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很好吃，那瓶蜂蜜沒碎，讓江鋒第一次嘗到了什么叫做甜。
林小雨很崇拜他，沒喝酒就醉了，吃完飯，便靠在他懷里睡熟了。
江鋒卻并不覺得今天的自己很光彩，反而，他對今天的自己失望透頂。
這個世界已經腐爛了，如果是在游戲里的話，或許可以看到穩定度一欄是鮮紅的負數。
在這樣一個世界里，韓天宇那樣的人渣要多少有多少，之前自己是深空礦業集團的主管，身份擺在那里，庇佑了這個家庭那么些年。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隨著失業率的狂飆，地下世界將會迎來一場血腥的盛宴。
數不清的男人會跪在地上，奉獻出他們僅剩的尊嚴。
數不清的人妻，數不清的女兒，她們會遭遇這個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
江鋒的眼神越來越鋒利，他不甘心被這樣的漩渦吞噬，而力量，是唯一的解決辦法。
看著林小雨紅彤彤的側臉，江鋒忍不住捧起她的發絲輕輕一嗅，他抱起妻子，把她帶回臥室，替她掖好被子，江鋒走了出來。
黑色的箱子被他打開，精神沉入賽伯勒克斯兵工廠。
“我想要制造一臺低級別的戰斗機器人，怎么做？”
眼前閃過兩行字。
【資源匹配中……】
【藍圖未解鎖，材料不足，能源不足，是否啟動回收系統？】
江鋒選擇了確認，他知道只要自己踏上征程，那么終點，便由不得他了。
【廢料不足，請提供廢料。】
‘靠！’
江鋒握住拳頭，無奈地嘆了口氣：‘我就知道！’
夜深了，星河低垂，但因為光污染，一顆星星都看不見。
江鋒腰間別著一把扭力扳手，這玩意兒他用得順手，用來卸螺母很好使，用來砸碎人的骨頭也一樣好用，除此之外，他包里還揣著一對釘刺指虎。
剛剛才焊起來的，五顆高硬度的鉻鋼螺絲，足以洞穿血肉之軀。
既然要在夜里出門，就要全副武裝，否則遇到了黑幫，明早就只能等待治安局收尸了。
走向他自己的懸浮車，他可寶貝這輛車子了，外面弄得十分破舊，但里面卻干凈整潔。
車子的鎖是改裝過的，不容易被偷盜，車子的窗戶也被替換成了防彈鋼板，車門和后備箱的內襯也被改裝過，一般的槍彈打不穿。
他坐進車子里，打開了引擎，眼眸里沒有情緒。
藍圖的問題，他已經有了眉目，趙明遠既然能夠接觸到超光速引擎，就說明他有一定的人脈和背景，弄一份基礎的人形機器人設計圖并非難事。
只不過，家用機器人的藍圖他在開源社區就找得到，既然要買，就要買軍用的。
那是之后的事情，等加密模塊的錢到賬，應該就能開口談這件事，才不會顯得突兀。
至于材料，他想到了礦物處理廠廢棄的倉庫。
那里曾是他工作九年的地方，每一寸鋼板，每一條管道都熟悉得如同老朋友。
他知道哪扇門后有堆滿報廢零件的儲藏室，哪個角落藏著未被回收的金屬殘骸。
這些都是公司財產，未經批準，是不允許回收公司來處理的，偷盜這些東西，也是犯罪。
但和可以預見的可怕未來相比，犯罪？江鋒覺得那是可以接受的風險。
他又不去欺男霸女，只不過是想要保護自己的家庭，如果這樣的犯罪也能被道德審判，那他還就真的不鳥什么道德，什么底線了！
