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外的黑色,似乎……黏稠得有些不正常?像融化的劣質(zhì)瀝青,緊緊糊在玻璃外面,
不透一絲月光或路燈光。四周異常安靜,班主任老張低沉單調(diào)的講課聲消失了,
翻動書頁的沙沙聲消失了,連后排壓抑不住的呵欠和偷偷摸摸按手機的聲音也全都消失了。
“什……什么情況?”前桌的王磊猛地轉(zhuǎn)過身,原本清秀的臉上此刻只剩慘白,
眼鏡滑到了鼻尖都沒察覺。他的聲音帶著明顯的哆嗦,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死寂。
我下意識地看向女朋友林晚,她的身體繃得筆直,纖細的手指死死抓著攤開的課本邊緣。
像是回應(yīng)王磊顫抖的疑問,教室前方那塊巨大、斑駁的黑板中央,
原本的板書如同被無形的橡皮擦瞬間抹去。墨綠色的板面像投入石子的湖面一般,
泛開一圈圈詭異的漣漪。墨色的字跡如同水銀,緩緩地從中心浮現(xiàn)、聚攏,
任何個體閉眼持續(xù)時間不得超過5秒(違者:強制抹除)】【規(guī)則三:任何時間、任何方式,
(違者:觸發(fā)外部污染體入侵)】【規(guī)則四:如有學(xué)員發(fā)生精神錯亂、幻覺等異常感知狀態(tài),
師)報告(違者:群體清除)】【規(guī)則五:當?shù)谖逦簧顚佑X醒者察覺本規(guī)則集的本質(zhì)悖論時,
的生命體征】【初始時間計數(shù):02:59:48開始】冰冷的倒計時數(shù)字在規(guī)則下方顯現(xiàn),
一秒一秒地流逝著。教室里那令人窒息的死寂凝固了大約只有半秒。隨即,
一聲歇斯底里的尖叫毫無預(yù)兆地炸開,猛地撕碎了所有的偽裝。是后排一向膽小的女生李婷,
她像是被蝎子蟄了似的從座位上彈起來,書本嘩啦啦掉了一地,
不管不顧地沖向緊閉的教室前門。她的手瘋狂地扳動門把手,
金屬摩擦發(fā)出刺耳的“咔噠咔噠”聲,那扇刷著淺綠油漆的舊木門紋絲不動。“打不開!
打不開!放我出去!”她用指甲瘋狂地摳抓著門板,聲音里揉雜了極致的恐懼和崩潰。
前門是鎖死的,我們晚自習(xí)一直都這樣。可后門呢?目光迅速掃過教室后部,
那扇門同樣緊閉著。幾個離后門近的男生像是被點醒了,也沖過去用力推拉。毫無反應(yīng)。
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將我們吞沒。“窗戶!窗戶呢?”一個男聲高喊著,
帶著最后的希望。靠窗的同學(xué)幾乎是同時撲向身邊的窗戶,用力猛推,
指甲刮在玻璃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銳響。窗外的黑暗濃稠得如同凝固的墨汁,
沒有一絲光線能滲入。那黑暗仿佛具有實質(zhì)的彈性,將所有的撞擊和聲音都吸了進去,
連漣漪都沒有泛起一絲。絕望!絕對的絕望感在空氣中彌漫、發(fā)酵、膨脹。教室中央,
老張茫然地站在原地,渾濁的眼睛失焦地盯著瘋狂的學(xué)生們,蠟黃的臉上肌肉微微抽搐著。
他看著混亂的學(xué)生,嘴唇無聲地囁嚅了幾下,像一條擱淺在岸邊的魚。
規(guī)則里所謂的“區(qū)域觀測員”……指的就是他?他顯然更懵!“操他媽的!
”角落里傳來一聲粗暴的低吼,是向來脾氣火爆的孫強。
他猛地抄起手邊厚重的《高等數(shù)學(xué)》課本,手臂掄圓了,狠狠砸向他座位旁邊的窗玻璃!
