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荊棘徽章荊棘徽章——這枚冰冷堅硬的金屬片,像燒紅的烙鐵般緊貼在我汗濕的掌心。
它粗糙的棱角硌著皮膚,帶來一陣陣遲鈍的刺痛,上面粗糙刻畫的荊棘藤蔓圖案,
此刻在我眼中猙獰扭曲,仿佛正蠕動著要勒進我的骨頭里。這枚徽章,
就是黑暗巫師聯盟賦予我的“榮耀”,以及鎖鏈。“凱爾·霍克!
”一個嘶啞如同砂紙摩擦的聲音猛地穿透廣場上沉悶壓抑的空氣,刺進我的耳膜。
我條件反射般挺直了那因營養不良而顯得單薄的脊背,像一桿被強行繃緊的劣質標槍。
腳上那雙破舊皮靴的硬底,重重磕在腳下冰冷、布滿污垢的石頭地面上,
發出“啪”的一聲脆響。空氣里彌漫著劣質煙草燃燒的嗆人煙味、人群聚集的汗酸味,
有若無、令人作嘔的腐敗甜腥——那是遠處高塔“痛苦源泉”日夜不息散逸出來的不祥氣息。
聯盟的灰袍爪牙們,如同移動的墓碑,沉默地矗立在廣場邊緣,兜帽投下的陰影深不見底,
掩蓋了所有表情,只有一股陰冷的視線,透過那深幽的黑暗,
牢牢釘在我們這群被驅趕至此的“新兵”身上。“到!”我的聲音沖出口腔,
帶著一絲連自己都厭惡的干澀顫抖。一個灰袍人無聲無息地滑到我面前,
動作輕飄得像一縷沒有重量的煙霧。一只枯瘦、毫無血色的手從寬大的袖袍中伸出,
指甲尖銳發青。那手像冰冷的鐵鉗,猛地攫住我的左腕。力量大得驚人,
骨頭幾乎要被捏碎的劇痛讓我瞬間倒抽一口冷氣,差點叫出聲。“徽章。
”灰袍下的聲音毫無起伏,如同金屬摩擦。我僵硬地、順從地攤開一直緊握的右手。
那枚冰冷的荊棘徽章躺在掌心。灰袍人的另一只手伸出兩根枯枝般的手指,捻起徽章,
動作隨意得像拾起一塊路邊的碎石。他的指尖有意無意地擦過我的掌心皮膚,
帶來一陣令人毛骨悚然的滑膩冰冷。“編號,灰燼十七。”他毫無感情地宣布,
仿佛在宣讀一件死物的標簽。緊接著,那枚徽章被猛地按向我左肩的粗布衣服,
徽章背面幾根細小、淬過某種暗綠藥液的尖刺,瞬間穿透布料,狠狠扎進皮肉!“呃啊!
”尖銳的刺痛混合著一種詭異的灼燒感瞬間炸開,我再也忍不住,
喉嚨里滾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劇烈地晃了一下。肩頭仿佛被燒紅的烙鐵燙過,
又像有無數細小的毒蟲在同時噬咬。徽章牢牢釘在了那里,像一只吸血的鐵蜱蟲,
冰冷的金屬緊貼著火辣辣的傷口,形成一種詭異而痛苦的折磨。“歸隊。
”灰袍人松開我的手腕,仿佛丟棄一件垃圾。他甚至沒有再看我一眼,便飄向下一個倒霉蛋。
我踉蹌著退回隊列,每一步都牽扯著肩頭尖銳的疼痛,冷汗瞬間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衣衫。
旁邊的老鐵匠巴林,一個佝僂著背、胡子花白的干瘦老頭,
渾濁的眼睛里充滿了恐懼和一種認命的麻木。他看著我肩上那枚滲出血跡的徽章,
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最終只是重重地嘆了口氣,那嘆息沉重得像一塊投入死水的石頭,
連一絲漣漪都激不起。“下一個!”灰袍人的嘶喊如同催命符咒。我們這一隊人,
被驅趕著穿過王城中心廣場。地面是冰冷的黑曜石,被打磨得光可鑒人,
清晰地映照出我們這群衣衫襤褸、垂頭喪氣的“灰燼”新兵卑微扭曲的身影。這光亮的地板,
只為了映照高塔——“痛苦源泉”那龐大、扭曲、直刺鉛灰色天穹的巨影。
它如同一個盤踞在王國心臟的黑色膿瘡,塔身覆蓋著蠕動般的暗色能量脈絡,
頂端懸浮著一團永不熄滅的、令人心悸的暗紅色光球。那光球緩慢地搏動著,每一次明滅,
都伴隨著一陣低沉、壓抑、仿佛直接作用于靈魂深處的嗡鳴,空氣也隨之微微震顫。
塔基四周,深不見底的溝壑縱橫交錯,里面流淌著粘稠、散發著惡臭的暗紅色物質,
如同凝固腐敗的血漿。那是城市貧民區被稱作“血渠”的排污溝,最終所有污穢和絕望,
都匯聚到這高塔之下,成為它運轉的養料。聯盟的灰袍爪牙們如同鬼魅,
在廣場各處無聲地巡邏。他們偶爾停下,兜帽下射出冰冷的目光,掃視著每一個過往的平民。
一個衣衫破舊、提著空籃子的婦人,僅僅是因為抬頭望了一眼那令人窒息的高塔,
腳步遲疑了半秒。離她最近的一個灰袍人瞬間動了,快如鬼魅。他沒有任何警告,
枯瘦的手掌閃電般揮出,帶著一股陰冷的勁風。“啪!”一聲清脆刺耳的響聲炸開。
婦人慘叫一聲,整個人被巨大的力量抽得踉蹌摔倒,手中的破籃子滾出老遠,
里面僅有的幾個干癟土豆散落一地。她的臉頰上迅速浮現出一個清晰的、帶著淤青的掌印。
灰袍人收回手,仿佛只是撣去了一點灰塵,沉默地站在原地,兜帽下的陰影更深了。“快走!
