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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糧戰(zhàn) 故事壇子 108092 字 2025-06-16 08:03: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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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六點半,石嶺鎮(zhèn)政府的機關食堂已經飄起了饅頭和米粥的香氣。空氣里混雜著炒菜油煙、消毒水味和一種更復雜的、屬于基層單位特有的氣息——那是熬夜加班后的疲憊、對當日工作的茫然或算計、以及某種按部就班的麻木。

徐遠走進食堂時,里面已經坐了不少人。看到他進來,低沉的交談聲瞬間小了許多,一道道目光投射過來,帶著好奇、審視和小心翼翼的恭敬。

“徐書記早!”

“書記早!”

問候聲此起彼伏。

“大家早,都辛苦了。”徐遠微笑著點頭回應,自己拿了餐盤去窗口打飯。

鎮(zhèn)長錢樹坤已經坐在靠里的那張固定圓桌旁,面前放著一碗白粥,一小碟咸菜,兩個饅頭,一大碗蛋炒飯。他熱情地招呼:“徐書記,這邊坐!”他旁邊坐著武裝部長孫大壯和組織委員李月。

徐遠端了餐盤過去坐下。錢樹坤關切地問:“徐書記,昨晚休息得還好吧?我們這農村地方,條件差,委屈您了。”

“挺好的,很安靜。”徐遠喝了一口粥,“比縣里清凈多了。”

“那就好!今天上午咱們開個黨委會,把一些基本事情定一定,也讓大家正式向書記您匯報下工作。”錢樹坤切入正題。

“嗯,是該開個會。上午九點吧。”徐遠點頭。

“行!沒問題!”錢樹坤立刻應承。

這時,分管農業(yè)的副鎮(zhèn)長劉愛民端著盤子也湊了過來,一臉愁苦地坐下:“錢鎮(zhèn)長、徐書記,唉,昨晚又被縣農業(yè)農村局的那個‘種植業(yè)結構優(yōu)化月報’折騰到十一點多。這個月的數(shù)據,非要讓我們把夏糧預計單產再調高1.5個百分點,說這樣才能體現(xiàn)我們高標準農田的示范作用,在市里排名靠前點。可這還沒灌漿呢,哪兒來的預計?只能讓各村按他給的‘指導數(shù)’填。這玩意兒有啥用?除了折騰下面填報表。”

徐遠眉頭微蹙,剛想開口,錢樹坤卻先笑著拍了拍劉愛民的肩膀:“老劉,抱怨啥?上面要啥咱就報啥唄!排名不好看,挨批的不還是咱石嶺鎮(zhèn)?數(shù)字高點,顯得咱工作成效好,領導面上有光,咱們也有光不是?”他轉向徐遠,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智慧”口吻:“徐書記,咱干基層的就這樣。上面千條線,下面一根針。有時候啊,完成任務比追求絕對真實更重要。這叫……‘政治執(zhí)行力’!”

徐遠咀嚼著“政治執(zhí)行力”這個詞,看著劉愛民寫滿無奈的臉。他想起了張教授的話:多算賬。這種被迫注水的報表,算是哪門子賬?是為了誰的利益?

紀委書記周正端著飯盆默默走過來坐下,只悶頭喝粥,不參與討論,但他黑瘦的臉上,眉頭鎖得很緊。

正說著,一個穿著西褲襯衫、腋下夾著厚厚文件夾的年輕人腳步匆匆地來到桌旁,是黨政辦的副主任馮云。

“徐書記、錢鎮(zhèn)長,政府辦剛發(fā)了個緊急通知,要求今天下班前必須匯總上報三個季度的‘散亂污企業(yè)動態(tài)清零整改臺賬’和新發(fā)現(xiàn)的‘潛在環(huán)保風險點排查清單’,還有配套的水印相機佐證材料。還說下午市局要電話抽查詢問情況。” 馮云的聲音帶著焦急。

錢樹坤的臉瞬間拉長了,剛咬了一口的饅頭也不香了:“昨天怎么不說?!”

