是我的東西!沒經過我允許,這就是偷!是搶!陳浩,你要點臉行嗎?!”“操!
你說誰偷?!” 陳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猛地跳了起來,
椅子被他帶得哐當一聲撞在后面的床架上。他梗著脖子,臉漲得通紅,
唾沫星子幾乎噴到我臉上,“你他媽再說一遍?!老子吃你塊蛋糕是看得起你!裝什么清高?
真當自己是個什么人物了?不就他媽會打個游戲嗎?在宿舍里拽得二五八萬似的!
老子忍你很久了!”他揮舞著拳頭,氣勢洶洶,唾沫橫飛,一副要動手的架勢。
宿舍里彌漫的煙酒汗臭和他嘴里噴出的惡濁氣息,混合著蛋糕殘骸的甜膩,
形成令人窒息的毒氣。看著他那張因暴怒而扭曲、沾著藍色奶油的臉,
看著地上那片被踐踏得面目全非的“星空”,
一股巨大的、冰冷的疲憊感和無法言喻的惡心感瞬間壓倒了怒火。和這種人爭執,
本身就是一種墮落。他根本不配。我深吸一口氣,強壓下胸腔里翻騰的暴戾。
目光冷冷地掃過他,不再多說一個字。彎腰,小心翼翼地避開地上最狼藉的部分,
撿起那個被撕爛的蛋糕盒蓋子,試圖將它蓋回去,至少遮住那片刺目的羞辱。然而,
就在我彎腰的瞬間,眼角的余光瞥見了陳浩放在桌面上的手機屏幕。屏幕還亮著。
界面停留在微信的聊天窗口。最上方,備注的名字赫然是——“星垂平野”!
我的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陳浩的手機屏幕上,
“星垂平野”四個字像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我的視網膜上。聊天窗口的最新消息,
是對方發來的一個問號。【星垂平野:?】而就在這條問號上方,
是陳浩剛剛發出的最后一條消息——一張照片!照片的拍攝角度極其刁鉆、猥瑣。
是從下往上拍的,
畫面主體是一只沾滿了深藍色奶油和蛋糕碎屑的、指甲縫里嵌著黑泥的臟手,
正極其粗魯地從那個已經被破壞的星空蛋糕上挖走一大塊!照片的背景極其昏暗模糊,
但能清晰地看到宿舍雜亂的桌角和地上散落的垃圾袋一角。最要命的是,照片的邊角,
極其“巧合”地拍到了一小塊鏡子的反光!那鏡子里映出的,正是我書桌的一角!桌面上,
那個印著Zero專屬Logo、全球限量版、極具辨識度的黑色金屬水杯,
正靜靜地立在那里!杯身上Zero的簽名蝕刻清晰可見!轟隆!
仿佛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海里炸開!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下一秒凍結成冰!我猛地抬頭,
死死盯住陳浩那張還帶著怒意和一絲未散心虛的臉!“你他媽拍這個?!發給誰?!
” 我的聲音嘶啞得可怕,像砂紙在摩擦。陳浩顯然沒料到我突然看到了他的手機屏幕。
他臉上閃過一絲真正的慌亂,下意識地想把手機藏到身后:“關…關你屁事!
老子愛拍什么拍什么!愛發給誰發給誰!”他這欲蓋彌彰的反應,
徹底點燃了我最后一絲理智!“操!” 一聲壓抑到極致的低吼從喉嚨里迸出,
我猛地撲了上去!所有的憤怒、被踐踏的珍視、此刻被卑鄙侵犯的隱私感,
化作了最原始的力量!目標只有一個——搶下他手里那部該死的手機!“你他媽瘋了?!
” 陳浩被我突如其來的爆發撞得一個趔趄,后背重重撞在鐵架床上,發出巨大的哐當聲!
他死死攥著手機,像抓住救命稻草,另一只手胡亂地抓撓推搡著我,“滾開!林澈!
你他媽給我滾開!”我們兩人瞬間扭打在一起,撞翻了椅子,踢倒了地上的塑料盆,
雜物稀里嘩啦散落一地。憤怒給了我力量,我死死抓住他握手機的手腕,
用盡全身力氣去掰他的手指!“松手!給我!” 我低吼著,眼睛赤紅。“休想!
