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是白霧離開桃源的第一天,也是進入另外一個家的一天。不知是上天憐憫還是補償,白霧既是可憐,又是幸運。以后的路是如何,誰也不知道。但是一路上若是有親人的陪伴,崎嶇的路或許也就能變得好走些了吧。
不知兄姊他們如今又是怎樣的情景呢?
是孤單一人,還是有遇到可以信任值得托付的人呢?
亦或是,他們已經,已經,白霧不敢再想下去。
突然間,白霧的思緒被拉到了逃脫的那一天,他又想起了那個女孩,不知道那個女孩有沒有安全出逃呢?有沒有遇到好人收留呢?一樣都是可憐人,希望她能有好的歸宿吧!可惜,如今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
望向窗外的繁星,一時竟紅了眼眶。
“哞~哞~呼嚕嚕。”一旁齊飛鷹重重的打鼾聲震耳欲聾,竟將白霧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
白霧無奈的笑了笑,趁著這徐徐清風,緩緩地躺下了。
白霧頭一沾睡枕,便沉沉睡去,一滴熱淚也順著眼角落下。
恍惚朦朧之間,似是有一道微光射來。耳邊同時響起:“霧兒,霧兒,你在哪兒呢?”急切的叫聲。
緊接著又聽到乒乒乓乓刀槍棍棒交接的聲音,慘叫和呼喊也混雜在這些兵器交接的聲音中。
白霧用力睜開雙眼,眼前只有一簾布,而他也發現自己正蜷縮成一團,躲在桌子底下。
這種恐懼又熟悉的感覺令他心神一驚,開始有些隱隱作嘔的感覺。
他強撐鎮定地悄悄掀起一塊桌布角。
映入眼簾的,是一片鮮紅地獄。撲鼻而來的,是血腥惡味。他再也忍不住往地上吐了一口酸水,惡心的感覺讓白霧整個身體都止不住的顫抖。
“霧兒!你在哪兒呢?”近乎哭喊的聲音在白霧的耳邊響起。“你這賊人,看劍!”
一個龐大的身軀在白霧面前躺了下來,揚起的風掀起了桌布。白霧順勢往上一看,正是自己的母親。
“娘!娘!”白霧大喊著就跑了出來。一頭就扎進溫婉玉的懷里。
溫婉玉一見自己的兒子出現,松了一口氣。一手護住白霧,一手持劍抵御敵人。邊戰邊退。
出了屋子,白霧看到的戰況更加慘烈。遍地死傷,已經分不清那些是敵那些是友了。
“霧兒別怕,爹和兄長就在正廳那兒抵御著魔教妖人的正面進攻,我們大部分弟子也在那兒,只要與他們匯合就沒事兒了。來,跟緊我!”溫婉玉奮力殺出一條血路。手卻還是緊緊的握著白霧。
白霧只得默默的跟著,一句話也沒有說。即使看到母親已經身中了幾刀,甚至有鮮血順著溫婉玉的手臂流到了白霧的手上,他都能感覺到鮮血的溫度。他忍著淚,強忍著痛苦緊緊的跟著。
不久他們就來到了天寒山莊的正廳,白霧看到正廳之前是一片的祥和,仿佛后堂與前廳就是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般。
正廳只有寥寥幾人,其中就有白霧的父親白正山,大哥白雨,大姐白芷心,還有就是幾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他們此時正焦急的來回踱步,只有白正山危坐未動,但是手卻緊緊抓著木椅扶手。
白雨最是眼尖,一眼就看到了溫婉玉和白霧,一晃身便到了溫婉玉跟前:“娘,你怎么一人就去找小弟了,多危險!娘,你受傷了!”
