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敦煌臨摹壁畫時,發現了一幅詭異畫面:畫中一個酷似我的畫師,被黃巢軍斬首。
>當夜,我在莫高窟深處找到一枚刻著黃巢年號的銅鏡。>觸摸鏡面的瞬間,
鏡中映出我身首分離的慘狀。>一個聲音在我耳邊低語:“找到我的頭,否則下一個就是你。
”>我帶著銅鏡逃離,卻發現自己開始看到死者的記憶。
>當我終于找到那顆被藏在壁畫夾層里的頭顱時,頭顱突然睜開眼:“你來了,我的替身。
”第一章:敦煌血影我叫吳道安,在這片風沙啃噬了幾百年的敦煌,
靠著一支禿筆和還算過得去的臨摹手藝,勉強糊口。日子像窟前干涸的河床,
一眼就能望到底,除了黃沙,還是黃沙。直到那天,
我爬上了莫高窟北區那個塌了一半、平日里鬼影子都見不著的 217 窟。
我舉著那盞豆大的油燈,湊近剝落的墻壁,一點一點描著那些飛天飄逸的衣帶。
灰塵嗆得我直咳嗽,就在我抬手抹眼的工夫,
油燈昏黃的光暈鬼使神差地掃過角落里一大片被煙熏火燎過、又被流沙半掩的壁畫殘跡。
那畫風邪門得很,粗獷得像是用刀刻出來的,跟旁邊那些盛唐的雍容華貴格格不入。
畫的是攻城。殘破的城樓底下,黑壓壓一片士兵,穿著破爛的號衣,像一群紅了眼的餓狼。
領頭的那個騎在馬上,看不清臉,只覺得有一股子沖天而起的戾氣。
我的目光被死死釘在城樓下。那里跪著個人,一身畫匠常穿的靛藍色粗布袍子,
已經被撕扯得不成樣子。幾個猙獰的兵卒死死按著他。最要命的是那張臉!
油燈的火苗猛地一跳,我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腳下的沙土里。
那張絕望地扭曲著的臉……那眉眼,那輪廓……活脫脫就是我自己!只不過鏡子里的是活人,
這畫上的是個即將身首異處的死人!畫里,一把銹跡斑斑、卷了刃的大砍刀,
正高高懸在那“我”的脖子后頭。揮刀的是個獨眼龍,咧著嘴,露出滿口黃牙,像是在笑。
那刀鋒落下的位置,那脖子斷開的茬口……一股寒氣從腳底板“嗖”地竄上來。
窟里死寂一片,只有我擂鼓般的心跳,“咚咚咚”震得耳膜生疼。那畫上淋漓的暗紅色顏料,
分明就是沒干透的血!我甚至能聞到那股子甜膩的鐵銹腥氣!
第二章:鏡中兇影我幾乎是手腳并用地從那個該死的 217 窟里滾出來的,
背后涼颼颼的,總覺得有雙眼睛從那片剝落的壁畫里死死盯著我的后頸。
外頭的日頭白晃晃的,刺得人眼睛生疼,可那股子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寒氣,
怎么曬也驅不散。夜里躺在土炕上,那張酷似自己的臉在刀鋒下扭曲的模樣,清晰得嚇人。
冷汗浸透了粗布褥子。不行,得回去!那畫太邪性了,絕不只是巧合!我得弄明白,
那角落里是不是還藏著別的什么鬼東西,才讓我沾上這甩不掉的晦氣。第二天天剛蒙蒙亮,
我就揣著把豁了口的舊鏟子,深一腳淺一腳地又摸回了 217 窟。白天的窟里,
沒了油燈營造的鬼魅光影,只剩下破敗的凄涼和嗆人的塵土味。我直奔那個角落,
瘋了一樣用鏟子扒開厚厚的、混雜著鳥糞和朽木的浮沙和碎石。鏟子頭幾次撞在硬物上,
發出悶響。我丟開鏟子,跪在地上用手拼命地刨。
指尖猛地觸到一片冰冷堅硬、邊緣銳利的東西!不是石頭!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我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把周圍的沙土拂開。露出來的,是一面巴掌大的銅鏡!
