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朋友拍著沈硯白的肩膀笑：“賭贏了沒？林晚照真穿著白裙子來了！”沈硯白晃著酒杯，
眼皮都沒抬，聲音帶著一貫的涼薄笑意?！耙粋€替身而已?！薄昂搴寰彤斦媪恕Ｙ€注三萬，
明天打我賬上?！甭曇舨淮?，剛好夠穿過嘈雜的音樂，一字不漏地鉆進我耳朵里。
我僵在卡座入口。身上這條新買的緞面吊帶白裙，瞬間像裹了一層冰。勒得我喘不過氣。
手心被新做的指甲掐得生疼。原來如此。難怪他所有的朋友，
看我的眼神都帶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玩味。難怪他總愛看我穿白裙子，
尤其是站在落地窗前發呆的樣子。難怪他書房抽屜深處，藏著一張泛黃的舊照。
照片上的女孩，穿著洗得發白的校服裙，扎著馬尾，側臉迎著陽光，
干凈得像初春枝頭沾著露水的梨花。和我有七分像。尤其是眼睛下方那顆小小的褐色淚痣。
位置都一模一樣。當時我還傻乎乎地覺得是緣分?，F在想想，真他媽是孽緣。
沈硯白喜歡看我畫畫，尤其愛看我畫那種朦朦朧朧的、帶著憂郁氣息的抽象畫。他說，
那讓他感覺平靜?，F在我知道了。他看的不是我。他看的是透過我這張臉，看到的另一個人。
那個叫蘇清淺的影子。我成了他緬懷初戀、打發時間的一個昂貴手辦。一個活體替身。
他朋友的聲音又飄過來，帶著點猥瑣的調侃：“硯白，玩得差不多得了。
正主蘇清淺下個月可要回國了，你后院這把‘火’，打算怎么滅？”沈硯白嗤笑一聲，
語氣輕松得像在討論處理一件舊家具。“養只貓狗養三年也有點感情?！薄敖o她筆錢，
找個好點的去處，別鬧得太難看就行。”“她還算…聽話?！弊詈笕齻€字，輕飄飄的。
卻像淬了毒的針，密密麻麻扎進我心臟最軟的地方。聽話。是啊，這三年，我多聽話。
他喜歡我穿白裙子，我衣柜里塞滿了各種款式的白裙子。他喜歡我長發披肩，
我就再也沒剪過頭發。他喜歡看我畫畫，我就推掉所有工作，
專心在家畫那些我自己都未必喜歡的憂郁色調。他胃不好，我凌晨三點爬起來給他熬養胃粥。
他一句“應酬”，我就能在空蕩蕩的別墅里等到天亮，毫無怨言。
我把他當成溺水時唯一的浮木，拼盡全力去愛，去討好。我以為，只要我夠好，夠乖，
總能焐熱他那顆石頭心。結果呢？在他和他那幫狐朋狗友眼里，
我只是個廉價的、用錢就能打發的玩意兒。一個隨時可以被正品替換掉的劣質贗品。
巨大的屈辱感滅頂而來，幾乎將我溺斃。身體控制不住地發抖。不是傷心。是憤怒。
是恨自己這三年徹頭徹尾的愚蠢！卡座里，沈硯白似乎察覺到了什么，
漫不經心地朝門口瞥了一眼。目光掃過我慘白的臉，和身上刺眼的白裙子。
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隨即，又恢復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淡漠。他甚至懶得掩飾。
或許在他心里，我這個替身，連讓他費心掩飾的資格都沒有。他朝我抬了抬下巴，
語氣帶著慣常的命令口吻。“杵那兒干什么？過來。”“不是讓你穿那條新買的裙子么？
怎么穿了這件？”他挑剔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像在檢查一件物品是否合格。我看著他。
看著這張讓我癡迷了三年，此刻卻無比陌生的俊臉。心口那片被剜掉的地方，空蕩蕩的，
反而感覺不到疼了。只剩下冷。冰冷的決絕。我深吸一口氣。指甲狠狠掐進掌心，
用那點尖銳的刺痛，逼退眼底洶涌的酸澀。不能哭。林晚照，你他媽現在要是掉一滴眼淚，
就真的輸得連底褲都不剩了！我抬起下巴。強迫自己扯出一個極其僵硬、極其難看的笑容。
聲音干澀，但吐字清晰：“沈硯白?！彼蟾艣]聽出我聲音里的異樣，
