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高國(夏國),由黨項人建立,其先祖為活躍于吐谷渾一帶(青藏高原東北部)的游牧部落。
唐末,黨項首領拓跋思恭因助唐平定黃巢之亂,獲封夏州節度使,賜姓李,形成割據勢力。
大宋初年,李繼遷叛宋自立,聯遼抗宋,其孫李元昊于宋仁宗景祐五年稱帝(1038),定都興慶府,國號“大夏”。
夏國以黨項族為核心,融合漢、回鶻、吐蕃等民族,實行“蕃漢分治”,仿宋制設中書省、樞密院,同時保留部落兵制,全民皆兵,戰力強悍。
其疆域東抵黃河,西至玉門關,南接蕭關,北控大漠,轄二十二州,實力強勁。
李元昊稱帝后,宋夏戰爭爆發。
夏國聯合遼國,形成“西北夾擊”之勢。
三川口之戰(1040)、好水川之戰(1041)、定川寨之戰(1042),宋軍三戰皆敗,損兵數萬,被迫承認夏國獨立,并每年賜予歲幣(銀7.2萬兩、絹15.3萬匹、茶3萬斤)。
終仁宗一朝,一直在戰敗與歲賜中度過。
熙寧變法期間,宋軍采用“堡寨戰術”步步緊逼,推行“熙河開邊”,命王韶收復河湟,切斷夏國右臂,逐漸遏制夏國國的擴張野心,變為和宋朝在西北長久對峙消耗起來,永樂城之戰(1081)雖慘敗,但宋軍奪取蘭州、浮圖等沿邊要地邊寨,對夏國形成戰略壓制。
元祐三年(1088),高太皇傳令:“若夏國歸還永樂城俘虜,大宋即歸還米脂等四寨。”
結果夏國未交還俘虜,卻通過外交施壓,迫使宋軍單方面撤軍,四寨不戰而失。
夏國得寸進尺,要求:再割十里領土;恢復仁宗時期的歲賜,否則“將發大兵過界”,自己親自來取“歲賜”。
對于夏國這種反反復復的態度,一些大臣仍舊保持休養生息的姿態,主張退地求和,反正那些荒涼地只會吞噬朝廷的賦稅,是把萬民的血汗錢活生生丟下去,見不到絲毫產出,還不如割舍掉,另一派則堅決反對割地求和,要采取守勢,把持住邊境上的兵力布置。
如今兩派的仍然爭論不休,誰也說服不了誰。
......
賀蘭山巔的積雪映著殘陽,將興慶宮的琉璃瓦染成血色。黃河水裹挾著冰凌,在宮墻外咆哮東去,好似黨項先祖策馬踏破中原的吶喊。
小梁太后斜倚在白虎皮寶座上,指尖摩挲著金刀鞘上的狼圖騰,目光掃過殿內群臣——她的兄長梁乙逋正與吐蕃使者密語,幼帝李乾順(小兀卒)把玩著宋軍俘虜獻上的玉玨。
“太后。”梁乙逋將一卷羊皮擲于案上,“宋人又來信了,求咱們歸還永樂城那八千俘虜。”
小梁太后嗤笑一聲,金刀“鏘”地劈開羊皮:“汴京那老太婆當真癡了?用四座空寨換我大夏兒郎的血肉?”
她猛地起身,赤色袍袖卷起一陣腥風,“傳令邊境,再拔宋軍三座烽燧!讓高老婦看看,誰才是橫山的主人!”
梁乙逋大聲贊嘆道:“四十年前,景宗皇帝(李元昊)以賀蘭為屏、黃河為刃,硬生生在宋遼夾縫中劈出大夏疆土。黨項八部歃血為盟,吞吐蕃、懾回鶻,鐵騎踏破三川口,箭雨淹滅好水川,定川寨一役更是讓趙禎(宋仁宗)夜半驚夢,懸賞萬金求景宗首級。”
“宋人總說咱們是'西北豺狼'……”
梁乙逋拎起一壇馬奶酒狂飲,酒液順著虬須滴落,“可若無這豺狼牙口,怎咬得下大好河山?”
他遙指東南,“當年趙家小兒五路攻夏,還不是被咱們淹在黃河里喂魚!”
殿外風雪呼嘯,似在應和這段血色往事——元豐四年,宋軍二十萬大軍壓境,小梁太后親率鐵鷂子軍決堤放水,黃河怒濤吞噬無數宋卒,神宗聽聞敗報后都嘔血三升。
小兀卒李乾順脆聲開口:“舅舅,宋人既肯白送四寨,何不再要些歲幣?”
梁乙逋指尖劃過羊皮地圖,在橫山一線劃出血痕,“聽說那老婦連沿邊諸路的軍餉都要開不出來了,這般窮酸……”
“哈哈哈!”狂笑震落梁上積塵。
“兀卒說得對!明日便遣使去汴京——想要太平?拿銀絹百萬來換!否則……”他抽出佩刀劈向案角。
“老子讓環慶路變成鬼哭川!”
