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一碗，都他娘的好好排隊，誰也不能強搶！不然，這家伙就是你們的榜樣！”
粥棚外，一個頭上戴著氈帽的中年漢子，穿著一身黑色干凈短衫，左手握著刀鞘，右手拔出一截長刀，吐了口唾沫，對著一眾災民大聲喝罵道。
而就在他腳下不遠處，一個頭發亂糟糟的災民模樣男子，此刻正痛苦的蜷縮著身子，沒一會兒功夫，就徹底沒了動靜。
顯然，人已經沒了。
而這并不是個例，此刻青陽縣城北門外，一共五個粥棚。
此刻每個粥棚外都或多或少的躺著幾具災民尸體。
十幾條活生生人命的消失，總算是將這群聞到米粥香味，就徹底失去理智的災民們，理智勉強拉了回來。
孟安與麻桿男子大清早就開始排隊的粥棚，正是這目前唯一只有一具死尸的，所以這秩序也是最快恢復的。
一陣慌亂之后，孟安與麻桿男子兩人在重新排好的長隊里，竟然提前了十幾個位次。
或許這也可以稱得上是一種幸運了吧！
聞著清晰的米粥香味，孟安的心里，暗暗地想到。
然后與麻桿男子一前一后，默默拿著破碗，排起了長隊。
眼見一眾災民老老實實的排起了長隊。
中年漢子也就不再多言，他收起了長刀，與一旁的同伴，說起了閑話。
因為距離不遠，所以孟安也可以聽到他們之間的交談。
不由得上了幾分心，想要從中得到一切對自己有用的消息。
雖然不知道自己因何穿越而來，成為一名開局只有一個破碗的流民，但是能活下來，對他來說就是極好的事情。
這兩人的交談，對他來說就是眼下了解外界，特別是青陽縣的最大途徑。
“他娘的，每次總是有這么多不長記性的家伙，不收拾一頓，生出亂子來，到頭來不還是老子挨罵嗎？”
這中年漢子長的極壯，一條胳膊，比得上常人大腿粗細，他看著一旁同樣打扮的同伴，忍不住出口抱怨道。
“嘿嘿！誰讓咱們哥倆都是吃苦受累的命呢？上面動動嘴，咱們下面就要跑斷腿！”
同伴見中年漢子抱怨，他也忍不住發出了內心的怨氣。
見到災民們重新老老實實的排好了隊，一個接一個拿碗領了稀粥，各自離去，二人都放松下來，也是開口繼續閑聊起來。
“老爺們心善，見不得災民哀鴻遍野。
巡捕司的差爺們也都是高高在上的武人，操心著青陽縣大大小小的治安事務，這賑災的差事，可不就落在了咱們兄弟身上嗎？”
同伴說到這里，臉上更是露出了幾分譏笑與自嘲。
中年漢子是個心直口快之人，他忍不住對著同伴嗆聲言道：“吳老二，就你他娘的能言會道，怪不得我聽說堂主要升你當小頭目呢？
賑災的事情，朝廷派給了道里，道里又派給了州里，州里討論了半個月，這才給府里下了賑災文書，派來了糧食。
府里勾兌的事咱不清楚，反正縣里是將城北的任務派給了咱們分舵。
舵主指派堂主，堂主又將任務交給了大頭目，于是咱們百多號兄弟就在這里喂了半個月蚊子，見了半個月的死人。
他娘的，老子加入青沙幫，手里的刀子是用來砍人的，怎么還他娘的干起了善事，這世道，真是扯淡?。 ?/p>
“管他什么世道，只要咱們兄弟能每天喝上酒，吃上肉，睡上幾個漂亮娘們，這日子就是好日子，張老三，你說是不是？”
中年男子的同伴，也就是吳老二，對著中年男子這樣說道。
“我呸！吳老二，你他娘的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還睡好幾個娘們，老子我也就一次睡過三個，差點把腰累斷了，你是這能吹??！
不過你這話，老子愛聽！”
中年漢子張老三這樣說道。
“嘿嘿嘿！”
“哈哈哈！”
……
兩人繼續有一搭沒一搭地閑聊著，時不時還會互相調侃幾句，氣氛輕松愉快。
與此同時，孟安和他那瘦得像麻桿一樣的同伴也順利地從粥棚里領到了一碗稀粥。
這粥雖然稀薄得能照見人影，但對于已經快要餓死的兩人來說，無疑是雪中送炭。
他們顧不上那熱粥是否燙嘴，就急匆匆地往嘴巴里送。
不出三下兩下，就把那碗稀粥給吞進了肚子里。
這可真是應了那句老話：“落肚為安”啊！
吃完粥后，孟安和麻桿男子又接著又意猶未盡的舔起了碗，那碗被他們舔得黑亮黑亮的，仿佛能照出人影來。