只是有些不耐煩地等著我的下文。他旁邊的朋友，看好戲似的翹起了二郎腿。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清晰無比地說：“裙子，我穿膩了。”“你，我也玩膩了。
”“我們，分手吧。”說完，不等他反應，
也不管卡座里瞬間死寂的氣氛和那些驟然投來的、驚愕又幸災樂禍的目光。我猛地轉身。
踩著那雙為了配裙子新買、磨得腳后跟生疼的高跟鞋。挺直脊背。一步一步。
頭也不回地沖出了那個令人窒息的金絲籠。高跟鞋踩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發出清脆又急促的“噠噠”聲，像戰鼓在催。夜風灌進單薄的裙子，冷得刺骨。
可胸腔里那把火燒得更旺了。燒掉了所有愚蠢的幻想，燒干了那點可悲的眼淚。
身后隱約傳來沈硯白朋友夸張的驚呼：“我靠！硯白，你家小替身造反了？
”沈硯白的聲音似乎沉了下去，隔著喧囂的音樂聽不真切，但那股驟然壓低的冷意，
我能想象。他大概覺得被冒犯了權威吧。一個聽話的玩偶，怎么敢自己扯斷提線？
我拉開車門坐進駕駛座，手抖得幾乎握不住方向盤。不是因為害怕。
是那股幾乎要將我撕裂的憤怒和后知后覺的劇痛，終于沖破了麻木的堤壩?！芭?！
”我一拳狠狠砸在方向盤上，喇叭發出刺耳的嘶鳴。眼淚終于洶涌而出，不是傷心，是恨！
恨沈硯白這個王八蛋！更恨那個掏心掏肺、把自己低到塵埃里的林晚照！
我他媽就是個徹頭徹尾的笑話！手機在包里瘋狂震動。不用看也知道是誰。
沈硯白大概以為我是在鬧脾氣，等著他像往常一樣，隨便哄兩句，我就會搖著尾巴回去。
我抹了把臉，把眼淚鼻涕糊了一手。直接關機。世界清靜了。車窗外，城市的霓虹光怪陸離，
像一場盛大的嘲諷。我發動車子，油門踩到底。性能優越的跑車發出低吼，箭一般沖了出去。
風呼呼地灌進來，吹得我頭發亂舞，吹得眼睛生疼。但心里那股邪火，
似乎也被這冷風吹得冷靜了一點點。分。必須分。而且要分得干干凈凈，
讓他沈硯白這輩子都記住，是他媽他配不上我林晚照！可怎么分？沈硯白不是普通人。
他是沈氏集團的掌權人，動動手指頭就能捏死我這種小螞蟻。硬碰硬是找死。
哭哭啼啼求他放過，那更惡心，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得動腦子。讓他主動放手，
還得讓他……肉疼！接下來的日子，我成了沈硯白眼里“鬧脾氣鬧得有點過”的麻煩。
他找過我幾次。先是命令式的電話，被我直接掛斷拉黑。
然后讓他的萬能助理陳默來別墅堵我。陳默西裝革履，一臉公式化的為難：“林小姐，
沈總請您回去。您這樣，他很擔心?！睋模课艺C在沙發里，
一邊往腳上涂著燙傷膏（那天跑出來太急，腳后跟磨掉一大塊皮），
一邊翻著平板看招聘信息。聞言，眼皮都沒抬。“陳助理，麻煩你轉告沈總。
”“他的‘擔心’，留著下個月給蘇小姐吧，我消受不起?！薄斑€有，這房子是他的，
我這兩天就搬走，鑰匙到時候放物業。”陳默大概沒見過我這么“不識抬舉”的樣子，
愣了一下，還想說什么。我直接拿起手機：“需要我叫物業安保上來‘請’你出去嗎？
”陳默臉色變了變，最終什么也沒說，轉身走了。我知道沈硯白不會輕易罷休。果然，
第三天晚上，他親自來了。用他手里的備用鑰匙開的門。我正坐在地毯上，
把最后幾件衣服塞進行李箱。聽見門響，抬起頭。沈硯白站在玄關，高大的身影背著光，
看不清表情。但那股迫人的低氣壓，瞬間充斥了整個空間。他大概剛結束應酬，
身上帶著淡淡的酒氣和雪茄味，昂貴的西裝外套隨意搭在臂彎，領帶扯松了，
露出性感的喉結。這副樣子，以前能讓我心跳加速?，F在，只覺得反胃。
他掃了一眼我腳邊的行李箱，眉頭擰成了疙瘩。聲音低沉，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傲滞碚眨?/p>
鬧夠了沒有？”“收拾東西，跟我回去?！彼疑斐鍪郑藨B是習慣性的施舍。
仿佛在說：看，我都親自來接你了，還不快感恩戴德地滾回來？
我看著他那只骨節分明、養尊處優的手。曾經，這只手輕輕拂過我臉頰，都能讓我悸動半天。
