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明遠已經不記得自己是如何走進這片桃花林的。三天前,
他還在絲綢之路上清點商隊的貨物,一場突如其來的沙暴將他與商隊沖散。
他牽著駱駝在沙漠中跋涉,干渴得喉嚨冒煙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綠洲——不,
比綠洲更美,是一片望不到邊際的桃花林。此刻他站在女兒國的城門前,
仰望著這座全部由白玉砌成的城池,城墻上爬滿了粉色的藤蔓花朵,
空氣中彌漫著甜膩的香氣。"這位公子,可是迷路了?"陸明遠轉身,
看見一位穿著淡紫色紗裙的女子正含笑望著他。女子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膚若凝脂,
腰間系著一條銀絲編織的腰帶,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在下陸明遠,絲綢商人,
與商隊走散了。"他拱手行禮,卻覺得頭暈目眩,連日來的疲憊與干渴終于擊倒了他。
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他感覺到一雙柔軟的手接住了他,還有那若有若無的幽蘭香氣。
當陸明遠再次醒來時,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雕花大床上,錦被柔軟,帳幔輕垂。
房間四壁掛著精美的刺繡,窗外傳來潺潺流水聲和女子們的談笑聲。"你醒了。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陸明遠轉頭,
看到一位身著華服的女子正端著一碗湯藥看著他。女子約莫二十五六歲,
容貌比之前那位更加明艷動人,眉間一點朱砂,雙眸如秋水般清澈,卻又深不見底。
"多謝姑娘相救,在下...""我是女兒國國王洛華。"女子微微一笑,
"陸公子昏迷了兩天,想必餓了吧?"洛華輕輕擊掌,立刻有侍女端著精致的食盒進來。
食盒打開,是陸明遠從未見過的珍饈美味——水晶般的糕點,粉色的湯羹,
還有散發著奇異香氣的果品。"陛下如此厚待,陸某受之有愧。
"陸明遠誠惶誠恐地要起身行禮,卻被洛華輕輕按住肩膀。"陸公子不必多禮。
"洛華的手指冰涼柔軟,"女兒國已經很久沒有男子來訪了。你能來,是我們的榮幸。
"陸明遠注意到洛華說這話時,眼中閃過一絲他讀不懂的情緒。接下來的日子如同夢境。
陸明遠被安排在王宮旁一座精致的院落里,每日有侍女送來美食華服。洛華常常親自來訪,
帶他游覽女兒國的美景——碧波蕩漾的子母河,終年盛開的桃花林,
還有城中那座據說能實現心愿的月老祠。"陸公子可曾婚配?"一個月夜,
洛華與陸明遠在御花園賞月時突然問道。陸明遠搖頭:"常年行商在外,未曾考慮。
"洛華輕笑,月光下她的側臉美得不似凡人:"女兒國自開國以來便是女子為尊,男子稀少。
我作為國王,至今未有繼承人..."她的聲音漸漸低下去,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一塊玉佩。陸明遠注意到那玉佩上刻著一個"唐"字。
"陛下有心事?"陸明遠問道。洛華回過神來,搖搖頭:"只是想起一位故人。
"她忽然靠近陸明遠,身上的幽香讓他心跳加速,"陸公子覺得女兒國如何?
可愿...長留于此?"陸明遠望著近在咫尺的絕美容顏,一時語塞。就在這時,
遠處傳來一陣騷動。"陛下!不好了!"一名宮女慌張跑來,
"西城又有一個...一個..."洛華迅速起身,面色驟變:"我馬上過去。
"她轉向陸明遠,又恢復了溫柔的笑容,"陸公子,有些政務需要處理,改日再續。
"陸明遠目送洛華匆匆離去的背影,心中升起一絲疑惑。他注意到那名宮女說"又有一個",
這是什么意思?夜深人靜時,陸明遠輾轉難眠。他披衣起身,悄悄走出院落。
女兒國的夜晚同樣美麗,月光如水,花香襲人。他漫無目的地走著,
不知不覺來到一處偏僻的宮墻邊。突然,他聽到墻后傳來壓抑的啜泣聲。好奇心驅使下,
他悄悄繞到墻的另一側,看到一名宮女正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個小小的包裹。
"對不起...對不起..."宮女低聲哭泣著,顫抖著手打開包裹。月光下,
陸明遠看清了包裹里的東西——那是一個死去的嬰兒,小小的身體已經發青。
更令他毛骨悚然的是,那明顯是個男嬰。宮女匆匆將嬰兒重新包裹好,四下張望后,
快速向子母河方向跑去。陸明遠鬼使神差地跟了上去。在河邊,宮女將包裹放入一個木盆中,
推入河中。木盆順流而下,很快消失在黑暗中。
"愿你來世投胎為女..."宮女低聲祈禱后匆匆離去。陸明遠站在河邊,渾身發冷。
女兒國不是沒有男子嗎?這個男嬰從何而來?為何要如此處理?
