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總算是出來了。白雨?!边@聲音又變得很低沉,冰冷,沒有情感,沒有起伏。
“你早就知道我來了,殺這么多人就只是為了逼我出來。”這聲音輕柔、溫婉,但是此刻還帶著一絲怒氣,一點嚴厲。說這句話的人正是白雨,白雨身長六尺,面若冠玉,一頭黑色短發,三十歲的年紀,本應是風度翩翩的,但是他卻身穿一件破舊的無袖布衣,一條邋遢的短褲,而且手腳具是黝黑黝黑的,應該說自臉而下全身都是黝黑的,就像是將一個貴公子的頭顱安放到了一個鄉下青年的身體上一樣。
“不,殺再多的人也逼不了你出來,只有殺你的親人可以。那是你妹妹吧?!边@話仿佛帶著一點得意,帶著一點戲謔,雖然聲音還是一樣的陰沉。
“你原來一早就知道了。知道我棲身在巖溝村?!卑子昝鏌o表情,冷冷的說道。“為什么?”
“為什么?為什么知道你在這里?為什么要殺那么多人?還是為什么知道你妹妹就在村民中?你不明白,我可以解釋給你聽?!彼恼Z調低沉,談吐略微生澀,一個字一個字的從嘴里蹦出來,仿佛他只是在一個字一個字的說,而不是在說一句話?!皻⒌谝慌说臅r候,我就感覺到一股殺氣,但是瞬間即逝,這樣清爽優雅的殺氣,也只有落雨神劍白雨能有。我就知道你在附近了,我也知道了你一定有個重要的人混在了村民中。至于殺那么多人,我只是想試試什么時候能殺到你重要的人,能逼你出來而已?!彼D了一頓,像是累了一般,然后繼續說道:“你妹妹的話,本來不知道,男的全殺光后就知道了,畢竟能讓你舍命的就只有你的一雙弟妹。我說得沒錯吧。”說到最后竟然有點氣喘,但是卻也掩蓋不住得意的心情。
“錯了一點。”白雨的語氣有些無奈。隨后手一揮,那少女的臉竟然掉落了一層皮,原來竟是一張人皮面具,而面具下的,是一張少年的臉,和白雨有六分相似,只是少了幾分英氣,多了幾分稚氣。“是我三弟。白霧。”
“妙,太妙了,果然是白雨,心思縝密?!闭Z氣中竟然帶著些許佩服。
原來白雨三年前躲避參天教的追殺,帶著一雙弟妹出逃,到半路準備兵分兩路,就帶了年紀比較小的弟弟躲到了巖溝村,帶上了人皮面具,混進了村里,以放牛郎作為掩飾的身份,而一直將弟弟藏起來,過了一年,白雨已經在村子里混得很熟悉了,然后他就看中了一個姑娘,這個姑娘叫啞娘,村子里的人一直都這樣叫,至于她的本名,或許只有她自己記得吧。啞娘父母雙亡,而且沒有兄弟姐妹叔伯姑姨,總之就是孤身一人,而且因為性格孤僻和啞巴的原因,一直沒有婚嫁。于是白雨就找了個機會,在山上殺了啞娘,然后再帶回家中,和弟弟說啞娘是失足掉下山崖的,現在已經回天乏術了。然后白雨就拓了啞娘的臉印,做成了啞娘的人皮面具,讓弟弟戴上。啞娘的身高又和白霧所差無幾,所以從那個時候開始,白霧就偽裝成了啞娘。偽裝成了在村子長大的不幸少女。一切都好像是巧合一般,不過白霧也信了,他絕對的無條件信任自己的大哥,大哥的話,他的深信不疑。白雨知道白霧天生悲天憫人,如果知道真相了或許就不愿意去偽裝成啞娘,就算勉強做了,也會給人看出破綻。
“戰!”白雨拔起劍,身形閃動,頓時一劍刺向花轎。他知道參天教主已經知道了一切,因為世上沒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有也是人為做出來的,如果讓他繼續說下去,可能真相就要被他說出來了,他不怕承認殺人,他劍下亡魂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這件事要是給白霧知道了,白霧肯定會傷心,為了啞娘傷心,即使他只見過啞娘一面,就是啞娘死的一面。白雨不怕受天下人唾棄,他可以拋棄所有人的生命,甚至他自己的,可是他卻不愿意讓自己的弟弟和妹妹傷心難過,或許現在,整個世界就唯獨這件事情是他不能容許的了。
