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漏穿了破廟的梁，我攥著裂開的硯臺，血從指縫滲進墨汁。貢院的晨鐘響了第三遍，
對面號房的林文軒正用我當年被盜的紫檀鎮紙壓著考卷——那上面，
"皋陶"二字錯得與我二十年前的落第卷一模一樣。突然，墨錠炸開硫磺味的黑煙，
火中飄來半張血書："替死"。我笑了，這考場終成了我的算盤，而他們的命，
不過是一筆待銷的爛賬。第一章：破筐里的孔乙己后半夜的雨漏穿了破廟梁，
我用半塊磚頭壓住《論語》的殘頁，書頁上晚卿繡的蘭草早被潮氣洇得發了霉。
債主們前天砸門時，把供在妻子牌位前的銅香爐也扛走了，
現在牌位前只插著三根秫秸稈 —— 那是幼子小石頭從灶膛里扒出來的。
孩子在草堆里咳得像破風箱，我摸他額頭滾燙，可藥鋪老板隔著柜臺甩來算盤：“林老板，
您賒的賬夠再開家藥鋪了。”天沒亮就往貢院趕，補丁摞補丁的考籃勒得肩膀生疼。
門口的胥吏斜著眼扒拉我的干糧袋，三個硬窩頭滾在青石板上，沾了泥。“喲，
這不是‘云錦齋’的大東家嗎？” 他用竹簽挑起我打了七八個補丁的褲腳，
“當年穿湖綢馬褂的時候，可曾想過有天要拿這破筐子考科舉？
” 周圍考生的哄笑像針一樣扎過來，有人捏著嗓子學我說話：“‘這篇八股，
倒比我那批蘇繡還講究些’—— 林老板，您這考籃里裝的是算盤還是文房四寶啊？
”我攥緊考籃的破繩，指節磨得發白。籃底那半卷脫線的《四書》，
還是當年晚卿陪嫁的妝奩，如今邊角全被蟲子蛀了。胥吏突然把考籃倒提起來晃，
墨錠和硯臺砸在地上，硯臺裂了道縫 —— 那是小石頭滿月時，我親手挑的端硯。
“查仔細點，” 旁邊有個穿錦袍的考生嗤笑，“別讓商痞混進考場，玷污了圣賢書。
” 這話像把刀捅進心窩，我想起昨兒鄰居王婆子隔著墻罵我：“放著好好的買賣不做，
偏要學酸儒，真是窮瘋了想靠孔夫子救命！”貢院的晨鐘敲起來時，
我才發現考籃的提手已經磨斷了，只能用胳膊夾著。小石頭昨晚咳著問我：“爹，
考上舉人是不是就有糖吃？” 我摸著他燒得通紅的臉蛋，
把唯一一塊沒發霉的窩頭塞進他手里。現在揣著這塊窩頭走進號房，
霉味混著汗味嗆得人發暈，對面林文軒正被幾個考生圍著吹捧，他那身簇新的湖藍直裰，
料子跟當年我店里賣的頂級貢緞一個樣。第二章：硯臺裂處有文章號房的木板縫里漏著風，
我剛把裂了縫的硯臺擺正，對面林文軒就把鎮紙往桌上一拍。那鎮紙是紫檀木的，
邊角雕著纏枝蓮 —— 三年前我店里給鹽運使夫人定制的貨，
后來被林文軒 “借” 走就沒還。他拿起卷子晃了晃，故意讓紙頁擦過鎮紙：“林叔，
您瞧這‘皋陶’二字，我總覺得寫法有些眼熟？” 旁邊考生立刻哄笑：“文軒兄過謙了，
您的字比那老童生強百倍！”我磨墨的手頓了頓，墨錠在硯臺裂縫里卡得死死的。
二十年前我落第時，正是把 “皋陶” 錯寫成 “皋淘”，被考官批了 “學問粗疏”。
此刻林文軒的答卷就攤在案上，那 “淘” 字的三點水寫得特別重，
跟我當年涂改的痕跡分毫不差。周顯的咳嗽聲突然在身后響起，他彎著腰看我的卷子，
袖口的玉佩碎角蹭過我的硯臺 —— 我脖子上的半塊玉佩猛地發燙，
像是要跟那碎角吸在一起。“這墨錠倒像是‘胡開文’的老貨。
” 周顯用指甲刮了刮墨錠側面，那里刻著 “晚卿” 兩個小字。我渾身一僵，
