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杭州城飄著細雪,陳曦和母親沈明華剛把最后一道醋魚端上桌,門鈴突然響了。
透過貓眼,陳曦看見一個裹著深灰色羽絨服的男人站在門外,手里拎著行李袋,
發梢上還沾著未化的雪粒。他的身形比記憶中佝僂了些,
但那雙眼睛——和陳曦設計稿上如出一轍的、帶著精確計算般的銳利——絕不會認錯。“爸?
”她拉開門,冷風卷著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撲面而來。陳明遠咳嗽了兩聲,
臉上泛著不自然的潮紅。他試圖提起嘴角笑一笑,卻突然踉蹌了一下,手扶住門框才沒跌倒。
沈明華已經沖過來接住行李,觸到他手的瞬間眉頭緊鎖:“怎么這么燙?
”“項目驗收完就倒下了。”陳明遠的聲音沙啞得像砂紙摩擦,
“醫生說……咳咳……就是感冒引起的肺炎。”他任由妻子拽著胳膊往屋里走,
目光卻落在餐桌中央那盞蓮花造型的小夜燈上——那是陳曦用巴黎帶回的夜光紗做的,
此刻正泛著柔和的藍光。陳曦快步去廚房倒熱水,
長江大橋的抗震系數……總算達標了……所里批了提前退休……”玻璃杯在她手里猛地一顫,
熱水濺在手背上。---廚房的霧氣模糊了視線。陳曦往姜茶里多削了兩片老姜。
砂鍋里的中藥咕嘟咕嘟冒著泡,那是母親剛翻出來的家傳方子——桑葉、杏仁、浙貝母,
治肺熱咳嗽的。窗外的雪下得更密了,偶爾有鞭炮聲從遠處傳來,襯得廚房格外安靜。
“你爸年輕時就這毛病。”沈明華不知何時站在了身后,手里拿著體溫計,
“畫圖紙能三天三夜不睡,一場雨就能放倒他。”她甩了甩水銀柱,
39.2℃的數字在燈光下刺眼。陳曦想起小時候,父親總在書房通宵工作,
她常常抱著速寫本睡在地毯上,醒來時身上總會多條毯子。那些凌晨時分,
她見過他對著橋梁模型皺眉的樣子,也見過他因為一個數據算錯,
把整沓草稿揉成團扔進紙簍。“他其實很怕。”沈明華突然說,
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陳曦從巴黎帶回來的纏枝紋玉佩,“怕自己設計的橋不夠堅固,
怕辜負了那些過橋的人。”藥罐突然沸騰起來,褐色的藥汁溢出,在灶臺上燙出一圈焦痕。
---年夜飯在晚上九點才正式開始。陳明遠換了居家服靠在沙發上,額頭上貼著退燒貼。
電視里春晚主持人正在說吉祥話,聲音調得很小,反而顯得屋外偶爾炸響的鞭炮聲格外清晰。
“嘗嘗這個。”陳曦把醋魚往父親面前推了推,“按外婆的方子做的,刺都挑干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