別停下!”隊伍前方押送的灰袍士兵粗暴地推搡著我們,聲音里滿是不耐煩。他的動作粗暴,
狠狠搡了巴林一個趔趄。老人本就佝僂的身體幾乎撲倒,
他死死抓住旁邊一個同樣面黃肌瘦的年輕人的胳膊,才勉強穩住。我們被驅趕著,
像一群待宰的牲口,離開了那令人窒息的核心廣場,
穿過幾條狹窄、陰暗、散發著霉爛和尿臊味的小巷。最終,
停在一座巨大、低矮、如同趴伏在地的鋼鐵怪獸般的建筑前。沉重的鐵門銹跡斑斑,
上面同樣刻著令人厭惡的荊棘徽記。“灰燼十七,凱爾·霍克!”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
我下意識地應了一聲:“到!”聲音依舊干澀。“跟我來,分配鋪位。
”一個穿著褪色、沾滿油污的灰布軍服的老兵,面無表情地瞥了我一眼,
尤其是多看了一眼我肩頭那枚新釘上去、還在隱隱滲血的荊棘徽章。
他的眼神里沒有任何溫度,只有麻木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
沉重的鐵門在我們身后“哐當”一聲關上,隔絕了外面那鉛灰色的、壓抑的天空。門內,
是另一個世界——一個彌漫著絕望、汗臭、劣質油脂和金屬銹蝕氣味的世界。
巨大的兵營內部昏暗不堪,只有高處幾個狹小的、布滿鐵柵欄的氣窗透進幾縷微弱的光線,
在彌漫的灰塵中形成渾濁的光柱。空氣污濁得幾乎凝滯,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鐵銹和腐爛稻草的味道。無數張簡陋的木板床鋪如同停尸臺,
密密麻麻地排列在巨大的空間里,幾乎沒有空隙。
上面蜷縮著、躺臥著一個個穿著同樣灰布軍服的人影,大多眼神空洞麻木,如同行尸走肉。
角落里,一個斷了手臂、傷口只用臟污布條草草包扎的男人,蜷縮在散發著霉味的稻草堆上,
發出斷斷續續、壓抑到極致的痛苦呻吟。那聲音像鈍鋸子,反復切割著緊繃的神經。
“你的位置,那邊角落,上鋪。”老兵用一根臟兮兮的手指,
隨意指向兵營深處一個光線最暗、空氣最渾濁的角落。那里的床鋪似乎更加擁擠破爛。
“自己收拾。明天一早,訓練場集合。遲到……”他扯動嘴角,
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帶著殘忍意味的笑容,“你會懷念徽章扎進肩膀的滋味。”說完,
他不再看我,轉身走向門口,留下我一個人站在門口彌漫的昏暗里。我拖著灌了鉛似的雙腿,
艱難地穿過一排排散發著絕望氣息的床鋪。腳下的地面濕滑粘膩,
不知是潑灑的污水還是別的什么污穢。
肩頭徽章下的傷口在每一次腳步震動下都傳來尖銳的刺痛,提醒著我這殘酷的現實。
終于走到那個角落。所謂的上鋪,不過是在兩張下層床鋪上方,
用幾根粗糙的木棍和幾塊破木板勉強搭出的一個狹窄空間。高度低得幾乎無法坐直身體。
下層鋪位已經躺了人,一個背對著我、蜷縮著的瘦小身影。我咬緊牙關,用盡全身力氣,
才笨拙地爬上了那個搖搖欲墜的“床”。粗糙的木板硌著骨頭,
身下只有薄薄一層散發著霉爛氣味的稻草。肩上的傷口因為攀爬的拉扯,疼得我眼前發黑。
我小心翼翼地側躺下來,避免壓到傷口,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木頭。就在這時,
下層傳來輕微的響動。那個瘦小的身影翻了個身,臉朝上。
借著高窗透下的一縷極其微弱的光線,我看清了他的臉——一個最多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
臉頰深陷,顴骨高高凸起,皮膚是一種病態的蠟黃。但最刺目的,是他那雙眼睛。
那雙眼睛里沒有新兵常見的恐懼或麻木,只有一種燒灼的、近乎瘋狂的火焰在跳動。
他死死地盯著我,不,是死死地盯著我左肩上那枚在昏暗中也隱約可見輪廓的荊棘徽章。
他的嘴唇干裂起皮,無聲地開合著,用盡力氣吐出幾個幾乎聽不見的氣音:“灰燼…十七?
”我喉嚨發緊,只能艱難地點了點頭。少年蠟黃的臉上,那燃燒的火焰似乎更熾烈了。
他掙扎著,極其緩慢地抬起一只瘦得像雞爪的手,顫抖著指向我肩頭的徽章,
又指向自己同樣佩戴著荊棘徽章的胸口。他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那無聲的唇語變得清晰了一些,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執念:“詛咒…必須終結!荊棘…之心!
”2 地窖里的光明沉重的、帶著鐵銹味的空氣仿佛凝固成了實體,死死地壓在我的胸口。
我猛地睜開眼睛,兵營頂棚模糊的陰影在昏暗中扭曲晃動。冷汗浸透了后背單薄的襯衣,
冰冷地貼在皮膚上。又是那個聲音!那個在噩夢里反復回蕩的、如同毒蛇低語般的詛咒之聲,
此刻卻無比清晰地穿透了現實的喧囂,再次鉆進我的腦海深處。
“……艾莉亞……荊棘之血……永世煎熬……”那聲音冰冷、滑膩,帶著一種非人的惡意,
每一個音節都像淬毒的冰針,狠狠扎進我的意識。每一次午夜夢回,這詛咒都如影隨形,
提醒著我血脈深處流淌的劇毒。我下意識地蜷縮起身體,
手指痙攣地摳緊了身下粗糙霉爛的稻草,
試圖用這種真實的觸感將自己從那個纏繞不休的噩夢中拽出來。
肩頭的荊棘徽章似乎也因為這劇烈的情緒波動而蘇醒,
尖刺嵌入的地方傳來一陣陣灼熱的刺痛。“喂!灰燼十七!凱爾·霍克!