現在，我只想拿把刀把它剁了。我慢吞吞地拉上行李箱拉鏈，站起身，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沈總，您貴人事忙，可能忘了。”我抬眼，平靜地看著他，
努力壓下心口翻騰的惡心?！叭烨?，在‘夜色’，我已經單方面通知您了。”“我們，
結束了?！鄙虺幇椎哪樕E然沉了下去。像暴風雨來臨前的海面。他朝我逼近一步，
強大的壓迫感撲面而來。“結束？”他冷笑，帶著一絲荒謬和怒意。“林晚照，
誰給你的膽子說結束？”“跟我回去！別讓我說第三次！”他伸手想抓我的胳膊。
我猛地后退一步，避開了。動作快得我自己都驚訝?！吧虺幇?，”我聲音不大，卻異常清晰，
每個字都像冰珠子砸在地板上。“需要我提醒你嗎？”“在‘夜色’的卡座里，你親口說的。
”“——‘一個替身而已，哄哄就當真了。賭注三萬，明天打我賬上。
’”“——‘養只貓狗養三年也有點感情。給她筆錢，找個好點的去處，別鬧得太難看就行。
她還算…聽話。’”我一字不差地復述出來。每說一個字，沈硯白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他眼底掠過一絲極快的心虛和錯愕，顯然沒料到那些話會被我聽得一清二楚。
但他很快恢復了慣有的倨傲和冷漠?！澳懵牭搅?？”他語氣依舊強硬，
甚至帶著點被冒犯的不悅，“那又如何？”“林晚照，這三年，我虧待過你嗎？
”“住最好的房子，穿最好的衣服，卡隨便你刷。多少人做夢都得不到的生活！
”他像是在陳述一件理所當然的交易。“現在跟我鬧？就因為幾句玩笑話？
”“蘇清淺要回來了，你心里不舒服，我理解?！彼D了頓，語氣施舍般放緩了一點。
“只要你安分，以后該給你的，一樣不會少?！甭犅?。多么“仁慈”的恩賜。
讓我繼續做那個見不得光的替身，等著正主回來，然后拿著他打發乞丐的錢，滾蛋？
我看著他，突然就笑了。不是冷笑，是真的覺得荒謬到極點，忍不住笑出了聲?！吧虺幇祝?/p>
”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你是不是覺得，給我錢，給我這些金絲籠里的東西，
我就該對你感恩戴德，搖尾乞憐？”“是不是覺得，我林晚照離了你，就活不下去？
”他看著我笑，眉頭皺得更緊，眼神里透出不耐煩，像在看一個無理取鬧的孩子?！安蝗荒兀?/p>
”他反問，帶著一種刻在骨子里的傲慢?！傲滞碚眨J清你自己的位置?！薄半x開我，
你什么都不是?！边@句話，徹底點燃了我心底最后一絲猶豫。我止住笑。抬手，
狠狠抹掉眼角笑出來的淚花?！靶小！蔽覐澭鹦欣钕涞睦瓧U，
輪子在地板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音?！澳蔷驮囋嚳?。”“看我離了你沈硯白，
是不是真的就活不下去，成了你嘴里那個‘什么都不是’！”我拖著箱子，徑直朝門口走去。
經過他身邊時，帶起一陣風。手腕猛地被攥住。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我的骨頭。
沈硯白的聲音冷得像冰，帶著被徹底激怒的狠戾?！傲滞碚眨∧愀易咴囋?！”劇痛傳來，
我疼得倒抽一口冷氣。但心里的火更旺了。我停下腳步，沒有回頭。只是用盡全身力氣，
一根一根地掰開他鉗子般的手指。指甲在他昂貴的手背上劃出幾道紅痕?！吧蚩?，
”我背對著他，聲音平靜得可怕。“強扭的瓜不甜?！薄皬娏舻奶嫔?，看著也膈應，
您說是不是？”“蘇小姐快回來了，您還是省省力氣，留著去哄您的白月光吧。
”“別在我這個贗品身上，浪費您寶貴的時間。”說完，我用力甩開他最后一點桎梏。
拉開厚重的防盜門。拖著我的行李箱。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外面沉沉的夜色里。身后，
傳來沈硯白暴怒到極點、一拳狠狠砸在玄關柜子上的巨響。“砰——！
