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的冰冷，混合著令人作嘔的腥臭泥味，兜頭澆下！林晚一個激靈，猛地睜開眼，
世界天旋地轉。耳朵里灌滿了尖銳的噪音，像無數根針在扎。“破鞋！打死這不要臉的賤貨！
”“呸！狐貍精！勾引別人男人！搞破鞋的壞分子！”爛菜葉子、臭雞蛋、黏糊糊的唾沫，
劈頭蓋臉地砸過來！腥臭的蛋液順著濕透的鬢發往下淌，糊住了半邊視線。
脖子被粗糙的麻繩勒得生疼，火辣辣地燒。她艱難地低頭，
瞳孔驟縮——一只用爛草繩捆著、沾滿污泥、散發著餿味的破布鞋，正沉甸甸地掛在她胸前！
腳下是坑洼冰冷的泥地，硌得她光腳板鉆心地疼。身體被一股蠻力推搡著，踉踉蹌蹌，
像牲口一樣被驅趕向前。刺骨的寒風刮過單薄的衣衫，凍得她牙齒打顫。“走快點！
磨蹭什么！”身后是兇狠的呵斥，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不屬于她的記憶碎片，
帶著強烈的怨毒和不甘，海嘯般強行涌入腦海。林晚？前進大隊臭名昭著的草包美人？
爹娘早死，寄人籬下，好吃懶做，名聲稀爛？最近攀上了食品廠廠長沈厲川，
成了人人喊打的“破鞋”？而她，二十一世紀電商女王，剛實現財務自由，
就在慶功宴上被一杯酒送走，穿成了這么個玩意兒？開局就是地獄模式，
還是自帶“破鞋”標簽、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 一股邪火猛地竄上林晚心頭！“林晚！
你個千人騎萬人壓的爛貨！”一聲尖利刺耳的咒罵炸雷般響起。
一個穿著打補丁藍布褂子、身材粗壯、顴骨高聳、臉盤黝黑的女人，叉著腰，
像一尊怒目金剛攔在隊伍前。正是沈厲川的原配，王秀芬！
她手里抓著一個剛從旁邊糞桶里撈出來的、濕淋淋的臭雞蛋，黃綠粘稠的液體滴滴答答，
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惡臭。“沈厲川那瞎了眼的糊涂蛋，被你這張妖精臉迷得五迷三道！
拿我家的錢，養你這只不下蛋的母雞！”王秀芬唾沫橫飛，眼睛赤紅，每一個字都淬著毒，
“你花他的錢，穿新衣裳，吃白面饃饃的時候，想過我們娘倆在家啃窩窩頭喝涼水嗎？啊？！
”她越說越激動，手臂猛地一揚，那個散發著濃郁生化武器氣息的臭雞蛋，帶著風聲，
直直朝著林晚的臉上砸了過來！“砸死這不要臉的！”周圍人群爆發出亢奮的叫好。
生死關頭！林晚爆發出驚人的潛力！ 她猛地一偏頭，
同時用被捆住的手肘狠狠撞向身后一個鉗制她的婦女！“啪嘰！” “哎喲！
”臭雞蛋險之又險地擦著林晚耳朵飛過，砸在后面那個婦女身上爆開，惡臭彌漫，
引發一陣混亂。趁著這瞬間的空隙，林晚用盡全身力氣猛地一掙！脖子上的麻繩被扯得松動！
她顧不上勒痕的劇痛和腳底的刺痛，像一尾滑不溜手的魚，
硬是從兩個婦女胳膊底下鉆了出來，踉蹌著沖到了王秀芬面前！
王秀芬顯然沒料到這向來只會哭哭啼啼的草包今天竟敢反抗，一時愣住。林晚喘著粗氣，
臉上糊滿泥水和蛋液，狼狽不堪，但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像燃著兩簇冰冷的火焰，
直勾勾地盯著王秀芬，沒有絲毫畏懼。“王秀芬！”林晚的聲音沙啞卻穿透喧囂，
“說我花沈厲川的錢？說我吃白面饃饃？”她嘴角扯出一個冰冷的、帶著濃濃嘲諷的弧度，
聲音陡然拔高，清晰地傳遍全場：“那你知不知道，他沈厲川花的每一分錢，