我把它摳了出來,沉甸甸的。我撩起衣角,用力擦拭鏡面那層污濁。我喘著粗氣,下意識地,
想看看自己此刻狼狽驚惶的模樣。就在鏡面勉強能映出人影的瞬間——我渾身的血都涼透了!
鏡子里映出的,根本不是我沾滿沙土、驚魂未定的臉!
那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場景:還是在敦煌,卻像是在某個狹窄、昏暗的石窟甬道里。光線慘淡,
空氣里浮動著灰塵。鏡中的“我”,穿著那身熟悉的靛藍畫師袍,正沒命地向前狂奔,
臉上是極致的恐懼,五官都扭曲了。而就在“我”身后,緊貼著一道模糊扭曲的黑影!
那黑影沒有腳,像一團粘稠的墨汁,無聲無息地貼著地面滑行,速度快得驚人,
一只枯爪般、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正從黑影里探出,閃電般抓向“我”的后頸!“呃啊!
”我嚇得魂飛魄散,手一抖,那面冰冷的銅鏡差點脫手砸在地上。
“嗬……嗬嗬……”一個干澀、嘶啞的聲音,直接在我耳朵眼兒里響了起來,
“找到……我的頭……否則……下一個……就是你……”那聲音陰冷粘膩,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毒蛇,鉆進我的耳道,纏繞上我的腦子。我猛地捂住耳朵,
驚恐地四下張望。窟里空空蕩蕩,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在殘破的壁畫間撞出微弱的回響。
我的頭?誰的?!下一個就是我?!
鏡子里那個被鬼爪追殺的景象……我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巨大的恐懼瞬間攥住了心臟,
捏得它幾乎停止跳動。? ? ? ? ? ? 跑!離開這鬼地方!立刻!馬上!
我像被鬼攆著一樣,連滾帶爬地沖出了 217 窟,手里死死攥著那面詭異的銅鏡。
它像一塊冰,凍得我掌心生疼,卻又像粘在了手上,甩都甩不掉。黃沙撲面,烈日灼人,
可我只覺得無邊的寒意從四面八方涌來。
第三章:亡者之目我跌跌撞撞跑回自己那個四面漏風的土坯房,
反手死死閂上那扇搖搖欲墜的破門,背靠著門板大口喘氣,冷汗像小溪一樣順著額角往下淌,
流進眼睛里,又澀又痛。手里那面銅鏡沉甸甸的,冰冷刺骨,
像攥著一塊從千年古墓里刨出來的寒冰。我把它狠狠摜在炕上那張瘸腿的破木桌上,
發出“哐當”一聲悶響。鏡面朝上,蒙著那層擦不凈的污濁,像一只冷漠而詭異的眼睛,
在昏暗的光線下幽幽地對著我。“找到我的頭……”那干澀如鐵銹摩擦的聲音,
陰魂不散地又在腦子里盤旋起來。“誰的頭?你他媽到底是誰?!
”我對著空蕩蕩、落滿灰塵的屋子嘶吼,聲音因為極度的恐懼而變了調,帶著破音,
在土墻間撞出空洞的回響。沒人回答。只有窗外嗚咽的風沙聲,像是無數冤魂在哭嚎。
我癱坐在冰冷的土炕沿上,雙手死死抱住頭。完了,惹上大麻煩了。那面鏡子,那幅壁畫,
還有耳朵里那個鬼聲音……它們像一張無形的網,把我牢牢捆住,越收越緊。跑?
能跑到哪里去?那聲音說了,“下一個就是你”。它找得到我!它就在這鏡子里,
或者……就在我身上!絕望像冰冷的潮水,一波波漫上來,淹得我喘不過氣。我猛地抬起頭,
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桌上那面鏡子。不能坐以待斃!得弄明白!
這鬼東西到底藏著什么秘密?那個“頭”……又他媽在哪兒?