”一聲粗魯的吼叫像鞭子一樣抽在耳邊,徹底擊碎了詛咒的余音。負責我們小隊的軍士長,
一個滿臉橫肉、眼神兇戾的壯漢,正叉著腰站在我床鋪下方,
用他沾滿污漬的靴子重重踢著支撐床鋪的粗木樁。整個簡陋的架子都劇烈地搖晃起來,
灰塵簌簌落下。“挺尸呢?!滾下來!訓練場集合!最后三個到的,今天別想有黑面包!
”他粗嘎的吼聲在巨大的兵營里回蕩,瞬間點燃了壓抑的死水。
一片混亂的起床聲響成一片——木板床吱呀作響,急促的腳步聲,壓抑的咳嗽和抱怨聲。
我幾乎是滾下那狹窄的上鋪,動作因為肩頭的劇痛而顯得格外笨拙狼狽。雙腳剛沾地,
就被人流推搡著,身不由己地涌向門口。訓練場是一片巨大的、被高墻圍起的泥土地。
地面坑坑洼洼,積著渾濁的污水。空氣里彌漫著汗臭、泥土和鐵銹混合的刺鼻氣味。
灰蒙蒙的天空低垂著,像一塊骯臟的裹尸布。“列隊!蠢貨們!
”軍士長的咆哮在空曠的場地上炸響。我們像一群被驅趕的鴨子,
混亂地排成歪歪扭扭的隊列。隊列前方,幾個灰袍身影如同幽靈般矗立著。
他們的存在本身就讓空氣的溫度驟降了幾分。其中一個灰袍人緩緩抬起枯瘦的手,
指向訓練場角落堆積如山的沉重訓練器械——生銹的鐵甲、巨大的石鎖、粗糲的沙袋。
“負重!耐力!”軍士長領會了灰袍人的意圖,立刻吼道,聲音里帶著諂媚和殘忍,
“每人一件鐵甲!扛著!繞場跑!跑到爬不起來為止!開始!”沉重的生鐵甲胄冰冷刺骨,
粗糙的邊緣摩擦著皮膚,肩頭的荊棘徽章被狠狠擠壓,劇痛讓我眼前發黑。我咬著牙,
和其他新兵一起,扛起這令人窒息的重量,踉蹌著踏進泥濘的訓練場。每一步都異常艱難,
冰冷的鐵甲像冰坨一樣吸走身體的熱量,粗糙的內襯摩擦著肩頭的傷口,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鐵銹味。汗水很快浸透了衣服,流進眼睛里,又澀又痛。“跑!
快!蝸牛都比你們快!”軍士長騎著一匹同樣暴躁的劣馬,在隊伍旁邊來回馳騁,
手中的皮鞭不時抽打在跑得慢的新兵背上,發出令人心悸的脆響和慘叫聲。一圈,
兩圈……肺葉如同風箱般拉扯,每一次吸氣都像吞下燒紅的刀子。雙腿沉重得像灌滿了鉛。
旁邊一個瘦弱的少年突然發出一聲短促的嗚咽,腳下一軟,連人帶甲重重地撲倒在泥水里。
沉重的鐵甲壓得他動彈不得,泥漿糊滿了他的臉。“廢物!”軍士長策馬沖過來,
鞭子毫不留情地抽在那少年背上,發出沉悶的噗噗聲。“給我起來!裝什么死!
”少年在泥水里徒勞地掙扎,嗆咳著,發出痛苦的嗚咽。灰袍人遠遠地看著,
兜帽下的陰影紋絲不動,仿佛在欣賞一出無聊的戲劇。一股冰冷的憤怒混合著無力的絕望,
在我胸腔里翻騰。“看什么看?!”軍士長的鞭梢猛地指向我,眼神兇狠,“灰燼十七!
你也想趴下?!跑!快!”皮鞭撕裂空氣的尖嘯就在耳邊。我猛地低下頭,咬緊牙關,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拖著灌鉛的雙腿和肩頭火燒般的劇痛,繼續向前挪動。
視野的邊緣已經開始發黑。漫長的煎熬終于結束。當我拖著幾乎散架的身體,
和其他幸存的新兵一起,像死狗一樣癱倒在訓練場冰冷的泥地上喘息時,
軍士長那令人憎惡的聲音又響了起來:“休息?想得美!灰燼十七!灰燼二十八!你們兩個,
去清理馬廄!立刻!馬上!”被點到編號的另一個新兵,正是睡在我下鋪的那個蠟黃臉少年。
他掙扎著爬起來,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里的火焰,似乎燒得更旺了。
我們沉默地走向營房后面散發著濃烈惡臭的馬廄。馬廄里氣味刺鼻,
混合著糞便、腐爛草料和牲畜的體味。光線昏暗。我們各自拿起沉重的鐵鏟和耙子,
開始沉默地清理堆積如山的污穢。冰冷的金屬工具柄摩擦著掌心磨出的水泡,
帶來鉆心的疼痛。汗水混合著污物,粘稠地糊在臉上、脖子上。長時間的沉默。
只有鐵鏟刮過地面和耙子翻動草料的聲音。“凱爾。”少年突然開口,聲音沙啞得厲害,
像砂紙摩擦。他低著頭,奮力鏟起一鏟馬糞,倒進旁邊的推車里,動作有些僵硬。
我愣了一下,沒想到他會主動說話,更沒想到他知道我的名字。“嗯?”我含糊地應了一聲,
繼續手里的活計。“你……也恨他們嗎?”他猛地抬起頭,
那雙燃燒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亮得驚人,直直地盯著我。汗水順著他蠟黃凹陷的臉頰流下,
留下幾道清晰的污痕。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死水。我鏟糞的動作頓住了。恨?當然恨!
