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zhuǎn)學第一天,蘇晚就被全校公敵陳默當眾撕掉了分組名單?!皬U物不配和我一組。”他冷笑。
她默默撿起碎片,用膠帶拼好貼在墻上,轉(zhuǎn)身加入攝影社。暗房紅燈下,
她撞見陳默獨自沖洗照片——全是校園監(jiān)控的截圖?!澳阍谕蹈Q誰?”快門聲驚動了他。
他掐住她脖子按在墻上:“敢說出去,撕碎的不止是照片。”暴雨夜,蘇晚跟蹤他至舊校舍,
鏡頭里:他將繼父派來的混混踩在腳下。警笛響起時,他奪過她相機砸碎:“現(xiàn)在滿意了?
”照片殘骸中,她撿起半張他護住幼妹的側(cè)臉。校攝影展上,
蘇晚掛出拼貼巨作《裂縫》——每一片碎影里,都是他未曾示人的溫柔。九月,
像一盆兜頭潑下的、還帶著冰碴子的檸檬水,猝不及防地澆在蘇晚身上。
空氣里浮動著新書本油墨的淡香、塑膠跑道被烈日炙烤后微微發(fā)燙的氣息,
以及無數(shù)張陌生面孔上蓬勃又略顯刻意的好奇。蟬鳴在窗外的梧桐樹上扯著嗓子嘶吼,
幾乎蓋過了高二(三)班教室里嗡嗡的低語。蘇晚背著沉甸甸的書包,
手指下意識地絞著雙肩包的帶子,指甲邊緣泛著用力過度的白。
班主任張老師的聲音溫和地穿透嘈雜:“……蘇晚同學從明德轉(zhuǎn)來,
希望大家……”后面的話被淹沒在一片探究的目光里,那些目光像細密的針尖,
輕輕戳刺著她裸露的皮膚。她低著頭,目光落在自己洗得發(fā)白的帆布鞋尖上,
一小塊蹭上的灰塵格外刺眼。教室后排突然爆發(fā)出一陣壓抑不住的嗤笑,短促、尖銳,
帶著毫不掩飾的惡意。她飛快地抬眼瞥了一下,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那個靠著后墻、穿著黑色連帽衫的男生,陳默。他歪著頭,
嘴角噙著一絲冷漠的弧度,視線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她,如同看一件無關緊要的舊物。
課間休息的鈴聲像一道赦令,瞬間引爆了被壓抑的活力。蘇晚幾乎是逃也似的離開座位,
想要躲進走廊盡頭那點稀薄的安靜里。然而,剛走到公告欄附近,
一道冰冷的聲音像淬了毒的冰凌,硬生生釘住了她的腳步。“喂,新來的?!碧K晚轉(zhuǎn)過身。
陳默就站在公告欄前,高大的身影擋住了大片光線,只在他腳下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
他指尖夾著的,正是那張剛貼上去不久、墨跡還未完全干透的物理實驗分組名單。
周圍嬉鬧的聲音詭異地低了下去,像退潮的海水,
留下大片令人窒息的寂靜和無數(shù)道閃爍的目光。陳默的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秒,
那眼神里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片深不見底的、凍僵的湖。他嘴角那抹弧度加深了,
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皬U物,”他清晰地吐出兩個字,聲音不大,
卻像鞭子一樣抽打在空氣里,“不配和我一組?!痹捯粑绰?,刺啦——!