都不是他自己的！是食品廠幾百號工人勒緊褲腰帶省出來的！是國家的錢！
”這話如同平地驚雷！剛才還群情激憤的人群，瞬間像是被掐住了脖子，叫罵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難以置信地看著場中那個狼狽卻挺直了脊背的女人。
幾個穿著深藍色中山裝、原本只是看熱鬧的男人，臉色瞬間變得極其嚴肅。王秀芬如遭雷擊，
臉上的兇狠凝固，轉而變成驚疑不定：“你……你胡說八道什么！血口噴人！”“血口噴人？
”林晚冷笑一聲，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刮過王秀芬，“我是不是胡說，查查不就知道了？
”她猛地抬手，精準地指向人群中那幾個面色嚴肅的中山裝男人：“革委會的領導都在！
”“我林晚，實名舉報！舉報前進食品廠廠長沈厲川，利用職權，貪污挪用公款！數額巨大！
證據確鑿！”“轟——！”人群徹底炸開了鍋！貪污挪用公款？！
這罪名可比“搞破鞋”嚴重一百倍！是要掉腦袋的！王秀芬臉色煞白如紙，嘴唇哆嗦著，
指著林晚：“你……你瘋了！你污蔑！你有證據嗎？”“證據？”林晚看著她，
忽然扯開一個極其古怪的笑容，帶著點原主殘留的怨毒，又帶著林晚自己的冰冷算計，
“我當然有。”在所有人驚駭欲絕的目光注視下，
林晚做了一個讓全場倒吸冷氣的動作——她竟然開始撕扯自己那件濕透、沾滿污穢的外褂！
“啊！耍流氓啊！”有人尖叫著捂住眼。林晚卻不管不顧。她飛快地解開扣子，
露出里面一件同樣破舊、但還算干凈的白布小褂。然后，在眾人驚愕的目光中，
她把手伸進小褂里面，在胸口貼身的位置，摸索著。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領導們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緊緊盯著林晚的動作。只見林晚從貼身的衣服內袋里，
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個用厚厚的、防水的油紙包裹得嚴嚴實實、甚至還帶著體溫的小方塊！
她當眾一層層剝開油紙，
露出了里面的東西——一個巴掌大小、邊緣磨損得厲害、用粗糙牛皮紙訂成的厚厚小本子！
封皮上用褪色的藍墨水歪歪扭扭寫著幾個字：日用流水。
林晚高高舉起這個破舊卻仿佛重若千斤的小本子，像舉著一柄能斬斷一切的利劍，
聲音響徹全場，帶著孤注一擲的決絕：“這就是證據！沈厲川每次給我錢，
讓我去買東西、下館子、甚至給他買煙買酒走關系的每一筆賬！時間、地點、金額、經手人，
還有他讓我模仿他筆跡簽的假條子！都在這兒！一筆一筆，記得清清楚楚！”她目光如電，
掃過那幾個領導：“領導！這賬本上最后幾頁，還記著他上個月底，
從廠里小金庫提走整整八百塊現金！ 說是去省城跑設備，可那設備影子都沒見著！
錢去哪兒了？你們敢不敢查？！”死寂！絕對的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聲和遠處幾聲狗吠。
王秀芬像被抽掉了骨頭，“噗通”一聲癱坐在地，面無人色，
嘴里喃喃著：“不……不可能……”為首的那個方臉、表情極其嚴肅的中年男人（劉主任），
幾步上前，一把奪過林晚手里的賬本，迅速翻看起來。越看，他的臉色越是鐵青，
額頭青筋突突直跳！“好！好一個沈厲川！”他猛地合上賬本，眼神銳利如刀，“膽大包天！