“剛剛掛到OA辦公協(xié)同上的通知……”馮云聲音小了下去。

“徐書記,您看這事兒…”錢樹坤看向徐遠,臉上既有請示也有一種“你看我說什么來著”的意味。

“按規(guī)定辦吧。”徐遠心中嘆了口氣,語氣平靜,“馮主任、通知環(huán)保站、經發(fā)辦和相關村支書,立刻布置下去,收集素材。上午黨委會后抓緊做材料,下午我和錢鎮(zhèn)長會簽。”

“是!徐書記!”馮云如蒙大赦,趕緊跑了。

劉愛民苦笑:“看吧,今天又消停不了。去年‘清零’都清過幾輪了?材料報了一籮筐。現(xiàn)在新通知一來,臺賬全部要‘滾動更新’,還得有新發(fā)現(xiàn)…難道要我們無中生有?”劉愛民雖然已經五十歲了,但只要一說話就充斥著無盡的抱怨和無奈似的。

徐遠沒接這話茬,問:“劉鎮(zhèn)長,昨天咱們轉的幾個村,涉及的土地流轉臺賬、補償發(fā)放底冊,今天能拿到我辦公室嗎?”

劉愛民一愣,下意識看了一眼錢樹坤,然后點頭:“能…能拿到部分核心村的。全部匯總還得等等…” 錢樹坤臉上的笑容淡了點,但沒說話。

一頓早餐,吃出了基層工作的真實況味:無休止的表格填報、層層加碼的指標、被壓縮的喘息空間、以及對“完成任務”與“實事求是”的艱難平衡。徐遠看著食堂里行色匆匆、面色各異的機關干部,他們將是這場“糧戰(zhàn)”中最直接的前線執(zhí)行者。他們的狀態(tài),本身就是治理生態(tài)的折射。

上午九點整,小會議室召開了黨委(擴大)會議,政府口領導班子及人大主席列席會議。

長條形會議桌主位空著(慣例留給新上任的黨委書記徐遠),錢樹坤坐在主位左首(一號位),其余班子成員按黨內職務排序依次落座:張傳磊(副書記,昨天因為縣里開會沒參加見面會)、李月(組織委員)、周正(紀委書記)、彭建偉(常務副鎮(zhèn)長、項目辦主任)、劉愛民(農業(yè)副鎮(zhèn)長)、孫大壯(武裝部長),以及鎮(zhèn)人大主席王德貴(老同志,通常不具體分管)。

徐遠在主位坐下。室內瞬間安靜。

“同志們,昨天報到,時間倉促,今天召開石嶺鎮(zhèn)黨委第一次全體(擴大)會議。”徐遠開門見山,聲音沉穩(wěn),“主要目的:一是大家相互正式認識一下;二是請各位簡要匯報分管領域主要情況、當前重點工作;三是議定近期幾項緊要工作。時間關系,請各位匯報時簡明扼要,每個人控制在八分鐘以內。從錢鎮(zhèn)長開始?”

錢樹坤清了清嗓子,攤開筆記本:“好,我匯報一下政府口,主要是全域工作情況。”他的匯報結構清晰、數(shù)據詳實、重點突出:

1. 經濟發(fā)展:固定資產投資增幅、規(guī)上企業(yè)數(shù)以及截止當前年度稅收完成額度,話里話外突出強調了豐登集團稅收貢獻。

2. 鄉(xiāng)村振興: “萬畝糧倉”項目核心進展(完成流轉面積、投資額、預計產出效益);農民人均純收入構成(流轉補償收入占比被放在首位);“三清三拆”完成進度百分比。

3. 重點項目: 除豐登核心區(qū),還提及環(huán)鎮(zhèn)南路硬化工程、鎮(zhèn)區(qū)污水處理站升級(但一筆帶過)。

4. 社會事業(yè): 義務教育鞏固率、醫(yī)療保障覆蓋率(都是百分百達標,沒提輟學具體例數(shù)和醫(yī)療資源緊張實情)。

5. 存在問題: 輕描淡寫提了句“個別農戶對項目認識有待提高”,主要篇幅還是擺在“發(fā)展速度需進一步加快”、“對上爭取支持需加大力度”上。

他匯報時語氣沉穩(wěn)有力,掌控全場節(jié)奏,偶爾提及豐登郭四海時,語氣帶著明顯的推崇。匯報結束,他看向徐遠:“徐書記,政府口情況就是這樣。在縣委縣政府堅強領導和鎮(zhèn)黨委統(tǒng)籌協(xié)調下,石嶺總體保持了向上向好發(fā)展態(tài)勢!近期重中之重就是做好下周省重點項目的迎檢工作!”他強調的仍然是“迎檢”。

