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您有新的外賣訂單!”周野的手機在保溫箱里震得發燙。他單手扶著電動車把,
另一只手撈起手機——新訂單提示跳出來時,屏幕亮度刺得他瞇了下眼。
系統派單理由寫著“民生路片區熟手優先”,這是站點對他“活地圖”的默認認證。
他的大腦像一臺精密的城市導航儀,日均25單、三年風雨無阻的磨礪,
早已將Z市的大街小巷刻進了骨子里。哪里有個坑,哪條巷子能抄近道,
哪個時間點哪個路口會堵成停車場,他了然于胸。這份活地圖般的能力,
是他在這個被卷到骨頭縫里的行業里賴以生存、甚至成為站點單王的唯一資本。“第23單。
”他嘀咕一句,指腹劃過屏幕接單。備注欄里“民生路128號后巷取餐”的字扎眼。后巷?
他記得那片商鋪前陣子剛整改過,正兒八經的堂食店誰會讓外賣員繞后巷?
電動車停在民生路路口時,他后頸的汗順著衣領滑進脊背。路中間堵著十多個舉牌子的商戶,
紅底白字的“黑心物業斷水斷電”被舉得老高,幾個穿制服的保安正扯著嗓子勸離,
人群推搡間,有個阿姨的菜籃子被撞翻,土豆滾到他腳邊。周野彎腰撿土豆的功夫,
余光掃到后巷入口——半人高的綠鐵皮圍擋歪了塊,剛好能擠進去。他跨上電動車,
沿著圍擋縫隙蹭過去。后巷比他想象中更窄。兩側墻根堆著發臭的泔水桶,
頭頂電線像團亂麻。周野停好車,掏出手機照向取餐位置——墻根有個銹跡斑斑的鐵皮柜,
柜門上用記號筆寫著“4號取餐口”。他剛伸手拉柜門,身后卻突然傳來重物倒地的悶響!
回頭時,黑衣男子的臉幾乎貼到他鼻尖。那人額角破了道口子,
血順著下巴滴在周野的外賣箱上,左手死死攥著個文件袋。周野本能去扶,
男子卻踉蹌著撞過來,文件袋“啪”地掉在地上。
“別讓他們拿到……”男子的聲音像漏風的破風箱,手指摳住周野的手腕,力氣大得驚人,
“器官名單……在里面……”周野的呼吸瞬間粗重起來,
民生路商戶抗議……三天前帶頭鬧得最兇的那個五金店張老板,昨天突然人間蒸發了!
各種猜測在騎手群里傳得沸沸揚揚……一個可怕的念想閃電般擊中他的大腦,
讓他全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周野連忙摸他頸動脈,跳得像打鼓,可人已經暈過去了。
后巷口突然傳來摩托車的轟鳴。周野全身的血液仿佛在這一刻凝固了,他猛地抬頭。
三個戴黑色頭盔的騎手正往巷子里擠,最前面那個的頭盔面罩沒扣嚴,
刀疤從左眼尾斜到下巴,像條爬著的蜈蚣。“操!”周野從喉嚨深處擠出一聲低吼,
所有的猶豫和恐懼瞬間被求生的本能碾碎。他像一根被強力壓到極限的彈簧,猛地彈起!
去他媽的!現在每一秒都是命!周野抄起文件袋塞進懷里,貓著腰就往巷子深處跑。
他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鐵皮柜“哐當”倒了,泔水桶被撞翻,
酸臭的汁水濺了他一褲腿。騎手的腳步聲近了。
周野腦子里瘋狂過地圖——這條后巷通著三條支巷,左邊死胡同,右邊能繞到菜市場,
中間那個窄得只能過電動車的夾道……對了,夾道盡頭有個消防梯!他沖進夾道時,
后背已經被冷汗浸透。身后傳來罵罵咧咧的“追!別讓那小子跑了!東西在他身上!”,
他咬著牙往消防梯上爬,生銹的鐵架在腳底下晃得厲害,直到翻上屋頂,
聽見騎手在夾道里撞翻垃圾桶的動靜,才敢扶著煙囪喘氣。
等他順著另一側下水管滑到地面時,電動車還停在巷口——謝天謝地,沒被騎走。他跨上車,
油門擰到最大,后視鏡里騎手的影子越來越小,直到被紅綠燈的車流淹沒。
2.停在橋洞底下時,周野的手還在抖。他扯過文件袋,染血的外賣單粘在袋口,
備注欄的血字被蹭花了,他用袖子擦了擦,“器官名單文件袋”七個字像針一樣扎進眼睛。
手機在褲兜里震起來。周野掏出來,