刺耳的聲音撕裂了空氣。那張承載著名字和分組的白紙,
在他指間被輕易地、殘忍地撕成兩半,然后是四半、八半……碎屑如同被撕碎的蝶翼,
紛紛揚揚地飄落在他腳邊,也落在蘇晚驟然失血的臉上。時間凝固了。
蘇晚能清晰地聽到自己血液沖上頭頂?shù)霓Z鳴聲,耳膜嗡嗡作響。四周的目光像燒紅的烙鐵,
燙得她幾乎站立不穩(wěn)。屈辱、憤怒、冰冷的寒意交織著在胸腔里翻騰沖撞。
她死死地盯著地上那些凌亂的碎片,盯著陳默那雙一塵不染的限量版球鞋,
指甲深深陷進掌心,帶來一陣尖銳的痛感。幾秒,或者像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她沒有抬頭看陳默臉上可能存在的任何一絲得意或嘲弄,只是慢慢地、極慢地,彎下了腰。
在幾十雙眼睛的注視下,在那些或同情、或幸災樂禍、或純粹看戲的目光里,
她沉默地蹲下身,伸出手,一片一片,將那些帶著墨跡和折痕的紙片撿拾起來。
動作笨拙而固執(zhí),像在完成一項極其重要的儀式。撿起最后一片碎屑,她直起身,
無視了所有目光,徑直走向自己的座位。從書包側(cè)袋里摸出那卷用得很舊的透明膠帶,
她低下頭,在課桌上開始了艱難的拼圖。細碎的紙片邊緣參差,墨跡洇開,
她的手指帶著不易察覺的微顫,卻異常堅定地將它們一點點粘合。當最后一塊碎片歸位,
那張布滿透明膠帶“補丁”的分組名單,
被她用力地、端端正正地重新貼回了公告欄的正中央。她甚至輕輕撫平了邊緣的褶皺,然后,
在更多復雜的注視中,轉(zhuǎn)身,走出了教室的后門。腳步有些虛浮,但背脊挺得筆直。幾天后,
一張不起眼的招新海報貼在老舊的布告欄角落,邊緣微微卷起。
海報上印著一架老式單反相機的輪廓,下方一行小字:“攝影社——用鏡頭捕捉世界另一面。
活動室:實驗樓西側(cè)頂樓。”蘇晚的目光在那架相機輪廓上停留了幾秒。
她想起了家里抽屜深處,那臺屬于母親的、早已蒙塵的舊海鷗相機。
一種隱秘的沖動攫住了她。午后的陽光斜斜穿過高大的窗戶,
在空曠的樓梯間投下長長的、寂靜的光柱。蘇晚抱著幾本厚厚的教材,腳步放得很輕,
一級一級向上攀登。實驗樓西側(cè)頂樓的空氣帶著塵埃和舊木頭混合的獨特氣味。走廊盡頭,
那扇掛著“攝影社”簡陋木牌的門虛掩著。她正要抬手敲門,門卻從里面被拉開了。
一個梳著利落馬尾、笑容像小太陽一樣燦爛的女生探出頭來,眼睛亮晶晶的。“找攝影社?
”女生聲音清脆,“快進來!我是林曉曉,副社長!”活動室不大,
堆滿了各種攝影器材、沖洗藥水的瓶瓶罐罐,墻上釘著許多風格各異的照片。窗邊,
一個穿著格子襯衫、身形清瘦的男生正專注地擦拭著一只長焦鏡頭,聞聲抬起頭,
扶了扶黑框眼鏡,溫和地笑了笑:“歡迎,我是社長,秦朗。
”空氣里浮動著顯影液淡淡的酸澀氣味,一種奇異的、帶著點藥水味的安寧感包裹了蘇晚。
她緊繃了好幾天的神經(jīng),在這里,第一次有了些許松動的跡象。
放學后的實驗樓像一艘駛?cè)肽荷蹫车木掭?,迅速沉入一片空曠的寂靜。
走廊盡頭那扇標著“暗房”的門縫里,一絲微弱、粘稠的暗紅色光線頑強地滲出來,
像凝固的血。蘇晚輕輕推開門。
重的化學藥劑氣味——醋酸、顯影劑、定影液混合的、帶著金屬感的酸澀味道——撲面而來,
瞬間塞滿了鼻腔。只有一盞低瓦數(shù)的安全燈懸在中央,散發(fā)著曖昧不明的暗紅光芒,
勉強勾勒出沖洗臺上藥液槽的輪廓,將整個狹小的空間浸染成一種壓抑的、夢境般的猩紅。
她摸索著走到自己的沖洗臺前,適應著這詭異的視覺。眼睛尚未完全聚焦,
一個凝固在紅燈下的側(cè)影卻猛地攫住了她的視線——就在斜對面的臺子旁。陳默。
他微微弓著背,雙手浸在藥液槽里,動作穩(wěn)定而專注。安全燈的紅光落在他緊繃的下頜線上,
勾勒出一種近乎雕塑般的冷硬。他面前,
幾張浸在顯影液中的相紙正緩慢地、不可思議地浮現(xiàn)出圖像。蘇晚屏住呼吸,
瞳孔在紅光中微微放大。那些圖像……不是風景,不是人像。
是清晰的、角度刁鉆的校園監(jiān)控畫面截圖!圖書館后門堆滿廢棄桌椅的僻靜角落,
體育館器材室門口燈光昏暗的走廊,甚至……舊校舍那扇銹跡斑斑、布滿爬山虎的后門!
