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去的前三天，我決心再也不忍耐這世間對我的不公。我晚宴掀桌，桌上扔筷，掌摑竹馬。
一開始，他們氣他們惱他們用盡惡毒的語言詛咒我。后來，等到我死的時候。
看到了他們一個個長跪于我墳前。1我和家人的關系已經降至冰點。
自從我十四歲那年被山賊抓走失身以后。整個家里，我的父母，我的兄長，
剛開始還對我有所疼惜。可是整個京城的流言蜚語太多了。他們對我越來越不耐。直至今日，
我被家中庶女徐晴親手喂下七日斷魂散。我猛烈的掙扎，用腳踢，用牙咬，
一點不顧貴女禮儀。把自己弄的披頭散發，只為給眼前的徐晴一腳。宛如當時對待山賊一般！
我被兩個家丁壓著，眥目欲裂：「徐晴！你真是個畜生！」她走過來，用手掐住我的臉，
我的臉被她的指甲劃傷，流下許多血痕。「我的好姐姐，我勸你不要再掙扎了，
反正你在世上也沒人愛，不如早早去了，給家里一個解脫。」我啐了她一口。
她的表情一下子變得兇狠起來，用手猛烈地搓剛剛被我吐上口水的皮膚。「你這個賤人！」
她一腳踹到我的肚子上。我卻笑了。「徐晴，我還以為你早就自信在家族的地位，沒想到啊，
這還不是怕我重新獲寵？」她一下子沉下臉，看著我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怎么？
冬季的新衣母親給我留了一份？」我笑著笑著，吐出一口血來。她看著，
面色十分難看：「都是你這個賤人！母親心里居然還有你！都怪你！」她開始撕扯我的頭發。
我痛極了，卻還是在笑。她猛的給了我一巴掌，我又吐出一口血來。「給她喂藥！」
待到家丁把一個藥丸喂到我嘴里后，她突然臉色又變得溫婉起來。我猛烈地咳嗽，
她好心的拍拍我的后背。「我的好姐姐，這可是我尋了許多地方才找到的七日斷魂散，
你好好享受你剩下的七天吧。」她說完就帶著家丁走掉了。我一個人躺在偏院的地上，
渾身都痛，痛的站不起來。2我養了好幾日的傷，再能動時，我就只有三天了。我盛裝打扮，
去了前院。今日是徐晴的生辰，父母為她在前院辦了酒席。父親官居高位，
前院幾乎門庭若市。我一亮相，前院安靜了一瞬，然后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沒辦法明面說我的是非，卻也可以偷偷的嚼舌根。法不責眾下，
他們連我父親的官職都不在乎了。他們看著我眼睛都是鄙夷。「這徐小姐在這里做什么？」
「像她這樣婚前失節，要是我啊，早就找根繩子一把把自己吊死。」「她這樣的殘花敗柳，
真是壞了宴會的氣氛。」我聽著他們的討論，一言不發，只笑。然后理了理發髻，
走到討論聲最大的那一桌面前。呦，都是熟人。都是我那庶兄徐坤的虎朋狗友。
說起我那庶兄，京城內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生性風流，又不負責任。與柳紅院的妓子談情，
哄的人為他割了腕。與京城貴女說名當戶對，要了人家身子將人抬進門做妾以后棄如敝屣。
他的那些朋友也都不遑多讓。每日招雞斗狗，不務正業。
他們許是被我那哥哥哄得以為我這嫡子欺負了他。這不，來出頭來了。「幾位哥哥，
剛剛說的什么？可否再說與卿卿聽一次呢？」我的容貌向來榮冠京城，此事做小伏低的樣子，
正正取悅了那些人。他們哄堂大笑。「小娘子，你跟我們一晚，我們細細說與你聽啊。」
他們吃多了酒，似乎真的分不清我的身份了。我笑了笑。把手扶在桌子上，一用力，
桌子整個傾倒。桌子對面的對桌上的吃食澆了個正著。這邊的人也嚇了一大跳。
離我最近的那人，轉過頭來就要呵斥我。「這位哥哥，你可知這是哪里？我是何人？」
