腐爛的腥風,直沖天靈蓋。
空氣里,鐵銹與塵土的死氣凝固成了令人窒息的墻。
這里沒有哭喊,沒有尖叫,只有深入骨髓的死寂。
路邊,幾個居民癱坐著,眼神是熄滅的灰燼,生命的氣息正被無形抽離。
疫區最中心,一座未完工的商場骨架下,顧言找到了憐。
黑裙少女懸浮半空,身形搖搖欲墜。
海量的負面概念,化作粘稠的黑色流質,從四面八方涌向她。
‘痛苦’是刺穿靈魂的尖釘,‘憎恨’是絞斷骨骼的觸須,‘悲傷’是窒息心跳的羅網。
污穢概念瘋狂擠壓,要鉆進她身體的每一寸縫隙,將她污染、撕碎。
憐的臉色慘白,近乎透明,纖長的睫毛劇烈顫抖。
她在吞噬。
以一種自毀式的瘋狂,吞噬著這片因【虛無種子】而徹底爆發的負面概念洪流。
但這片疫區的“產量”,已遠超她的極限。
她的概念體邊緣,開始出現不穩定的扭曲與逸散。
她快撐不住了!
下一秒,她就會被這絕望的海洋撐爆,同化為其中最痛苦的一部分。
顧言沒有片刻猶豫,一步踏出。
眉心那枚溫潤的【創生壁壘】印記,驟然亮起!
一道光暈以他為中心悍然擴散,并非驅散,而是霸道的重塑與篡改!
光芒所至,粘稠惡意的痛苦尖釘,攻擊性被強制剝離,棱角瞬間撫平。
刺骨的恐懼羅網,被那股力量融化,不再尖銳。
【希望之光】的力量緊隨其后。
無數金色光點,灑向那些被“創生之力”安撫過的負面概念。
如同在至苦的毒藥里,強行注入了逆轉藥性的甘泉。
憐驀然睜眼。
那雙永遠冰冷空洞的眸子,第一次被純粹的震驚所擊穿。
涌向自己的絕望洪流,壓力驟減。
那些狂暴的,足以污染她核心的負面概念,變得……溫順了許多。
她抬頭,望向光芒中心的顧言,以及他眉心那枚散發著她從未見過的,溫暖而有序光芒的印記。
憐松了一口氣,一直緊繃到極限的弦,終于獲得喘息之機。
她沒有言語,沉默著加大了吞噬的速度,將那些被顧言“處理”過的負-面概念,更快地吸入體內。
“虛無教派的殘黨在活動。”顧言打破沉默,聲音沒有一絲溫度,“還有一個比虛淵恐怖千百倍的怪物,出現了。”
他直視憐,將與“空”的遭遇全盤托出。
“它叫‘空’,自稱‘饕餮’。”
“吞噬概念,如同呼吸。”
“我的【希望裁決】,在它面前,被兩根手指捏碎。”
當“饕餮”二字落下,憐的身體劇烈一顫。
這無關吞噬過量,是源自靈魂深處最原始的戰栗。
她臉上血色褪盡。
“你……遇到了……‘饕餮’?”她的聲音第一次帶上了無法掩飾,瀕臨破碎的顫音。
“我需要你的幫助。”顧言的目光不容置疑,“我需要了解‘負面概念’,了解‘極端概念’的本質,只有這樣,才可能找到對抗它的方法。”
“對抗?”憐發出一聲破碎的,像是喉嚨被撕裂的怪笑,里面滿是癲狂與恐懼。
“你根本不明白那是什么!!”
“那不是敵人!那是‘現象’!是宇宙的清道夫!是抹除一切的自然規律!”
“對抗它?!”
“一顆灰塵,也妄圖對抗吞噬它的黑洞嗎?!”
“我只是個在垃圾堆里茍延殘喘的拾荒者,你卻想拉著我去對抗焚化爐本身?!”
她的情緒,因那份極致的恐懼,徹底失控。
“但我們不能坐以待斃。”顧言向前一步,語氣堅硬如鐵。
“因為它對我的‘創生’和‘希望’很感興趣。”顧言的語氣平靜得可怕,“它說,等我變得更‘美味’,就會回來享用。”
“憐,我們早已在祂的菜單上,沒有退路。”
這句話,如極北冰海的凍水,劈頭蓋臉澆熄了憐所有的激動。
她僵住了。
是啊。
沒有退路。
對那種存在而言,世間萬物,只分“能吃的”和“不能吃的”。
一旦被盯上,便已在菜單之上。
逃無可逃。
許久的死寂。
憐才用一種近乎夢囈的聲音,緩緩開口:“我曾經……遠遠地,感知到過一次。”
“那東西吞噬概念,并非沒有章法。”
“它們似乎對那些‘純粹’的,‘強烈’的,或者‘新奇’的概念,更感興趣。”
“就像……美食家在挑選最頂級的食材。”
“吞噬的過程,對它們來說,更像是一種……儀式,一種享受。”
這幾句斷續的話,讓顧言瞳孔猛然收縮!
這印證了【圖書館的意志】的提示,也印證了他自己的猜測!
有規則,有邏輯,就一定有可以被利用的漏洞!
“我需要你的知識。”顧言的語氣帶著不容拒絕的壓迫感,“你對‘空虛’、‘恐懼’的理解,遠在我之上。這些,對我分析‘饕餮’的弱點,至關重要!”
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眼中的恐懼,慢慢被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決絕取代。
“先解決這里。”她指了指周圍仍在緩慢侵蝕一切的“絕望疫區”,“等凈化完這片區域,我可以把一些東西,分享給你。”
她聲音有些干澀,“那是我吞噬之后,解析過的,關于‘純粹恐懼’和‘極致空虛’的……‘信息樣本’。”
“它們很危險。”
“但或許,能讓你更直觀地理解,那種存在的本質。”
“好。”顧言立刻點頭。
協議達成。
兩人之間,再無多余交流,唯有行動。
顧言全力催動【創生壁壘】與【希望之光】,如同一座巨大的凈化塔,不斷中和疫區中負面概念的毒性。
憐則像一個效率驚人的清道夫,加速吞噬那些被“削弱”后的概念。
顧言剛用‘創生’抹平一團怨毒的棱角,憐便張口將其吞下。一捧凝練的‘悲傷’險些將她凍結,顧言的‘希望’便如烙鐵般燙穿了那層寒冰。
一個創造希望。
一個吞噬絕望。
兩種截然相反的力量,在此刻達成一種詭異而高效的共生。
在這場并肩作戰的沉默中,默契取代了言語。
當最后一縷負面概念被憐吞噬,疫區的死寂終于被一種純粹的空曠取代。
憐轉向顧言,掌心之上,一枚晶體憑空浮現。
它漆黑如墨,卻散發著讓靈魂悸動的詭異波動。
“這是‘純粹恐懼’的樣本之一。”
“它活著。”憐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情感。
“在你解析它之前,它會先‘品嘗’你的精神。一旦失控,你會被它從內到外,活生生吃掉。”
“現在,顧言……”
“輪到你上菜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