沉悶的撞擊聲帶著破空的氣流聲響起。“咣!”硬邦邦的撞擊聲在安靜的教室里炸開,
書角甚至崩碎了點紙屑。然而,那窗玻璃紋絲不動,連一道細微的白痕都沒有出現(xiàn)。
孫強不信邪,又狠狠砸了兩下,撞擊聲一次比一次更響,更像無力的哀鳴。他喘著粗氣停手,
書皮裂開了一道口子。“沒用的……”王磊的聲音在我旁邊響起,虛弱得像蚊子叫,
他推了推滑到鼻尖的眼鏡,
“你看規(guī)則三……外面……外面有東西……”他后半句話吞了回去,臉色白得像紙。
規(guī)則三:任何時間、任何方式,
均不得遮擋任一教室窗戶的完整可視區(qū)域(違者:觸發(fā)外部污染體入侵)。
這句話像一根冰錐,刺穿了所有人的神經(jīng)。“窗戶!窗戶怎么了?!”立刻有人驚惶地問。
就在這時,“啪嗒”一聲輕響,在一片嘈雜中微弱得幾乎聽不見,卻像警鈴敲在我的耳膜上。
坐在靠走廊第一排的楊小梅,大概是剛才被混亂嚇住,身體本能向后縮躲,慌亂中,
她攤開放在桌上的英語大辭典厚重的黑色硬殼封皮,“啪”的一下輕輕彈起來,
邊緣正好嚴嚴實實地蓋住了窗框下半部分大約十公分高的區(qū)域!
整扇窗戶靠近地面的一塊區(qū)域完全被她書脊上方露出的堅硬書殼擋住了!
僅僅是擋住了一小塊!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零點一秒。教室里的空氣驟然下降到冰點。
所有人都像是被瞬間凍僵的雕像,連孫強砸窗的動作都凝固在空中,
臉上暴怒的表情還未來得及轉(zhuǎn)變?yōu)橄乱粋€情緒。窗外那片濃稠如實質(zhì)的黑暗,突然動了。
在那完全被楊小梅書本遮住的、看不見的下方窗玻璃外面,猛地響起了“咚!
”的一聲沉悶巨響!仿佛有一個沉重無比的實心橡膠錘,用盡全力砸在了窗玻璃上!
整個窗戶連帶周圍的墻壁都劇烈地震顫了一下,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灰塵簌簌地從天花板的縫隙和日光燈邊緣飄落。楊小梅原本蜷縮的身體猛地一僵,
像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從椅子上彈起,整個人僵硬地釘在原地,臉上失去所有血色,白得嚇人。
她原本因恐懼而有些渾濁的眼球,緩慢地、極其僵硬地轉(zhuǎn)向窗戶方向,
瞳孔深處映照著窗外那片恐怖的黑暗。她的嘴巴一點點咧開,幾乎扯到了耳根,
形成一個絕非人類所能做出的、巨大而無聲的笑臉。時間仿佛無限拉長。每個人都僵直著,
屏住呼吸,恐懼的目光黏在楊小梅身上。下一秒,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發(fā)生了。
楊小梅保持那種詭異的獰笑,脖子開始極其緩慢地、一卡一頓地向左邊擰動。
能清晰地聽到骨骼發(fā)出的細微但清晰可聞的“咯咯”聲,就像老舊木門被強行推開的噪音,
冰冷地摩擦著每個人的神經(jīng)。她的身體僵硬地跟隨著脖子的動作,雙腳如同焊在地上,
整個人在令人牙酸的骨骼錯位聲中開始旋轉(zhuǎn)。一圈,
又一圈……她的視線掠過每一張因恐懼而扭曲的臉。她嘴角的獰笑弧度似乎更大了些,
目光中殘留的驚恐早已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非人的、純粹的惡意和嘲弄。
她的眼珠不再轉(zhuǎn)動,就那么直勾勾地鎖定前方。視線毫無阻礙地穿透了教室的門板,
仿佛看向門外的虛空。“咯咯……咯咯……”頸骨令人牙酸的摩擦聲越來越密集,
仿佛隨時會不堪重負而折斷。
她的身體已經(jīng)轉(zhuǎn)了五圈、六圈……像一個上足了發(fā)條但即將散架的玩偶。最后那一下擰轉(zhuǎn)!