”震得樓道里的聲控燈都亮了。我腳步沒停。脊背挺得筆直。指甲深深陷進掌心，
掐出血印子。疼。但真好。這疼讓我清醒。讓我知道，這一步，我走對了。
離開那棟囚禁了我三年的華麗牢籠，我暫時蝸居在閨蜜唐果租的老破小單間里。
房間小得轉個身都困難，隔音差到能聽見隔壁情侶的午夜“交響曲”。但呼吸是自由的。
空氣里沒有沈硯白那股子冷冽的雪松味，也沒有無處不在的壓抑。我趴在掉了漆的小書桌上，
翻著手機銀行APP里可憐的余額。以前跟著沈硯白，錢對我來說就是個數字?，F在，
房租、水電、吃飯，每一分都得精打細算。沈硯白凍結了我名下所有的卡。
那張他曾經說“隨便刷”的附屬卡，第一個被停掉。意料之中。他是想用錢逼我低頭，
逼我認清“現實”，乖乖滾回去當他的金絲雀。唐果氣得跳腳，
把沈硯白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巴硗?！告他！他憑什么凍結你的錢？
這三年你白跟他了？青春損失費呢！”我搖搖頭，盯著屏幕上那點數字?！案娌悔A的。
那些卡都在他名下，附屬卡而已，他隨時有權利停掉。”“我名下……干凈得很?！边@三年，
我像個被圈養的寵物。吃的用的都是他的，
連“零花錢”都是他助理每月定時打到一張他名下的卡里。我竟然天真地以為，這就是安穩。
現在想想，蠢得冒煙。他早就把我所有的退路都堵死了。就等著哪天厭倦了，
或者正主回來了，能像丟垃圾一樣，輕松把我清理出去?？上АＫ懵┝艘稽c。我林晚照，
從來就不是只會依附的菟絲花。只是過去那點可笑的“愛情”，蒙蔽了我的眼睛，
讓我甘愿折斷翅膀?，F在，翅膀斷了，我也得自己接上，飛起來！“果果，借我點錢。
”我抬頭，眼神是從未有過的堅定，“算我入股你的小工作室。
”唐果開了個巴掌大的插畫工作室，接點零散的單子，勉強糊口。她愣了一下，
隨即豪爽地拍胸脯：“沒問題！要多少？姐們兒砸鍋賣鐵也給你湊！”“不用多，啟動資金。
”我點開手機相冊，里面存著我這三年偷偷畫的稿子。不是沈硯白喜歡的憂郁抽象風。
是鮮活的、熱烈的、充滿奇思妙想的商業插畫和角色設計。在他看不見的地方，
在他應酬晚歸的深夜里，我偷偷畫的。那時候畫這些，像是一種隱秘的反抗和喘息?，F在，
它們是我唯一的武器和希望?！拔耶嬃诵〇|西，你看看，能不能接到單子？”唐果湊過來看，
眼睛越瞪越大?！拔铱浚⊥硗恚∧悴氐脡蛏畎?！這畫風！這創意！絕了！
”她激動地一把抱住我。“有救了！咱們工作室有救了！什么狗屁沈硯白，讓他滾蛋！
姐妹帶你搞錢！搞大錢！”搞錢的第一步，是活下去。我白天在網上瘋狂投簡歷，
設計助理、插畫師、游戲原畫……只要沾邊的都投。晚上就趴在唐果那臺二手筆記本前，
通宵達旦地畫稿子。接散單，價格低得可憐，幾十塊一張的線稿我也畫。手指磨出了繭子，
眼睛熬得通紅。餓了就啃面包，困了就灌咖啡。唐果心疼我，變著法兒想給我塞點好吃的。
“晚晚，歇會兒吧，你看你臉都小了一圈……”我頭也不抬，畫筆在數位板上飛快地移動。
“沒事，餓瘦點挺好，省得花錢減肥了?！鄙虺幇啄沁?，大概是篤定我撐不了多久。
沒再親自來“騷擾”。但他助理陳默的電話，像定時鬧鐘一樣，隔三差五就打來。
語氣一次比一次“誠懇”，傳達著沈總的“關懷”和“臺階”?！傲中〗?，沈總很擔心您。
外面的環境太差，您身體受不了的?！薄傲中〗悖蚩傉f，只要您回來，
之前的事他可以不計較。蘇小姐那邊，他也會妥善處理，不會讓您難堪?！薄傲中〗?，
沈總為您訂了您最愛的那家法餐廳，位置一直留著……”每次，我都直接掛斷。后來煩了，
接通就一句話：“告訴沈硯白，他的臺階太高，我這種‘什么都不是’的人，爬不上去。
”再后來，陳默的電話也少了。世界似乎清凈了。只有偶爾，在深夜里，
我會盯著手機屏幕發呆。心里某個角落，會泛起一絲微弱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漣漪。是恨？