“好,十七紅蓮童子,六大金剛,你們與落雨神劍周旋周旋。”話音一落,六個轎夫拋起花轎,身形一閃,擋在轎前,他們手上握著一根粗粗的黑鐵,這就是他們的武器,竟然是轎子的抬杠,黑鐵均一般大小,只是每人手上都拿著半截,六人身形如一,竟像是鏡中人水中影一般?;乜椿ㄞI,被拋起后在空中自旋兩圈后緩緩地落到了地上,沒錯,緩緩地落到了地上,像是有人扶著轎子一樣,輕輕的放到地上,地上甚至沒有揚起一絲塵土。再看十七個紅蓮童子,其中十六個分成兩隊,分別從六大金剛的左右兩邊形成兩個半圓,最后一個童子竟出現在白雨后面,正好連接起了兩個半圓,原來這童子懂得土遁之術,竟直從地下穿過,十七紅蓮童子手中皆握著一把紅色蒲扇,蒲扇的邊緣竟然有著許多尖尖的東西冒出,原來是許多的繡花針。就這樣,六大金剛和十七紅蓮弟子形成了一個包圍圈,而白雨就在包圍圈的中間。
白雨自四大金剛阻擋時就已經定住身形,冷冷地看著他們,等到他們包圍住了自己,他冷笑到:“素問參天魔教記律森嚴,有武林大軍之稱,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不去行軍打仗真是可惜了。”
話音未落,只見白雨抖動手中神劍,劍發出一陣清脆的劍鳴。揮舞了幾下,眾人即時感到光影閃動,都將眼睛瞇了起來。這時,一道白光從白雨正后方射去,正是向著土遁童子的方向,土遁童子只是感覺一陣刺眼,喉嚨立馬就給那道白虹貫穿,土遁童子就站在原地,一點兒都沒改變過一樣,只是他的眼睛是瞇起來的,他的喉嚨多了一條細痕罷了,眾人睜開眼時,仿佛還沒有注意到土遁童子已經被殺,白雨還是站在原來的地方,只是他不揮動他的劍了,他就那樣將劍握在手上,劍尖斜下,垂著劍,劍也沒有發出鳴叫聲了,只是此刻看起來,白雨手中的劍仿佛更加神威,更加有光芒了。
就在眾人都不知道發生了什么事情時,土遁童子用實際行動告訴了所有人,他的喉嚨處血痕上突然噴出一條血柱,緊接著,他的后頸處血痕上也噴出一條血柱,接下來,他就像是一灘爛泥一般,緩緩的滑落到了地上。
其他的童子頓了一頓,但是也只是一瞬間,剩余的十六個童子一起向著白雨揮出蒲扇,藏在蒲扇邊緣的針就如同被磁鐵吸去一般,迅速的向著白雨飛去,面對四面八方密密麻麻的繡花針,白雨不閃不避,不跳起來也不蹲下去,只見他用劍尖插入土地,一挑,砂石就被挑起,然后他用劍身一拍,砂石就往前飛去。只見他重復著這個動作,將以他為圓心的四周的砂石都是這么一挑,一拍。雖然這個動作重復了十幾次,并且白雨也轉動了一圈,但是確是像是一瞬間就完成的,至少連快速飛過來的針都還沒反應過來,就已經一一被打落了。但是這些繡花針并不是掉落到地上,而是有的向上飛去,有的向下串去,有的頓了一頓,又向前飛去,就好像是有人在操控著它們一樣,原來每個繡花針都綁著一條細細的白線,而白線的那一端就是每個童子手上的蒲扇,只見十六個童子揮動著蒲扇,每一個揮動的幅度,反向,頻率都不同,而對應的就是,那向著白雨飛去的千百根繡花針就像是千百條毒蛇一般,至上,至下,向左,向右,忽前,忽后。而它們的目的只有一個,就是白雨,所以無論它們怎么變化怎么竄動,目標都是一樣的。