這是晚卿嫁我時特意找匠人刻的，說 “文房四寶也要有女主人的名字”。
可周顯怎么會認識晚卿？他突然用袖口掩著嘴，低聲咳了三下，
那節奏跟昨晚破廟外打更的梆子聲一模一樣。發卷的差役撞翻了我的墨汁，
黑水流進硯臺裂縫，像極了小石頭流的鼻血。林文軒隔著號房扔來個紙團，
展開是首打油詩：“老來學文牙已缺，貢院當街賣綢緞？” 紙背用朱砂畫著個算盤，
算珠全朝右撥 —— 這是當年我教他記賬時，代表 “虧空” 的暗號。
筆尖戳破卷子的瞬間，我看見周顯靴底沾著的泥，顏色跟晚卿墳前的泥土一個樣。
第三章：血書與火劫考場上的梆子剛敲過三通，我盯著林文軒卷子上的 “皋淘” 二字，
指甲掐進了掌心。周顯又在號房外徘徊，他每咳一聲，我脖子上的玉佩就跟著震一下。
突然聽見后排考生喊 “水！水！”，轉頭看見我的考籃正冒黑煙 —— 墨錠炸開來，
硫磺味嗆得人睜不開眼。有人在我背上猛推一把，我摔在號房隔板下，
手摸到墻角濕漉漉的東西。展開一看，竟是半張血書，“替死” 兩個字浸透了草紙。
濃煙里傳來周顯的咳嗽聲，他站在火墻那邊，右手比了個 “七”，左手往西邊指。
我突然想起晚卿的忌日是七月初七，西跨院那棵老槐樹...“抓住他！別讓老東西跑了！
” 林文軒的聲音穿透火光，他手里揮著考籃的破繩 —— 那是我今早剛磨斷的提手。
我把血書塞進懷里，抓起裂了縫的硯臺砸向追來的考生，硯臺碎片劃破了林文軒的臉。
他捂著傷口尖叫：“你敢傷我？知道我恩師是誰嗎！”救火的兵丁沖進號房時，
我正踩著冒煙的考籃翻墻。回頭看見周顯跪在火里，袖口的玉佩掉在灰燼中，半邊映著紅光。
懷里的血書邊角烤得卷了起來，
露出背面用指甲劃的小字：“船票... 靴底...”跑出貢院時，天已經黑透了。
我靠在墻角喘氣，突然聽見身后有人冷笑。轉身看見蘇三娘站在燈籠下，
手里晃著當票：“林老板，您當的銅香爐還在我這兒呢，要不要看看？” 她身后的影子里，
林文軒正用帕子捂著臉上的傷口，帕子角繡著朵蘭花 —— 跟晚卿繡帕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第四章：毒粥與血算盤三更梆子響過，陳六斤端著糙米粥溜進破廟，碗沿還沾著餿味。
我拿筷子一攪，粥面上浮起層油花 —— 是夾竹桃的毒，
當年我在綢緞行見過賬房先生用這法子 “處理” 壞賬。那小子哆嗦著扯開衣領，
后背上全是鞭痕：“林文軒拿我娘要挾，
說您要是進了殿試……”外頭突然拋進來半塊算盤珠，沾著血污的珠子上刻著 “文” 字。
我想起十年前教林文軒打算盤，他總把 “九歸” 算錯，氣得摔了這顆珠子。
粥碗在手里發燙，我把毒粥倒進瓦罐，抓了把灶膛里的巴豆面熬成湯：“告訴那小子，
我喝了。”五更天我在茅廁吐得昏天黑地，
聽見隔壁號房的獄卒笑：“這老東西拉得比磨盤還響，殿試怕是要拉在卷子上。
” 我摸著墻角的磚塊刻字，每顆算盤珠對應《論語》頁碼：橫杠代表 “學而篇”，
豎線是 “為政篇”。陳六斤扮成送糞工來探監，我把珠子塞進他糞筐：“告訴御史，
‘皋陶’錯字在《孟子?滕文公》，周顯密賬藏在謄錄房東第三塊地磚下。”殿試前一夜，
我被拖到貢院外的亂葬崗。林文軒踩著我的手，
靴底碾過掌心的血書印記：“知道‘替死’什么意思嗎？” 他掏出枚玉佩晃了晃，
正是周顯袖口那半塊，“當年你老婆就該替我爹死在船上。