老子弄死你!” 陳浩也發了狠,像一頭暴怒的野豬,用頭狠狠撞向我的下頜!劇痛傳來,
嘴里瞬間彌漫開一股鐵銹般的血腥味。但這疼痛反而激起了更兇悍的反撲!混亂中,
我的指甲狠狠劃過他的手背,留下幾道血痕。他吃痛地嚎叫一聲,
手指的力道終于松動了一瞬!就是現在!我用盡最后一股蠻力,
猛地將手機從他手里硬生生奪了過來!巨大的慣性讓我踉蹌著后退幾步,
后背撞在冰冷的墻壁上才穩住身體。胸口劇烈起伏,口腔里全是血腥味,
下頜和身上幾處被撞到的地方火辣辣地疼。陳浩喘著粗氣靠在床邊,手背上滲著血珠,
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死死剜著我。我顧不上他,也顧不上身上的疼痛,手指顫抖著,
幾乎握不住那部沾著汗水和一點血污的手機。屏幕還亮著,
停留在那個讓我心膽俱裂的聊天窗口。手指哆嗦著往上滑動。陳浩發送照片的時間,
就在幾分鐘前,我推門進來之前不久。照片下面,
:【陳浩(冒充Zero):(蛋糕照片.jpg)】【陳浩(冒充Zero):剛收到的。
謝了寶貝。味道還行,就是太甜膩了,齁得慌。
】【陳浩(冒充Zero):不過你這品味也就這樣了,訂這種花里胡哨哄小孩的玩意兒?
下次直接折現吧,省事。】文字后面,
他還配了一個極其輕佻、帶著嘲諷意味的“摳鼻”表情!每一個字,都像一把燒紅的鈍刀,
狠狠捅進我的心臟,再反復攪動!那粗鄙的語言,那對“星垂平野”心意的肆意踐踏,
那冒充我的口吻……一股冰冷的、滅頂的絕望感瞬間攫住了我!就在這時,
手機在我手中瘋狂地震動起來!屏幕上瞬間彈出來電顯示——【星垂平野】!
尖銳的鈴聲在死寂的宿舍里顯得格外刺耳,像催命的號角。我手指僵硬,大腦一片空白,
幾乎是憑著本能按下了接聽鍵,顫抖著將手機舉到耳邊。“……喂?
” 我的聲音干澀嘶啞得不成樣子。電話那頭,是死一般的沉寂。
過了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一個熟悉到刻骨、此刻卻冰冷陌生到極點的女聲傳了過來,
每一個字都像是淬了冰的玻璃渣:“Zero。”她的聲音平靜得可怕,沒有一絲波瀾,
卻蘊含著足以凍結靈魂的失望和……厭惡。“分手吧。”三個字,輕飄飄的,卻像三記重錘,
狠狠砸在我的耳膜上,砸得我眼前發黑,幾乎站立不穩。“不是…星垂,你聽我解釋!
那不是我發的!那照片也不是我!是陳浩!是我室友他…” 我語無倫次,
急切的辯解沖口而出,聲音帶著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恐慌和哀求。“解釋?
” 她短促地冷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充滿了嘲諷和徹底的疲憊,
“解釋那張照片里沾著不明污垢的指甲?解釋那背景里臟得像垃圾堆一樣的地方?
還是解釋那些話——‘太甜膩’、‘哄小孩’、‘折現’?”她的語速并不快,
但每一個反問都像冰冷的鞭子抽打在我身上。“Zero,我真是瞎了眼。
” 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壓抑不住的憤怒和受傷,“我一直在想象,
那個游戲里冷靜強大、聲音清冷的你,現實中該是什么樣子…哪怕你告訴我你其實很普通,
我都能接受!但我沒想到…”她的聲音哽咽了一下,
隨即是更深的決絕和鄙夷:“沒想到你現實中,
是這么個…粗鄙、自私、滿嘴謊言、連別人一點心意都要這樣踩在腳底碾碎的爛人!
那張照片里的你,哪怕只露出一個模糊的角落,都讓我覺得…惡心!