此時白雨已經完全進入了戰斗的狀態,他全身的真氣像是保護罩一樣籠罩著他,他所發出的真氣可以幫助他辨別周圍的情況,至少在一丈以內他能夠準確的感受到四面八方的繡花針是在什么時候,什么方位,什么速度進入了他一丈以內。白雨立起劍,閉上眼,他感覺四周都是死寂的,甚至連風吹過的聲音都被他的真氣所阻絕,他什么也沒說,什么也沒做,就站在那,仿佛時間都定格住,白雨也像是一座自古以來就立在這里的雕像一樣。
但是時間不等人,繡花針也不等人,這時已經有十幾根繡花針進入了白雨一丈之內,并且不在同一個方向,而是四面八方,這十幾根繡花針還沒完全進入真氣圈,第二批幾十根繡花針也進入了白雨的真氣圈。只見白雨猛的睜開眼,眼中精光大盛,而他眼前的落雨劍也好像放出異樣的光芒。只見白雨瞬時刺出十數劍,正好每一劍都點在了繡花針上,并且震斷了連著繡花針的線。又見白雨刺出數十劍,同樣點落了繡花針,震斷了繡花線,一劍連著一劍,連綿不絕。白雨的每一劍都讓人看得清清楚楚,如何向前刺出,又怎么從脅下刺出,亦或如何反手將針點落,一切都像是慢動作的演示,而實際上卻是一瞬間完成的事情。這就像是雨滴一點一點的落下,你仿佛看得清楚,但是你反應過來時已經發現不知道落了多少雨滴了。就這樣,所有繡花針都被點落,白雨的四周密密麻麻的都是繡花針,這些繡花針仿佛在告訴著眾人,白雨在一瞬間刺出了多少劍。而十六個童子仿佛就是在告訴眾人白雨的功力有多么高深,此刻十六個童子的右手均是下垂著,他們手中的蒲扇已經掉落到地上并且變得破爛不堪,原來白雨每一劍都暗含勁力,通過針線傳到蒲扇,再通過蒲扇傳到拿著蒲扇的童子的手,所以線斷扇破,連十六個童子的右手的經脈也都被震斷,如果白雨的勁力不是被分成千百份,可能現在震斷的就不僅僅是十六只手了,而是十六條心脈,十六條命了吧。不過這樣一來,十六個童子戰斗力也盡失了。
“三年來你的劍術不退反進,看來要是再給你三年,你的落雨飄香劍法就要達到天人合一的境界了吧,到時候你也就不用躲藏了吧。可惜我不會給你這個時間,也不會給你們白家這個時間,百年奇才,今天本尊必定要拿下你?!眳⑻旖讨髡f完后,轎子門就吱的一聲打開了,而走出來的人一襲紅衣,披著金邊紫披風,面戴銀面具,更令人驚奇的是,他竟然是個女人,至少從身材就能看出來了,她并沒有任何掩飾,雖然在紅衣的包裹下,但是還是可以看得到她的胸脯,她的細腰,她的修長的雙腿,她的身材就可算得上是大自然的巧奪天工了,而她身上散發的卻是英氣,沒錯,不是媚氣,不是妖氣,不是邪氣,而是英氣。
參天教主腳尖一點,立即躍起二丈余,身體就像是棉花一般輕飄飄,看起來像是慢慢的飄起來,連衣角也不帶一絲飄動,卻已經到了白雨正上方,只見她在空中轉了一個圈,像一只優雅靈巧的燕子。然后她伸出手,她的手竟然是金色的,不,準確來說,她是戴上了金色的一個手套,像是金箔做的一般,但是卻那般柔軟,又那般的堅不可摧。她仿佛在空中停頓了一下,然后急速下降,這時她就仿佛一塊鐵在空中沒有了依托,然后又有一個人用力地將鐵塊揮下,重重地砸下來。她凝掌成爪,整個人像是離弦之箭,而爪就是箭尖,殺氣充盈,仿佛要自白雨天靈蓋貫穿整個身體一般。
在參天教主躍起之時,六大金剛已經圍著白雨,揮舞著手中的精鋼棍,六人揮舞的方位,姿勢,力度都決然不同,倒像是胡亂揮舞出來一般,有的拿著棍直刺,有的拿著棍橫揮,有的拿著棍上挑,有的拿著棍斜劈,而且有的蹲著有的站著有的躺著,有的揮舞起來像是有千鈞之勢,氣力十足,有的看起來像是孩童揮舞樹枝一般,綿綿無力。但是就是這樣的六個人六根棍,將白雨中下路封得死死的。無論白雨怎么動,都像是無法逃離這個包圍圈,雖然看起來有許多的空隙,可是如果白雨要躲過腳下的掃棍從中間的空隙掠過,就不知怎么的有一根棍橫劈過來,躲過了橫劈躬身要從下路躍出,又有棍子向上挑去,白雨一回身又發現有棍子直刺過來。其實只要給白雨一點時間,白雨自然就能找出破綻逃出包圍,甚至只要有足夠的時間白雨可以硬闖出去,但是現在中下路被封死,而參天教主又在上方,像是一根箭一般,向著白雨竄來。