無法無天！”他大手一揮，對著身后幾個紅袖章厲聲道：“立刻！查封食品廠財務室！
控制沈厲川！通知縣里！這案子，一查到底！給我掘地三尺也要查清楚！”“是！
”幾個人如狼似虎地沖了出去，方向正是食品廠！人群徹底沸騰了！看向林晚的目光，
充滿了極度的震驚、難以置信和一絲……恐懼？ 這女人真不是吃素的！這是要同歸于盡啊！
剛才還喊著“破鞋”的人，此刻全都噤若寒蟬。劉主任轉向林晚，眼神復雜，
但語氣明顯緩和了許多，帶著公事公辦的贊許：“林晚同志，你雖然……咳咳，
犯過作風錯誤，但這次能大義滅親，主動站出來揭發沈厲川的重大經濟犯罪問題，
這是立了大功！ 組織上會考慮你的情況，給予寬大處理！”他頓了頓，
從自己中山裝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布包，打開，里面是一疊卷好的毛票。
他數出五張灰藍色、印著工農兵圖案的拾元鈔票，又數了五張印著女拖拉機手的一元紙幣，
一共五十五塊錢，鄭重地遞到林晚面前。“這是對你這次重大立功舉報行為的獎勵！
五十塊錢！”劉主任的聲音洪亮，確保周圍人都能聽見，“希望你以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多為社會主義建設出力！”五十五塊錢！
在這個豬肉七毛一斤、工人月工資二三十塊的年代，這絕對是一筆巨款！
無數道灼熱、貪婪、嫉妒的目光瞬間聚焦在林晚……手里的那沓錢上！
林晚看著遞到眼前的鈔票，心臟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這是她在這個世界活下去的第一桶金！
她強壓下喉嚨口的干澀和指尖的顫抖，沒有絲毫猶豫，伸出沾著泥污卻異常穩定的手，
接過了那沓沉甸甸的錢。錢入手粗糙厚實，帶著這個年代特有的油墨和紙張混合的味道，
卻比任何東西都讓她感到踏實。“謝謝領導！”林晚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
但異常清晰，“我一定痛改前非，重新做人，為建設出力！”她微微鞠了一躬，
姿態放得很低，眼神卻銳利地掃過癱在地上的王秀芬和那些看熱鬧的人。
劉主任滿意地點點頭，又嚴厲地掃視了一圈噤若寒蟬的圍觀群眾：“都散了！
該干什么干什么去！這件事，我們會嚴肅處理！任何人不得私下議論，干擾調查！
”人群在驅散下，帶著滿肚子的震撼和八卦，一步三回頭地散了。
只留下滿地狼藉和濃重的臭味。林晚攥緊了手里那五十五塊錢，
感受著粗糙紙張邊緣硌著掌心的微痛。她抬起頭，
望向不遠處那幾排灰撲撲的廠房——食品廠的方向。那里，此刻想必已經雞飛狗跳了吧？
沈厲川……林晚心里默念著這個名字，原主殘留的怨毒和不甘像毒蛇一樣纏繞上來，
又被她強行壓下去。報仇不急一時，生存才是當務之急！她需要錢，需要安身立命的本錢。
這五十五塊，是啟動資金。目光掃過食品廠旁邊，
那幾間被廢棄已久、門窗破損、墻皮剝落的低矮平房——早年的原料倉庫。一個念頭，
如同閃電般劃過林晚的腦海。“垃圾堆”里的黃金屋！她深吸一口氣，壓下翻騰的心緒，
不再看癱軟在地的王秀芬一眼，攥緊那沓救命錢，轉身，
深一腳淺一腳地朝著大隊部辦公室的方向走去。步履踉蹌，背脊卻挺得筆直。
目標明確——那幾間廢棄倉庫。三天后。 沈厲川被縣里來人帶走調查的消息，
像長了翅膀傳遍村子。沈家大門緊閉，王秀芬據說病倒了。而就在這風口浪尖上，