他決定明天一定要找機會探查清楚。回到住處后,
他做了一個噩夢——夢中無數男嬰在河中沉浮,
向他伸出小手...清晨的陽光透過紗窗灑進房間時,陸明遠才從噩夢中驚醒。
他額頭布滿冷汗,那個漂浮在河中的男嬰影像揮之不去。"陸公子,陛下邀您共進早膳。
"門外傳來侍女清脆的聲音。陸明遠定了定神,洗漱更衣后隨侍女前往王宮。一路上,
他仔細觀察著這座奇異的城池——街道整潔,建筑精美,處處可見盛開的鮮花。
街上行走的全是女子,從垂髫少女到白發老嫗,個個面容姣好,舉止優雅。
她們看到陸明遠時,都投來好奇而熱切的目光,有些甚至掩口輕笑,竊竊私語。
"陸公子昨夜休息得可好?"洛華已經在花園涼亭中等待,今日她穿了一襲鵝黃色紗裙,
發間只簪了一支白玉蘭花,比昨日更添幾分清麗。陸明遠猶豫了一下,
決定暫時不提昨晚所見:"托陛下的福,睡得很好。"洛華似乎松了口氣,
親手為他斟了一杯茶:"這是女兒國特產的桃花茶,有安神養顏之效。"茶香馥郁,
陸明遠輕啜一口,頓覺神清氣爽。早膳極為豐盛,多是花果制成的精致點心,
還有一碗乳白色的湯羹。"這是子母河的河水與桃花蜜調制的甜湯,對男子尤為滋補。
"洛華將湯碗推向陸明遠,眼中帶著期待,"陸公子嘗嘗?"陸明遠端起碗,正要飲用,
突然想起昨晚那個被放入河中的男嬰。他遲疑了一下:"陛下,我有個疑問。""但說無妨。
"洛華微微前傾身體。"女兒國為何沒有男子?若全是女子,又如何...延續后代?
"陸明遠小心措辭。洛華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僵硬,隨即又展露笑顏:"陸公子果然敏銳。
其實女兒國并非完全沒有男子,只是極為稀少。至于延續后代..."她輕撫自己的小腹,
"我們飲子母河水便可受孕,生下的自然都是女兒。"陸明遠心中一震。
這與昨晚所見截然不同!他不動聲色地放下湯碗:"原來如此,真是神奇。
""陸公子怎么不喝湯?"洛華的目光落在未動的甜湯上。"我...不太喜甜食。
"陸明遠勉強笑道。洛華似乎有些失望,但很快又熱情地介紹其他菜肴。用過早膳后,
她邀請陸明遠參觀王宮藏書閣。藏書閣位于王宮西側,是一座三層小樓。閣中藏書豐富,
多是陸明遠從未見過的古籍。"這些是我女兒國歷代積累的典籍,"洛華驕傲地介紹,
"有關天文地理、醫藥占卜,無所不包。"陸明遠隨手抽出一本,
發現是一本記載奇聞異事的游記。翻到某一頁時,
他的手突然頓住了——那一頁上畫著一個和尚的畫像,旁邊寫著"東土大唐御弟三藏法師"。
"陛下對唐僧也有研究?"陸明遠好奇地問。洛華的表情瞬間變得復雜,她快步走過來,
幾乎是奪過了那本書:"只是...普通游記罷了。"她迅速將書放回原處,轉移話題,
"三樓有我收藏的字畫,陸公子可有興趣一觀?"陸明遠敏銳地注意到洛華耳根泛紅,
手指微微發抖。難道女兒國國王與唐僧有什么淵源?上了三樓,陸明遠更加確信自己的猜測。
這里與其說是藏書閣,不如說是洛華的私人空間。墻上掛滿了字畫,而最顯眼的位置,