還是不甘？或者，是那點還沒死透的、犯賤的期待？期待他能有一點點后悔？一點點真心？
但很快，這漣漪就會被巨大的疲憊和生存的壓力碾碎。算了。他沈硯白的真心，
比冥王星上的鉆石還稀罕。我這輩子大概是沒那福氣見到了。埋頭搞錢，才是正經。
日子在忙碌和拮據中滑過。靠著唐果的人脈和我拼命的肝，工作室漸漸有了一點起色。
接到幾個小公司的外包單子，錢不多，但足夠我和唐果交房租、吃飽飯，
還能偶爾奢侈地點杯奶茶。我注銷了所有跟沈硯白有關的社交賬號，換了新手機號。
徹底切斷了過去。新生活像一塊粗糙的磨刀石，
磨掉了我身上沈硯白圈養出的那層嬌氣和脆弱。鏡子里的人，瘦了，黑了，
眼底帶著長期熬夜的青黑。但眼神，卻比過去任何時候都要亮。帶著一股不服輸的狠勁兒。
就在我以為沈硯白終于要把我這粒塵埃徹底掃出他的世界時。一場避無可避的商業酒會，
像命運開的惡劣玩笑，把我們再次扯到一起。那是一個本地文創產業的小型交流會。
唐果工作室剛有點起色，削尖了腦袋才弄到一張邀請函。她拉著我一起去，想拓展點人脈。
“晚晚，你必須去！你這張臉就是活招牌！比我的PPT管用多了！
”她不由分說地把我按在椅子上，翻箱倒柜找行頭。
我看著鏡子里穿著唐果壓箱底的、款式有點過時的小黑裙的自己。樸素，但干凈利落。
臉上只涂了點口紅提氣色。和過去跟在沈硯白身邊時，那種精致到頭發絲的“替身裝扮”，
天壤之別。“行吧，去碰碰運氣?！本茣谝患抑袡n酒店宴會廳。人不少，衣香鬢影，
觥籌交錯。我和唐果像兩只誤入天鵝湖的丑小鴨，縮在角落，努力辨認著那些名片上的頭銜。
“看！那個是不是‘啟明星’游戲的李總監？他們最近在招原畫師！”唐果眼睛一亮，
推了推我?！皢⒚餍恰痹跇I內小有名氣，算是個不錯的機會。我端起一杯果汁，深吸一口氣，
正準備鼓起勇氣過去毛遂自薦。宴會廳入口處，突然傳來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人群像摩西分海般自動向兩邊讓開。一個熟悉到刻進我骨子里的身影，
在幾個西裝革履的簇擁下，走了進來。沈硯白。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高定西裝，
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燈光落在他身上，自帶聚光燈效果。舉手投足間，
是久居上位的矜貴和疏離。他怎么會出現在這種級別的酒會？念頭剛閃過，
我就看到了挽著他手臂的女人。蘇清淺。照片上的女孩活生生地站在了眼前。
她穿著一身月白色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纖細的身姿。長發松松挽起，露出優美的天鵝頸。
氣質干凈溫婉，像一朵濯清漣而不妖的蓮。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淺笑，
目光溫柔地落在沈硯白身上。郎才女貌，璧人一對。瞬間吸引了全場的目光?！巴?，
那就是沈總傳說中的白月光？真的好有氣質……”“聽說剛從國外回來，學藝術的，
難怪……”“沈總這是帶出來宣示主權了吧？真寵啊……”竊竊私語聲鉆進耳朵。
我像被釘在了原地。手腳冰涼。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唐果也看到了，氣得臉都白了，
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壓低聲音：“媽的！晦氣！晚晚，我們走！”她想把我拉走。
我卻像生了根，動彈不得。視線不受控制地穿過人群，落在沈硯白身上。
他似乎感應到了什么，目光銳利地掃了過來。穿過攢動的人頭，精準地捕捉到了角落里的我。
四目相對。他深邃的瞳孔，幾不可察地縮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驚愕，
