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明在熟悉的鬧鈴聲中睜開眼睛。窗外，八月的陽光一如既往地刺眼。他伸手摸向床頭柜，
指尖觸到冰涼的手機屏幕——8月18日，星期四，7:30。"又來了。"他喃喃自語，
聲音里已經沒有了最初的驚慌。這是第三十七次在同一天醒來。第一次發現異常時，
季明以為只是手機故障。那天他準時上班，和同事聊了昨晚的球賽，
在常去的快餐店吃了午餐。直到晚上回家時目睹一場車禍——一輛紅色轎車撞上護欄，
司機當場死亡——他才隱約覺得哪里不對勁。第二天醒來，同樣的日期，同樣的新聞推送，
同樣的晨間天氣預報。季明驚恐地發現，所有事情都在精確復刻前一天的軌跡。
車禍在相同的時間地點發生，連飛濺的玻璃碎片落點都分毫不差。到第十次循環時，
季明開始做記錄。他在筆記本上寫下"循環日志"四個字，詳細記載每天的經歷。
筆記本很快寫滿三本，它們整齊地碼放在床頭，隨著每次"重置"神奇地保留下來。
"今天試試不去上班。"季明對著空氣說。前三十六次嘗試告訴他，無論做什么，
午夜十二點一切都會歸零。他曾試過跳樓，卻在劇痛后再次于床上醒來；試過搶劫銀行，
結果發現金庫里的鈔票全是白紙；甚至嘗試過驅車離開城市，
卻在高速公路盡頭遇到一堵無形的墻。洗漱時，鏡子里的男人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
季明摸了摸下巴上新冒出的胡茬，它們和昨天一樣硬。他忽然想起什么，
轉身從抽屜里取出剃須刀，在左臉頰劃了一道口子。血珠滲出的瞬間，
他死死盯著鏡子——傷口在倒流，血液縮回皮膚，刀痕消失不見。
"連傷害都無法保留嗎..."季明苦笑著放下剃須刀。公寓樓下，
賣煎餅的大媽準時出現在老位置。季明已經嘗過她做的所有口味，
知道她會在九點十五分接到孫子發燒的電話，然后匆匆收攤。
街角的報刊亭老板今天會賣出三張彩票，其中一張是頭獎。
十字路口的交警會在下午四點二十分被一只流浪狗咬傷褲腿。這些細節季明爛熟于心，
就像背誦一段無限循環的代碼。他漫無目的地走著，突然被美術館外墻上的巨幅海報吸引。
那是一幅名為《永恒黃昏》的油畫，畫中夕陽懸在建筑物剪影上方，色彩濃烈得幾乎要滴落。
季明確信前三十六次循環中從未見過這幅畫。"新展出的？"他皺眉走近，
發現海報一角印著日期：8月18日-8月25日。心跳突然加速。
這是第一個與"既定劇本"不符的變量。美術館內冷氣開得很足。
季明循著指示牌找到特展廳，推門進去時，一個穿深藍色連衣裙的女人正背對著他調整畫框。
聽到腳步聲，她轉過身來，手里還拿著水平儀。"抱歉，
展覽十點才開始..."女人的聲音戛然而止。她瞪大眼睛，水平儀"啪"地掉在地上。
季明也僵在原地。某種電流般的直覺穿過脊椎——她認識他。在時間循環之外。
"你是..."女人顫抖著撿起水平儀，"你是不是也...記得昨天？
"季明的喉嚨發緊："你是指8月18日？""第三十七次。"女人輕聲說，眼眶突然紅了，
"我數到第三十七次了。"她叫程雨晴，是《永恒黃昏》的創作者。
季明跟著她來到美術館后方的休息室，看著她從儲物柜里取出一個素描本。
翻開的頁面上密密麻麻記錄著日期和事件，和他床頭那些筆記本如出一轍。
"第一次發現異常是聽到重復的廣播。"程雨晴的指尖撫過紙頁，
"第二天我故意畫了完全不同的作品，但沒人覺得奇怪。到第五次時，我開始做記錄。
