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夢到一座迷宮，里面遍布成片堆積的花崗巖，壘砌著無數(shù)大小不一的孔洞，
每一處孔洞內都有一雙猙獰的面孔飄忽地注視著墻外的一切。只是它們極難察覺，
被廢土掩蓋在烏黑的磚石之下。有人說，沒有誰能夠真正走進自己的心，
除非那人身帶破除高墻的利器，或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厚重的磚瓦會在一剎那倒塌，
眼前卻又出現(xiàn)一道半人多高的磚墻，阻攔去路。墻后，是陣從幽暗處發(fā)出的梟鳴，
幾乎喪失活下去的動機。卻那般生動地訴說著哀悼：“救救我。”我無力反對一切生地希冀，
幻想有一雙可以窺探生的雙眸，撥開龜裂地縫隙，瞧見天光。我道那是人生所剩于無的恩賜，
有著佛生的垂憐，將其命名為無量。1無量法師圓寂于道法禪寺的第二百余三十個秋日，
寺院的晚鐘一如往常敲響。“鐺——”一下，“鐺——鐺——”規(guī)律的三下鐘聲之后，
天邊暈開無邊秋葉般的晚霞。“我說什么，法師留下的箴言有誤，天命之人不會出現(xiàn)，
今天明明已經過了時辰。”寺廟的和尚吵作一團，連枯葉上棲息的水鳥都差點落下枝頭。
這本就是個荒誕的傳說，什么天命之人，都是狗屁！“你說會不會是后人傳達的旨意有錯，
你夢見的可真是無量一心法師本人？”道法禪寺的打坐和尚推搡著香桌前的善財童子說道。
一個月前，這位剛入佛門的小師弟說他做了一個夢，夢中無量法師在一棵菩提古樹下現(xiàn)身，
告訴他今日酉時三刻會有一人與佛法有緣，千里迢迢來于此，問因循果。
若禪寺內還留有一人，便要盛情款待，不得有誤，更不能閉門不待。“師兄，這都要戌時了，
還未見人，按照傳統(tǒng)，我們應該早就關上院門到大殿點燭誦經了，可現(xiàn)在不光見不著人，
還聽信小兒胡言破了禪寺的規(guī)矩，像什么樣子？”和尚堆里，起了爭執(zhí)，
一群往日誦經抄文的同僚起了爭執(zhí)。四野無人的禪院外，
坐落于懸空崖壁之上的古剎亮起一盞若有似無的幽浮，靜看凝聚成形，
是一盞懸空而起的佛燈。燈芯早就燃滅，沒有了昔日的光彩。
蠟滴落在燈盞之間圓環(huán)狀的溝壑之間，凝固暗淡，斑駁出一道虛無縹緲的燭影。
“是怎么回事？這盞佛燈怎么亮了？小師弟今晚也沒給它加過蠟油啊。”禪院高聳的山道外，
同樣也亮起了一盞燭燈。與之截然不同的是，這是一盞提在手里的燃燈，
提燈之人是個十七八歲的紅衣少年。我命中有三道劫，生老劫，苦渡劫，佛彼劫。
人說無量法師超脫三界，非比常人。可偏偏是這道剩下的佛彼劫，他用了兩個輪回，
才從尸山血海的罪孽中超脫，墮入無盡苦海。今日之人，不是別人，而是輪回過兩世的無量，
再一次回歸佛法。這一次，他不叫無量一心，他就只有一個世俗的名字，宏濟。濟，渡人者。
來者輕放下背上的傷員，說他是在山道上遇到了盜賊，寡難敵眾，受了重傷。
眾人見他并無假意，放下戒心，將其和同伴一道接入禪院療傷救治。人說，
妄言之人難渡彼岸，宏濟帶著前世無量的記憶歸來，卻并不打算對他人公開。
應為第三世輪回轉世的他此次是借尸還魂，附身到了這位紅衣少年死去的軀殼上。
順理成章地借命還魂之后，他聽到了一個只有自己聽得到的聲音，替我報仇。報仇？
