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書館內(nèi)的空氣,因那短暫卻震撼人心的幽藍光暈,陷入詭異的死寂。先前彌漫的紙張腐朽氣味,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沖淡了些許。
張教授指著顧言手背的手指,依舊劇烈顫抖。
他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聲響,渾濁的眼珠死死釘在顧言身上,仿佛要將他活剝生吞。
那是一種混雜著極致震驚、難以置信,以及深藏恐懼的眼神。
而那個年輕女孩,早已從最初的驚恐中勉強回過神。
她沒有去撿拾地上屏幕碎裂的手機,反而踉蹌著后退幾步,與顧言拉開了更遠的距離。
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個披著人皮的怪物,或者一個剛剛表演了禁忌巫術(shù)的邪教徒。
“你……你究竟是什么東西?”她的聲音尖利,帶著無法掩飾的恐慌,劃破了凝滯的空氣。
顧言沒有理會她。
他收回手,目光凝視著自己右手手背那片皮膚。
盡管蔚藍色的光暈已經(jīng)消失,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一股微弱卻純粹的力量,沉淀在了自己身體深處。
那是屬于“蔚藍”的概念。
是他從這個正在褪色的世界中,強行挽回的一點色彩。
精神力,因此有了微不可察的增長。
干涸的海綿,吸入了一滴珍貴的水珠。
但與此同時,一種輕微的,宿醉般的脹痛感,也開始在他腦海中彌漫。
吞噬“蔚藍”的殘響,遠比“一杯熱茶的余溫”要消耗心神。
那瞬間涌入腦海的遼闊天空與深邃海洋的幻象,雖然帶來了難以言喻的感動,也帶來了龐大的信息沖擊。
【信息過載警告……初步顯現(xiàn)……】
那神秘的低語聲再次適時響起,帶著冰冷的警示。
顧言努力平復(fù)著激蕩的心緒。
他知道,自己剛才的行為,已經(jīng)徹底暴露在旁人眼中。
“我沒事,張教授?!彼M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不起波瀾,“可能……只是我最近太累了,眼花了?!?/p>
這種解釋蒼白無力。
連他自己都不相信。
張教授顯然也不信,但他眼中的震驚,卻逐漸被一種更深的迷茫與思索所取代。
他張了張嘴,想追問什么,但最終只是長長嘆了口氣,頹然坐回到椅子上。
目光再次落向那本《無盡灰域》,神情無比復(fù)雜。
年輕女孩則聽到了什么最可笑的謊言,尖聲叫道:“眼花?誰眼花能讓手發(fā)光??!”
“我看你就是個怪物!我要報警!對,報警!”
她說著,便要從口袋里掏出另一部備用手機,手指因為緊張而有些顫抖。
顧言皺了皺眉。
他不想把事情鬧大,至少現(xiàn)在不想。
就在這時,那股熟悉的,只有他能聽見的低語聲,再次清晰地在他耳邊響起。
【圖書館的意志……正在蘇醒……】
【你的行為……激活了沉睡的節(jié)點……】
低語聲頓了頓,在組織更清晰的表達。
【關(guān)注……那些承載著‘特殊信息’的古老之物……它們在呼喚……】
這一次的低語,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穩(wěn)定。
甚至,顧言從中捕捉到了認可般的波動。
顧言心中一動。
圖書館的意志?