"季明注意到她的素描本邊緣已經卷曲，顯然被翻閱過無數次。"你試過離開城市嗎？
""試過。"程雨晴苦笑，"西邊的高速公路盡頭有堵看不見的墻，對吧？
"他們交換了所有已知信息。程雨晴的循環經歷與季明驚人地相似，
只是她的"活動范圍"主要在美術館周邊。兩人很快發現，彼此是對方循環中唯一的變量。
"為什么之前我們沒遇到過？"季明問。
程雨晴咬著下唇："也許...我們需要某種觸發條件？
比如今天是我第一次把這幅畫掛出來。"她指向《永恒黃昏》，
畫中建筑物剪影隱約呈現鐘樓形狀，夕陽的位置恰好與鐘表指針重合。
季明突然站起來："市中心那座老鐘樓！我每次經過都顯示11:55，
但實際時間早就過了。"他們決定立刻前往鐘樓。走出美術館時，
程雨晴突然拉住季明的手腕："如果這次還是失敗...明天你還會來找我嗎？
"她的手掌冰涼，指尖有顏料殘留的痕跡。
季明發現自己正不自覺地數她睫毛顫動的頻率——十七次循環以來第一次，
他有了想要記住的細節。"會。"他聽見自己說，"我會一直找到你。"鐘樓比想象中破舊。
鐵門上了鎖，但程雨晴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第二十二次循環時，
我從管理員那里偷配的。"鎖芯轉動的聲音像一聲嘆息。他們沿著螺旋樓梯向上爬，
腳步聲在空蕩的塔樓里回蕩。季明數到第一百八十六級臺階時，終于到達頂層。
巨大的機械鐘內部展現在眼前，齒輪咬合處泛著詭異的藍光。
最中央的軸心上懸浮著一個半透明的立方體，內部有電流般的絲線流動。
"這是什么..."程雨晴伸手觸碰，立方體突然劇烈閃爍。她的身影開始模糊，
如同信號不良的電視畫面。季明一把將她拉回來。立方體恢復平靜，
但鐘表齒輪的轉動聲明顯加快了。"我們得破壞它。"季明環顧四周，抓起一根生銹的鐵棍。
就在他即將砸向立方體的瞬間，整個鐘樓震動起來。齒輪發出刺耳的尖叫，藍光暴漲。
程雨晴的尖叫聲中，季明感到一陣天旋地轉。最后的意識里，
他看見自己的手掌正在變得透明。再次醒來是在床上。手機顯示：8月18日，7:30。
季明猛地坐起，床頭整齊碼放的筆記本全部消失了。他沖進浴室，
鏡中的自己左臉頰有一道新鮮傷口——那是今早用剃須刀劃的，本應隨著重置愈合的傷口。
門鈴響了。透過貓眼，他看見程雨晴站在門外，手里拿著素描本，眼神既恐懼又興奮。
"第三十八次。"她說，"但這次不一樣了，對不對？"季明摸著臉頰的傷口，緩緩點頭。
某些規則被改變了。他們終于在這個永恒的迷宮中，留下了第一個真實的印記。
程雨晴站在門口，她的素描本翻開到最新一頁，上面潦草地畫著鐘樓內部那個發光的立方體。
"你記得。"季明說，這不是疑問句。程雨晴點點頭，
她的指甲縫里還殘留著藍色顏料："記得更清楚了。之前每次重置，記憶都會模糊一點，
但這次..."她抬起手，手腕內側有一道細小的劃痕，"我今早醒來時發現的，
是第二十二次循環時被畫框劃傷的。"季明側身讓她進門。
公寓里還保持著"昨天"的樣子——餐桌上放著沒洗的咖啡杯，
沙發上的外套保持著被隨手丟棄的褶皺。但床頭那些記錄循環的筆記本確實消失了。
"規則變了。"季明從冰箱取出兩罐啤酒，"傷口能保留，物品卻不行。
"程雨晴接過啤酒但沒有打開，
她的目光落在季明書架上的一排科幻小說上："你相信平行宇宙理論嗎？
""在被困在時間循環之前不信。"季明苦笑，"現在我覺得《土撥鼠之日》簡直是紀錄片。