我及時打斷了他，并后退了一步。周圍的聲音停止了，想來他們也想到了這個名堂。
若是背后多說兩句也就罷了，在徐府家宴上侮辱徐家大小姐。這可不僅僅只是欺辱我徐卿了。
3這邊鬧的整好，我那得了消息的爹娘與兄長才從徐晴房里出來。看此情景，
問也未曾問一聲。我那兄長徐匯就跑過來揪住我的衣領。我順著他的力道前傾，抬著眼，
毫不避違的看他。「徐卿！你這是做什么！你要攪了晴晴的生日宴？」「對啊。」我笑。
他愣住了，似乎并不理解我話中的意思。如果是以前，我一定會哭著解釋。
說我不是這個意思。讓兄長不要厭惡我。我會很聽話，只求他多看我一眼。可現在，
已經不再那么重要了。我娘看我的眼神里滿是厭惡。我整了整被兄長揉皺的衣領。
這可是我剩的最后一件可以稱得上新的衣服了。可不能被他揉壞了。我爹聽到我的話，
大步上前，又看我這樣無所謂的樣子。抬起手給了我一個耳光。「卿卿，你真是讓我失望。」
我娘嘆了口氣。我被打的偏過頭，抬起手揉了揉臉，沖著我爹笑。「是嘛？
那這個家里有誰不讓你失望嘛？」「是我那懦弱無能的兄長？」「還是風流成性的庶兄？」
「或者說你視若珍寶卻心思歹毒的妹妹？」「父親，你說呢？」他拿手指著我，
指尖都在顫抖。「你…你…你個不孝女！」「對啊，我是不孝。」他看著氣憤的樣子，
越看越越爽快。我回視他，眼底滿是笑意。他看著我的眼神，走過來，高高揚起手。
又想給我一巴掌。我那娘親突然攔住了她。嘴里卻說著：「卿卿，給你爹道歉！」「不道。」
「你這孩子！在晴晴生日宴會上胡作非為！還頂撞你爹！我怎么會有你這樣的女兒！」
她說著，竟帶了些哭腔。我只覺得莫名其妙。我質問她：「母親可還記得今日也是我的生日？
」她被我這聲問的愣在原地。哭聲戛然而止。「姐姐，你別這樣說。」
「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嘛？區區一個庶女！」我看向他，眼睛里都是高傲的神色。「晴晴不敢。
」她低下頭，我看著她不甘地咬自己的嘴唇。笑容愈發大了。「徐卿！你什么意思！
晴晴是我們的妹妹！」我哥又來做這個護花使者。我看著面前抱團的一家。笑出了聲。「哦，
這可不是我的妹妹。那她是誰的妹妹呢？」我掃視這四個人。
「恐怕是父親的妹妹吧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簡直是胡言亂語！來人！
把大小姐請回房間休息！」兩個家丁來拉我，我微微掙動一下。自己轉過身邊往里走，
邊小聲念叨。「這里好臭啊。」4臉上的巴掌疼的我生理性地直掉眼淚，我捂著傷口，
坐在床上。窗邊映著兩個家丁的影子。那是父親派人來看著我的。無所謂，
反正我只有三天了。突然有人推開我的房門，我轉眼一看，兩個家丁已經不在了。徐晴雖蠢，
卻也做了件好事。我從床上坐起來，梳理自己的長發，問她。「你來做什么？」
她笑：「姐姐，臉疼不疼啊？」「爹爹那巴掌可是用了許多力呢。」「不過想來也沒事，
姐姐這些年受過的巴掌反正也不止這一個。」「你沒看到哥哥那個樣子，
覺得你破壞了我的生日宴，鉚足了勁地補償我呢。」「娘親也是的。說了我沒事，
還非要再補辦一次。」「姐姐，你說啊，這些是不是都有點小題大做啊？」她在我面前站定。
掛著副即將欣賞我的表情。若是以前，我聽了她的話，一定是傷心屈辱，忍辱負重，
甚至會去迎合她。只為她口中的三個人，能對我的態度好一些。但現在，我都快死了。
我還在乎這個做什么。我笑了一下。突然伸出手，掄圓了給了她一個巴掌。
「妹妹那么想知道的話，不如自己體會體會。不過也怪姐姐，這些年并未鍛煉，
沒有爹爹的手勁。」她捂著臉，眼里含著淚，驚愕地看著我。我從未如此對待她。