懸浮車啟動時發出一陣低沉的嗡鳴，車燈昏黃，卻能夠照亮最濃厚的霧霾。
他沒有開導航，反而是刻意的關閉了車機系統，主要是不想給治安局留下把柄，懸浮車沒有輪子，除了移動時卷起的塵埃外，既沒有噪音，也沒有痕跡。
駕車駛入貧民窟深處，繞開治安局的巡邏路線，沿著廢棄軌道一路向北，最終停在了礦物處理廠外圍的一片人造林旁邊。
這片樹林的種植，乃是為了遮蔽居民的視線，越過樹林，就是工廠違規排放尾水的深潭。
這里的空氣都有毒，土壤、塵埃，到處都是重金屬，平素沒人會來。
‘好個江鋒，我還以為你真是個濃眉大眼的老實人。’
江鋒看向后視鏡，滄桑的眼神里，閃過一絲狠勁，記憶里既然有路線，也有監控破綻，那就意味著，他原本早就策劃過類似的行動。
只不過不知為何，沒有付諸實際。
江鋒懂，自己是為了求穩，但幸好江鋒就是江鋒，懂得未雨綢繆。
他戴上一個防毒面具，檢查了手套和鞋襪的密封性，最小化塵埃附著，這才帶著一個帆布袋走出車門，他想過把微縮星河帶過來，那會方便很多。
但微縮星河是他的底牌，如此危險的事情，他絕對不能做。
寧可麻煩一點，也總好過遇到什么意外。
江鋒下車四顧，周圍一片死寂，只有風穿過銹蝕的圍欄發出嗚咽之聲。
‘呼，不能被逮到，放松，冷靜下來，按照計劃走！’
他心底不斷給自己加油打氣，但防毒面具里已經出現了霧氣，大量的汗水從身體的每一寸涌出來，一種極其迫切的羞恥感從骨髓滲透出來。
雖然一路上做好了心理建設，但真要偷東西時，他還是十分緊張。
生長在和平國度，他沒偷過，也沒搶過，但現在穿越到這個鬼地方，不這么做，活不下去！
‘都還沒弄呢，就一身笨汗……’
江鋒自嘲一笑，他定下神，想起了自己不這么做的后果。
林小雨，他的妻子，他的白月光，他要一輩子護著的人，他絕不允許別人欺負她！
‘媽的！干了！’
那股羞恥感，驟然轉化成一腔血性，汗水停止流淌，他的呼吸徹底穩定。
江鋒輕車熟路地鉆進廠區，避開僅有的幾個老舊攝像頭，沿著尾水譚的河岸奔跑，翻過一堵矮墻，悄無聲息地潛入了廢棄倉庫的后側通道。
他打開手電，光束掃過滿地狼藉。
斷裂的機械臂、扭曲的傳動軸、腐蝕的冷卻管……這些都是曾經價值千金的工業設備，如今卻成為了無人問津的廢鐵。
他蹲下身，撿起一塊變形的鈦合金支架，掂量了一下，心中估算。
‘這種級別的金屬雖然有些氧化，但經過賽伯勒克斯兵工廠的處理，應該能用吧。’
想到此處，江鋒眼中精光一閃，果然來對了，這些都是寶貝！
他迅速行動起來，負重有限，盡可能只是拿取有價值的東西。
先撬開一臺廢棄的礦石粉碎機，掏出里面尚未完全損壞的柱狀電池組，又拆下幾節機械臂的合金關節，把這些較為高級的材料塞進帆布袋。
正忙活著，忽然他聽到遠處傳來人的笑聲。
手電一關，江鋒整個人貓在粉碎機的料斗里，只感覺肌肉突突直跳。
隨著笑聲越來越近，他僵硬的手臂漸漸發熱，用力攥住了扭力扳手的把柄。
“奇怪，這門怎么開了？”一個粗獷的男生嘟囔著。
手電筒的光束掃過倉庫，照亮了廢銅爛鐵，江鋒屏住呼吸，和雕塑一樣沉默。
他已經來不及想象被捉住的后果，如果有人發現了他，無論那人是誰……都得死！