一股豁出去的狠勁猛地沖上腦門。我撲到桌邊,一把抓起那面銅鏡。
冰寒刺骨的感覺瞬間從掌心蔓延到整條胳膊。我咬著牙,用盡全身力氣去擦拭那該死的鏡面,
指甲刮在粗糙的銅銹上,發出令人牙酸的“咯吱”聲。污垢簌簌落下,鏡面漸漸清晰了一些,
但依然像隔著一層渾濁的毛玻璃。我把它翻過來。鏡背!剛才在窟里太慌,根本沒細看!
借著從破窗欞透進來的昏暗天光,我湊近了仔細辨認。鏡背的紋路極其古怪,
像是某種扭曲的、糾纏在一起的藤蔓,又像是刻著某種難以辨認的符文。
而在這些紋路的中央,赫然鑄著四個凸起的小字!我伸出顫抖的手指,
一個字一個字地摸過去。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和凹凸感,
讓我的血液幾乎凍結——“金 統 元 年”。黃巢的年號!
那個殺人如麻、掀翻了半個大唐的沖天大將軍!
那幅壁畫里……砍頭的士兵……穿的就是黃巢軍的破號衣!
鏡子里追殺的鬼影……難道……難道是……?“轟”的一聲,仿佛一個炸雷在我腦子里爆開!
所有零碎的、恐怖的線索瞬間被這四個冰冷的字死死地釘在了一起!
一股無法言喻的寒意混合著古老血腥的戾氣,順著銅鏡和我接觸的指尖,
猛地沖進了我的身體!眼前驟然一黑!無數破碎、混亂、染著血色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
蠻橫地沖進我的腦海!* 滾燙的、粘稠的液體噴濺在臉上,帶著濃重的鐵銹腥氣……是血!
* 震耳欲聾的喊殺聲,瀕死的慘嚎,兵刃砍進骨頭的悶響……交織成一片地獄的喧囂!
* 視野在劇烈地晃動、旋轉……最終定格在沙地上。沙礫粗糙的質感無比清晰。
視線拼命向上抬,越過一雙雙沾滿泥濘和血污的破草鞋、皮靴……一直抬,
抬到很高……看到一張猙獰狂笑的臉,臉上濺滿了血點,一只眼睛是瞎的,
渾濁發白……正是壁畫里那個揮刀的獨眼龍!
他手里高高舉起的……是一顆頭發散亂、雙目圓睜、凝固著極致驚恐和痛苦的頭顱!
那張臉……那張臉……!“呃啊——!”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慘嚎,身體猛地向后彈開,
像是被無形的巨錘狠狠砸中胸口。銅鏡脫手飛出,“哐當”一聲掉在坑洼不平的泥地上,
兀自震顫著。我蜷縮在冰冷的土炕角落,渾身篩糠一樣抖個不停,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
喉嚨里發出“嗬嗬”的抽氣聲。臉上似乎還殘留著那滾燙血液噴濺的灼痛感,
鼻腔里充斥著濃得化不開的血味。
? ? ? ? 那最后的視野……那被舉起的頭顱……那凝固的絕望眼神……是我的臉!
不,是那個畫師的臉!可那感覺……太真實了!仿佛我就是那顆頭!被砍下的瞬間,
那撕心裂肺的痛楚和徹骨的冰冷,清晰地烙印在我的靈魂里!是那畫師的記憶!
是那顆被砍下的頭顱最后看到的景象!它通過這面該死的銅鏡,塞進了我的腦子!
第四章:畫壁藏顱接下來的幾天,我像一具被抽空了靈魂的行尸走肉。
那銅鏡被我裹了幾層破布,塞在土炕最里頭的角落,可它散發出的陰冷氣息,
依舊絲絲縷縷地滲透出來,凍得我夜夜蜷縮著,無法安眠。那畫師頭顱最后看到的血腥景象,
成了揮之不去的夢魘,只要一閉眼,
那噴濺的鮮血、獨眼龍的獰笑、高高舉起的頭顱……就輪番上演。更可怕的是,
只要我靠近莫高窟,哪怕只是遠遠地望見那片山崖,
一種強烈的、被無數雙眼睛窺視的感覺就如影隨形。那些殘破的洞窟,那些沉默的壁畫,
仿佛都活了過來,在風沙嗚咽的間隙里,竊竊私語,死死地盯著我——盯著我的脖子!