是一幅精細繪制的唐僧畫像,比書中那幅更加栩栩如生。畫像前的香案上,
香爐中的香灰積了厚厚一層,顯然經常有人在此焚香祭拜。"這位圣僧曾途經女兒國,
"洛華的聲音變得柔軟,"我...我國曾有幸接待過他。"陸明遠注意到她說這話時,
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眷戀與哀傷。那一刻,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女兒國國王對唐僧懷有不同尋常的感情。"陛下似乎很敬重這位圣僧。
"陸明遠試探道。洛華輕撫畫像,
聲音幾不可聞:"他答應取經歸來時會再來看我..."就在這時,樓下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一名年長的宮女匆匆上樓,在洛華耳邊低語幾句。洛華臉色驟變。"陸公子,
有緊急政務需要處理,恕我失陪。"她匆匆離去,甚至忘了將那本有關唐僧的書收好。
陸明遠猶豫片刻,翻開了那本書。記載唐僧途經女兒國的章節被反復翻閱,
書頁邊緣已經起毛。其中一段描述特別引人注目:"...圣僧雖受女王深情厚意,
然心向佛法,終究西去。臨別時,女王贈予通關文牒,淚灑長亭。圣僧許諾,
若有來世..."后半句話被水漬暈染,無法辨認。陸明遠合上書,心中五味雜陳。
原來洛華對唐僧用情如此之深,那么她對自己的熱情款待又是為何?他悄悄下樓,
決定在宮中探查一番。穿過幾道回廊后,他聽到一間偏殿內傳來洛華的聲音,
語氣是他從未聽過的嚴厲。"...說過多少次了,必須等足月才能處理!現在鬧出人命,
若傳出去...""陛下恕罪,"另一個女聲顫抖著回答,"實在是那胎兒太大,
產婦差點喪命,不得已才...""夠了!"洛華打斷她,"今晚子時,老規矩處理。記住,
絕不能讓那個商人知道。"陸明遠屏住呼吸,悄悄后退。剛轉過回廊,
他就撞上了一名端著藥罐的宮女。藥罐摔在地上,發出清脆的碎裂聲。"誰在那里?
"洛華的聲音從偏殿傳來。陸明遠來不及多想,拔腿就跑。他穿過迷宮般的回廊,
最后躲進了一間看似廢棄的小屋。屋內堆滿了雜物,灰塵厚積。他喘息著平復心跳,
卻在轉身時踢到了一個東西——那是一個小小的木盆,與昨晚宮女放入河中的一模一樣。
木盆旁邊散落著幾件沾血的衣物和一條奇怪的腰帶。陸明遠拾起腰帶,
發現上面繡著陌生的名字和日期,像是某種記錄。
最下面一條寫著:"貞觀二十三年五月初七,張氏,男,已處理。
"一個可怕的猜想在陸明遠心中形成。他顫抖著翻看其他物品,找到了一本破舊的賬冊,
上面密密麻麻記錄著類似的信息:"武德九年三月初二,李氏,女,
留養" "貞觀元年六月十八,王氏,男,已處理" "貞觀十五年臘月廿三,趙氏,男,
已處理" ...最近的記錄是三天前的:"貞觀二十三年八月十五,周氏,男,已處理"。
陸明遠的手不住發抖。這些記錄看起來像是...生育記錄?而男嬰全部被"處理"掉了?