”“不是…那不是…” 我徒勞地辯解著,喉嚨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窒息感洶涌而來。
“夠了!” 她厲聲打斷,聲音里的最后一絲溫度也消失了,
“別再用你那些虛偽的謊言侮辱我的智商了。Zero,不,林澈。我們結束了。
永遠別再聯系我。”“嘟…嘟…嘟…”冰冷的忙音響起,像是一首為我敲響的喪鐘。
我僵硬地舉著手機,維持著接聽的姿勢,像一尊被瞬間抽空了靈魂的石膏像。
耳朵里還殘留著她最后那句“惡心”的冰冷回音,像無數根細針,反復扎刺著神經。
宿舍里死寂一片,只有我粗重而紊亂的呼吸聲,還有陳浩靠在床邊,
發出的一聲極其輕微、卻充滿了得意和惡意的嗤笑。那笑聲,像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猛地轉過頭,赤紅的眼睛死死盯住陳浩那張寫滿幸災樂禍的臉。所有的理智、克制,
在這一刻徹底崩斷!一股狂暴的、毀滅一切的沖動瞬間吞噬了我!“陳浩!我操你媽——!!
!”一聲野獸般的咆哮撕裂了死寂!我像一顆被點燃的炮彈,帶著同歸于盡的瘋狂,
朝著他猛撲過去!所有的憤怒、屈辱、絕望,都凝聚在這一撲之中!
陳浩顯然沒料到我的爆發如此徹底和暴烈,他臉上的得意瞬間被驚駭取代,
倉促間只來得及抬起手臂格擋!“砰!”沉悶的肉體撞擊聲在狹小的空間里炸響!
我們兩人再次狠狠撞在一起,翻滾著砸倒在地!椅子被徹底撞翻,
桌上的雜物稀里嘩啦被掃落下來,砸在我們身上。這一次,沒有任何言語,
只有最原始的撕打和咆哮。拳頭砸在肉體上的悶響,指甲抓破皮膚的嗤啦聲,
痛苦的悶哼和憤怒的嘶吼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地獄般的圖景。我什么都看不見了,
什么都聽不見了。眼前只有陳浩那張扭曲的臉,耳邊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轟鳴。
腦子里只有一個念頭:毀了他!撕碎他!讓他付出代價!混亂中,
我的拳頭狠狠砸在他的顴骨上,他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但同時,
他的膝蓋也重重頂在我的小腹,劇烈的絞痛讓我眼前發黑,動作瞬間一滯!
陳浩抓住這個機會,像一頭瀕死的野獸,爆發出最后的力量,猛地將我掀翻!
他喘著粗氣爬起來,臉上顴骨處一片青紫迅速腫脹,嘴角也破了,滲著血絲。
他眼神里充滿了怨毒和一絲后怕,狠狠啐了一口帶血的唾沫。“瘋子!你他媽就是個瘋子!
”他嘶吼著,不敢再停留,捂著受傷的臉,跌跌撞撞地沖向門口,猛地拉開門,
逃也似的沖了出去,重重摔上了門。“哐當!”宿舍門劇烈地震顫著,
留下滿室的狼藉和死寂。我癱倒在地板上,后背靠著冰冷的床腳鐵架,
渾身都在不受控制地顫抖。小腹的劇痛一陣陣傳來,口腔里的血腥味更加濃重。
臉上、手臂上,火辣辣的刺痛感此起彼伏,是被抓破的傷口。汗水、灰塵、還有一絲血跡,
混合在一起,狼狽不堪。眼前是打翻的垃圾桶,散落一地的垃圾袋、廢紙團、泡面桶。還有,
就在我手邊不遠處,那盒被徹底踩踏、與垃圾混為一體的蛋糕殘骸。
深藍色的奶油糊在臟污的地板上,像一片被徹底玷污、死去的星空。
星垂平野最后那句冰冷決絕的“惡心”,和陳浩那聲充滿惡意的嗤笑,