“找到我的頭……”那鐵銹摩擦般的聲音,不分晝夜地在腦子里低語、催促,
像一根冰冷的錐子,不斷鉆鑿著我的理智。我快被逼瘋了。
白天像幽魂一樣在莫高窟各個荒僻的角落游蕩,漫無目的,卻又像被無形的線牽著。
夜里回到冰冷的土炕,對著那面裹起來的銅鏡,恐懼和絕望像毒藤一樣纏繞上來,越收越緊。
沙州城里的人看我眼神都變了,說我印堂發黑,像被惡鬼纏了身。我懶得理會,
我只想結束這一切。這天傍晚,夕陽像潑了一盆血,把莫高窟染得一片凄厲的紅。
我又一次失魂落魄地晃到了南區。一片斷壁殘垣后面,
露出一個極其低矮、幾乎被流沙完全掩埋的窟口。平日里根本不會有人注意。可今天,
就在我目光掃過那個黑黢黢的窟口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的吸力猛地攫住了我!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停跳!腦子里那個聲音驟然尖銳起來,
帶著一種近乎狂熱的激動:“在……里面!在……里面!”我的雙腿像灌了鉛,
又像被那聲音驅使著,不受控制地朝著那個低矮的窟口去。
? ? ? ? ? ? ?洞窟很小,
里面彌漫著一股濃重到令人窒息的塵土和朽木混合的霉味,
混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難以形容的腥氣。借著洞口透進來的最后一縷殘陽,
我看到窟內三面墻壁都繪滿了壁畫,但損毀得極其嚴重,大片大片的顏料剝落,
露出底下粗糙的泥壁。那股冰冷的吸力,那股強烈的呼喚,
源頭就在正對著窟口的那面主墻上!我跌跌撞撞地撲到墻前,
心臟狂跳得像是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目光像探照燈一樣,一寸寸掃過那片殘破的壁畫。
畫的是常見的說法圖,佛陀居中,菩薩羅漢環繞。歲月的侵蝕讓畫面模糊不清。在哪?
到底在哪?!我的視線最終死死釘在壁畫左下角。
那里描繪著一片翻涌的、用靛藍和墨綠繪制的渾濁海濤,象征著無邊的苦海。
就在這洶涌的“海面”下方,靠近墻角根的位置,有一小塊巴掌大的區域!
顏色明顯比周圍深,不是壁畫本身的顏料,更像是……泥壁內部滲出的某種深褐色的污漬!
污漬的邊緣,極其細微地,似乎有一圈極不自然的、頭發絲那么細的縫隙!
不像是壁畫自然開裂,倒像是被人用最精巧的手藝,沿著原本壁畫的線條,
刻意切割出來又小心封上的!“這里……是這里!”腦子里的聲音尖叫著,
充滿了急不可耐的狂喜和怨毒。我的手指不受控制地顫抖著,伸向那塊顏色異常的污漬。
指尖觸到冰冷的泥壁,沿著那圈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縫隙,用力摳了下去!
“噗……”一聲輕微得如同嘆息的悶響。那塊深褐色的“壁畫”,竟然真的被我摳動了!
它像一塊薄薄的、干燥的泥餅,邊緣碎裂開來。
更加濃烈的、混合著塵土、朽敗和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凝固了千百年的陳舊血腥味的氣體,
猛地從那個小小的缺口里噴涌而出,直沖我的面門!我猝不及防,被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眼淚鼻涕瞬間糊了一臉。強忍著惡心和眩暈,我哆嗦著手,
借著洞口徹底消失前最后一點微弱的天光,
向那個被我摳開的、拳頭大小的墻洞里面看去黑暗。深不見底的黑暗。但在那黑暗的中心,
似乎……似乎隱約有個輪廓!一個渾圓的、比拳頭略大一些的……東西!