隨即是沉沉的、濃得化不開的陰鷙。他的視線，像冰冷的探照燈，在我身上來回掃視。
從我洗得有點發舊的小黑裙，到腳上那雙平價的高跟鞋。最后，
定格在我素面朝天、帶著疲憊卻異常平靜的臉上。那眼神，復雜得難以形容。有審視，
有慍怒，或許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震動？仿佛在確認，
眼前這個衣著樸素、混跡在底層人群里的女人，
真的是那個曾經被他圈養在豪華別墅里、精致得像瓷娃娃的林晚照？
蘇清淺似乎察覺到沈硯白的異樣，順著他的目光也看了過來。她的眼神很清澈，
帶著點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審視。像在打量一件……物品？我猛地回神。
一股巨大的難堪和屈辱感瞬間淹沒了我。比在“夜色”聽到那些話時，更甚。
我成了他們這對璧人眼中，一個突兀的、煞風景的存在。
一個不識趣的、賴著不肯退場的劣質替代品。我用力甩開唐果的手。
在沈硯白那幾乎要凝成實質的壓迫目光下，在他新歡帶著好奇的打量下。我挺直了背脊。
沒有落荒而逃。反而端起手邊那杯沒喝完的果汁。隔著人群。朝著沈硯白和蘇清淺的方向。
微微抬了抬下巴。然后，在沈硯白驟然陰沉、蘇清淺微微蹙眉的注視中。我仰起頭。
將杯中剩下的、已經沒什么滋味的橙黃色液體。一飲而盡。動作干脆利落。
像是在祭奠我死去的三年。也像是在對他們無聲地宣告——看吧，沒有你們，
我林晚照一樣能活。而且，活得比你們想象的，要硬氣得多。放下空杯。我轉身，
拉起還在發懵的唐果。在沈硯白幾乎要噴火的目光和全場或好奇或幸災樂禍的注視下。
踩著我的平價高跟鞋。一步一步。穩穩地。走出了這個讓我窒息的地方。直到走出酒店，
被夜晚的冷風一吹，我才發現后背全是冷汗。唐果氣得直跺腳：“晚晚！
你剛才就該把那杯酒潑他臉上！渣男！賤人！帶小三出來耀武揚威！”我靠在冰冷的墻壁上，
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入肺里，刺得生疼?！肮蔽衣曇粲悬c啞，“潑他？
臟了我的手。”“他沈硯白，配嗎？”酒會上的狹路相逢，像一根毒刺，狠狠扎進我心里。
拔不出來，一碰就疼。但奇怪的是，它沒讓我消沉，反而像一針強效興奮劑，
把我骨子里那股不服輸的狠勁徹底激發出來了。去他媽的沈硯白！去他媽的蘇清淺！
老娘要搞錢！要活出個人樣！要讓他們都看看，離了沈硯白，我林晚照不僅活得下去，
還能活得光芒萬丈！工作室的燈，亮得比樓下24小時便利店還持久。
我和唐果像兩個上了發條的機器，瘋狂接單，瘋狂畫稿。什么活都接。
游戲圖標、APP界面、小說封面、甚至淘寶店的詳情頁插畫……價格低點沒關系，
只要能賺錢，能積累作品。我把自己當牲口使。畫到手指痙攣，眼睛干澀得滴眼藥水都刺痛。
餓了就啃兩口冷面包，困得實在撐不住了，就趴在桌子上瞇十分鐘。唐果心疼我，
偷偷給我點外賣加雞腿。“晚晚，慢點，身體是革命的本錢……”我咽下嘴里的面包，
灌了一大口涼透的咖啡提神。“沒事，死不了?！薄拔业米屔虺幇卓纯?，
他嘴里那個‘什么都不是’的人，是怎么把他踩在腳下的！”這話說出來，
我自己都覺得有點中二。但那股憋著的勁兒，是真的。
日子在畫筆和鍵盤的敲擊聲中飛速流逝。累是真累。但看著銀行卡里緩慢增長的數字，
看著電腦里堆積的作品集，心里是前所未有的踏實。那是一種，
命運重新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感覺。真他媽爽！機會，總是青睞玩命的人。
唐果以前實習過的一家小型游戲公司，“星火互動”，正在開發一款國風休閑手游，
急需有特色的美術外包。負責人是唐果的老熟人，
看了我們工作室（其實就我和唐果倆人）的作品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