動作快到幾乎超出人類的視覺捕捉范圍!“咔嚓!”清脆、短促得如同樹枝被猛力折斷,
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教室里。所有的聲音戛然而止。楊小梅的身體停止轉(zhuǎn)動,
以一種人類絕對無法達到的角度凝固在那里——她的臉完全扭轉(zhuǎn)向后,
下巴擱在自己的右肩胛骨上,空洞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們,嘴角咧著,
一個凝固的、死氣沉沉的笑容。她站著,卻毫無生命的征兆。那股非人的僵硬感,
宛如一尊用血肉雕琢而成的恐怖塑像。然后,失去了所有支撐力量,
她的身體就像一條被抽掉脊柱的蛇,軟綿綿地直接向后砸去,
沉重地摔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發(fā)出沉悶的“嘭”的一聲。
腦袋以那個極度扭曲的角度歪著,臉貼在冰冷的地面,依然朝著我們的方向,
嘴角掛著一個凝固的嘲諷笑容。暗紅色的、粘稠的液體,從她后頸折斷處的皮膚下迅速滲出,
蜿蜒著,與地板上積年的灰塵混合在一起,形成一條小小的、令人作嘔的溪流。
時間仿佛被那粘稠的血跡徹底拖住,凝滯了。“啊——!!!
”一個女生短促、尖利得幾乎能割破耳膜的尖叫猛地爆發(fā)出來,像是引線點燃了火藥桶。
“怪物!窗外有怪物!”“規(guī)則是真的!是真的!”“楊小梅…死了嗎?她真的死了嗎?!
”“閉嘴!別叫了!想把外面的引來嗎?!”恐慌如同被投入滾水的油鍋,瞬間爆炸升騰,
在密閉的空間里急劇放大、回蕩、沖擊著每個人的理智堤壩。我的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里,
帶來一絲尖銳的痛感,這是此刻支撐我不被那幾乎淹沒的恐懼吞噬的唯一感覺。
我?guī)缀跏菓{借著野獸求生般的本能,猛地轉(zhuǎn)頭尋找林晚。她離我?guī)讉€座位遠。
我撞開身前擠過來的人,一把抓住了林晚冰涼的手腕。她的手指冷得像冰雕,
但感受到我的觸碰,她如同瀕死之人抓住浮木,立刻反過來死死扣住我的手指,
力氣大得骨頭都在疼。我們十指緊緊相扣,掌心全是冰冷的汗。
“眼睛…眼睛…”林晚的聲音細如蚊蚋,帶著無法抑制的劇烈顫抖,
像是風(fēng)中搖搖欲墜的葉柄,她提醒道,
“不能閉…5秒…”規(guī)則二:任何個體閉眼持續(xù)時間不得超過5秒(違者:強制抹除)。
這輕飄飄的字句此刻如同懸在頭頂?shù)倪_摩克利斯之劍。楊小梅的死,
徹底擊碎了所有的僥幸和懷疑。規(guī)則的恐怖懲罰是真實存在的!“保持清醒!規(guī)則一!
”講臺方向傳來老張喑啞嘶吼的聲音,他一只手扶著講桌邊緣支撐身體,
另一只手臂顫抖著指向規(guī)則,蠟黃的臉上冷汗涔涔,混濁的眼睛努力瞪大,
“必須…有人醒著!”他似乎終于抓住了“區(qū)域觀測員”的職責。“排班!都清醒點!
互相盯著!”后排一個男聲吼了起來,是體育委員周強,
平時敦實憨厚的臉上此刻全是緊張和兇狠,“按學(xué)號!1號第一個!清醒十分鐘!
下一個準備!”他吼叫著,試圖用慣常的軍訓(xùn)口令來對抗規(guī)則。沒有人有異議。
在死亡的絕對壓力下,這種原始的、依賴群體互相監(jiān)視的本能瞬間成為共識。
混亂暫時被壓制下去。人群被無形的手分成一個個小小的團體。我和林晚,
加上旁邊的王磊、趙曉峰,幾個平時關(guān)系不錯的男生女生,迅速靠攏到教室靠墻的角落,
背靠著冰冷的墻壁,互相支撐著圍成一個小小的半圓,面朝教室內(nèi)。
我們成了彼此最后的壁壘。“盯住身邊的人,誰閉眼超過五秒,立刻叫醒!