如同魔咒般在腦海里瘋狂回蕩、交織、放大。惡心…惡心…惡心…每一個音節都像淬毒的針,
狠狠扎進心臟最深處。我猛地蜷縮起身體,將臉深深埋進屈起的膝蓋里,
肩膀劇烈地、無聲地聳動起來。喉嚨里壓抑著破碎的、如同瀕死野獸般的嗚咽,
指甲深深掐進手臂的皮肉里,
試圖用這尖銳的疼痛來對抗那滅頂的、幾乎要將我靈魂撕碎的屈辱和絕望。
---身體像是被重型卡車反復碾壓過,每一塊骨頭都在叫囂著酸痛。
臉上、手臂上被指甲抓破的傷口火辣辣地疼,稍微牽動嘴角,
下頜骨被陳浩撞到的地方就傳來一陣鈍痛。口腔里濃重的血腥味揮之不去。
我掙扎著從冰冷的地板上爬起來,動作僵硬得像個生銹的木偶。宿舍里一片狼藉,
如同風暴過境。翻倒的桌椅,散落一地的雜物,
那攤刺目的、與垃圾混在一起的蛋糕污漬……每一處景象都在無聲地嘲笑著我的狼狽和失敗。
目光落在墻角那個孤零零的、印著“星光物語”Logo的白色紙袋上。
它被陳浩隨手丟棄在那里,像一塊被隨意丟棄的抹布。我踉蹌著走過去,彎腰撿起它。
紙袋邊緣沾了些灰塵,但里面的蛋糕盒似乎還完好。我顫抖著手,打開盒子。盒底,
靜靜地躺著唯一幸免于難的宇航員翻糖人偶。它不再完整——頭盔碎裂了一半,
露出里面白色的翻糖內里,宇航服上也沾了幾點藍色的奶油污漬。
但它依舊倔強地保持著站立的姿態,一只小小的手臂仿佛還在指向未知的星空。
“To Zero:100天快樂!——你的星”那行被徹底抹去的字,
此刻卻清晰地灼燒在我的腦海里。我小心翼翼地拿起那個殘破的小人偶,
指尖傳來翻燙冰涼的觸感。一股巨大的酸澀猛地沖上鼻腔,視線瞬間模糊。我死死咬住下唇,
將那聲幾乎要沖口而出的哽咽硬生生咽了回去。不能這樣。
一個聲音在心底微弱卻固執地響起。不能就這樣結束。不能讓她帶著那樣的誤解離開。
Zero……從來不是懦夫。我將那個殘破的小宇航員緊緊攥在手心,
冰冷的糖塊硌得掌心生疼,卻帶來一絲奇異的清醒。我深吸一口氣,
混雜著灰塵、血腥和殘余蛋糕甜香的渾濁空氣涌入肺腑。疼痛依舊,但那股滅頂的絕望感,
被一種更強烈的、近乎偏執的念頭壓了下去——證明!必須證明!證明那不是我!
證明那個發送骯臟照片和刻薄留言的混蛋不是我!證明那個讓她感到“惡心”的人,
是陳浩那個雜碎!我走到自己書桌前,無視上面的雜亂,一把拉開椅子坐下。打開電腦,
屏幕冷光映亮我此刻青紫腫脹的顴骨和嘴角干涸的血跡。我登錄了學校后勤服務網站,
找到智能外賣柜的管理系統入口。幸好,作為學生,
我有權限查詢自己手機號關聯的取件記錄。指尖在鍵盤上飛快敲擊,輸入手機號,
選擇日期——今天。頁面加載的幾秒鐘,漫長得像一個世紀。終于,記錄刷新出來。
】【取件方式:密碼驗證】【取件時間:10:08:15】取件時間:10:08:15。
我的瞳孔驟然收縮!那個時間點……我人正在階梯教室的后排,忍受著無聊的課程!
手機上的課堂簽到記錄清晰地顯示著,我在9:55分完成了簽到,
直到10:20分課間休息才離開教室!從教學樓到宿舍樓,就算跑,也至少需要七八分鐘!
我根本不可能在10:08分出現在宿舍樓下的外賣柜前!有人用我的手機尾號和取件密碼,
取走了那份蛋糕!是陳浩!只有他!只有同宿舍的他,
有機會、有可能看到我手機收到的取件通知短信,或者偷瞄到我輸入密碼!
一股冰冷的寒意順著脊椎爬升,但隨之而來的,是一種近乎狂熱的激動!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