聯想到昨晚所見,他感到一陣惡寒。門外傳來腳步聲,陸明遠迅速將賬冊塞回原處,
躲到一堆箱子后面。門被推開,兩名宮女走了進來。"...陛下說今晚必須處理掉,
不能再出岔子。"其中一人說道。"那個商人怎么辦?陛下似乎對他很特別。"另一人問。
"噓!別亂說。陛下心中只有那位圣僧,這商人不過是..."聲音低了下去,
"...畢竟我國需要新鮮血脈。""聽說陛下打算讓他飲下子母河水?""快了,
就這幾天。到時候若生下女兒,
或許能繼承王位;若是兒子..."宮女做了個推入河中的手勢。兩人取了些物品后離開了。
陸明遠癱坐在地上,冷汗浸透了衣衫。
原來自己陷入了一個可怕的陷阱——女兒國需要男子作為生育工具,
而生下的男嬰會被殘忍拋棄!他必須盡快逃離這個地方。但首先,他需要了解更多真相,
尤其是洛華與唐僧的關系,以及她對自己真正的意圖。夜幕降臨,陸明遠假裝安睡,
實則等待探查的時機。子時將近,他悄悄起身,溜出房間,向白天聽到的偏殿摸去。
偏殿外有兩名宮女把守,陸明遠繞到后窗,透過窗縫向內窺視。
殿內的景象讓他血液凝固——洛華身著正式朝服,站在一個祭壇前。祭壇上放著一個襁褓,
里面傳出微弱的啼哭聲。四名白衣女子分列兩側,低聲吟唱著詭異的歌謠。
洛華手持一把銀刀,在嬰兒額頭輕輕一點,然后掀開襁褓查看。"又是男嬰。"她冷漠地說,
聲音與平日里的溫柔判若兩人,"按慣例處理。"一名白衣女子接過嬰兒,
放入早已準備好的木盆中。另一名女子則扶著一位面色蒼白的年輕女子上前,
那女子眼中含淚,卻不敢反抗。"周氏,你已為我國貢獻血脈,雖為男嬰,仍記一功。
"洛華公事公辦地說,"休養一月后,可再擇良配。"名叫周氏的女子跪下磕頭,泣不成聲。
白衣女子已經端著木盆向殿外走去。陸明遠知道,那嬰兒將被放入子母河,任其自生自滅。
就在他準備離開時,洛華的一句話讓他停下了腳步:"明日準備桃花宴,
我要讓那商人飲下圣水。若他能助我生下一女,或許...或許能借機出城尋訪三藏法師。
"陸明遠的心沉了下去。原來洛華不僅打算利用他生育后代,
還計劃利用這個機會離開女兒國去尋找唐僧!自己不過是她計劃中的一枚棋子。回到住處,
陸明遠徹夜難眠。天亮前,他做出了決定——必須揭穿這個可怕的秘密,逃離女兒國。
但在這之前,他想知道洛華對唐僧的執念究竟有多深,以及她為何如此殘忍地對待男嬰。
或許,這一切都與那個未能實現的承諾有關——"若有來世..."唐僧究竟承諾了什么?
而洛華又為何如此執著?桃花宴前夜,陸明遠輾轉難側。月光透過窗欞,
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影子。他起身披衣,決定冒險一探女王寢宮。若真如宮女所言,
明日他將被迫飲下那詭異的子母河水,淪為生育工具,今夜或許是最后的機會。
王宮守衛并不森嚴——女兒國千百年來少有男子,宮女們早已習慣了安寧。
陸明遠借著夜色的掩護,輕易避開了零星幾個打瞌睡的守衛,來到洛華的寢宮外。
寢宮大門緊閉,但側窗微微開啟。陸明遠屏息靜氣,輕輕推開窗戶,翻身而入。
室內幽香撲鼻,與洛華身上的氣息如出一轍。借著月光,他看清這是一間寬敞的臥室,
中央一張雕花大床,帷幔低垂。床邊的梳妝臺上擺滿了精致的瓶瓶罐罐,墻上掛著幾幅畫像。
陸明遠走近細看,呼吸為之一窒——那些全是唐僧的畫像,或坐或立,神情各異。
最中央的一幅上,唐僧身披袈裟,手持九環錫杖,目光慈悲而堅定。畫像下方的小桌上,
供奉著新鮮花果,香爐中青煙裊裊。"圣僧..."陸明遠輕觸畫像,指尖傳來微微的涼意。
他的目光被床邊一個半開的箱子吸引。箱中堆滿了卷軸,最上面一卷展開了一半。
陸明遠小心取出,發現是一幅精細繪制的地圖——從女兒國到大唐的路線圖,
沿途驛站、河流山脈標注得極為詳盡。地圖邊緣還有密密麻麻的筆記,
記錄著各地風俗、氣候和通關要點。"她真的計劃去找唐僧..."陸明遠心中一震。
箱底還有一本手札,翻開第一頁,上面寫著:"三藏法師西行路線及歸期推算"。
陸明遠快速瀏覽,發現洛華詳細記錄了唐僧取經的行程,
甚至根據各種傳聞推算他可能的歸期。最新一頁上寫著:"據東土商旅言,
三藏法師已取得真經,不日將返大唐。若按去時行程計算,約一年后可途經女兒國。
然恐其取直路回長安,未必再過此地。須早作準備..."手札從這一頁開始,
記錄的不再是唐僧的行程,而是各種備孕的方子和注意事項。最后幾頁字跡格外工整,
像是近期所寫:"貞觀二十三年八月初一,陸氏明遠入國。觀其體魄強健,面目清秀,
可為良配。若得女,當名'念唐',以志不忘..."陸明遠的手微微發抖。
自己果然只是一個工具,一個能讓洛華生下繼承人以便她離開女兒國尋找唐僧的工具!