屏幕亮著蘇棠的直播界面——她正舉著手機拍夜市的炸串攤,
彈幕刷著“棠姐今天怎么沒帶周哥?”“周哥又爆單了?”他低頭看定位。
自己的坐標在橋洞這兒釘了十分鐘,蘇棠肯定發現異常了。果然,
下一秒直播畫面切到她的臉,耳墜被穿堂風吹得晃:“剛有粉絲說周野的定位不動了,
我調了實時追蹤——”她低頭劃拉手機,“現在在北環路橋洞,平時他跑單可不會在這兒停。
”彈幕瞬間炸了:“橋洞!不會出什么事吧?”“棠姐趕緊聯系周哥!”周野摸出外賣單,
血已經凝固成深褐色。他把文件袋塞進外賣箱夾層,夾層是他自己拿硬紙板做的,
藏過給蘇棠的生日蛋糕,藏過站長老陳塞的宵夜,從沒被人發現過。手機響了,
是蘇棠的語音通話。“剛接了個加單,”他清了清嗓子,“后巷取餐耽誤了,馬上回來。
”“真的?”蘇棠的聲音里帶著他熟悉的警覺,“我看定位離民生路抗議現場挺近的,
那邊是不是出事了——”“真的,”周野打斷她,“炸串攤等我啊,給你帶魷魚須。
”他掛了電話,剛想松口氣,手機又震了——陌生號碼發來短信:“把東西交出來,
不然你女友今晚直播就成遺言。”周野的手指捏得發白。他點開蘇棠的直播,
彈幕已經刷成一片:“男友失蹤中?怎么回事?”“棠姐快看私信!有人說周哥被綁架了!
”蘇棠的臉在鏡頭里皺成一團,
她舉著手機轉向夜市人群:“大家幫我留意下穿黃馬甲的外賣員,
我男朋友周野——”“啪”的一聲,周野按滅屏幕。他抬頭看向橋洞外的車流,
霓虹燈在鏡片上投下紅紅綠綠的光斑。報警?剛才試過了,通話剛接通就“滋啦”一聲斷了,
像被什么信號干擾了。后巷那幾個刀疤騎手,文件袋里的血字,
威脅短信里的蘇棠……周野摸了摸外賣箱夾層,硬紙板硌得手背生疼。
他必須盡快找到絕對安全的地方,處理掉這份滾燙的催命符。老陳!他擰動車鑰匙,
電動車“嗡”地竄出去。3.天色漸暗,站點倉庫的門從里面反鎖著。周野繞到后面,
消防通道的窗戶留了道縫——老陳總說“萬一著火了好跑”。他蹲下來,
借著路燈往窗戶里看,貨架上堆著沒拆封的保溫箱,墻角放著站長的行軍床,
床頭掛著“見義勇為先進個人”的獎狀。他踮腳翻窗時,聽見遠處傳來摩托車的轟鳴。
周野的運動鞋底蹭著墻面翻進倉庫時,后頸的汗把領口浸得發黏。他反手按住窗戶,
聽著遠處摩托車的轟鳴由近及遠,這才彎腰扯開外賣箱夾層。他臉色煞白,嘴唇發青,
就連拿東西的手也在不自主的顫抖著。“小周?”老陳的聲音從倉庫另一頭飄過來。
周野平時是站點的單王,人緣不錯,更是老陳最看重的骨干,他這副狼狽逃命的樣子,
前所未見。老陳他三步并作兩步沖到周野面前,一雙粗糙有力的大手抓住周野冰冷的胳膊,
目光如炬,瞬間掃過他慘白的臉。“出啥事了?你這臉色……被車撞了?”他聲音低沉,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和關切。周野急促地喘息著,冰冷的身體在老陳溫熱的手掌下微微發抖。
“陳叔。”周野轉身,喉結動了動,“……要命的事。”“說!”老陳背靠著門,
銳利的目光緊緊鎖住周野。周野靠在冰冷的文件柜上,大口喘著氣。他哆嗦著手,
掏出那個牛皮紙文件袋,顫抖著遞到老陳面前。
民生路……撿的……血……血單子上寫的……器官名單……”周野的聲音破碎不堪,
巨大的恐懼和后怕此刻才洶涌襲來,讓他幾乎站立不穩。
“有人……摩托……要殺我……搶這個……”老陳的臉色瞬間變得極其難看。
他一把接過文件袋,動作快如閃電,但手指卻異常穩定。他迅速打開袋口,昏黃的燈光下,
他鷹隼般的目光飛快地掃過紙頁。越看,他臉上的肌肉繃得越緊,
眼神中的震驚和憤怒如同實質的火焰在燃燒。
…政府督查報告……非法器官摘取……跨境交易……客戶名單……”老陳的聲音低沉得可怕,
每一個詞都像淬了冰的刀子。“操!真是老張!三天前失蹤的那個!”他猛地抬起頭,
眼中血絲密布。周野喉嚨干澀得發不出聲音,只覺巨大的悲憤堵在胸口。“砰!