“沒事,霧兒也找到了,不用擔心了!”溫婉玉淡定的說。
白正山看到溫婉玉和白霧安全回來,淡淡的說了一句:“平安回來就好。”但是緊握木椅的手卻松了下來,整個人也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幾位長老和大部分弟子已經到前山御敵了,部分弟子也在山莊后院抵抗魔教妖人的來襲。但是這次的來襲明顯是預謀已久的,而且仿佛還有一股另外的力量在幫助他們,這次恐怕不容樂觀。”
“門主,這次魔教怕是鐵了心要將天寒一門屠盡,這是一次蓄謀已久的陰謀。他們選的時機,進攻方式,甚至是對我們山莊的熟悉方面,都是對他們有利的。本門弟子不怕死,若到必死之地,我們也殺出一條血路讓門主一家逃出去,只要門主聯合其他山莊門派,必然可以討伐魔教,正天地浩然正氣。”一位矮胖老者說道。
“這恐怕也是難以做到,魔教這次是勢在必得。他們的目標肯定就是門主一家,就連密道的出口也有魔教弟子在把守,我覺著這其中肯定還有玄虛,但是也想不了那么多了。”另外一位氣宇軒昂的老者說道:“但是我們還有一條險道。那里應該沒有魔教弟子把守,即使有,那兒地形復雜,又多是懸崖峭壁,周旋周旋尋找出路還是有機會的。但是魔教弟子發現那里也只是時間問題,只有我們盡力爭取時間了。不過魔教這次的聲勢如此浩大,怕是爭取不了多少時間了。”
白正山站了起來,威武如同天神一般。走到溫婉玉面前:“婉玉,你帶孩子先走。我留下來與那魔教妖人周旋周旋。我相信他們最想要的是我,而且我可以為你們爭取一些時間。其他的就看你們自己的造化了。”
“不,我留下。娘帶著二妹和小弟先走。我白雨誓死保護天寒山莊。”白雨義正嚴辭的說道:“雖然我們的確處于劣勢,但是拼死一搏還不知鹿死誰手呢。娘和二妹小弟若是能安全脫身,我更加能夠放手一搏了。”
“我也不走!”白芷心的聲音微微顫抖著:“我不怕,我也要保護山莊!”
“我也不走!”白霧稚嫩的聲音也從溫婉玉的背后發出來。
只有溫婉玉默默的在流淚,看著她的三個孩子,竟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雨兒,你是山莊的最后希望,你必須逃出去。你是大哥,你要照顧好你娘和你一雙弟妹。你是天才,你要重現山莊的輝煌。你必須走,你們都要走!”白正山語氣堅定,一雙眼睛緊緊的盯著白雨。
“雨兒,你聽話。走,你們是爹娘最后的希望。山莊未來的希望。”溫婉玉一雙玉眼淚水盈眶的看著白雨,眼中更多的是期盼,是懇求。
白雨一看爹娘,眼一閉,頭一轉,牙一咬:“好,我們走!”默默流下了兩行熱淚。
“好,你們倆什么都別說了。立馬跟著你們娘和大哥走!”白正山如同下達命令一般:“三位長老,我們一同到前面將那魔教宵小殺個片甲不留!”說完提起劍頭也不回就走出了大門。
“正山!”“爹!”“爹!”“父親~”
可是他卻已經疾步走去,或許他走得那么快就是不想聽到,怕心軟。也許他聽到了,但是不回頭,怕猶豫。總之,他已經遠去。
“好了,我們馬上走了!你們跟緊我,雨兒你在最后,保護好他們兩個。路上盡力避免和魔教妖人發生爭斗,若是有魔教之人看到我們,必須不留活口。知道嗎?”溫婉玉在丈夫走后語氣也變得堅定起來,她明白她現在最重要的任務是保護好她的三個孩子,這個時候不能有任何閃失。
“知道了,出發吧!”白雨簡短的回答也表示了他堅定的內心。
一行人快速穿越過中廳,后堂,路上也戰了幾回。不過都是魔教的一些蝦兵蟹將,兩三下就被白雨解決了。他們一路戰戰兢兢,步步為營,總算是到達了后山冷晶崖。
“來,趕緊進冷晶洞。”溫婉玉率先進入了山洞,他的三個孩子也緊隨其后。
說也奇怪,這洞內竟然比外面還要冷,墻壁上都結了一層厚厚的冰,外頭的光照射進來,竟然能把整個山洞照亮。就像是進入到了一個冰晶洞一般。洞內什么都沒有,但是可謂寬敞,走一段路就出現一個大個的空地,他們已經經過了兩三個如練功場一樣大的空地了。而且越往里越冷。
溫婉玉和白霧還好,功力比較深厚。但是白芷心和白霧就遭殃了。白芷心蜷縮著身體,一步一步戰戰巍巍的向前移動著,白霧更是不能走動了,被溫婉玉抱在懷里瑟瑟發抖。
“娘,好冷。我的頭好痛!”白霧環手抱著自己,這時他的臉已經被凍成了青色,說話也開始有些結巴,昏昏沉沉的,眼皮也感覺異常的沉重。
“我們就快到了,沒事,出去就沒事了!”溫婉玉咬了咬嘴唇,此處冰寒就算是一個成年大漢都難以抵抗,更何況是一個體弱的小孩。
這本是天寒山莊的圣地,天寒山莊弟子若修習寒氣功,在這里修煉的話能事半功倍。而且越往里去越是寒冷,需要功力就越高。這里不僅能讓人練習抵御寒氣,更加神奇的是這里的寒氣可以被人體吸收,慢慢轉化為體內的真氣,因此冰晶洞中的虛無縹緲的寒氣正是這洞內最珍貴的東西。這山洞,是上天的杰作,是上天賜予人間的圣地。
“我們到了!”溫婉玉松了一口氣。
而此時在他們面前的是一面石墻,四處也看不見一個出口。
溫婉玉對白雨說:“雨兒,把那石床推開!”