他一直以為這低語是自己能力覺醒的某種伴生現(xiàn)象。
卻沒想到,它與這座古老的圖書館本身息息相關(guān)。
而且,它認可,甚至鼓勵自己的“吞噬”行為。
一個念頭,如閃電般照亮了他的思緒。
他猛然意識到,自己吞噬概念,或許并不僅僅是為了“記住”這個世界,為了單純的自救。
更深層次的意義,或許在于利用這些被吞噬的概念,來“構(gòu)筑”一個全新的,屬于自己的精神壁壘。
用以抵抗這世界的“褪色”與“虛無”。
這是一種認知的飛躍。
讓顧言對自己的能力,對未來的道路,有了全新的理解。
不再理會那個吵嚷著要報警的女孩,顧言循著那股來自“圖書館意志”的隱約指引,在迷宮般的書架間穿行。
他的感知變得更加敏銳。
能夠清晰地“嗅”到那些正在消逝的概念所散發(fā)出的獨特“氣味”。
很快,他的腳步停在了一排蒙塵的樂譜架前。
一本邊緣已經(jīng)殘破不堪,紙張泛黃發(fā)脆的古老樂譜,靜靜地躺在那里。
樂譜的封面上,依稀可以辨認出幾個模糊的古體字——《遺忘的歌謠》。
一股極其微弱,卻又帶著悠揚與哀傷的“旋律”概念,正從這本樂譜中緩緩逸散。
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一段舊日歌謠的旋律……正在消逝……可捕捉……】
顧言伸出手,指尖輕輕觸碰在那粗糙的封面上。
“吞噬。”他心中默念。
剎那間,無數(shù)細碎的,星光般的音符,爭先恐后地從樂譜中涌出。
它們鉆入他的指尖,匯入他的意識之海。
他的腦海中,響起了一段從未聽聞,卻又莫名熟悉的古老旋律。
那旋律悠揚婉轉(zhuǎn)。
帶著幾分歡快,幾分憂愁,還有對逝去時光的淡淡懷念。
一個白發(fā)蒼蒼的老人,在夕陽下,用沙啞的嗓音,哼唱著年少時的歌。
喜怒哀樂,人生百味,都濃縮在了這短短的旋律片段之中。
當最后一個音符消散,顧言睜開雙眼。
他發(fā)現(xiàn)自己竟然能夠清晰地哼唱出那段被世人遺忘的旋律。
隨著歌聲的流淌,一股淡淡的愉悅感,溫暖的溪流般,在他心間蕩漾開來。
吞噬“旋律”概念,對他的心境產(chǎn)生了一種正面的影響。
這讓他對自己的能力,又多了一分信心。
他決定繼續(xù)嘗試。
目光在圖書館內(nèi)逡巡。
很快,他注意到閱覽區(qū)角落里,一只花瓶中插著的一朵早已枯萎的玫瑰。
花瓣干枯蜷曲,顏色暗淡,散發(fā)著腐朽的氣息。
但在顧言的感知中,卻有一縷極其微弱,帶著甜膩與苦澀交織的“芬芳”概念,正從那枯萎的花朵上頑強地彌散出來。
【一朵枯萎玫瑰的芬芳……極度虛弱……可捕捉……】
顧言走了過去,伸出手,嘗試吞噬這縷“芬芳”。
這一次,過程卻遠比吞噬“旋律”要艱難。
“芬芳”的概念,比“旋律”更加細膩,更加難以捕捉。
它像一縷最輕柔的薄霧。
稍一用力便會潰散。
顧言必須將精神高度集中,小心翼翼地引導(dǎo)著那縷微弱的“芬芳”,將其一點點納入自己的感知。
這個過程對精神力的控制要求極高。
當他終于成功將這縷“芬芳”吞噬殆盡時,額頭上已經(jīng)滲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
而先前那種輕微的頭痛感,也變得更加明顯。
太陽穴突突地跳著,無數(shù)細針在扎刺。
【信息過載……壓力提升……請謹慎選擇吞噬目標……】
圖書館意志的低語,再次帶著警示的意味響起,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嚴肅。
顧言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心中了然。
連續(xù)吞噬不同的概念,尤其是這種需要精細控制的,對他的精神負擔不小。
看來,自己不能毫無節(jié)制地盲目吞噬。
必須學會篩選。
學會控制。
否則,不等世界徹底褪色,自己恐怕先會因為“信息過載”而精神崩潰。
他需要指導(dǎo)。
需要一個同樣能夠感知到概念消逝,并且在這條路上走得更遠的人來指點迷津。
一個名字,如閃電般劃過他的腦?!?。
那位據(jù)說脾氣古怪,深居簡出的老畫家。
顧言曾經(jīng)在一次畫展上,遠遠見過他一面。
當時就覺得這位老人身上,有一種獨特氣息,與這個正在褪色的世界格格不入。
或許,他能給自己答案。
但找到他,會像吞噬“芬芳”一樣艱難,還是會引來更大的麻煩?顧言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必須去嘗試,這是唯一的線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