”王磊的聲音發(fā)緊,帶著壓抑不住的恐懼,他眼鏡后面的眼珠死死盯著趙曉峰。
趙曉峰用力點頭,嘴唇抿得發(fā)白,目光又死死鎖在我臉上。我則盯著林晚蒼白無血色的側(cè)臉。
而林晚,她的目光則緊鎖著王磊的眼睛。
一個依靠彼此脆弱信任和極度恐懼建立起來的循環(huán)觀察鏈。林晚緊咬下唇,
身體因寒冷和恐懼難以抑制地輕顫著。時間一分一秒地爬行。
每一次眨眼的瞬間都變得無比漫長,必須小心控制著閉眼的時長。
每一次肌肉無意識的放松帶來的疲累,都會讓人頭皮炸開,恐懼瞬間攫緊心臟,
生怕那一瞬間就錯過了那致命的五秒。規(guī)則二像一道無形的絞索,
溫柔而緩慢地收緊在每個人的脖頸上。空氣里彌漫著汗液的酸餿氣,
還有一絲若有若無、類似鐵銹的腥甜。不知過了多久,或許只有十幾分鐘,或許更短。
角落里的陰影似乎在蠕動。
“呵…呵呵…”一陣壓抑不住的、神經(jīng)質(zhì)的笑聲在靠近門口的位置響起。是學(xué)習(xí)委員劉佳。
她蜷縮在墻角,雙手死死揪著自己的頭發(fā),身體篩糠般劇烈地抖動著,
音:“沒用了…沒用了…我們都會死…規(guī)則…它在笑啊…它們在窗外笑……”她的聲音不大,
但在精神高度緊張的環(huán)境下異常清晰。所有人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規(guī)則四:如有學(xué)員發(fā)生精神錯亂、幻覺等異常感知狀態(tài),
必須立刻向區(qū)域觀測員(原代課教師)報告(違者:群體清除)。
這個規(guī)則如同死神的邀請函。不報告,可能引發(fā)群體清除。報告了,報告者卻會被“清除”!
老張聽到了劉佳的囈語,身體明顯地顫抖了一下,那雙混濁的眼睛猛地望過來,
視線掃過劉佳不正常蜷縮的身體,又飛快地移開,蠟黃色的臉上滿是驚懼與逃避。
他下意識地往后退了半步,后背幾乎抵在了黑板上。劉佳的低語和笑聲在寂靜中不斷發(fā)酵,
像毒藥一樣滲入每個人的毛孔。她旁邊的人開始明顯地躲閃,
眼神驚恐地在老張和劉佳之間來回掃視,死亡的陰影如同一塊巨石壓在每個人心頭。
“報告…”終于,一個微弱、充滿了顫抖和絕望的聲音響起。是坐在劉佳前排的女生張薇。
她連頭都不敢回,聲音帶著哭腔,
“報告…張老師…劉佳她…她好像…精神不太對了…”她語無倫次,
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這句話。老張的身體劇烈地搖晃了一下,仿佛被這句話狠狠擊中。
他的嘴唇抖得更厲害了,渾濁的眼睛死死盯住蜷縮著的劉佳,那雙眼睛里沒有師長的擔當,
只有面對未知恐怖時最赤裸、最卑劣的生存本能。時間一秒、兩秒地流過。
冰冷的倒計時數(shù)字無情地跳動。群體清除的威脅沉甸甸地壓著每一個人。
“……”老張的喉嚨里擠出幾個含糊的氣音,像是在艱難地吞咽恐懼。
他終于抬起了顫抖不止的手臂,指向劉佳,如同宣判:“…精神異常…確認。需要…處理。
”當“處理”兩個字艱難地從老張口中擠出時,那聲音輕飄飄地撞在墻壁上,
甚至沒激起多少回響,卻像無形的手扼住了教室里的咽喉。蜷縮在角落的劉佳身體猛地一顫,
隨即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一樣,緩緩地抬起頭。臉上,恐懼不見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近乎虔誠的安寧。她的嘴角甚至微微上翹,目光沒有聚焦,
直直地投向教室后墻上方那個圓形掛鐘的方向。她的雙手突然抬了起來,
手腕向內(nèi)彎曲成奇異的角度,
十根手指以一種令人極度不適的方式開始動作——緩慢地、笨拙地互相搓揉、絞纏,
如同幾條濕冷滑膩的蟲子在彼此交尾。指甲劃過皮膚,發(fā)出細碎的“沙沙”聲。
她一邊進行著這詭異的“清理”動作,一邊慢慢地從地上站了起來。腳步蹣跚,
像個學(xué)步的幼童,卻又帶著一種詭異的篤定,
搖搖晃晃地走向了教室后方——那塊區(qū)域靠著雜物堆和墻根。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目光如同被無形的線牽著,隨著那個搖搖晃晃走向角落的身影移動。劉佳走到了教室最后面,