”老陳一拳狠狠砸在旁邊的鐵皮文件柜上,發出巨大的悶響,整個柜子都在顫抖。“畜生!
一群披著人皮的畜生!”他胸膛劇烈起伏,退伍老兵的血性在胸腔里沸騰。
但憤怒只持續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眼神重新變得銳利如刀,
充滿了戰場上下來的那種鐵血決斷。“聽著,野子。”老陳的聲音斬釘截鐵,
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這東西是閻王帖,也是救命符!絕不能落在他們手里!
更不能讓他們滅了口!你想怎么辦?”“送紀委!市紀委舉報箱!”周野沒有任何猶豫,
這是他逃命路上唯一清晰的念頭,“只有那里,這東西才能見光!才能扳倒他們!”“好!
”老陳沒有任何廢話,立刻走到辦公桌前,一把拉開抽屜,
從里面拿出一個備用的小型外賣保溫箱,又抓過幾份厚厚的、準備派送的餐品宣傳單,
動作麻利地將那個要命的文件袋塞進保溫箱最底層,上面嚴嚴實實地蓋上宣傳單。
然后“啪”地一聲合上箱蓋,扣好卡扣。“拿著!就說是‘鼎盛大廈’急送的加急單!
”老陳把保溫箱塞到周野手里,眼神凝重如鐵,“他們的勢力比你想的大!
路上肯定還有截殺!站點系統我給你做掩護!”他大步走到電腦前,手指在鍵盤上噼啪作響,
速度快得驚人。屏幕上,代表著周野騎手賬號的虛擬定位圖標開始閃爍,然后,如同鬼魅般,
在Z市的地圖上跳躍起來!一會兒出現在城西的物流園,一會兒又跳到城南的居民區,
軌跡混亂無序,完全違背常理。“老子當年在部隊就是搞通信的!這點障眼法還能糊弄一陣!
”老陳盯著屏幕上跳動的光點,眼中閃過一絲狠厲,“但撐不了多久!
他們的技術手段肯定不差!野子,路,得靠你自己闖!必須在他們上班時間,
把東西塞進舉報箱!明白嗎?”周野緊緊抱著那個看似普通、卻重逾千鈞的保溫箱,
用力點頭。保溫箱冰冷的觸感透過濕透的衣服傳來,卻像一塊烙鐵,燙得他心頭發緊。
與黑白兩道賽跑,穿越整座城市的圍追堵截,
目標只有一個——市紀委門口那個沉默的綠色鐵皮箱。“陳叔,我……”“滾!
”老陳猛地一揮手,打斷他的話,聲音沙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別廢話!
活著把東西送到!老子等你回來喝酒!快走!后門!
”周野最后看了一眼老陳在昏黃燈光下顯得格外剛毅的側臉,抱著保溫箱,
轉身拉開辦公室的后門,再次一頭扎進了外面無邊的黑夜之中。4.外面開始下暴雨了,
密集的雨點噼啪作響,織成一片灰蒙蒙的、令人窒息的帷幕,
空氣里彌漫著濃重的濕氣、汗味,還有一絲若有若無的、被雨水稀釋了的血腥氣。
……他跨上電動車時,突然一陣震動,手機里蘇棠的直播提示跳出來。
蘇棠的臉出現在屏幕里。她沒像往常那樣舉著手機拍夜市,
而是切了分屏:左邊是周野的定位軌跡,歪歪扭扭繞著橋洞和站點;右邊是她攥著手機的手,
指節發白。“家人們,”她吸了吸鼻子,聲音突然拔高,“今天小棠不拍煙火氣了。
”她把定位軌跡放大,“周野的送餐路線,我閉著眼都能背——平時走北環路是直線,
今天繞了三個紅綠燈。”彈幕刷成一片問號。蘇棠突然把手機轉向窗外:“看到沒?
樓下剛才過去三輛改裝摩托車,排氣管聲比平時響一倍。”她切回自己的臉,眼睛亮得嚇人,
“從現在起,《外賣員逃生實錄》開直播!帶你們看Z市最真實的一面!
”直播間人數開始瘋漲。周野盯著屏幕右上角的數字,30萬,35萬,
40萬——蘇棠說過“沒資本扶持”的賬號,此刻像被扔進熱油的爆米花。
蘇棠嘶啞卻充滿力量的聲音,透過他塞在耳朵里的廉價藍牙耳機持續傳來,
成為這絕望雨夜中唯一的燈塔:“家人們!野哥現在暫時是安全的!