他正要合上手札,忽然聽到外面傳來腳步聲。陸明遠迅速將東西放回原處,
閃身躲到厚重的帷幔后面。寢宮門被推開,洛華獨自走了進來。她看起來疲憊不堪,
發髻松散,衣衫也不再如白日里那般整齊。她徑直走到唐僧畫像前,點燃三炷香,恭敬禮拜。
"三藏法師..."她的聲音輕柔如嘆息,"今日又處理了一個男嬰。
為何上天總不賜我女兒?若再不成功,
恐怕趕不及在你歸來前出發了..."她跪坐在畫像前,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巧的玉瓶,
倒出幾粒藥丸吞下。"那商人起了疑心,"她繼續自言自語,"我本想慢慢來,
但時間不多了。明日桃花宴上,無論如何也要讓他飲下圣水..."陸明遠屏住呼吸,
生怕發出一絲聲響。洛華起身,走到梳妝臺前,開始卸下首飾。
銅鏡中映出她美麗卻憔悴的面容。她輕撫自己的臉頰,忽然落下淚來。"我老了,
三藏法師...若再見時,你還能認出我嗎?"她哽咽著,
"當年你說'若有來世'...可我等不及來世了..."她伏在梳妝臺上啜泣,
肩膀微微顫抖。那一刻,陸明遠看到了這個殘酷制度背后,一個為情所困的孤獨女子。
不知過了多久,洛華終于起身,拖著疲憊的步伐走向床榻。陸明遠趁她上床的間隙,
悄悄從帷幔后溜出,原路返回自己的住處。回到房間,陸明遠坐在窗前,
望著天邊漸亮的曙光,心緒復雜。一方面,他憤怒于自己被當作生育工具的命運;另一方面,
他又不禁為洛華的癡情所觸動。"我必須逃走,"他握緊拳頭,"但就這樣離開,
那些男嬰的命運永遠不會改變..."天色漸明,陸明遠做出了決定。他不能就這樣逃離,
至少要嘗試揭露這個可怕的秘密。但首先,他需要在桃花宴上保持清醒,
不飲下那被做了手腳的子母河水。正午時分,盛大的桃花宴在王宮花園中舉行。
數十張矮幾排成環形,每張幾上都擺滿了珍饈美味。女兒國幾乎所有重要官員都到場了,
她們穿著節日盛裝,笑語盈盈。陸明遠被安排在洛華右側的尊位上。今日的洛華格外美艷,
一襲大紅紗裙,發間金釵閃耀,絲毫看不出昨夜的憔悴。"陸公子,"她舉杯相邀,
"今日特設此宴,為你接風洗塵。"陸明遠勉強笑著舉杯,杯中是他自己帶來的普通果酒。
他注意到洛華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陸公子為何不嘗嘗我國特釀的桃花酒?
"她示意侍女端上一個精致的玉壺。"在下不勝酒力,恐辜負了陛下的美意。
"陸明遠推辭道。洛華的笑容僵了一瞬,隨即又恢復如常:"既如此,不如嘗嘗這碗甜湯?