自從我從山賊那里回來以后，父母，兄長就討厭我，偏袒徐晴。我以為是我做的不夠好，
給家族蒙羞。我會親自給家里的每個人做吃食，做荷包。我學著討好家里的每一個人。可是，
沒有用。我做什么都沒有用。他們看到我做的吃食，宛若看到洪水猛獸。
我的兄長會在背后說我臟。說我給他蒙羞。父親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失望。
母親也距離我越來越遠。我怎么都抓不住他們。我求徐晴，我求她給父母，兄長說一些好話。
我將自己珍貴的，首飾，衣服，什么都送給她。
只求她能讓他們的眼神在我的身上多停留一些。直至今日我才發現，我太傻了。
他們視我為家族之恥。無論我做什么，都逃不開所謂的「殘花敗柳」。
徐晴從驚愕中回過神來，她大聲地斥罵。伸手來抓我的臉。我抓住她的手，又給了她一巴掌。
她被我打的一下子倒在地上。我走過去，踩住她的手。「徐晴，別來我這白費力氣了，
你不是知道嗎？我快死了。」「不怕我死前還拉著你給我墊背？」「滾吧，我不想再看到你。
」5我不知徐晴回去跟他們說了什么。天一亮我娘就來到了我的院里。我沒有開門，
用被子捂住耳朵。又躺了一會，煩躁地睜開眼。打開門。「做什么？」
比我矮一些的婦人抬頭看我的神色。眼睛里溢出些悲傷來。「卿卿，你如今，
連娘親都不喚了嘛？」我被這一聲，叫回了我還牙牙學語的時光。彼時，我剛剛學會說話，
口齒不清地喊爹爹，娘親，哥哥。他們聽到便會大喜。爹爹會用長了胡子的臉蹭我的臉。
我癢的哈哈大笑。娘親也站在旁邊用帕子捂著嘴笑。哥哥在旁邊喚「妹妹，妹妹」。思及此，
我的眼神里不由得帶了些溫情。語氣也溫和起來：「娘親，什么事？」她拉過我的手，
拍了拍。「卿卿，你那是不是還留著皇后賞的金釵？」我點點頭。「晴晴那孩子想要，
她總是那樣，孩子心性，你能不能借她兩天玩玩。」我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來，
把手從她手中抽出來。「母親，你知道你在說什么嗎？」她微愣，語氣強硬了起來。
「只是一只金釵，這些年給你的還不夠多嗎？一只金釵而已。」「那是皇后娘娘賞的，
是當年皇后娘娘的陪嫁！」我聲調嚴厲。她又用那種失望的眼神看著我。
「那是皇后娘娘賜婚與你的時候賞給你的，現在與侯爺府的婚約也退了，這支金釵也無用了。
」「圣上賞的東西，若自我處置，將其送給別人，可是死罪。娘親！」
我試圖喚回她一點理智。「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
我真的不敢相信我那懦弱的母親能說出這樣的話來。「母親，你現在為了徐晴，
連我的性命也不顧了嗎？」許是我語氣里失望的意味過于明顯，母親愣了愣。
臉上泛起一陣薄紅。「你當初被山賊侮辱，本就不該活下來！」我恍若被萬箭穿心。
明明之前聽過這樣的話實在是很多了。剛回來的時候，街上的每個人都在說。
府里的下人也會說。我捂住耳朵，這些話也會從那些人的眼神里溢出來。
可是親耳聽到自己的至親說出這樣的話，對我來說，還是，悲痛欲絕。我一下子關上了門。
把我的眼淚關在了門里。外面傳來幾下輕輕的敲門聲。但沒過一會就結束了。
外面的人都走了。6父親請我去晚宴，我依舊盛裝出席。
劣等的口脂已經掩蓋不了我蒼白的嘴唇。我用了些力氣，咬破了嘴唇。鮮血覆蓋嘴唇，
倒是美麗動人。飯廳里傳來陣陣談笑聲。我出現的一瞬間，談笑聲就戛然而止。我并不在意，
笑著揮了揮手，打了個招呼。宋朝陽看到我笑表情一下子凝固住。宋朝陽是我的青梅竹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