恨這冰冷的徽章,恨那抽在背上的鞭子,恨灰袍人看螻蟻般的眼神,
恨那座抽吸著王國骨髓的高塔!這恨意如同肩頭的傷口,日夜灼燒。但我只是張了張嘴,
喉嚨卻像被什么堵住了。在這里,說出“恨”字,本身就是取死之道。
少年似乎并不需要我的回答。他蠟黃的臉上肌肉抽動了一下,
那是一種混合著痛苦和極度興奮的表情。他警惕地飛快掃視了一眼馬廄門口,確認無人。
然后,他猛地停下手中的活計,湊近一步,壓低了聲音,那嘶啞的嗓音因為激動而更加破碎,
卻帶著一種狂熱的、不顧一切的力量:“荊棘之心…她回來了!”我的心臟猛地一跳,
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了。“荊棘之心”?
那個只在最隱秘的恐懼和微弱的希望中被提及的名字?
那個傳說中能灼傷黑暗、卻身負荊棘詛咒的流亡公主?我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少年似乎被我的反應刺激到了,他急切地、語速更快地低語,
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炭塊:“是真的!我見過……一個兄弟,從‘血渠’那邊逃出來的!
他說,公主艾莉亞,就在下面!在黑暗里!她召集了我們!那些被奪走一切的人!
”他用力地揮舞了一下沾滿污物的拳頭,眼中那狂熱的火焰幾乎要噴薄而出,
“她在組建軍隊!就在他們腳下!就在這骯臟的泥土里!她要回來!回來燒光那些巫師!
燒光這該死的塔!”他的聲音因為激動而顫抖,帶著一種近乎癲狂的希冀。我屏住了呼吸,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荊棘之心……艾莉亞公主……反抗軍……這些遙遠而禁忌的詞,
此刻從這個瀕臨崩潰的少年口中說出,帶著一種令人眩暈的沖擊力。希望,
一種極其危險卻又無比誘人的希望,如同黑暗中驟然閃現的火星。“怎么……找到?
”我艱難地吐出幾個字,聲音干澀得厲害。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激動在體內沖撞。
少年蠟黃的臉上綻開一個極其扭曲卻充滿力量的笑容。他飛快地再次瞥了一眼門口,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猛地拉起他左臂那沾滿污物的破爛袖管。昏暗的光線下,
我看到了。在他瘦骨嶙峋、布滿污垢的小臂內側,靠近肘彎的地方,有一個新鮮的烙印。
那烙印并非金屬徽章,而是用某種灼熱的工具,生生烙在皮膚上的圖案——一束燃燒的荊棘!
線條雖然粗糙簡單,卻透著一股原始而決絕的力量感。火焰的形態扭曲向上,
荊棘的尖刺清晰銳利。那圖案,在昏暗骯臟的馬廄里,如同一個灼熱的信號,
一個通往未知深淵的禁忌標記,猛烈地灼燒著我的視線。少年猛地放下袖子,
掩蓋住那個危險的印記,蠟黃的臉上,那雙燃燒的眼睛死死盯著我,
無聲地傳遞著一個信息:找到它。加入它。或者,死。
3 染血的旗幟冰冷的雨水像密集的鞭子,抽打在王城貧民區泥濘的街道上。
腳下的土地早已變成粘稠的泥潭,每抬起一次腳都異常沉重,發出“噗嗤噗嗤”的聲響。
雨水順著額發流進眼睛,模糊了視線。
我裹緊了身上那件從死去的聯盟士兵身上剝下來、同樣浸透了雨水和泥漿的灰布外套,
帽檐壓得極低,只露出一雙警惕的眼睛,在黑暗中快速掃視。
空氣里彌漫著雨水沖刷不掉的濃重血腥味和建筑物燃燒后的焦糊味。遠處,
高塔“痛苦源泉”那團暗紅色的光球在雨幕中顯得更加猙獰,如同地獄之眼,
冷漠地俯視著這片被蹂躪的土地。幾小時前,
一場規模不大卻異常慘烈的戰斗剛剛在這片區域結束。
反抗軍“荊棘之心”的一個臨時據點被灰袍獵犬突襲,激烈的交火撕裂了貧民窟的寂靜。
現在,聯盟的爪牙正在四處搜捕漏網之魚,
急促而雜亂的腳步聲、粗暴的呵斥聲和零星的慘叫,在雨夜中此起彼伏。
我貼著濕漉漉、散發著霉味的墻壁陰影移動,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撞碎肋骨。
每一次拐角都可能是死亡。肩上那枚荊棘徽章早已被我狠狠摳掉,
留下一個血肉模糊、被雨水浸泡得刺痛的傷口,
但此刻這痛楚反而讓我保持著一種病態的清醒。我不能被抓住。
我必須找到那個標記——燃燒的荊棘。幾天前,下鋪那個蠟黃臉少年消失了。
像一滴水融入了沸騰的油鍋,無聲無息。只留下那個烙印在我腦海中瘋狂滋長。
我按照他最后含糊的指引,像幽靈一樣在貧民窟最混亂、最危險的區域游蕩,
尋找著任何可能的痕跡。墻上模糊的涂鴉,角落里丟棄的破布片,
甚至流浪漢之間隱晦的手勢……任何可能與燃燒荊棘相關的東西,都讓我神經緊繃。
一個低矮、搖搖欲墜的破屋門板上,似乎有幾道被利器匆匆劃過的痕跡。我停下腳步,湊近,
借著遠處高塔昏暗血光的映照,費力地辨認。線條混亂,像是孩童的涂鴉,
又像是……幾根交錯的、尖銳的線條?突然!“站住!”一聲厲喝如同炸雷在身后響起!
我全身的血液瞬間凝固!猛地回頭,只見巷口已被兩個高大的身影堵死!
他們穿著聯盟士兵的制式皮甲,雨水從冰冷的頭盔上淌下,
手中鋒利的短矛在雨幕中閃爍著寒光。為首的那個士兵,臉上帶著發現獵物的獰笑。
“鬼鬼祟祟!干什么的?”他厲聲喝問,短矛指向我的胸口。雨水順著矛尖滴落。跑!
腦子里只剩下這一個念頭!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我沒有任何猶豫,猛地轉身,
像受驚的兔子一樣朝著巷子另一頭沒命地狂奔!泥漿在腳下飛濺。“抓住他!奸細!