” 我盯著他腰間的香囊 —— 那是晚卿繡給我的定情物，
上面的并蒂蓮早被他磨得走了樣。陳六斤的喊聲突然從崗子那邊傳來，
他帶著幾個乞丐舉著火把沖過來：“官差來了！” 林文軒慌忙踹了我一腳，
逃竄時掉了張紙條。借著月光看，上面畫著艘船，船頭寫著 “順風號”，
船尾標著個 “七”—— 跟周顯比劃的手勢一樣。我把紙條塞進嘴里嚼爛，
嘗到了血的味道。第五章：槐樹下的血書匣月黑風高，我揣著血書摸進西跨院。
老槐樹的樹洞被蟲蛀得不成樣子，伸手進去就摸到個硬邦邦的東西。拽出來是個鐵匣，
鎖孔里插著半截銀簪 —— 那是晚卿陪嫁的頭飾，我認得簪頭那朵歪歪扭扭的蘭花，
是她初學刺繡時繡的。匣子里沒嫁妝，只有半本燒剩的賬冊和一封血書。
賬冊第一頁寫著 “順風號 cargo list”，
周顯的名字和晚卿她爹并列在押運人欄下。血書的字跡洇得模糊，
能看清的只有 “文軒父欲滅口，船票藏于周顯……” 后面的字被血泡得發漲，
像極了晚卿難產時流的血。突然聽見林文軒的聲音：“老東西果然在這兒！
” 他帶了四個家丁，手里的刀在月光下泛著冷光。我把賬冊塞進懷里，抄起樹棍迎上去。
混戰中有人砍中我的胳膊，血濺在槐樹根上，跟血書的顏色一模一樣。
林文軒抓住我的頭發往樹上撞：“知道這棵樹為什么叫‘七煞槐’嗎？
你老婆當年就該埋在這底下！”他腰間的香囊掉在地上，我趁機一腳踩住。
香囊里掉出半張船票，乘客欄寫著 “林晚卿”，日期正是她的忌日。林文軒見狀撲上來，
刀光擦著我的耳朵過去。我抓起鐵匣砸向他的頭，匣蓋彈開時，血書飄起來，
背面用指甲劃的字露了出來 ——“靴底” 兩個字，被血浸透得發紅。
陳六斤帶著丐幫的人趕到時，我正用樹棍抵住林文軒的脖子。
他吐著血沫笑：“你以為找到船票就完了？周顯那老東西早把密信燒了！
” 我看著他袖口露出的胎記 —— 跟晚卿手腕上的一模一樣，突然想起晚卿說過，
她有個失散多年的弟弟，后頸也有同樣的胎記。血書突然從手里滑落，飄到槐樹根的血泊里，
“替死” 二字被血一泡，像是活了過來。
第六章：當鋪的紅賬本我攥著半張船票闖進 “萬昌當” 時，蘇三娘正用骨簽剔牙。
她掃了眼我胳膊上的刀傷，把當票往柜臺上一甩：“林老板又來贖香爐？
可這月利都滾到二十兩了。” 當票邊角用朱砂畫著半塊玉佩，跟周顯袖口那枚一模一樣。
“我要查三年前‘云錦齋’的當賬。” 我把血書拍在柜上，血漬在當票上暈開，
正好補上畫缺的那半塊玉佩。蘇三娘的算盤打得飛快：“查賬？先付五兩查檔費。
” 這時我才看見她身后的紅賬本，封皮燙金的 “萬昌” 二字掉了漆，
露出底下刻的 “順風” 二字 —— 跟船票上的商號一樣。賬本翻到第廿七頁，
林文軒的名字密密麻麻：“紫檀鎮紙，當銀十兩”、“并蒂蓮香囊，當銀五兩”。
最后一筆寫著 “周顯大人暫存玉佩半塊，付封口費五十兩”。我猛地合上賬本，
算盤珠被震得嘩啦啦響。
蘇三娘掏出把剪刀抵住我的脖子：“知道為什么周顯的玉佩在我這兒嗎？因為你老婆死前，
把另一半塞進了我嘴里。”后院突然傳來慘叫。我沖出去看見陳六斤被吊在房梁上，
腳邊堆著燒焦的賬冊。林文軒把玩著周顯的玉佩：“老東西，你以為蘇三娘真會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