“估計是風刮的。”另一個聲音道：“你看，門軸都他媽銹成粉了……”
“你說，咱們來逛一圈干什么？這批破銅爛鐵，難不成還有人來偷？”
江鋒的身體越繃越緊，有股沖動，想要跳出去，狠狠用扳手砸開這兩人的顱骨。
“別瞎想了，公司財產，活膩了才來偷，要是被捉住了，分分鐘判刑，全家都成契約奴隸。”
江鋒蹲在料斗里，一股冷冷的電從腰間流向頭顱，他脊梁溝全是冷汗，渾身的汗毛孔都似乎被針扎了，不斷傳來刺痛的感覺。
“倒也是……那為什么不用無人機來看著呢？”
“我靠，你小子是嫌找工作太容易是不是？媽的，你要再說這種話，我就弄死你！”
兩人晃了一圈，罵罵咧咧地離開了，其中一人說著葷段子，把另外一人逗樂了。
江鋒靠著料斗鐵壁，幾乎是萎靡不振，他喘了一會兒，確認無人后，咬著牙繼續搜刮。
第一趟，帆布袋里裝的幾乎全都是高價值零件，塞進后備箱，滿滿當當。
第二趟，他帶上了更多線路板和廢棄電機，重量超過六十公斤，幸好江鋒身體結實，饒是如此，將其塞入前排座椅后，他也歇息了一刻鐘才緩過來。
第三趟，他冒險進入儲存室，找到了一臺報廢的工業掃描無人機，拆下核心動力艙和部分框架結構，又帶了些輕質合金，勉強塞入車子后排。
三趟之后，江鋒已經筋疲力盡，汗水濕透了衣襟，手臂酸痛，連抬起來都是妄想。
他覺得自己就是一只小螞蟻，拼盡全力，也只能做到這樣了。
江鋒不敢停下，車子已經塞滿，好在前后配重還算合適，懸浮車承重無礙。
他要趕快撤離，一旦被發現，后果不堪設想。
‘我還真是不擅長偷雞摸狗。’江鋒苦笑著發動引擎。
但在這個世界里，窮人的生存之道，往往就是在刀尖上起舞，一個失足，就是死路一條。
回到家中，已經是凌晨。
推開門，客廳竟然亮著燈。
玄關的聲控燈亮了三十秒，一片黑暗。
江鋒站在玄關門口，一時間進退兩難。
他幾乎可以想象到那個畫面，林小雨坐在沙發上，又是焦急，又是憤怒的看著他。
江鋒不想去面對那個眼神，可酸痛的膝蓋卻在抗議。
他只能扛著帆布袋，從黑暗一步邁入光明。
客廳里，林小雨坐在沙發上，手里捧著一本《太空港安全認證》的教材，只不過，封面是反過來的，她眼神游離，露出一副輕松的模樣，明顯是在等他回來。
“回來了。”林小雨淡淡地說著。
她扔下書，快步走過來，自然的幫他扶著帆布袋，直到將袋子安穩放下。
金屬發出輕微的碰撞聲，她的瞳孔微微一縮，卻什么也沒說。
林小雨張開雙臂，抱住了江鋒。
江鋒神情一僵，急忙要推開她：“我身上臭得很，還有灰……”
林小雨抱得更緊了。
江鋒感覺到脖頸被什么打濕了，汗水從額頭滑落嘴角，又咸又苦，還有一股金屬的甜味。
“累了吧，我扶你去洗澡。”
林小雨最終什么也沒說，她勉強笑著，眼睛腫得像是兩顆桃子。
“嗯。”
江鋒最終也什么都沒說，他看著林小雨的背影，心里只覺得，一切都值。
他碰到了林小雨的手環，一個界面跳了出來，是幾十上百條儲存在草稿箱里的消息。
林小雨匆匆關掉，但江鋒還是看到了，那上面每個字都是對他的擔心和呼喚。
幸好她沒有發送，尤其是在江鋒躲在料斗里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