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海棠，遺落了誰的青春春日的陽光斜斜地灑在青石板路上，
將斑駁的樹影揉碎成細碎的金箔。林小滿抱著一摞設計圖紙，哼著不成調的小曲往家走。
春風裹著玉蘭香掠過巷口，那棵百年海棠樹正簌簌地抖落粉白花瓣，
像極了年少時陸川總愛往她書包里塞的糖霜。她習慣性地抬頭望去，恍惚間，
仿佛又看見那個穿著白襯衫的少年倚在樹干下，眉眼帶笑地沖她揮手。"小滿！
"身后突然傳來急促的呼喊。林小滿回頭，看見閨蜜蘇晴氣喘吁吁地跑來，
發梢被風吹得凌亂，臉上帶著欲言又止的神情。"怎么了？跑得這么急。
"林小滿笑著伸手幫她理了理頭發，指尖觸到蘇晴額角細密的汗珠。蘇晴扶著膝蓋大口喘氣，
胸前劇烈起伏，咬了咬嘴唇，
猶豫了好一會兒才說："我剛才...在市中心那家新開的咖啡廳，
看到陸川和一個女生在一起，他們..."她頓了頓，聲音放輕，"那個女生靠在他肩膀上，
兩個人看起來特別親密。"林小滿手中的圖紙突然變得滾燙，指尖不受控制地發顫。
三月的風突然變得刺骨，她聽見自己喉嚨里擠出沙啞的聲音："你說什么？不可能，
陸川他..."記憶里那個總把最后一塊巧克力留給她，會在她生理期默默煮紅糖水的男孩，
此刻卻和別的女生依偎在一起。"我真的親眼看到了，"蘇晴小心翼翼地觀察著她的反應，
"那個女生穿著紅色連衣裙，還挽著他胳膊。要不你去問問他？
"林小滿強忍著胃部翻涌的惡心感，搖了搖頭："不用了。"轉身時她才發現，
原來青石板上的光影都在搖晃。每走一步，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音都像重錘砸在心上。
記憶突然翻涌。幼兒園時，扎羊角辮的林小滿蹲在滑梯下哭鼻子，
小陸川把自己的草莓味棒棒糖遞過來，奶聲奶氣地說："姐姐別哭，糖可甜啦"；小學時，
校門口的梧桐樹下，他總會提前半小時來等她，書包里永遠備著她喜歡的橘子汽水，
哪怕冬天瓶子上結滿白霜；初中那年暴雨突至，他把校服外套披在她身上，
自己淋著雨送她回家，第二天就發起了高燒；高中晚自習后，他默默跟在她身后，
直到看著她安全進家門才轉身離開，路燈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他們一起走過十七個春秋，彼此的日記本里寫滿對方的名字。大學填報志愿時，
陸川毫不猶豫地跟著她選了同一座城市。那些在圖書館共享耳機的午后，
他會偷偷在草稿紙上畫她認真的側臉；在操場看晚霞的傍晚，
兩人躺在草坪上爭論著未來；在出租屋里煮泡面的深夜，他把僅有的兩片火腿腸都夾給她。
此刻這些回憶都成了扎進心臟的刺。林小滿把自己反鎖在房間里，手機屏幕亮了又暗。
對話框里"陸川"兩個字被她刪了又改，輸入框里的文字打了又刪。她盯著兩人的聊天記錄，
最新的一條還停留在上個月她分享的搞笑視頻，當時他還回了個捂嘴笑的表情。
最終只發出一句："明天有空嗎？"發送鍵懸在屏幕上許久，終究還是被她顫抖著按了下去。
窗外的月光漸漸爬上窗臺，林小滿蜷縮在沙發里，盯著天花板發呆。
茶幾上還放著去年生日陸川送的八音盒，只要轉動發條，
就會響起《天空之城》的旋律——那是他們第一次約會時在音像店聽到的曲子。
她伸手想去觸碰，卻又在半空停住。第二天清晨，
林小滿特意換上陸川最喜歡的鵝黃色連衣裙。站在公司樓下，
看著那輛熟悉的黑色轎車緩緩駛入停車場，她深吸一口氣，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車窗搖下的瞬間，陸川握著方向盤的手明顯僵住。他的黑眼圈濃重得嚇人，
下巴冒出青色胡茬，襯衫領口也有些歪斜。"我們談談。"林小滿聽見自己說。
兩人坐在公園長椅上，早春的風卷著柳絮在腳邊打旋。
林小滿盯著他無名指上的紅繩——那是去年她親手編的，說戴著能保平安。