它被厚厚的、板結的塵土覆蓋著,看不清具體模樣,
但那形狀……那大小……一股冰冷的、令人窒息的絕望感,瞬間攫住了我。不是找到的解脫,
而是更深沉的、墜入無底深淵的恐懼!就在這時,那黑暗中的輪廓,
那被厚厚塵土包裹的“東西”,毫無征兆地……動了一下!覆蓋其上的塵土簌簌滑落。
一只眼睛!一只渾濁不堪、布滿了蛛網般血絲、瞳孔卻像凝固的黑色深淵的眼睛,
猛地從那板結的塵土縫隙中……睜開了!它沒有轉動,沒有眨動,
就那么直勾勾地、穿透了百年的黑暗和塵土,死死地、怨毒地……盯住了我!
一個干澀、冰冷、帶著無盡恨意和一絲詭異解脫感的聲音,直接在我靈魂深處響起,
個字都像冰錐刺入骨髓:“你……來了……我的……替身……”第五章:寄生之顱那只眼睛。
渾濁,布滿血絲,凝固著跨越千年的怨毒,穿透厚厚的塵土和深沉的黑暗,死死釘在我臉上。
它沒有生命的光澤,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淵,仿佛連我的靈魂都要吸進去碾碎。
寒氣不再是順著脊梁爬,而是像無數根冰針,從那只眼睛里爆射出來,瞬間刺穿我的皮肉,
釘進我的骨髓!“呃——” 我喉嚨里像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只能發出窒息般的嗬嗬聲。身體完全僵住,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動,
連后退的本能都被凍住了。
“你……來了……我的……替身……”那聲音不再是虛無縹緲地響在腦子里,
而是真真切切地、帶著腐朽的土腥氣,從那個黑黢黢的墻洞里鉆出來,鉆進我的耳朵,
每一個字都像冰冷的蛆蟲在耳膜上蠕動!替身?什么替身?!
恐懼像一只巨手攥住了我的心臟,猛地一捏!劇烈的絞痛讓我眼前發黑,
身體終于找回了反應,像被燙到一樣猛地向后彈開,踉蹌著撞在身后冰冷的泥壁上,
震得頭頂簌簌落下灰塵。“不……不是我!放……放過我!” 我嘶啞地喊叫,
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充滿了絕望的哀求。墻洞里,那只眼睛依舊死死地盯著我,紋絲不動。
覆蓋在“它”表面的塵土簌簌滑落得更多了,
露出了更多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灰敗干癟的皮膚緊緊包裹著顱骨的形狀,
深褐色的污漬像是滲入骨頭的陳年血垢。它嵌在墻里,
仿佛這堵墻就是它最后的、絕望的棺槨。
“嗬……嗬嗬……” 一陣低沉、帶著嘲弄意味的、仿佛破風箱抽動般的笑聲從那洞中傳出,
充滿了惡意。“由……不得你……宿命……糾纏……黃巢……欠的債……總要還……”黃巢!
又是黃巢!那面銅鏡上的“金統元年”像燒紅的烙鐵,再次燙在我的記憶里!這頭顱,
這怨靈,果然是黃巢屠刀下的亡魂!它要找黃巢報仇?可這跟我有什么關系?!
我只是一個在沙州茍活的窮畫匠!“冤有頭債有主!你找黃巢去!纏著我做什么?!
”我崩潰地吼著,試圖用憤怒驅散那幾乎將我吞噬的恐懼。
“黃巢……早化枯骨……” 頭顱的聲音帶著無盡的怨毒和一種令人膽寒的平靜,
進……這敦煌的沙里……沾著……我……和千萬人的血……”它的聲音陡然變得急促、尖利,
里……一百年……兩百年……我看不到天日……聽不到風聲……只有……無邊的黑……和恨!
”“我需要……眼睛……需要……手……需要……腳!需要一個……活著的軀殼!
去……找到……那獨眼的孽種!去……撕碎他!去……用他的血……洗刷……我的恥辱!