“好!”白雨凝氣聚心,四平穩馬,雙手往那石床上一按。“喝~!”使力一推,那偌大的石床就被推動了五尺。
原來石床背后便是一個出口,白雨向下一望,白茫茫的一片,不見有路,這洞口就像是開在了懸崖邊上似得。
“娘,這~”白雨一臉不解的看著溫婉玉。
而這時溫婉玉脫下了披風,將白霧裹得嚴嚴實實的。然后走到洞口,將手一推,便推出一大片雪去。伸手一拉,便拉起一條有小童手臂粗的草繩。
“沿著這繩子爬下去,就會有一個看到一個山洞隱于絕壁之上,先在那兒躲一陣,那里有些清水干糧,等氣力恢復了,再尋找下山的路。心兒,你先!”
白芷心運起內力,抓住了繩子的一端,身子一蕩。便沿著繩子迅速的向下滑去。過了一會兒就見不到白芷心的人影了。突然繩子就被扯動了兩下,溫婉玉就知道白芷心已經安全到達了山洞中。
“雨兒,趕緊過來!”溫婉玉一手抱著已經不省人事的白霧,一手撐著洞口,一轉過頭去,卻看到白雨背向著她。
“娘,你們快走。我要回去幫爹!”白雨頭也不回,說完便就要原路返回。
“雨兒,你~!啊!霧兒!”溫婉玉突然尖叫了起來。
白雨一聽,趕忙回頭一看。只見溫婉玉跪在那懸崖洞口,望著懸崖之下。而她手上,本就不省人事的白霧已經不見了。白雨心一驚,立馬腳一點,嗖的一聲就飛出了洞口。
而他只聽到一句:“照顧好你的一雙弟妹,爹娘永遠疼愛你們。”然后就是嘭的一聲。
白雨又是一驚,他在空中一轉身,一拔劍,揮劍便刺入了懸崖邊上的石頭。而那洞口卻被一塊石頭堵住了,應該說是沒有出現過洞口的痕跡,一塊石頭恰好的就把這個洞口掩蓋住了,仿佛這就是一體的。
而白霧,整個人就被緊緊的纏在了那粗繩上。
白雨,咬著牙,眼中熱淚一直打轉,卻是沒有流下來。
溫婉玉一開始就決定要與丈夫共患難,但是她必須將她的孩子們送到安全的地方,免于這場災難。她做到了。這時,她拉下了機關,放下了石塊堵住洞口,她的淚水卻是像洪水一般,噴涌而出,此時她也已經泣不成聲了。
她使盡力氣,將石床推回原處。喘了兩口氣,手撐著石床慢慢站了起來,深深的吸了兩口氣,然后便迅速的向外跑去。
風呼嘯,如薄刃一般割著白雨的臉頰。雪冰冷,肆意的拍打著白霧的身軀。兩兄弟此刻或許都感覺不到冷,因為一個看著家人遠去而無能為力,一個卻還天真的以為自己在母親的懷抱里,甚至他能嗅到母親的氣味。
白雨解開了繩子,抱著白霧順著繩子下落到山洞之中。
白芷心,泣不成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