可此刻紅繩有些褪色，松松垮垮地掛在他指間。"昨天...蘇晴看到你和一個女生在一起。
"她努力讓聲音保持平靜，卻還是泄露了一絲顫抖。陸川別過臉，喉結上下滾動："是，
我們在一起了。""為什么？""我膩了，"他的聲音冷得像冰，"這么多年，
每天圍著你轉，我早就累了。"林小滿感覺胸口被人狠狠攥住，呼吸都變得困難："陸川，
你說過會一直陪著我，說我們要一起養只金毛，要在海邊買房子...""那是以前，
"陸川突然站起身，運動鞋碾碎腳邊的花瓣，"現在，我不想再裝了。"說完，
他轉身大步離開，黑色大衣在風中獵獵作響，像一道決絕的傷口。林小滿坐在原地，
看夕陽把長椅的影子拉得越來越長。手機在包里震動個不停，蘇晴的消息接連彈出，
她卻什么都看不見。直到暮色四合，保安來趕人，她才發現自己的裙擺上沾滿了海棠花瓣，
像干涸的血跡。接下來的日子，林小滿把自己活成了陀螺。凌晨三點的辦公室，
她盯著電腦屏幕修改設計圖，咖啡杯里的冷掉的咖啡換了一杯又一杯；高鐵上改方案的間隙，
她靠著車窗打盹，手機相冊里還存著沒來得及刪的合照；飛機起飛時閃爍的舷窗倒影中，
她看著云層發呆，想起曾經和陸川說好要一起去看極光。她刪掉了所有合影，
卻始終舍不得卸載那個記錄著他們戀愛日常的APP。那些共同打卡的美食店，
收藏的旅行攻略，還有那句"等老了要一起跳廣場舞"的玩笑話，都成了扎在心頭的刺。
每次喝醉，她都會打開APP，看著那些甜蜜的記錄默默流淚。一年后的春日，
林小滿在超市生鮮區挑選草莓時，突然聽見熟悉的聲音："小滿？
"轉身看見陸川母親的瞬間，她下意識地后退半步。阿姨鬢角的白發比記憶中多了許多，
眼角的皺紋里盛滿疲憊，但笑容還是那么溫柔："好久沒看到你了，瘦了這么多。"寒暄間，
林小滿鬼使神差地問："阿姨，陸川...他最近好嗎？"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阿姨正在挑選蘋果的手突然頓住，塑料包裝袋發出細微的摩擦聲。她沉默良久，
眼底泛起淚光："小滿，其實...我一直想找個機會跟你說。"林小滿感覺呼吸都停滯了。
冰冷的冷氣撲面而來，她卻渾身發燙。"去年這個時候，陸川查出來胰腺癌晚期，
"阿姨哽咽著，"醫生說最多只有半年時間。他求我別告訴你，
不想讓你看到他化療掉光頭發、瘦得脫形的樣子..."林小滿的購物袋"啪"地掉在地上，
蘋果滾了一地。她聽見自己破碎的聲音："所以那天他說膩了，都是假的？
""他找了個學妹幫忙演戲，"阿姨擦著眼淚，"這一年他一直在做靶向治療，
可上個月開始，已經吃不下東西了..."后面的話林小滿再也聽不進去。
她跌跌撞撞沖出超市，攔了輛出租車直奔醫院。車窗外的街景飛速倒退，
她卻仿佛看見十七歲的陸川騎著單車，車筐里裝著給她買的糖葫蘆，笑著回頭喊："小滿，
快點！"推開病房門的瞬間，消毒水的氣味刺得人睜不開眼。病床上的人瘦得只剩一把骨頭，
皮膚蠟黃，頭頂光禿禿的，手上插滿輸液管。聽見動靜，陸川緩緩轉過頭，
凹陷的眼窩里閃過驚訝和慌亂："小滿...你怎么來了？"林小滿撲到床邊，
握住他骨節突出的手，滾燙的淚水滴在他手背上："你這個大笨蛋！為什么不告訴我？
"陸川艱難地扯出一絲笑容，
聲音虛弱得像風："我不想讓你難過...""沒有你的這一年，我才是最難過的！
"林小滿泣不成聲，"以后，讓我陪著你，好不好？"陸川沒有回答，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眼神溫柔得能溺死人。窗外的海棠花簌簌飄落，有幾片落在他枕邊，
像極了他們初見時落在他肩頭的花瓣。林小滿固執地搬進了醫院陪護。每天清晨五點，
她就會準時起床，去菜市場挑選最新鮮的食材，變著法子給陸川熬制營養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