他在監(jiān)視誰?一股寒意順著脊椎無聲地爬升。她下意識地后退了半步,
腳下卻不小心絆到了什么——是墻邊堆放的幾本厚重的過期攝影雜志。
“嘩啦——”一聲悶響,在死寂的暗房里被無限放大,如同驚雷。心臟在胸腔里狂跳,
幾乎要撞碎肋骨。時間在粘稠的暗紅光線里猛地凝固了一瞬。陳默的動作驟然停止。
他像一尊被驚醒的、由陰影和暗紅光線鑄成的雕像,極其緩慢地轉(zhuǎn)過頭。
安全燈的紅光落進他的眼底,那里沒有一絲被撞破秘密的慌亂,
只有一種深不見底的、冰封的寒意,比暗房里任何角落都要幽暗。那目光精準地鎖定了蘇晚,
帶著一種實質(zhì)性的重量,讓她瞬間窒息。空氣里只剩下藥液槽中氣泡破裂的輕微“啵”聲,
以及蘇晚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下一秒,陳默動了。他像一道黑色的閃電,
帶著一股冰冷的風和刺鼻的藥水味,瞬間跨越了兩人之間狹窄的距離。
蘇晚甚至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一只冰冷、帶著顯影液濕滑感的手已經(jīng)鐵鉗般卡住了她的脖子,
巨大的力量將她狠狠摜在身后冰冷粗糙的墻壁上?!斑?!
”后背重重撞上水泥墻的鈍痛和喉嚨被扼住的窒息感同時襲來,
眼前瞬間炸開一片混亂的紅黑光點。安全燈的光線在頭頂扭曲晃動,
陳默的臉在暗紅的光影里逼近,模糊而猙獰,只剩下那雙眼睛,像淬了毒的寒星,
死死釘進她的瞳孔深處。“你看見了什么?”他的聲音壓得極低,
每一個字都像冰珠砸在地面,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蘇晚徒勞地掙扎,
喉嚨里發(fā)出破碎的嗬嗬聲,肺里的空氣被迅速抽空,視野邊緣開始發(fā)黑?!案艺f出去一個字,
”他冰冷的鼻息噴在她的臉上,帶著藥水的味道,“下次被撕碎的,就不止是照片了。
”那扼住喉嚨的手猛地收緊,又在蘇晚意識徹底模糊前的一剎那,倏然松開。
新鮮的空氣涌入肺腑,帶來一陣劇烈的嗆咳。她癱軟地順著墻壁滑坐到冰冷的地面,
大口喘息,咳得撕心裂肺。再抬頭時,暗房里只剩下她一個人。
安全燈依舊散發(fā)著那令人心悸的暗紅光芒,斜對面的沖洗臺上,顯影液槽里空空如也,
仿佛剛才的一切,連同那些詭異的監(jiān)控截圖,都只是紅燈下的一場幻覺。
只有喉嚨上殘留的、火辣辣的劇痛和脖頸皮膚下清晰的指痕淤青,
在無聲地宣告著那冰冷卻暴烈的真實。那晚之后,陳默成了蘇晚鏡頭里揮之不去的幽魂。
她的老海鷗相機,仿佛被賦予了某種執(zhí)念,總是不自覺地追逐著他。在食堂角落,
他獨自一人,面前永遠是一份最便宜的素菜和冷掉的米飯,咀嚼的動作機械而漠然,
與周圍的喧鬧格格不入。在喧鬧的籃球場邊,他抱著手臂靠在鐵絲網(wǎng)上,
目光穿透場上奔跑跳躍的身影,投向遠處某個虛無的點,側(cè)臉線條緊繃,
像一尊拒絕融化的冰雕。在空無一人的教學樓天臺邊緣,他沉默地坐著,雙腿懸空,
風吹亂他額前的碎發(fā),背影單薄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風卷走。
這些碎片被蘇晚小心翼翼地沖洗出來,夾在一本厚厚的舊書里,像在收集某種危險的證據(j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