這小子怕是有什么天大的冤屈，即使死后，怨氣化作的一縷游魂還未散盡，纏在肉身之上。
“我說，你身上背的是誰？怎生這般沉重，快要死了還不忘拖著他？
”紅衣少年的幽魂告訴他，這是與他一同長大的小斯，家中遭逢變故，滿門接受連累，
他與小斯在家族的庇護下逃脫，在溪谷迷路，兜兜轉轉繞了半月有余，來到此地又遇山匪，
小斯護主受傷，他也命懸一線。好在他命不該絕，
彌留之際想起一位家中的修士留下的換生符文，召來了現(xiàn)在的無量。
“我們現(xiàn)在是共用一具身軀，你是希望我救了你之后拿什么報答我？貧僧法號無量，
卻并非是個不求回報的好人。”少年怎會猜到換生符招來的是個前世不通拳腳的和尚，
頓時兩眼一黑。“你說你是什么？和尚？快把我的換生符吐出來，
我找錯人了......”無量的虛影雙手合十，腕臂上纏掛著一串圓木佛珠，
謙卑地說道：“或許施主正是我百年前要尋覓的正主，也未可知。”“臭和尚，
誰管你哪門子正不正主，我就要死了，你說你有沒有辦法救我一命，
佛說救人一命剩造七級浮屠，你總不能見死不救吧。”少年的衣袖被刀尖滲出的鮮血染紅。
“阿彌陀佛，我要是說救了你，施主可否讓小僧的殘魂將養(yǎng)在你身上幾日，
等找到我的尸身復歸常人也算還愿。”快要咽氣的少年聽不得啰里吧嗦的一通廢話，
說道：“老和尚你有辦法救我一命就快施展，再等下去我的鮮血流干，哪來的力氣畫符？
”眼前的虛影化作一道白光匯入少年的眉間，不緊不慢地說道：“施主切莫心急，
我這里有一個萬全的辦法，你跟那伙山匪拉開距離，往山上的那棵歪脖子樹走，
樹下有救命之法。”扶著小斯來到樹下，身后的山匪窮追不舍，
一路上也殺光了不少他們的同伙。“老和尚，你騙我，這棵歪脖子樹下什么都沒有，
只有一座山崖。”腳下一丈處，峭壁的風灌入少年的衣袖，深不見底的峽谷怪石嶙峋，
望不到底。“施主，你要走的路就在腳下，勿被眼前虛象驚擾。
”石壁上的石子落入空蕩的山谷底部，沒有任何回響，宏濟深吸一口氣，
虛言道：“和尚你可要說話算數(shù)，我這一跳下去要是粉身碎骨了，
你也就沒有什么肉身來還魂了。”身后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向前推去，
沒有誰能看見無量的虛影在他身后推出的一手。“阿彌陀佛，施主莫要多言，下去便是。
”“我操啊！——”深谷傳出回響，深紫色的霧氣再次掩蓋住山崖的一叢怪石。“老大，
他就這樣掉下去了，下面都是石頭，這還能活？”“我們的任務完成了，
也好向那位大人交差，管他宏家的少爺是死是活，
這么高的山崖下去估計有九條命都換不回來。”山匪舉起屠刀，心滿意足的回去領取賞金。
可能是少年天生命中帶煞，閻王爺也不敢收，他墜入山谷后本想一心求死，
崖邊飛來一群藍羽鳥雀，拖著他的衣袍緩緩落地，來到一幅刻在石窟上的壁畫面前。
2“和尚，我居然沒死，這石窟上畫的是什么？”少年輕聲步入洞窟，
盯著石窟上的琉璃彩壁畫附言道:“永興八年，道法禪寺佛比伽藍圣誕，白鳥朝拜，
愿見此畫者得償所愿。”自打小時候被信佛的外祖母罰抄經書，
宏濟也了解到一些關于佛教的經文。永興八年僅僅是百年前，
但壁畫上的佛比伽藍卻是千百年前的事了，
他只在經書上看到過關于那個朝代佛教信徒的描寫。常說佛比伽藍于一日佛誕節(jié)悟得永生，
但世間群鬼作亂，放棄羽化飛升投入群鬼環(huán)伺得無間地獄，