一則更讓人跌破眼鏡的消息炸開了鍋：那個剛把廠長送進去的“破鞋”林晚，
竟然拿著舉報得來的五十塊錢（實際五十五，她留了五塊備用），
再加上不知從哪兒死磨硬泡、簽了高息借條從大隊會計那借來的三十塊，一共八十塊巨款，
拍在了大隊部的桌子上！她要承包食品廠旁邊那三間廢棄了快十年的破倉庫！
還有倉庫后面那塊長滿荒草、堆滿垃圾的野地！“林晚瘋了吧？”“八十塊打水漂？
買兩間新土坯房不好嗎？”“那破地方，白送都沒人要！野狗都不去！
”劉主任看著眼前這個眼神沉靜、臉上還帶著淤青的年輕女人，
眉頭擰成了疙瘩：“林晚同志，你要承包那幾間破房子？那地方又偏又破，漏風漏雨，
能干什么？八十塊干點啥不好？”“劉主任，”林晚聲音平穩，“地方是破，
但它挨著食品廠。我承包下來，是想做點小買賣，為廠子、也為咱們村解決點實際困難。
”“實際困難？”劉主任嗤笑，“你能解決什么困難？賣雞蛋？”林晚沒理會嘲諷，
圖窮匕見：“食品廠現在停工，積壓了不少臨期甚至過期、賣不出去的低價處理品吧？
糖渣、碎餅干、受潮結塊的面粉、壓碎的糕點邊角料……這些東西，
廠里是不是正愁怎么處理？當垃圾扔了可惜，喂豬都嫌沒營養？”劉主任一愣，
眼神閃過一絲驚訝。這女人怎么知道？“我承包倉庫和地，”林晚拋出條件，“第一年，
八十塊租金，一次**公社！”“第二，我負責清理那片地所有垃圾，不用公社出一分錢！
”“第三，食品廠那些積壓的處理品、邊角料，我按廢品價全包了！有多少要多少！
當場結現錢！”劉主任徹底動容了！真金白銀的租金！清理垃圾不用管！
還能幫食品廠處理垃圾換錢？天上掉餡餅！“你……真能拿出錢？”“錢在這兒，您點。
合同一簽，錢您拿走，鑰匙給我。”很快，一份蓋著紅章的簡陋承包合同簽好。
林晚拿到了那串銹跡斑斑、帶著倉庫霉味的鑰匙。創業第一步，成了！地獄開局，
撕開了一道生存的口子！接下來的日子，林晚成了前進大隊一道奇異的風景線。
她換上最耐磨的深藍勞動布工裝，包著頭巾，每天天不亮就出門。
那三間倉庫比她想象的還破：屋頂窟窿能看天，窗戶沒玻璃，地上積著厚厚的灰和鳥糞，
空氣里是濃重的霉味和騷臭。沒有幫手，請不起人。她一個人，一把豁口鐵鍬，一把破掃帚，
開始了“愚公移山”。清理出來的垃圾主要是碎磚爛瓦、朽木雜草和食品廠的廢棄垃圾，
散發著難以形容的怪味。她用借來的破板車，一車一車，像螞蟻搬家，
拉到遠處的河溝荒地倒掉。 汗水混著灰塵在臉上沖出道道溝壑，手上磨出血泡，磨破，
再磨出繭子。纖細的腰累得直不起來，腳底的水泡破了又長。
刻薄的議論像風一樣鉆進耳朵：“看！那破鞋還真干上了？”“嘁，瞎折騰！等著瞧吧，
看她那八十塊怎么打水漂！”林晚充耳不聞。咬緊牙關，像一頭沉默倔強的老黃牛。
原主身體底子差，干一會兒就眼冒金星，她用僅剩的錢買最便宜的粗糧混合野菜，
硬塞下去補充體力。清理只是第一步。修房子！沒錢買新瓦新木頭？她就去撿！去扒！去求！
、半截爛木頭；食品廠淘汰的破木箱、鐵皮桶；河灘上形狀合適的石頭……都成了她的寶貝。
一個人，螞蟻搬家。 爬上顫巍巍的屋頂，用碎瓦片填補窟窿，用泥巴混合碎草糊縫隙。
窗戶釘上撿來的厚塑料布。門板朽爛，用鐵絲和木條加固。沒有工具，厚著臉皮借。借不到？
用石頭砸！好幾次從屋頂滑下，
摔得渾身青紫；被生銹鐵皮劃破手臂；被沉重木料砸到腳……每一次摔倒，
都讓閑言碎語更刺耳。林晚從不吭聲。默默爬起來，啐掉嘴里的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