洗刷……這金統年號的……污穢!”頭顱的怨念如同實質的毒霧,從那小小的洞口瘋狂涌出,
瞬間充斥了整個狹小的洞窟。空氣變得粘稠、冰冷、帶著令人作嘔的腐朽和血腥味。
我感覺自己像是被浸泡在萬年寒冰和污血的混合物里,窒息感扼住了喉嚨。
你……是畫匠……你的手……能畫骨……也能……碎骨……” 那聲音帶著一種殘忍的誘惑,
常人……看不到的……‘東西’……比如……死人的記憶……比如……我……”它看穿了我!
它知道我觸碰銅鏡后看到的一切!那畫師臨死前的記憶碎片,就是它故意塞給我的誘餌!
從一開始,這面鏡子,這幅壁畫,就是一個精心布置的陷阱!而我,
這個倒霉的、在錯誤時間爬上217窟的窮畫匠,就是它選中的獵物!“不……不!你休想!
”極致的恐懼催生出最后一絲反抗的勇氣,我猛地轉身,
手腳并用地朝著那個低矮的窟口爬去。逃!離開這鬼地方!離開這顆被詛咒的頭顱!
離開這該死的敦煌!什么銅鏡,什么詛咒,都他媽見鬼去吧!
就在我的手指即將觸碰到洞外昏黃的光線時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徹骨的力量,
猛地從背后襲來!不是風,不是實物,而是一種純粹的、帶著滔天怨念的精神沖擊!
它像一根無形的、冰冷的鋼釬,狠狠扎進我的后腦!“啊——!
” 劇痛瞬間撕裂了我的意識!
眼前的一切景象——沙丘、殘陽、洞口的微光——都像被打碎的鏡子,瞬間布滿裂痕,
然后轟然崩解!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粘稠如墨的黑暗!我的身體失去了控制,
像一截朽木,直挺挺地向前撲倒,重重砸在冰冷的沙上。
? ? ? ? ? ? 臉貼著粗糙的砂礫,卻感覺不到絲毫疼痛,
只有那股冰冷的力量在瘋狂地鉆進我的頭顱,試圖擠占、吞噬我的意識!“滾……滾出去!
” 我在靈魂深處絕望地嘶吼,拼命地掙扎,想要奪回身體的控制權。
我感覺自己的眼皮像被無形的線強行吊起,視野模糊地對著前方。我看到自己的右手,
那只握慣了畫筆的手,此刻正以一種極其詭異、僵硬的姿態,五指箕張,深深摳進沙地里,
指甲縫里瞬間塞滿了沙礫,指關節因為過度用力而泛出慘白。它在搶奪我的身體!
“抗拒……無用……” 頭顱那冰冷、怨毒的聲音直接在我的意識里轟鳴,
力量“你的軀殼……歸我了……你的眼……便是我的眼……你的手……便是……復仇的爪牙!
”我的右手猛地從沙地里抽出,帶起一蓬沙塵。它完全不受我的控制,
像一件不屬于我的、被絲線操控的木偶部件,在空中劇烈地顫抖著,扭曲著,
五指痙攣般地開合,關節發出“咔吧咔吧”令人牙酸的脆響!
仿佛有什么東西正在里面瘋狂地沖撞,想要破體而出!
“呃……呃啊……” 我喉嚨里只能發出痛苦的、意義不明的嗚咽。
我的意識被那股冰冷的力量擠壓到了角落,像狂風中的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身體的感覺變得遙遠而模糊,唯有那只失控的右手,
每一個細微的動作都帶來撕裂般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寒意。頭顱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
正一寸寸地淹沒我的存在。它要抹掉“吳道安”,將這具軀殼徹底變成它復仇的工具!
徹底吞噬、沉入那片代表消亡的冰冷黑暗時—“嗡……”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震顫,
毫無征兆地在我懷里響起!像是冰層下不甘凍結的流水,帶著一絲微弱卻頑強的暖意。
是那面銅鏡!被我匆忙塞在懷里的銅鏡!這聲震顫,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
瞬間刺破了頭顱意志形成的冰冷壁壘!我那被擠壓到極限、即將潰散的意識,
猛地被這絲微弱的聯系拽回了一絲清明!不!我不能死!更不能變成這鬼東西的傀儡!