”身后的怒吼和沉重的腳步聲立刻追了上來。冰冷的雨水瘋狂地抽打在臉上,視線一片模糊。
肺像要炸開,雙腿沉重得如同不屬于自己。身后的腳步聲越來越近,
士兵粗重的喘息和皮靴踩踏泥水的聲音如同死神的鼓點!這條巷子又深又長,
盡頭是一堵倒塌了一半的斷墻,似乎是個死胡同!絕望像冰冷的毒蛇纏緊了心臟。
難道就要死在這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斷墻的陰影處,
一塊看似隨意丟棄、覆蓋著厚厚苔蘚和垃圾的破爛木板,突然無聲地向內滑開,
露出一個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一只手猛地從黑暗中伸出,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抓住了我濕透冰冷的手腕!那手同樣冰冷,卻異常有力!“進來!
快!”一個壓得極低的、沙啞的聲音急促地命令道。求生的本能壓倒了一切!
我根本來不及思考,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被那只手猛地拽進了黑暗的洞口!“砰!
”身后那塊厚重的木板幾乎在我進入的同時就猛地合攏,嚴絲合縫,
將外面追兵的怒吼和雨水的喧囂瞬間隔絕!
一股濃重的、混雜著泥土、鐵銹、劣質油脂和某種草藥苦澀氣息的渾濁空氣撲面而來。
我驚魂未定地跌坐在地,劇烈地喘息著,心臟狂跳得幾乎要從喉嚨里蹦出來。眼前一片漆黑,
伸手不見五指。過了幾秒,一點微弱的光亮才在黑暗中亮起——是一盞極其簡陋的小油燈,
豆大的火苗在玻璃罩子里跳躍,驅散了一小圈濃重的黑暗。借著這微弱搖曳的光,
我看清了救我的人。他穿著和貧民窟居民無異的破爛衣服,臉上涂著厚厚的污泥和炭灰,
幾乎看不清五官,只有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下異常銳利,像黑夜里的鷹隼。
他正警惕地側耳傾聽著木板外漸漸遠去的追兵腳步聲。“你……”我喘息著,聲音嘶啞,
“為什么救我?”那男人沒有立刻回答。他轉過身,銳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樣上下掃視著我,
尤其是在我左肩那處被粗暴摳掉徽章、血肉模糊的傷口上停留了很久。
那傷口暴露在渾濁的空氣里,火辣辣地疼。“你在找什么?”他終于開口,聲音低沉沙啞,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審視。我喉嚨發緊。是生是死,就在這一念之間。
我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鐵銹味的空氣,直視著那雙銳利的眼睛,一字一頓,
清晰地說:“燃燒的荊棘。”男人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線下似乎猛地收縮了一下。他沒有說話,
只是沉默地伸出了自己的左臂,然后緩緩地、一點一點地卷起了那同樣沾滿泥污的破爛袖子。
在油燈昏黃跳動的光線下,他小臂內側的皮膚清晰地顯露出來。那里,
一個和我記憶中那個蠟黃臉少年一模一樣的烙印——一束線條粗糙卻充滿力量感的燃燒荊棘!
火焰扭曲升騰,尖刺銳利分明!新鮮的皮肉紅腫著,邊緣還有些焦黑的痕跡,
在昏暗的光線下,那圖案如同活物般微微搏動,散發著一種原始而灼熱的決絕氣息。
我的心跳驟然停止了一瞬,隨即更加瘋狂地擂動起來!找到了!男人放下袖子,
銳利的目光依舊鎖定著我,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冰冷的沉重:“疤臉巴頓,
荊棘之心的‘渡鴉’。跟我來。路很長,閉上嘴,別問,別停。”他不再多言,
端起那盞豆大的油燈,轉身走向地穴深處。微弱的火光只能照亮他腳下幾步遠的范圍,
前方是深不見底的黑暗,如同巨獸的咽喉。
濃重的鐵銹味、泥土味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混合著汗水和絕望的氣息撲面而來,
幾乎令人窒息。我掙扎著爬起來,強忍著肩頭傷口的劇痛和身體的疲憊,
毫不猶豫地跟上他微弱的背影,踏入了那片未知的、孕育著火焰的黑暗深淵。通道向下傾斜,
深入大地腹地。空氣越來越渾濁、凝滯,帶著濃重的水汽和泥土深處的寒意。
腳下的地面時而是濕滑的巖石,時而是松軟的泥土,有時甚至需要手腳并用,
在狹窄的縫隙中爬行。油燈的火苗在渾濁的空氣中艱難地跳躍,
將我們兩人扭曲的影子投射在潮濕、布滿苔蘚的洞壁上,如同鬼魅。
疤臉巴頓沉默得像一塊移動的巖石,
只有他穩健的腳步聲和偶爾提醒我注意腳下凸起石塊的短促氣音打破死寂。不知走了多久,
時間在絕對的黑暗中失去了意義。前方隱約傳來人聲,像地底深處的悶雷,越來越清晰。
空氣的流動似乎也發生了變化,
脂燃燒的煙味、金屬摩擦的尖銳聲、還有……一種壓抑著的、沸騰的憤怒和希望交織的情緒。
通道陡然開闊。疤臉巴頓側身讓開一步,手中的油燈向前舉了舉。我的呼吸驟然停滯。
眼前是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地下溶洞。洞頂高懸,隱沒在濃重的黑暗里,
只有無數懸掛的鐘乳石在下方映照的光線下,反射出微弱的、濕漉漉的幽光。
整個洞穴并非天然形成,粗糙的巖壁上布滿了人工開鑿和加固的痕跡,
巨大的木樁支撐著洞頂。最震撼的,是這巨大空間里匯聚的人潮!成百上千的人影,
如同蟻群,在這巨大的地穴中活動。他們大多衣衫襤褸,面黃肌瘦,