與魔王鬼眾超生渡化五百年光陰還來人魔兩界安樂太平的一段時光。
看來這幅壁畫上栩栩如生的佛像是永興八年某位佛雕畫師所作，
記載些許傳道授業(yè)的經文也未可知。“離開這里...離開......”靠近佛像，
紅衣少年聽到耳畔傳來一縷虛浮的回聲，與靜立于深谷霧氣中的肅穆佛像不同，
話語淺薄鼻息微弱，似是壁畫師生前的執(zhí)念，隨著石窟中的畫像刻入其間。
為什么要執(zhí)意離開這里又要留下這么一座驚世駭俗的洞中石窟？少年宏濟眼看天色漸暗，
隨同自己一起掉入深谷的小斯也不見蹤影。他伸手尋來谷底的一堆細碎樹枝，
打算在溝谷底部點燃一堆篝火勉強過夜。
“離開...離開這里......”石窟中的佛身猶如見不到云霧的虛影，
只是一味陳述著這句諫言，到底是大小不見棺材不落淚的大少爺，本不信世間真有牛鬼神說，
安然靠近壁畫下的一處角落，失去了太多血液不免讓少年感到疲憊，在壁畫下打起了盹。
眉間的一道光影凝聚，在篝火下成形，是一個周身散發(fā)著螢火微光的袈裟侍者，
侍者的出現(xiàn)嚇了少年一跳，但作為僧人保持著出家人的風度。“施主醒了？
”宏濟：“不醒也被你嚇醒了。”“驚擾施主美夢是小僧的不對，
但我的主人離開時留下一句話，叫我務必要傳達給施主本人，
他讓你一定要在今晚亥時前抵達山頂?shù)亩U院續(xù)命。”“續(xù)命？”少年撓了撓頭，
說道：“你口中的主人，怕不是剛才推我下山崖的臭和尚，叫什么無量！
”“正是......想來施主與我主人有緣，他已在此等候施主多時，還請施主務必赴約，
不然天亮之后，你就將魂飛魄散。”“說得這么嚇人，小爺我什么時候怕過？
”宏濟就算嘴上這么說著，心里對今天在山崖上發(fā)生的事歷歷在目。差點身死的他，
遇到了本就超脫世外圓寂的僧人，要說這是換生符帶來的巧合，他死都死不明白。抬眼望去，
壁畫上的佛像肅穆的眼角微微向下，好似落下了一滴淚，是他的幻覺？熄滅篝火，
宏濟感到心間傳來一陣刺痛，是使用換生符帶來的反噬，看來這云頂禪寺他是非去不可了。
剛要邁開步子，被一具躺在地上的人尸絆倒，沒想到出了山谷上山的路上遍地殘骸。
“和尚說的是正經寺院嗎？看著怎么這么駭人？”宏濟倒吸一口涼氣繼續(xù)上山。
蜿蜒的小路出現(xiàn)在他面前，從來沒有見哪座寺院修在這么偏僻的山崖上。崖間的山風陣陣，
出了峽谷的野路才看到完整的一條筆直山路，直沖云霄。
石階兩邊的茂密林木遮擋住了兩邊的視野，他見到了經書上常說的香積木，換言說，
他窺見了一抹從來未見的美景。只是無緣欣賞沿途的美景，拖著疲憊的身軀，
隨著山頂隆重的鐘聲，他來到古剎。最后一塊稍加歇息的臺階上，
他遇到了同樣受傷奄奄一息的小斯。背著他來到寺院，講述來歷后昏頭倒下。
誰知醒來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一間禪院。藍羽小鳥銜來一片綠葉，葉子上流淌著純凈的蜜露。
“喝吧，這是寺院里專門供來客飲用的水，年輕人你為何來此？”面前是一個樸素的老者，
與石窟前指引他的侍者有幾分相似。插在腰間的斷刃被安然地放在床榻一側，
像真是個臨死前的美夢。“尋生，我來此地尋生。”“這里是佛門重地，貧僧本不預留施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