借著這轉瞬即逝的清醒,我爆發出全部殘存的意志力,像一頭瀕死的困獸,
朝著那股正在我體內肆虐的冰冷意志,發出了無聲的、卻傾盡全力的咆哮和抵抗!
“滾——出——去——!”身體內部,仿佛有兩股無形的洪流轟然對撞!
一股是冰冷、怨毒、沉淀千年的死寂恨意;另一股是微弱、卻帶著求生本能的熾熱掙扎!
“呃啊——!” 劇烈的沖突讓我全身的肌肉瞬間繃緊如鐵,身體不受控制地弓起,
像一只被扔進沸水的蝦米,劇烈地抽搐來!
? ? ? ? ? ?喉嚨里發出不似人聲的慘嚎。
那只失控的右手更是瘋狂地揮舞、抓撓著自己的胸口,指甲劃破了粗布衣衫,
在皮膚上留下道道血痕!爭奪!這是對身體控制權最原始、最血腥的爭奪!
頭顱顯然沒料到這垂死的掙扎竟如此激烈,更沒料到那面本該是它詛咒載體的銅鏡,
竟會在關鍵時刻發出微弱的異動。它的意志出現了一絲極其短暫的遲滯和驚疑。就是現在!
我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將頭向旁邊一偏!
目光死死盯住洞窟角落一塊從墻壁上剝落下來的、邊緣鋒利的厚陶片!那是唯一的“武器”!
身體的控制權在劇烈拉鋸。我的左手像灌了千斤重鉛,顫抖著,無比艱難地抬了起來,
朝著那塊陶片一寸寸地挪去。每一寸移動,
都伴隨著頭顱冰冷意志的瘋狂反撲和撕心裂肺的劇痛。我能感覺到它在獰笑,
在嘲弄我的不自量力。指尖,終于顫抖著觸到了陶片冰冷粗糙的邊緣!“呃——!
”我喉嚨里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五指猛地收攏,死死攥住了那塊邊緣鋒利的陶片!
尖銳的棱角瞬間刺破了掌心,溫熱的血液涌了出來,帶來一絲真實的、屬于我自己的痛感!
這痛感,像一劑強心針,短暫地驅散了一些寒意,讓我奪回了一瞬更清晰的控制!
沒有絲毫猶豫!趁著頭顱意志因這意外刺痛而再次產生波動的剎那,我攥著那塊染血的陶片,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量,狠狠地、不顧一切地——扎向那只依舊在我懷里震顫的銅鏡!
不是扎向自己,也不是扎向洞壁里的頭顱,而是扎向這詛咒的源頭!
扎向這連接著我和那怨靈的唯一媒介!“叮——!
”一聲極其刺耳、仿佛能撕裂靈魂的金鐵交鳴,在死寂的洞窟中驟然炸響!陶片鋒利的尖端,
狠狠地撞擊在堅硬的銅鏡鏡背上!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冰冷、灼熱、以及古老怨念的狂暴力量,以撞擊點為中心,
猛地炸開!“啊——!!!”一聲凄厲到非人的慘嚎,
同時從我的喉嚨深處和那個墻洞里炸裂出來!是頭顱的聲音!
充滿了極致的痛苦和難以置信的驚怒!那股正在我體內瘋狂肆虐、試圖將我吞噬的冰冷意志,
如同被滾燙的烙鐵狠狠燙傷,瞬間劇烈地抽搐、收縮!
那股強行控制我右手的詭異力量也驟然松脫!劇痛如同海嘯般席卷全身,但這一次,
是純粹的、屬于我自己的痛楚!我的身體猛地一軟,徹底癱倒在冰冷的沙地上,
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劫后余生的戰栗。汗水混合著淚水,
糊滿了整張臉。成功了?我艱難地轉動眼珠,看向懷里。
那塊豁口的陶片還死死地扎在銅鏡背面,鏡背那些扭曲的藤蔓狀符文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又迅速黯淡下去。銅鏡本身沒有破裂,但那股一直縈繞不散的刺骨寒意,
似乎……減弱了那么一絲絲?“你……竟敢……傷我……” 墻洞里,頭顱的聲音再次響起,
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虛弱和……一種歇斯底里的狂怒!那只渾濁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我,
里面的怨毒幾乎要化為實質的火焰噴涌出來。
? ? ? ? ? ?“好……很好……小看你了……畫匠……”它的聲音斷斷續續,
像是風中殘燭。
…鏡碎……我亡……你也……魂飛魄散……”? ? ? ? ? ? 它發出惡毒的詛咒,
直到……找到那獨眼孽種……用他的血……解開這詛咒……或者……一起……永墜……無間!