""我父親研究量子物理。"程雨晴突然說，"他失蹤前最后那個項目，
就叫'時間錨點理論'。"啤酒罐在季明手中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程雨晴從未在之前的循環中提起過家人。他意識到這是新的變量，是打破循環的關鍵線索。
"什么時候失蹤的？""去年8月17日。"程雨晴的眼睛突然亮起來，
"就是循環開始的前一天！"季明感到后頸汗毛豎起。他放下啤酒，
從抽屜里找出城市地圖鋪在茶幾上："你父親在哪里工作？
"程雨晴的手指準確地落在地圖西北角的一個區域："國家量子研究所，
但那里三年前就被軍方封鎖了。"季明想起那個區域確實常年拉著警戒線，
官方說法是放射性物質泄漏。在前幾次循環中，他曾試圖靠近，卻被無形的力量彈回來。
"今天我們去那里。"季明說，"但先得做個實驗。"他從廚房拿出水果刀，
在左手掌心劃了一道。鮮血涌出的瞬間，程雨晴倒抽一口冷氣。"你瘋了？
""需要確認傷害的保留機制。"季明忍著痛用毛巾按住傷口，"如果晚上重置后傷口還在，
說明我們確實改變了什么。"程雨晴沉默地幫他包扎，她的手指溫暖而穩定。
季明注意到她右手中指有一圈淡黃色的老繭，是長期握筆留下的。
這個細節在前三十七次循環中他從未有機會發現。正午時分，
他們站在量子研究所外圍的警戒線前。烈日下的建筑群像一堆沉默的金屬方塊，
最高的那棟樓頂有個半球形結構，在陽光下泛著奇異的光澤。"以前試過進去嗎？
"季明低聲問。程雨晴搖頭："每次靠近都會莫名其妙轉向別處。
就像...""像高速公路盡頭那堵看不見的墻。"季明接話。他試探性地向前邁步，
預料中的阻力沒有出現。程雨晴緊跟在他身后，兩人輕易跨過了警戒線。
研究所的大門銹跡斑斑，但電子鎖仍在運作。程雨晴從錢包里取出一張門禁卡："父親的，
一直帶在身上。""之前試過用嗎？""試過，但從沒成功跨過警戒線。
"程雨晴將卡片貼近讀卡器，指示燈出人意料地變綠了。隨著沉重的機械運轉聲，
大門緩緩開啟。昏暗的走廊盡頭，應急燈投下慘綠的光暈。空氣中飄浮著細微的塵埃，
在光束中如同靜止的星河。季明打開手機閃光燈，照亮墻上的指示牌。
B區實驗室被紅圈標記，旁邊手寫著"程教授專用"幾個字。"這邊。
"程雨晴的聲音有些發抖。她帶頭走向走廊深處，腳步聲在空曠的建筑內回蕩。
B區實驗室的門虛掩著，里面傳來微弱的嗡嗡聲。推開門的那一刻，
季明下意識抓住了程雨晴的手——整個實驗室中央懸浮著一個與鐘樓里相似的立方體，
只是體積大了十倍不止。它緩慢旋轉著，表面流淌著銀河般的光帶。
"時間錨點..."程雨晴喃喃道，"父親真的做到了。"實驗室的顯示屏突然亮起來，
一個頭發花白的男人的面孔出現在畫面中。程雨晴發出一聲嗚咽："爸爸！
""如果有人看到這段錄像，說明時間錨點已經失控。"屏幕中的程教授神色疲憊，
"實驗本意是創造局部時間減緩場，用于醫療急救等領域。但在8月17日23:47分，
主控系統過載，導致錨點范圍擴大到整個城市。
"季明注意到屏幕角落的日期：2023年8月17日23:30。
正是循環開始前17分鐘。"錨點會將時空鎖定在一個固定的'現在'，外部時間繼續流動，
但內部無限循環。"程教授繼續說，"唯一解除方法是有人進入核心調整參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