接下來是組織委員李月:干部隊伍建設穩(wěn)定、村級組織運行規(guī)范(舉了幾個黨建示范點例子)、人才回流計劃推進中(報了已回人數(shù)目標達成率)……她的匯報四平八穩(wěn),像一篇精心打磨的官樣文章。

輪到紀委書記周正。他翻開一份薄薄的文件夾,臉色依舊嚴肅:“我匯報一下紀委工作。圍繞中心服務大局,主要開展警示教育、日常監(jiān)督,推動‘清廉村居’建設。上半年,受理信訪舉報128件次,同比下降8%。其中……”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錢樹坤和劉愛民,最后落在徐遠臉上:“其中,涉及土地征拆流轉的88件次,占比較大。主要是反映補償標準、面積核定存在爭議,以及個別干部工作方式不夠細致。紀委均已按規(guī)定分流轉辦。”

“都辦結了嗎?”徐遠插問了一句。

周正點點頭:“實名舉報的均已見面反饋,匿名舉報按程序存檔備查。目前……沒有發(fā)現(xiàn)需要立案調查的嚴重違紀違法線索。” 后面這句話,他仿佛背書般說出。

徐遠敏銳地捕捉到了周正匯報中的關鍵點:土地流轉問題信訪占比大!實名舉報都有,但似乎沒深挖?也沒有具體案例! 這個“目前沒有”顯得意味深長。

常務副鎮(zhèn)長兼項目辦主任彭建偉的匯報,幾乎完全圍繞“迎檢”展開:現(xiàn)場布置、線路規(guī)劃、匯報稿起草、環(huán)境整治突擊任務分解、以及需要各駐村工作組和村干部立即配合完善的幾十項支撐材料清單(其中包含大量要求補充的過往季度報表、數(shù)據臺賬、甚至要補拍某些“歷史性瞬間”的照片)……彭建偉念得口干舌燥,徐遠聽得眉頭越皺越緊。這迎檢的準備,簡直像在重新構建一個“完美世界”。

當劉愛民匯報到農業(yè)口時,他終于忍不住了。劉愛民正念著:“根據縣局最新要求,為體現(xiàn)畜牧業(yè)結構調整成果,需立即開展‘庭院經濟’肉鵝存欄數(shù)據再核實,確保‘家家有小灶,戶戶養(yǎng)白鵝’目標的真實呈現(xiàn)……”

“等等。”徐遠直接打斷了他,“劉鎮(zhèn)長,這個‘戶戶養(yǎng)白鵝’的核查統(tǒng)計,跟即將到來的省重點項目檢查有直接關系嗎?現(xiàn)在距離迎檢只有不到一周,所有駐村工作組和村干部都被抽去突擊迎檢材料,有沒有必要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投入大量人力去逐戶數(shù)鵝?”他的語氣并非嚴厲指責,而是帶著冷靜的質疑。

會議室瞬間安靜得落針可聞。所有人都沒想到新書記會在第一次黨委會上,對一個“常規(guī)”工作進行直接質詢,而且質問得如此具體、尖銳。劉愛民臉色漲紅,訥訥說不出話。

錢樹坤立刻笑著打圓場:“徐書記,這是縣里昨天剛下的指標,說是為了體現(xiàn)鄉(xiāng)村振興、生態(tài)循環(huán)的成果。彭主任那材料雖然多,但都是現(xiàn)成的補充一下。這個養(yǎng)白鵝嘛,我們這大白鵝……老劉,你就讓各村把以前的臺賬拿出來翻翻,更新一下,數(shù)字好看點就行!實在沒有豬的,就填個‘自食其力模式多樣化,以庭院小菜、家禽等替代’!靈活處理嘛!”

“靈活處理?”徐遠嘴角微微牽動了一下,沒直接反駁,但目光掃過眾人,“我只是希望大家能集中精力,把最關鍵的事情先做好。層層加碼,最終只能層層打折,甚至流于形式,勞民傷財。”他沒有點名批評任何人,但這個“勞民傷財”的評價,顯然不只是針對“數(shù)鵝”。

會議的后半程氣氛有些微妙。孫大壯的武裝工作、人大王德貴主席的發(fā)言都中規(guī)中矩。徐遠最后做了幾點指示:

1. 所有工作服從服務于省重點項目迎檢這個中心任務,抽調力量、保障到位。

2. 由周正同志牽頭,紀委和信訪辦配合,盡快梳理一份近三年涉及土地流轉的信訪舉報清單及處理結果摘要,報鎮(zhèn)黨委。

3. 由劉愛民同志負責,盡快提供全鎮(zhèn)已流轉土地合同樣本(含不同類型)、補償款發(fā)放原始憑證復印件(按村歸檔)。

4. 會后彭建偉同志留下,詳細匯報迎檢線路和支撐材料清單,務必“精簡、真實、準確”。他刻意強調了后三個詞。

黨委會的成果,除了明確了迎檢這個壓倒一切的中心,徐遠最重要的“收獲”就是周正口中那觸目驚心的“土地信訪占比大”,以及眾人對“完成任務”高于“實事求是”的默認態(tài)度。而他要的核心土地資料,在錢樹坤看似無異議的表態(tài)和劉愛民略顯為難的“盡快”中,磕磕絆絆地提上了日程。

午飯后,徐遠把自己關在辦公室里,想靜下心看看劉愛民上午會后送來的第一批資料——東溝村和孫家垅村的部分流轉合同樣本及發(fā)放記錄復印件。

剛翻開孫家垅村幾份合同,他就發(fā)現(xiàn)了貓膩:合同正文是格式化的制式合同,清晰寫著補償標準。但在附件“地上附著物及青苗補償清單”一欄,有的地方被整片涂黑,改成了手寫的補償總價,字跡潦草難辨;有的清單項目后面簽字的是村干部代筆,而非產權人本人!補償款發(fā)放記錄倒是銀行流水單復印件(僅部分),金額對應合同總價沒問題,但無法體現(xiàn)補償細項是否到位。這是典型的“打包價”掩蓋了對細節(jié)的侵占空間?還是另有隱情?

他立刻撥通了李衛(wèi)東的電話。響了好幾聲才接通,背景音嘈雜。

“喂?遠…徐書記?”李衛(wèi)東的聲音有點喘,背后有人的喊叫聲和機器的轟鳴。

“老李哥,現(xiàn)在方便說話嗎?”徐遠皺眉。

“呃…不太方便…這會兒在李家坡這邊弄那個退林還耕的點呢!上面催得急,要求今天必須把樹坑都整出來,拍照上報清掉面積!老孫家那片梨園……唉不說了!徐書記您說!”李衛(wèi)東的聲音被背景音壓得很低。

“孫家垅那份流轉合同附件怎么搞的?涂改那么嚴重?”徐遠直接問。

電話那頭沉默了幾秒。“徐書記…這事…唉!您就別問了!當時時間緊任務重,大家都簽了總價…具體東西都算在里面了…沒問題的!我這兒忙…”李衛(wèi)東的聲音充滿了焦慮和躲避,話沒說完,徐遠就清晰地聽到電話那頭傳來李衛(wèi)東緊張急促的吼聲:“快停!別挖那棵樹!那是他家的老棗樹!說好留下的!!”接著就是電話忙音,被掛斷了。

徐遠握著手機,心頭疑云更深。李衛(wèi)東顯然在躲避!而且是身處某種混亂壓力下的避諱!那個“退林還耕點”…又是哪來的加碼任務?孫老栓家今天會不會有事?那份被涂黑模糊的附件,背后藏著什么?

他正煩躁,辦公室門被敲響。“進!”

進來的是劉愛民,一臉愁云慘霧,手里捏著一張皺巴巴的便簽紙:“徐書記,又來了!縣資規(guī)局(自然資源和規(guī)劃局)電話通知:市里暗訪組可能下午突擊到石嶺抽查‘退林還耕’任務落實情況!特別是李家坡區(qū)域!要求馬上行動,確保無死角!水印照片十分鐘一報!這…這可咋辦?李家坡那邊剛讓老李強行清樹坑…矛盾正緊張著呢!這要是被撞上…”

李家坡?!徐遠心里咯噔一下!剛和李衛(wèi)東通話就在那里!暗訪組?錢樹坤呢?