我推測野哥正試圖向市中心移動!
所有在‘清河橋’附近、‘文化路夜市’周邊、特別是‘鼎盛大廈’方向的家人們,
提高警惕!留意可疑車輛和人員!尤其是改裝摩托和黑色商務車!彈幕刷起來!
為野哥照亮前路!”直播間的熱度已經爆炸,在線人數突破了恐怖的三百萬大關!
彈幕如同瀑布般傾瀉:“**棠姐放心!清河橋北側路口,暫時安全!未見異常!
**”“**文化路夜市人超多!野哥要是能混進來,絕對安全!
**”“**鼎盛大廈西門有輛黑色奧迪停了很久,車牌尾號739,可疑!已拍照!
**”“**棠姐小心啊!你也別暴露了!**”“**野哥撐住!全網的兄弟都在看著你!
**”這些滾燙的文字,匯聚成一股無形的力量,支撐著周野早已疲憊不堪的神經。他知道,
自己不是一個人在戰斗。百萬人的目光,正穿透雨幕,為他編織著一張預警的大網。然而,
獵人的耐心也在耗盡。當周野的電動車剛剛駛出相對僻靜的老城區,
拐上一條通往市中心、必須經過的高架橋輔路時,危險如同潛伏在黑暗中的毒蛇,
驟然露出了獠牙!這條輔路不算寬,一側是陡峭的護坡,另一側是冰冷的鐵欄桿,
下方就是車流穿梭的主干道。雨水在路面上肆意橫流。突然!“嗚——!
”刺耳的引擎轟鳴聲毫無征兆地從后方炸響!幾輛改裝過的黑色大功率摩托,
如同嗜血的鯊魚嗅到了血腥味,沖破雨幕,在道路盡頭甩出一個驚險的漂移,
輪胎在濕滑的路面上發出刺耳的尖叫,卷起大片渾濁的水浪。
騎手都穿著深色的、沒有任何標識的沖鋒衣,戴著全覆式的頭盔,看不清面目,
但為首那輛摩托上的騎手,動作格外兇悍,他的一條手臂猛地抬起,
指向周野所在的這條輔路!目標明確!就是沖他來的!
周野右手在濕滑的車把上狠狠一擰到底!電池瞬間爆發出最大功率的嗡鳴,
驅動著后輪在濕漉漉的地面上瘋狂空轉了一瞬,摩擦出刺鼻的橡膠焦糊味和一片白煙!
“吱嘎——!”輪胎終于咬住濕滑的地面,電動車如同離弦的黃色箭矢,
帶著一股決絕的狠勁,朝著前方激射而去!冰冷的雨水像鞭子一樣抽打在他的臉上,生疼,
卻讓他前所未有的清醒。“呼…呼…”周野的肺像破舊的風箱,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灼痛和血腥味。冰冷的雨水瘋狂地灌進他的口鼻,嗆得他幾乎窒息。
他在前面路口一拐,
沖進了一片巨大的、由無數低矮自建房和違章搭建物構成的迷宮——東城區老棉紡廠宿舍區,
俗稱“蜘蛛窩”。這里是城市的褶皺,是陽光照不到的角落。狹窄的巷子錯綜復雜,
污水橫流,頭頂是密密麻麻、如同蛛網般糾纏交錯的電線和晾衣繩,掛著濕透的衣物,
在風雨中飄蕩,像招魂的幡。身后,摩托車引擎的咆哮如同附骨之蛆,緊緊咬住不放。
那聲音在狹窄曲折的巷子里被墻壁反復折射、放大,形成一種立體環繞的恐怖音效,
仿佛四面八方都是追兵。“媽的,小崽子屬耗子的!鉆得真快!
”刀疤臉粗糲的罵聲在引擎的間隙傳來,帶著狂躁的怒意。“疤哥,前面岔路!他往左拐了!
”另一個聲音急促地報告。“右邊包抄!堵死他!”刀疤臉吼道。
周野的腦子像一臺超頻運轉的計算機,被雨水和恐懼沖刷得滾燙。
日均25單、三年穿梭練就的“活地圖”能力在這一刻被壓榨到了極限。哪條巷子是死胡同,
哪堵墻后面有廢棄的鍋爐房可以藏身,
哪兩棟樓之間有個只容電動車側身擠過的縫隙……Z市東城區這張復雜無比的地圖,
每一個細節都在他腦中瘋狂閃爍、組合、推演。他猛地一個急剎,
輪胎在濕滑的泥地上劃出長長的痕跡,身體幾乎被甩出去。就在前面巷口,
一輛摩托車的刺眼燈光已經掃了過來!來不及思考,他右腳狠狠蹬地,強行扭動車把,
電動車以一種近乎傾倒的姿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