子母河水與桃花蜜調制,最是滋補。"侍女端上一碗乳白色的湯羹,
正是前日陸明遠拒絕過的那種。他注意到所有宮女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詭異的期待。陸明遠心知這湯必有古怪,但若再次拒絕,
恐怕會引起更大的懷疑。他端起碗,假裝要喝,突然指著天空驚呼:"那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陸明遠趁機將湯倒入袖中暗藏的水囊里,
然后假裝喝了一口,放下碗贊嘆:"果然美味!"洛華如釋重負地笑了,舉杯與眾人共飲。
宴席氣氛漸漸熱烈起來,宮女們輪流獻上歌舞。陸明遠強打精神應付,實則暗中觀察著四周。
宴至半酣,一名老宮女匆匆走來,在洛華耳邊低語幾句。洛華面色微變,
起身致歉:"有緊急政務需處理,諸位繼續,我去去就回。
"陸明遠注意到她離去的方向并非王宮正殿,而是子母河的方向。他借口如廁,
悄悄跟了上去。洛華步履匆匆,穿過幾道回廊,來到一處偏僻的小院。院門口站著兩名侍衛,
見是女王,立刻行禮放行。陸明遠繞到院墻一側,找到一處可以窺視的縫隙。
院內正在進行某種儀式。十余名白衣女子圍成一圈,中央是一名躺在矮榻上的孕婦,
正在痛苦地呻吟。洛華走到孕婦身邊,握住她的手。"再堅持一下,周娘子,
"她聲音溫柔卻不容抗拒,"為了女兒國的未來。"孕婦咬緊牙關,
在接生婆的幫助下繼續用力。不多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天際。洛華迫不及待地接過嬰兒,
掀開襁褓查看。她的表情瞬間凝固。"又是男嬰。"她冷冷地說,
將嬰兒遞給身旁的白衣女子,"按慣例處理。""陛下!"產婦虛弱地哀求,
"求您...求您讓我看看他..."洛華頭也不回:"你知道規矩,周娘子。
男嬰不得留養。你好好休養,下個月再擇良配。"白衣女子將嬰兒放入早已準備好的木盆中,
匆匆向子母河方向走去。陸明遠再也忍不住,沖了出來。"住手!"他大喝一聲,闖入院中。
所有人都愣住了。洛華轉身看到陸明遠,臉色瞬間蒼白:"陸...陸公子?
你怎么...""我都看到了!"陸明遠指著那裝著嬰兒的木盆,
"你們就是這樣對待新生兒的?只因為他是男孩,就要被拋棄?"院內一片死寂。
洛華的表情從震驚迅速轉為冰冷:"陸公子,你不該來這里。""不該看到你們的罪行嗎?
"陸明遠怒不可遏,"那些被你們丟入河中的男嬰,那些被當作生育工具的男子,
這就是女兒國的真相?"洛華示意侍衛攔住想要上前的宮女們,
自己緩步走向陸明遠:"你喝了子母河水,卻還能保持清醒...有趣。"她瞇起眼睛,
"看來普通的劑量對你無效。"陸明遠這才明白,原來不僅那碗甜湯,
恐怕他這些天在女兒國飲用的所有水源都被動了手腳!"為什么?"他質問道,
"為什么要這樣做?"洛華忽然笑了,那笑容讓陸明遠毛骨悚然:"為什么?
因為這是女兒國千百年的傳統!因為只有這樣才能保持女兒國的純粹!"她的聲音越來越高,
"男子粗魯、暴力、不可信任,看看外面的世界,戰亂紛爭哪次不是因男子而起?
""那唐僧呢?"陸明遠反問,"你不也對他念念不忘嗎?"洛華如遭雷擊,
后退了一步:"你...你怎么知道...""我知道的比你想象的多,"陸明遠步步緊逼,
"我知道你計劃生下繼承人后離開女兒國去找唐僧,我知道你把我當作生育工具!