緊靠著角落的墻壁,在一堆蒙著灰塵的體育器材和廢舊報紙的旁邊停了下來。她轉(zhuǎn)過身,
臉朝著墻壁。然后,她對著冰冷的水泥墻,極其溫柔地、像撫摸情人一樣,
慢慢地、慢慢地彎下了腰。她的動作輕柔得不可思議,仿佛怕驚擾到什么,
頭部一點點靠近墻壁。最終,她的額頭輕輕貼在了粗糙灰暗的墻面上。
就在額骨與墻面接觸的瞬間,異變驟生!那塊原本灰暗粗糙的水泥墻體,
以她額頭接觸的點為中心,突然開始瘋狂地變色、塌陷!質(zhì)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軟化、液化,
變成了濃稠得如同瀝青般的黑色泥沼!墻壁不再是固體,
而是深不見底的、散發(fā)著濃烈鐵銹和腐敗氣息的沼澤!劉佳的身體如同沉入水中的塑像,
沒有絲毫掙扎,被那股強大的吸力溫柔又無可抗拒地拽了進去。她的腰部沉入了一半,
然后是肩膀,最后是那保持著詭異寧靜和祈禱姿態(tài)的頭部。整個過程無聲無息,
平靜得讓人心臟凍結(jié)。她就像一粒塵埃被輕輕拂去。當最后一點發(fā)絲消失在黑色的泥沼中時,
那片墻體瞬間恢復(fù)了原狀,粗糙的水泥墻面完好無損,
仿佛剛才那吞噬生命的一幕只是一場集體幻覺。原地只留下那片曾經(jīng)鋪著報紙的地板上,
多了一塊黏膩、邊緣模糊的污漬,形狀像是一個人形的水印,深褐色。沒有人尖叫。
連沉重的呼吸聲都消失了。教室里只剩下日光燈管持續(xù)的、病態(tài)的嗡鳴。
墻壁仿佛擁有了生命,成為了規(guī)則的執(zhí)行者。群體清除的威脅不再是模糊的概念,
而是具象化的深淵。下一個被“處理”的會是誰?誰還能守住最后一點搖搖欲墜的理智?
“嘔……”角落里有人控制不住地吐了出來。空氣里那股鐵銹般的腥氣驟然濃烈。
規(guī)則四的殘酷性如同一張濕冷的裹尸布,將所有人最后一點尋求幫助的勇氣徹底捂死。
“報數(shù)!”一個嘶啞的男聲突然劃破了壓抑的死寂,帶著一種近乎崩潰邊緣的狂躁,
“必須保持清醒!報數(shù)!都特么給我報數(shù)!”,是孫強!
他那張因恐懼和暴力嘗試失敗而扭曲的臉上,此刻只剩下一種孤注一擲的瘋狂。
他死死瞪著第一排的同學(xué),眼珠因極度緊張而布滿了血絲。“一!
”坐在第一排的王磊一個激靈,幾乎是條件反射般地喊了出來,聲音干澀顫抖。“二!
”旁邊的趙曉峰立刻接上。“三!”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像破風(fēng)箱。
“四…”林晚的聲音微弱但緊隨其后。“五!”第六排的另一個男生。
報數(shù)聲在巨大的教室里斷斷續(xù)續(xù)地響起,像一串生銹的鐵鏈,一環(huán)環(huán)傳遞下去,
驅(qū)趕著令人發(fā)瘋的疲憊和恐懼。每個人都在下意識地計算著,
下一個輪到自己報出那個數(shù)字還需要多久。這成為了一個短暫轉(zhuǎn)移絕望的錨點。
我也被卷入了這機械的循環(huán)。我緊盯著林晚的側(cè)臉,等待著她下一次報出屬于她的那個數(shù)字。
每一次間隔,都像是在等待懸而未落的鍘刀。報數(shù)的接力棒傳到了第二組,第五排靠窗。
輪到吳輝了。他的學(xué)號靠后,才剛剛報過“十七”沒多久。他努力地挺直著脖子,
試圖對抗洶涌而來的睡意,身體因強撐而微微顫抖。他旁邊的窗臺上,
隨意地攤放著他用來演算的草稿本和一本厚厚的習(xí)題集。大概是為了圖方便,
他把那本硬殼習(xí)題集豎立著靠在了窗框的下沿,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斜坡,方便隨時拿取。
就在這時,他前面的同學(xué)報出了“十八”。吳輝猛地一個激靈,用力甩了甩頭,
試圖驅(qū)散那股濃稠的睡意。由于甩頭的動作幅度過大,加上他本就因強打精神而動作僵硬,
他的肩膀猛地撞上了那本豎立在窗框邊上的硬殼習(xí)題集!習(xí)題集本就只是輕輕靠在窗框上,
極其不穩(wěn)。這一下撞擊力量不大,但角度刁鉆。“嘩啦——啪嗒!