直到這時，孟安這才從剛才狼吞虎咽的狀態中回過神來，他小心翼翼地把那只破碗收進懷里，仿佛那是一件稀世珍寶一般。
一碗稀粥下肚，孟安感覺自己的身體好像又有了一些力氣。
雖然肚子還是餓得咕咕叫，但至少大腦已經開始慢慢恢復運轉，開始思考起接下來該如何生存下去。
然后，他轉過頭，對著同樣已經將碗收起來的麻桿男子說道：“走吧！”
而此時，麻桿男子正全神貫注地聽著那兩位漢子的閑聊，似乎對他們的話題很感興趣。
聽了孟安的話，也頓時將心思收了回來。
麻桿男子多了幾分生氣的臉上，帶著幾分對活下去的希冀，與孟安一起，兩人拄著長棍，順著人群，向著與來時不同的方向走去。
“踏，踏，踏……”
伴隨著草鞋木棍摩擦地面的聲音，孟安兩人漸行漸遠，離開了那彌漫著粥香的粥棚。
他們一路向東南方向走去，這段路程并不遙遠，但卻仿佛穿越了兩個世界。
終于，他們來到了一處明顯與周圍環境不同的區域。
這里是由一排排磚瓦房圍成的，看起來比那些簡陋的窩棚要規整許多。
也比那里更加干凈，一路上死人的尸臭味更是幾乎不可聞。
然而，還沒等他們走近，各種嘈雜的聲音便如潮水般涌來。
小孩的哭泣聲、男人女人的喧嘩聲交織在一起，其中有爭吵聲、哭泣聲、怒罵聲，還有哀求聲。
這里的氛圍與災民們匯聚的窩棚區域截然不同，更像是一個畸形的集市。
走近一看，只見一個個災民們毫無生氣地三五成群地坐在道路兩旁。
他們的頭頂上都插著草標，顯然是在典賣自己的兒女，或者干脆就是自賣自身。
這些人眼神空洞，對周圍的一切都顯得漠不關心，仿佛已經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而在這個“集市”里，還有另一群人在忙碌地穿梭著。
他們一個個身穿干凈的衣裳，臉上帶著虛偽的笑意，或者是毫不掩飾的不耐煩。這些人就是人牙子們，或者說是買家與中介。
他們像挑選牲口一樣，在這里不停地走動，審視著那些待價而沽的災民們。
孟安與麻桿同伴兩人對此也早就習以為常，兩人找了片空地，也各自坐了下來。
等待著人牙子或者買主的光臨。
隨著時間的流逝，集市里為數不多的年輕女子，成年男子，最先被人牙子門挑走，然后就是有些特長的匠人，至于小孩子，被挑走的也不算多，也不少。
不過相比七八百總人口的災民們，這一天被挑走的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左右。
而像主角與麻桿同伴這樣的半大小子，餓的都脫了像，想要干活都得好好養上幾個月的，當然是屬于“商品”里的殘次品。
無人問津，可謂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眼看過了正午，集市上的買主們也越來越少，這里的氣氛就變得越發沉悶。
孟安肚子里為數不多的米粒早已經消化干凈，此時的他曬著太陽，與麻桿男子肩并著肩，盡可能的少用一些力氣，等待著連他也不太相信的奇跡降臨。
漸漸地，孟安只感覺自己的眼皮越來越沉重，那灑在自己身上的陽光，也越來越冷。
此時一個莫名的念頭浮現在他腦海中。
“我想，我大概是要死了吧……”
突然，一道聲音好似炸雷一般在孟安耳邊炸起。
“喂！”
“那麻桿還有那小子，死了沒有？”
“想不想加入我們青沙幫青陽縣分舵？”
“干得好，還能吃上肉，來不來？”
孟安只感覺自己從來沒做過這樣的美夢，看來自己真的是適應了災民的身份了，死到臨頭，竟然只想著吃一頓肉。
看來自己真的要死了！
就在這時，一陣劇烈搖晃，將孟安從美夢之中驚醒。
看著麻桿男子那發青的臉上，帶著的濃烈笑意與興奮，聞著那不斷傳來的汗臭，是如此的真實，孟安也在頃刻間清醒了過來。
奮力的轉動了一下僵硬的腦袋，看著居高臨下，不斷審視著自己的中年絡腮胡男子，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并不是在做夢。
“多謝大人憐憫，孟安愿意加入！”
“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