”共生?同體?我低頭,看向自己依舊在微微顫抖的右手。
剛才那股撕裂般的、被異物強行操控的感覺消失了,
但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有什么冰冷粘膩的東西已經悄然滲入骨髓的異物感,
卻清晰地殘留了下來。更可怕的是,當我集中精神,試圖去感受時,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充滿怨毒和嗜血渴望的冰冷意念,如同附骨之疽,
依舊盤踞在我意識的邊緣,帶著令人作嘔的腐朽氣息。它沒有被驅逐。
它只是……暫時蟄伏了。像一條毒蛇,盤踞在我的身體里,我的靈魂中。我贏了剛才的爭奪,
卻輸掉了整個戰爭。我成了這千年怨靈的囚籠,也成了它復仇的……唯一載體。洞窟外,
風沙的嗚咽聲更大了,像無數冤魂在嘲笑。夕陽徹底沉入沙海,無邊的黑暗吞噬了敦煌,
也吞噬了我殘存的一絲僥幸。懷里的銅鏡,在陶片的撞擊下,
鏡面似乎裂開了一道極其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縫隙。而鏡中,
我的倒影……似乎比之前更加蒼白、模糊,在那模糊的輪廓邊緣,隱隱約約,
仿佛還重疊著另一個猙獰扭曲的影子。第六章:共生之縛黑暗徹底吞噬了那個狹小的洞窟。
風沙拍打著外面的斷壁殘垣,發出嗚咽般的哀鳴,更襯得窟內死寂得令人窒息。
我癱在冰冷的沙地上,像一條被拋上岸的魚,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撕裂般的疼痛,
喉嚨里彌漫著濃郁的血腥味。“呼……呼……”沉重的喘息在狹窄的空間里回蕩。
我的左手還死死攥著那塊染血的陶片,碎片邊緣深深嵌進掌心,帶來陣陣尖銳的刺痛。
這痛楚,此刻竟成了唯一的慰藉——它證明我還活著,我的身體,至少有一部分,
還屬于“吳道安”。但僅僅是“一部分”。那股冰冷、粘膩、帶著無盡怨毒的氣息,
如同跗骨之蛆,并未消散。它不再像之前那樣狂暴地試圖將我撕碎、吞噬,
而是……沉降了下去。沉入我的骨髓深處,纏繞在我的神經末梢,盤踞在我意識的邊緣地帶。
一種難以言喻的“異物感”充斥全身,
仿佛身體里多了一個冰冷、蠕動、時刻散發著腐朽氣息的“房客”。我艱難地轉動眼珠,
望向那個黑黢黢的墻洞。那只渾濁的、布滿血絲的眼睛,依舊鑲嵌在塵土和黑暗里,
一眨不眨地盯我。? ? ? ? ? ? ? 只是此刻,
那目光中的狂怒和急迫似乎收斂了一些,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審視,
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耐心”。它知道,獵物已經入籠,掙脫的希望渺茫。
“同體……共生……” 它之前惡毒的詛咒在我腦海里回響,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刺入。
我嘗試著動了動手指。左手還能勉強聽從意志,雖然劇痛無比。
但右手……那只曾握筆描摹飛天的右手,此刻卻像一件不屬于我的、被凍僵的異物。
我試圖彎曲一下食指,它卻只是輕微地、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關節發出輕微的“咔”聲。
一股微弱卻無比清晰的、帶著抗拒和嘲弄的冰冷意念,順著神經反饋回來。它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