”硬殼習(xí)題集的上半部分受力最猛,一下子失去了平衡!它朝著窗外的方向整個翻倒了下去!
書脊重重地砸在了窗框下方的墻壁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而攤開的巨大、厚重的書頁,
如同一塊臨時降下的灰色幕布,正好嚴嚴實實地蓋住了下方窗戶的玻璃!
原本清晰可見外部濃黑的一小方玻璃,
瞬間被那本深色封面的習(xí)題集和書頁完全覆蓋、遮擋住了!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被凍結(jié)了零點一秒。吳輝甚至還沒來得及喊出那個“十九”,
整個人如同被定格在了那里,臉上還殘留著被自己動作驚擾的茫然。“咚咚咚——!
”幾乎就在習(xí)題集完全遮擋住玻璃的同一瞬間,那被書覆蓋的窗玻璃外,
傳來了猛烈而急促、如同巨錘瘋狂夯擊的砸窗聲!聲音又急又密,遠超楊小梅那次!
整個窗戶連同窗框劇烈地震動起來!墻面的粉塵簌簌落下!
習(xí)題集在窗玻璃上瘋狂地上下彈跳!
“呃……”吳輝發(fā)出一個極其短促、被扼住喉嚨般的氣音。
所有人都看到了——一股無形的、狂暴的力量瞬間攫住了他!
他的身體像被一只看不見的巨手扼住咽喉,猛地向上提拉!雙腳瞬間離開了地面,
整個人懸空了足有半米高!懸停在空中!緊接著,那力量猛地向右一扭——“咔嚓!
”一聲極其清脆、如同枯木被瞬間掰斷的恐怖聲響,清晰地回蕩在死寂的教室里!
吳輝的頭顱,在巨大的、純粹的暴力作用下,硬生生地被扭轉(zhuǎn)了一百八十度!
脆弱的頸骨應(yīng)聲而斷!他的臉由正對講臺,
瞬間被擰得面朝后方——正是那扇被他習(xí)題集擋住的窗戶!
他臉上的表情凝固在最后一刻的空白與微弱的驚駭上,眼睛還微微睜著。
身體在半空中僵硬地懸停了大約一秒鐘,然后如同斷了線的提線木偶,
沉重地“嘭”一聲砸落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一顆帶血的門牙從嘴里崩飛出來,
落在不遠處,發(fā)出細微的脆響。那本引發(fā)一切禍端的習(xí)題集,也在同一時間失去了支撐,
“啪嗒”一聲滑落在地。露出窗外依舊濃稠墨黑的景象,仿佛剛才那恐怖的沖擊從未發(fā)生。
吳輝倒下的尸體,就俯臥在他自己掉落的習(xí)題集旁邊。斷頸處切面光滑得令人頭皮發(fā)麻,
暗紅色的血液迅速涌出,在地面上蜿蜒流淌,很快就浸濕了習(xí)題集的邊緣和散落的書頁。
“呃……呃……”一個女生喉嚨里發(fā)出壓抑到極點的氣流聲,仿佛想尖叫,
卻徹底喪失了發(fā)聲的能力。孫強的眼睛瞪得幾乎裂開,狂躁的表情還僵在臉上,
但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里,只剩下茫然和徹骨的恐懼。仿佛被一道無形的閃電劈中,
他猛地捂住嘴巴,胃部劇烈抽搐,弓下腰,無法抑制地嘔吐起來。報數(shù)聲死寂。
時間……只剩下 01:23:17。血污覆蓋的地方正好在窗框下方的角落,
那玻璃現(xiàn)在……就像一只蒙上了眼翳的死魚眼睛。教室里的氣氛徹底冰封。
嘔吐物和血腥味交織,令人作嘔。連嘔吐的力氣似乎都耗盡了。沒有人再試圖報數(sh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