白雨自知來著上方的威脅不可硬抗,而四方的包圍又不是一時可以突破的,這時,白雨的眼神更加堅定了,而且也透露出一股悲傷而又偉大的氣息。白雨大喝一聲,身轉劍回,向著其中一根棍用力一拍,順勢一刺,將一個金剛刺死,而這時,他已經躲不過另外五棍加身和參天教主一爪了,他反手持劍,奮力一拋,落雨劍像是一道光沖出,從被強行白雨打開的一道空隙中突出,直接刺入村長的左胸,劍刃穿胸而過,村長也被帶出數米,然后被釘在了一刻大樹上,此時村長也仿佛沒了聲息。
白雨暗催內力,全身血液仿佛加快了三倍的速度在流動。全身的毛孔都閉起來,血液只能在密閉的空間里快速的竄動。血液走遍全身穴位,由胸至四肢,再由四肢至天靈,由天靈直貫腳底。說慢也快,白雨身體一沉,那草鞋竟直穿了一個洞。白雨的雙腳一接觸大地,體內積存的熱氣全部由腳底噴發出去,直通大地。
“走!”白雨喊出一聲后,單手成爪,向上伸去,正好抓住參天教主的手,而同時五金剛的精鋼棍同時落到了白雨身上的不同地方。這時,白雨,參天教主,五大金剛仿佛定格了一般,誰都沒有在動一下,只有參天教主動了動嘴唇,說了三個字:“寒~氣~功”。白雨在最后的時刻,瞬間將全身功力爆發出來,五根棍子一落到白雨身上頓時就被凝住了,而通過棍子白雨將寒氣傳送到五大金剛身上,頓時五人就像是被冰凍了一般,而參天教主雖然未不省人事,但是一時之間也不能動彈,只得運功保持神智。白雨這一下是實實在在被打了五重棍,與參天教主對爪的手也是瞬間筋骨寸斷,他這最后一招也是拼著全身功力爭取時間。
白霧也不傻,看到大哥殺一人就立刻明白了大哥是什么意思了,他在大哥喊出“走”時,一轉頭,拉著那個幸存的女孩,立即奔跑出去。沒有一絲猶豫,沒有一點拖沓,只是他并不無情,甚至是太有情,他知道在那里感傷悲情并沒有任何用處,甚至只會浪費他大哥為他爭取的時間,辜負他大哥的心意,他明白,只有逃出生天他才有資格可以流淚,才有時間可以悲傷。他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想,而是把自己當成是他大哥,他大哥的心意是這樣,他明白,所以,他現在只是一心逃跑,只有逃出生天,才有希望。
白霧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在動,他只是覺得此刻那棵釘著村長的大樹在漸漸離他遠去。雙邊的風景也在向后移動。
他好像的的確確在動,的的確確在跑動。
而且好像挺重的,他好像也忘記了為什么會這么重。忘記了手中拖著什么東西,只是他知道絕對不能放手。
當他轉身的那一刻,他的腦子里面只有空白,一片空白。
任憑身體指揮著他現在應該干什么,此刻的他更像是行尸走肉般。
突的一道光從天空而來,透過烏云,穿過樹蔭,直直的射在了白霧的臉上。
光不僅僅穿透烏云樹蔭,更是穿進了白霧的腦子,射進了那一片白茫茫的腦海。
就像是白雨那舍命的一劍,給白霧帶了生的希望。
白霧腦中的空白慢慢明亮了起來,他感到了那一束陽光的刺眼,也看到了那一絲的希望。
這道光,是白雨帶來的吧!
如果說白雨那一劍,是給白霧帶來了生的希望。那白雨這道光,就是讓白霧燃起生的希望。
白霧的雙眸,明亮了起來。他仿佛突然就想通了什么,的確,他是想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