臉上帶著長期饑餓和恐懼留下的刻痕。但此刻,
這些麻木的臉上卻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光芒。男人、女人,甚至半大的孩子,
都在沉默而高效地忙碌著。有人在巨大的鍛爐旁揮汗如雨,沉重的鐵錘砸在通紅的鐵塊上,
火星四濺,發出震耳欲聾的“鐺!鐺!”聲,
鍛造著簡陋卻鋒利的武器——矛頭、刀片、箭頭。另一些人則在處理粗糙的皮革和厚布,
縫制著勉強能稱為護具的東西。更遠處,
有人在分揀著少得可憐的食物——干硬的豆子、發霉的黑面包、渾濁的水。
還有人在低聲傳授著如何使用那些簡陋的武器,動作笨拙卻充滿專注。這里沒有整齊的軍容,
沒有閃亮的鎧甲,只有一片在絕望中奮力掙扎、野蠻生長的力量。
空氣中彌漫著汗水的咸腥、劣質油脂燃燒的嗆人煙味、金屬冷卻時的鐵腥氣,
以及一種濃烈得化不開的、混雜著悲憤、仇恨和一絲微弱卻無比執拗的希望的復雜氣息。
這就是“荊棘之心”?一個在泥濘和黑暗中孕育的反抗堡壘?“跟上。
”疤臉巴頓低沉的聲音將我震醒。他端著油燈,像一條熟悉水道的魚,
靈活地穿梭在忙碌的人群中。沒有人對我們投來太多好奇的目光,
只有麻木的警惕和一種心照不宣的沉默。我們穿過一片叮當作響的鍛造區,
繞過堆滿半成品武器的角落,最終停在溶洞深處一個相對安靜些的角落。
這里用巨大的巖石天然隔開,形成一個半封閉的空間。幾盞稍大的油燈懸掛在巖壁上,
光線依舊昏暗,但足以照亮核心的景象。十幾個人圍著一張用巨大石板粗糙壘成的桌子。
他們大多身形精悍,眼神銳利,身上或多或少帶著傷疤,沉默中透著一股久經磨礪的殺氣。
顯然是反抗軍的頭領們。而我的目光,瞬間被石桌盡頭那個身影牢牢攫住。
她背對著入口的方向,站在一張攤開的、用炭筆勾勒的簡陋地圖前。
身形在昏暗的光線下顯得有些單薄,穿著一件洗得發白、打滿補丁的粗布束腰外衣,
深色的頭發簡單地束在腦后,露出修長卻異常蒼白的脖頸。她的肩膀微微緊繃著,
似乎在承受著某種無形的重壓。疤臉巴頓上前一步,聲音低沉而恭敬:“殿下,人帶到了。
就是他,在‘爛泥巷’差點被灰狗咬住,說出了暗號。”那個身影緩緩地轉過身。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凝固。我終于看清了她的臉。那是一張極其年輕的臉龐,
清秀的輪廓被一種近乎透明的蒼白所覆蓋,仿佛長期不見天日。但在這病態的蒼白之上,
最令人無法移開視線的,是她左邊臉頰上那一道印記。它并非疤痕,
而是如同有生命般盤踞在她顴骨到耳際的皮膚之下——一束荊棘!
深色的、帶著尖銳倒刺的藤蔓圖案,如同活物般微微凸起,在昏暗的油燈光下,
散發著一種不祥的、幽暗的光澤。荊棘的末端,甚至能看到細微的、如同毛細血管般的脈絡,
隱隱搏動。傳說中的荊棘詛咒!被詛咒的公主艾莉亞!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
那雙眼睛——深邃如最幽暗的夜空,卻燃燒著兩簇冰冷而熾烈的火焰!
那火焰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視靈魂深處。沒有一絲屬于公主的驕矜或脆弱,
只有一種被苦難淬煉到極致的、磐石般的意志和一種幾乎要將人灼傷的決絕。
視線掃過我左肩那處血肉模糊、暴露在空氣中的傷口——那是摳掉聯盟荊棘徽章留下的烙印。
一絲極其細微的、難以察覺的波動在她眼底深處掠過,快得如同幻覺。“凱爾·霍克?
”她的聲音響起,清冷,平靜,像冰層下流動的河水,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
清晰地壓過了遠處鍛爐的轟鳴。那聲音里聽不出任何情緒,卻讓我渾身不由自主地繃緊。
我下意識地挺直了腰背,仿佛在接受某種神圣的檢閱,
喉嚨干澀得幾乎發不出聲音:“是…是我,殿下。
”艾莉亞的目光依舊停留在我肩頭的傷口上,那眼神專注得近乎銳利。幾秒鐘死寂般的沉默,
空氣仿佛凝固了。周圍那些頭領的目光也聚焦過來,帶著審視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
“過來。”艾莉亞的聲音依舊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我遲疑了一下,心臟狂跳,
依言向前走了幾步,來到石桌旁,離她更近了些。昏暗的燈光下,
她臉頰上那道活物般的荊棘印記顯得更加詭異。艾莉亞緩緩抬起了右手。她的手指修長,
同樣帶著一種病態的蒼白,皮膚下淡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見。那只手徑直伸向我的左肩!
我下意識地想要后退,身體卻僵在原地。疤臉巴頓的眼神也驟然變得銳利,
手按上了腰間的短刀柄。冰冷!她的指尖觸碰到我肩頭傷口邊緣滾燙紅腫的皮膚時,
帶來一陣冰錐刺骨般的寒意!那寒意瞬間壓過了傷口的灼痛,讓我激靈靈打了個寒顫。
緊接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傳來——仿佛有無數極其細微的、冰冷的絲線從她的指尖探出,
輕柔卻不容抗拒地纏繞上傷口深處最痛楚的神經末梢。劇痛!
難以想象的劇痛如同火山般在肩頭轟然爆發!那感覺就像傷口深處被塞進了一塊燒紅的烙鐵,
又被無數冰冷的針反復穿刺攪動!我眼前一黑,身體猛地弓起,牙齒死死咬住下唇,
才沒有慘叫出聲,一股腥甜的鐵銹味瞬間彌漫口腔。冷汗瞬間浸透了我的后背。
痛楚如同洶涌的浪潮,一波強過一波,幾乎要將我的意識徹底淹沒。
就在我感覺自己即將崩潰的邊緣,那深入骨髓的劇痛驟然如潮水般退去!快得不可思議!