“錢鎮(zhèn)長呢?這事他知道嗎?”徐遠強壓著翻騰的情緒問。

“錢鎮(zhèn)長去豐登集團協(xié)調迎檢場地布置細節(jié)了,電話暫時沒通……”劉愛民快哭出來了。

“知道了。”徐遠站起身,聲音冷峻,“劉鎮(zhèn)長,你馬上聯(lián)系李衛(wèi)東,告訴他,市里檢查組已經在路上。別的不用多說。另外,安排輛車,我們現(xiàn)在就去李家坡,看看現(xiàn)場!”他強調的是“看看”,不是去“指揮滅火”。

坐在顛簸的車上,徐遠心情沉重。這種“救火隊員”式的狀態(tài),就是錢樹坤口中的“政治執(zhí)行力”?不斷憑空冒出的任務、指標、檢查,將基層壓得喘不過氣,將矛盾蓋在下面,將真正的土地問題——那被涂黑的合同、李衛(wèi)東躲避的真相——一層層掩蓋。

車子開到一個半山腰的拐彎處停下。這里是李家坡的南坡。眼前的情形讓徐遠怔住了:

一片原本是村民自留林或者承包果園的山坡,已經變成了光禿禿的景象。幾十個村民和村干部正在機械的協(xié)助下瘋狂地挖坑、刨樹根、平整土地。一片狼藉,空氣中彌漫著塵土和樹根斷裂的苦澀氣味。

李衛(wèi)東滿身是汗、灰頭土臉地跑過來,身后跟著幾個同樣狼狽的村干部。“徐…徐書記!您怎么來了?我們正在…退林還耕!”他喘著粗氣,眼神躲閃,帶著巨大的不安。

徐遠沒問他合同的事,目光掃過這片被強行開墾的坡地。土質看起來干燥貧瘠。幾個老人蹲在地上,看著那些被挖出、隨意丟棄的果樹殘根,偷偷抹眼淚。山風吹過,卷起塵土。

在靠近崖邊的一片被匆忙平整過的區(qū)域,“突擊成果”正在展示——一排排新栽的蘋果樹苗歪歪扭扭地豎在還帶著濕氣的新坑里。樹苗根部覆著薄土,葉子蔫蔫的,在微風中毫無生氣地晃動著。

“這么陡的坡地,栽這個品種的蘋果苗?”徐遠低聲問了一句身邊的一個老農技術員模樣的村干部。

那村干部苦笑著,聲音壓得很低:“沒辦法啊徐書記…上面要求有樹苗照片才算清掉面積完成復耕任務…這品種…唉…本地專家都知道,這土這坡,它不適合!保水都難!明年夏天一場暴雨就得沖掉一半…可是…”他指了指不遠處正在拍照報數(shù)的馮云(他也被臨時拉來了),意思不言自明:有樹苗,拍照,過關要緊!至于樹苗能不能活?是不是真的“還耕”?誰在乎?

徐遠走到崖邊。狂風立刻卷起他略顯單薄的夏裝。他俯視著下方山坳里那大片覆蓋著白色地膜的“萬畝糧倉”,在夕陽下泛著冰冷而刺目的光芒。那是被資本和政績共同催生的宏偉景象。而自己腳下這片強行被穿上“復耕”新裝的貧瘠坡地,那些瀕死的小樹苗,那些被毀掉的果樹林,以及那躲在合同涂黑之下的真相,就像這山風,被強行壓制在巨大的白色地膜之下,無聲地嗚咽著。

暗訪組并沒有如期而至。或許這只是又一個“狼來了”的故事,是壓垮基層那根神經的最后一張通知單。

徐遠沒有當場發(fā)火。他只是對李衛(wèi)東說:“老李哥,讓大伙先歇會吧,天快黑了,注意安全。” 然后,他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些掙扎著的新樹苗上。

錢樹坤的電話終于打了過來,聲音帶著一貫的“沉穩(wěn)”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徐書記!我聽說李家坡那邊有點小插曲?沒出問題吧?豐登這邊一切都好,郭總還主動問起明天您有沒有時間……”

徐遠緩緩收回望向山下白色海洋的目光,對著電話平靜地說:“錢鎮(zhèn)長,李家坡…沒事。就是風大,吹倒了幾棵樹苗。明天?再說吧。” 他掛斷電話,手指在那些脆弱樹苗旁的黃土上捻了捻,一層微不可察的暗紅色粉末沾上了指尖。

他起身。“回去。” 他對司機說,聲音在呼嘯的山風里幾乎聽不見。但那眼底翻涌的風暴,比這山谷中的狂風更顯壓抑。

天色徹底昏暗下去。那排新栽的小樹苗,在暮色中投下瘦弱而扭曲的影子,與山下那片宏大而無情的“糧倉”,構成一幅荒誕而令人心悸的圖景。


更新時間:2025-06-16 08:03: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