"院內的宮女們倒吸一口冷氣,驚恐地看著他們的女王。洛華的面容扭曲了一瞬,
隨即又恢復平靜。"既然你都知道了,"她輕聲說,"那就沒什么好隱瞞的了。
"她拍了拍手,更多的侍衛涌入院子,"抓住他。"陸明遠早有準備,
從懷中掏出一把在廚房順來的短刀:"別過來!"他指向那個裝著嬰兒的木盆,
"至少讓我帶走這個孩子!"洛華冷笑:"你以為你能逃出女兒國?沒有人能違背我的意志。
"她示意侍衛上前,"尤其是男人。"就在侍衛即將抓住陸明遠的瞬間,
院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一個宮女驚慌失措地跑進來:"陛下!不好了!
河邊...河邊出現了..."她的話沒能說完,一支箭破空而來,正中她的后背。
宮女慘叫一聲,撲倒在地。院中頓時大亂。更多的箭矢從墻外射入,幾名宮女中箭倒地。
"敵襲!保護陛下!"侍衛們拔劍四顧。墻頭上突然冒出十幾個身影——他們穿著獸皮,
手持弓箭,面目猙獰。最令人震驚的是,他們全都是男子!"河匪!"有宮女尖叫起來。
陸明遠趁機抱起裝有嬰兒的木盆,退到角落。
他聽說過這些河匪的傳聞——他們是女兒國拋棄的男嬰中幸存下來的人,
在子母河下游的沼澤中長大,對女兒國懷有刻骨仇恨,時常來犯。
洛華在侍衛的保護下迅速向宮內撤退。混亂中,沒人再關注陸明遠和那個男嬰。
河匪們跳入院中,與侍衛廝殺起來。他們野蠻而兇猛,很快占據了上風。陸明遠知道,
一旦這些河匪控制局面,自己作為男子也未必安全。他必須趁亂逃走!抱著木盆,
陸明遠溜出小院,向王宮偏門跑去。身后傳來廝殺聲和慘叫聲,但他不敢回頭。
偏門處守衛已經去支援主戰場,他輕易地溜了出去。穿過幾條小巷,陸明遠來到了子母河邊。
他需要一艘船,順流而下離開女兒國。但河邊所有的船只都被鎖鏈拴住,
沒有鑰匙根本無法解開。懷中的嬰兒開始啼哭,聲音微弱卻堅定。陸明遠掀開襁褓一角,
看到一張皺巴巴的小臉。這個無辜的生命,僅僅因為性別就被判死刑..."別怕,小家伙,
"他輕聲說,"我會救你的。"遠處傳來追兵的聲音,陸明遠知道必須盡快做決定。
他望著湍急的河水,一個大膽的想法浮現在腦海——如果他帶著嬰兒跳入河中,順流而下,
或許有一線生機。但這也極可能葬身河底...追兵的聲音越來越近。陸明遠深吸一口氣,
將嬰兒牢牢綁在胸前,準備跳河。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陸公子,別做傻事。"陸明遠轉身,
看到洛華獨自一人站在不遠處。她手中沒有武器,發髻散亂,紅裙上沾滿塵土,
看起來狼狽不堪。"陛下何必親自來追?"陸明遠警惕地問,同時后退一步,
腳后跟已經懸在河岸邊緣。洛華沒有立即回答。她看著陸明遠懷中的嬰兒,
表情復雜:"你知道我為何如此執著于唐僧嗎?"陸明遠沒想到她會突然提起這個,
一時不知如何回答。"因為他拒絕了我,"洛華輕聲說,眼中泛起淚光,
"他是唯一一個拒絕女兒國國王的男人。"她苦笑,"多么諷刺,我擁有整個國家的愛戴,
卻得不到一個和尚的心。"河風拂過,吹亂她的長發。在這一刻,她不再是那個冷酷的女王,
只是一個為情所困的女子。"放下孩子,陸公子,"她伸出手,"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你可以留在女兒國,成為我的王夫..."陸明遠搖頭:"然后像這嬰兒一樣,
成為你計劃中的一枚棋子?不,陛下,我不能。
"洛華的眼神漸漸變冷:"你以為你能逃到哪里去?下游是河匪的領地,他們會殺了你,
奪走嬰兒。上游是萬丈瀑布。女兒國四面環山,沒有向導根本出不去。
""那也比成為你的囚徒強。"陸明遠堅定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