劇痛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奇異的、空洞的麻木感。肩頭那火辣辣的、日夜折磨我的刺痛,
竟然……消失了?我難以置信地喘息著,緩緩抬起頭。艾莉亞已經收回了手,
那只蒼白的手此刻在昏暗的光線下微微顫抖著。她臉頰上那道荊棘印記,
顏色似乎變得更加幽深、更加凸起了幾分,甚至能看到細微的脈絡在皮膚下急促地搏動,
仿佛剛剛飽飲了什么。她的臉色似乎比剛才更加蒼白透明,嘴唇抿成一條毫無血色的細線,
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只有那雙燃燒的眼睛,依舊冰冷而熾烈,像淬火的寒鐵。
“聯盟的徽章,帶著怨毒和奴役的印記。”她的聲音響起,比剛才更加清冷,
帶著一種壓抑的疲憊,卻字字清晰,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
也敲打在每一個屏息傾聽的反抗軍心頭,“它的力量扎根在你的血肉里,如同跗骨之蛆。
我暫時抽走了它引發的灼痛,但傷口的愈合,只能靠你自己和時間。”她微微頓了一下,
那雙燃燒的眸子掃過石桌旁每一個頭領的臉,也掃過我驚魂未定的眼睛,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斬斷一切猶豫的決絕:“聯盟施加在我們身上的痛苦,遠不止一道傷口!
他們抽干我們的血汗,碾碎我們的脊梁,把我們的至親投入高塔化為養料!
”她的聲音如同冰冷的刀鋒,切割著空氣,也切割著每個人心頭的傷疤。
遠處鍛造的轟鳴聲不知何時低了下去,整個溶洞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只有她清冽而充滿力量的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
“他們以為恐懼和痛苦能讓我們永遠跪伏!他們錯了!”艾莉亞猛地攥緊拳頭,
蒼白的手背上青筋畢露,臉頰上那道荊棘印記在昏暗的燈光下仿佛活了過來,
散發出更加幽暗的光澤,如同燃燒的余燼。“我們的痛苦,就是他們的罪證!我們的憤怒,
就是點燃這腐朽王座的火焰!”她的聲音如同風暴前的雷鳴,蘊含著摧毀一切的力量,
“就在昨夜,‘血渠’哨站的灰狗屠戮了西街的無辜平民!十七個!十七條命!
只因為他們藏匿了半袋發霉的燕麥!”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隨即,
一股壓抑到極致的悲憤和狂怒,如同地底的巖漿,在巨大的溶洞中轟然涌動!
我能聽到周圍頭領粗重的喘息,能看到遠處黑暗中無數雙眼睛瞬間變得赤紅!
艾莉亞猛地轉身,指向石桌上那張簡陋的地圖上一個標記點——血渠哨站。
她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冰冷的殺意:“他們的血債,必須用血來償!就在今夜!
當‘痛苦源泉’的暗光指向‘沉石’位時,我們拔掉這顆毒牙!用哨站守衛的血,
祭奠我們的親人!用他們的哀嚎,宣告荊棘之心的怒火!”“吼——!”回應她的,
是壓抑已久、終于沖破地表的狂暴怒吼!這怒吼來自石桌旁的頭領,來自遠處鍛造區的鐵匠,
來自黑暗中每一個緊握武器的身影!聲浪在巨大的溶洞中激蕩、匯聚,如同地底奔涌的熔巖,
充滿了毀滅和再生的力量!艾莉亞站在怒吼的浪潮中心,臉頰上那荊棘的印記幽光閃爍,
如同地獄歸來的烙印。她的目光越過沸騰的人群,再次落在我身上,那眼神里燃燒的火焰,
足以焚盡一切猶豫和恐懼。“凱爾·霍克,”她的聲音清晰地穿透怒吼,“拿起武器。今夜,
你不再是灰燼。你是荊棘之心的一根尖刺!
”4 王座上的傀儡冰冷的雨水毫無征兆地傾盆而下,如同上蒼傾倒的墨汁,
瞬間將貧民窟西區淹沒。
豆大的雨點狂暴地砸在屋頂、泥地、以及我們緊貼著的冰冷潮濕的墻壁上,
發出震耳欲聾的嘩啦聲,將整個世界包裹在一片喧囂而混沌的灰暗水幕之中。
我蜷縮在一堵斷墻的陰影里,身體緊貼著冰冷刺骨的磚石,試圖汲取一點微不足道的遮蔽。
雨水順著額發流進眼睛,又澀又痛,視線一片模糊。
身上那件單薄的、從聯盟士兵尸體上扒下來的皮甲,此刻像一塊吸飽了冰水的破布,
沉重地貼在皮膚上,非但無法保暖,反而貪婪地吸走每一分體溫,讓我控制不住地打著寒顫。
牙齒在口腔里咯咯作響,
每一次肌肉的顫抖都牽扯著左肩那道被艾莉亞“處理”過、此刻卻依舊隱隱作痛的傷口。
寒冷如同無數細小的冰針,從四面八方刺入骨髓。旁邊傳來同樣壓抑的牙齒磕碰聲。
是和我分在一組的“鐵砧”,一個原先是鐵匠的壯碩漢子。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
聲音在雨幕中斷斷續續:“該…該死的鬼天氣…凍…凍死老子了…灰燼十七…你…你怎么樣?
”“還…還行…”我努力想挺直身體,卻發現四肢早已凍得有些僵硬。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冷的白氣。目光越過斷墻的豁口,死死盯住雨幕深處——那里,
是“血渠”哨站模糊的輪廓。幾盞昏黃的氣死風燈在暴雨中如同鬼火般搖曳,
勾勒出哨站木制瞭望塔和厚重鐵皮門的影子。高塔“痛苦源泉”頂端那團暗紅色的光球,
此刻被厚重的雨云遮擋,光芒極其微弱,幾乎無法分辨方位。
時間在冰冷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爬行。每一秒都漫長得像一個世紀。身體的熱量在飛速流逝,
意識也開始有些模糊。就在我感覺自己快要被這刺骨的寒冷和死寂的等待拖垮時——“看!
”鐵砧猛地用胳膊肘捅了我一下,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難以抑制的激動。我猛地一個激靈,
用力眨掉眼睛里的雨水,順著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哨站頂部那盞最高的氣死風燈旁邊,
不知何時,極其微弱地,亮起了一點極其短暫、如同幻覺般的幽綠色光芒!
那光芒只閃爍了不到一秒鐘,便消失在狂暴的雨幕中。是信號!艾莉亞的信號!
當“痛苦源泉”的暗光指向“沉石”位時,行動開始!“來了!
”鐵砧的聲音帶著嗜血的興奮,猛地從腰間抽出了一把沉重、刃口布滿缺口的砍刀。
幾乎在綠光熄滅的同一剎那!“轟——!!!”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巨響撕裂了雨夜的死寂!
哨站厚重的鐵皮大門方向,火光猛地一閃!即使隔著厚重的雨幕,
那瞬間爆發的亮光也刺得人眼睛生疼!巨大的沖擊波裹挾著碎木、鐵片和泥水橫掃過來,
連我們藏身的斷墻都猛烈地震顫了一下!“殺——!!!”無數個壓抑已久的咆哮聲,
如同被壓抑了千年的火山,從四面八方轟然爆發!蓋過了震天的雨聲!黑暗中,
無數身影如同從地獄爬出的復仇幽靈,從廢墟、從地溝、從一切可以藏身的陰影里躍出,
揮舞著簡陋的武器,瘋狂地撲向被炸開缺口的哨站!“上!”鐵砧發出一聲野獸般的低吼,
猛地從斷墻后躍出,像一頭被激怒的公牛,揮舞著砍刀沖向混亂的哨站!我緊隨其后,
心臟在胸腔里瘋狂地擂動,血液仿佛被那爆炸和怒吼瞬間點燃,驅散了刺骨的寒冷!
左肩的傷口在奔跑的震動下傳來一陣尖銳的刺痛,卻被更強烈的殺戮欲望所淹沒!
哨站門口一片狼藉。爆炸撕裂了鐵門和一部分木墻,
留下一個巨大的、燃燒著火焰和濃煙的豁口。幾個被沖擊波掀翻的聯盟士兵掙扎著爬起來,
暈頭轉向。迎接他們的,是反抗軍戰士如同潮水般涌上的、飽含憤怒的刀鋒和矛尖!
慘叫聲瞬間被淹沒在怒吼和兵刃撞擊的喧囂中。我和鐵砧隨著人流沖進豁口。
里面是一個不大的院子,此刻已亂成一鍋沸粥。
火光、人影、刀光、飛濺的雨水和血水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殘酷而混亂的地獄圖景。
聯盟士兵從營房里驚慌失措地涌出,試圖組織抵抗。反抗軍戰士們則像瘋虎般撲上去,
用簡陋的武器、用拳頭、甚至用牙齒,進行著最原始的搏殺!“左邊!”鐵砧狂吼一聲,
沉重的砍刀帶著破風聲狠狠劈下,
將一個剛從營房門內探出身、還沒來得及舉起盾牌的士兵連頭盔帶肩膀劈開!
溫熱的鮮血混合著雨水噴濺了他一臉!我緊握著一把搶來的、沾滿泥濘的短劍,
喉嚨里發出自己都陌生的嘶吼,沖向另一個舉著長矛、試圖結陣的士兵。
恐懼和腎上腺素在體內激烈沖撞。短劍笨拙地格開對方刺來的矛尖,火星在雨水中迸濺!
巨大的力量震得我手腕發麻,短劍差點脫手!那士兵臉上露出獰笑,長矛收回,
再次兇狠地刺向我的胸口!死亡的陰影瞬間籠罩!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從斜刺里切入!是艾莉亞!她不知何時已沖入了最激烈的戰團中心!
身上那件單薄的粗布外衣早已被雨水和泥濘浸透,緊貼在身上,更顯得她身形單薄。
但她的動作卻快如閃電!沒有武器!在長矛即將刺中我的瞬間,她左手如同毒蛇吐信,
精準地一把抓住了矛桿中段!動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嗤——!
”一聲令人牙酸的、仿佛烙鐵燙入生肉的聲響!那個持矛士兵臉上的獰笑瞬間凝固,
變成了極致的恐懼和難以置信的痛苦!他發出一聲凄厲到不似人聲的慘嚎!
他抓握矛桿的雙手,以及矛桿上艾莉亞左手抓握的地方,
竟然冒起了詭異的、帶著焦糊味的青煙!皮膚如同被強酸腐蝕般迅速變黑、起泡、潰爛!
仿佛那不是木桿,而是一根燒紅的鐵條!士兵慘叫著松開了手,
驚恐地看著自己瞬間被灼傷潰爛的雙手,像見了鬼一樣踉蹌后退!艾莉亞看都沒看他一眼,
右手閃電般探出,奪過他因劇痛而脫手的長矛!動作流暢得如同演練過千百遍。她的臉頰上,
那道荊棘印記在躍動的火光和雨水的沖刷下,散發出幽暗而妖異的光芒,仿佛活了過來!
她奪過長矛的瞬間,沒有絲毫停頓,矛尖帶著冰冷的殺意,如同毒龍出洞,
精準無比地刺穿了旁邊另一個正揮刀砍向一名反抗軍戰士的士兵的咽喉!動作一氣呵成,
快、準、狠!冰冷的雨水順著她蒼白的臉頰滑落,混合著敵人濺射的鮮血。
她站在血與火的中心,單薄的身影卻散發著令人膽寒的威壓。
那是一種用自身痛苦和詛咒點燃的、焚毀一切的決絕!“公主!”鐵砧抹了一把臉上的血水,
興奮地大吼,聲音里充滿了狂熱的崇拜。艾莉亞的目光掃過混亂的戰場,
清冷的聲音穿透雨幕和喧囂:“肅清殘敵!不留活口!為西街的親人復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