群臣轟然附和。自元祐三年宋廷單方撤軍,大夏不費一兵一卒重奪米脂四寨,邊境十里內宋軍望風而逃。
如今梁氏兄妹更要仿效仁宗舊例,逼宋朝歲賜翻倍——畢竟,那位“垂簾圣母”連自己孫兒的弓箭都要折斷,豈敢再戰?
二月十五,夏興慶府,賀蘭山大營
篝火舔舐著夜空,將賀蘭山壁映得血紅。千頂牛皮大帳如巨獸獠牙,拱衛著中央的金頂王帳。
梁乙逋一刀劈開烤全羊的脊骨,油脂滴入火堆,爆出噼啪獰笑。
“諸位!”
他舉著血淋淋的彎刀狂吼,“宋人的關中有麥浪千頃,汴京城里金銀堆成山!太后有令——三月冰消時,馬踏橫山,劍指長安!”
“嗷——!”
帳外三千鐵鷂子齊聲狼嚎,驚起夜棲的禿鷲。黨項貴族們醉眼猩紅,鑲著寶石的刀鞘砸得案幾砰砰作響。
右廂軍司統軍嵬名阿埋猛地撕開衣襟,露出胸口猙獰的刀疤:“老子在米脂寨宰了八個宋狗!這次定要砍夠八十顆頭,串成項鏈獻給太后!”
“大夏的疆土養不活狼崽子了!”
野利部的族長摔碎酒碗,羊奶酒混著沙土四濺,“去年白災部族凍死三成牛羊,兒郎們餓得啃馬鞍!”
他一把扯過瑟瑟發抖的宋人俘虜,匕首劃過咽喉,“不如殺進慶州,用宋人的血釀酒!”
青塘使者陰笑著遞上盟書:“雪域三十部愿出兵五萬,只要蘭州以西……”
“放屁!”有黨項貴族滿嘴的酒氣,一腳踹翻案幾,“蘭州是老子的!你們吐蕃蠻子只配跟在鐵蹄后撿骨頭!”
帳外忽起騷動。一隊騎兵押著百名俘虜闖入,哭喊聲刺破夜空。
梁乙逋的臉上浮著殘忍笑意:“拿這些賊子祭旗!砍下的頭顱壘成京觀在南人城門口,讓南人軟羊望風而降!”
他金刀指天,刀尖挑著一顆宋軍斥候的頭顱:“四十年前,景宗皇帝殺得宋人奉上歲幣!今日我大夏鐵騎,要飲馬黃河,踏碎汴京!”
“飲馬黃河!踏碎汴京!”
狂熱的吼聲震得篝火搖曳。潑喜軍統領拽過一架旋風炮,將燃燒的巨石轟向模擬的宋軍木寨:“先破環慶,再取延州!讓宋人的血澆灌咱們的沙地!”
陰影中,漢臣薛元禮攥緊袖中的儒家經典,低聲嘆道:“如此窮兵黷武,只怕……”
“閉嘴!”梁乙逋的彎刀已架上他脖頸,“你們這些酸儒懂什么?大夏的江山是馬刀劈出來的!不是什么狗屁的道德文章。”
“殺!殺!殺!”
野利部的族長野利榮仁許是海碗喝得不夠過癮,干脆一腳踢翻了酒壇,酒液潑灑在沙地上,瞬間被饑渴的土壤吞噬。他拔出彎刀,刀鋒在火光下泛著冷芒,獰笑道:“宋人的血,比這酒更解渴!”
“嗷嗚——!”
帳外,一群黨項武士正圍著一頭純白的公羊,羊的雙眼被黑布蒙住,四蹄捆縛,跪伏在祭壇中央。
大巫師嵬名那征披著狼皮斗篷,手持骨笛,繞著白羊跳起古老的戰舞,沙啞的嗓音吟唱著黨項先祖傳下的戰歌:
“賀蘭山下的雄鷹啊!”
“你的利爪將撕碎南人的城墻!”
“黃河水染紅時——”
“大夏的兒郎將踩著宋狗的尸骨,登上汴京的龍椅!”
“噗嗤!”
嵬名那征的骨笛猛地刺入白羊的咽喉,滾燙的羊血噴涌而出,濺在祭壇四周的狼頭旗上。鮮血順著旗桿流淌,滲入沙土,仿佛大地也在饑渴地啜飲。
“吉兆!”嵬名那征高舉染血的骨笛,狂吼道,“白羊血濺狼旗,此戰必破宋軍!”
“破宋軍!破宋軍!”
三千鐵騎齊聲咆哮,聲浪震得篝火搖曳。
右廂軍司統軍嵬名阿埋赤著上身,胸口刀疤猙獰,他抓起一壇烈酒,仰頭痛飲,酒液順著胡須滴落,混著沙土黏在肌膚上。
“哈哈哈!”野利榮仁拍案而起,“宋人那老太太,怕是要嚇得屁滾尿流!”
“屁滾尿流?”
仁多保忠的手里把玩著一枚從宋軍俘虜身上剝下的銅印,冷笑道,“我要讓她跪在大白高國的宮殿面前,獻上宋人疆土!”
帳內外哄然大笑,狂亂的戰鼓聲驟然炸響。
潑喜軍的統領拽過一架旋風炮,將燃燒的巨石轟向遠處的木靶,火焰沖天而起,映紅了半邊夜空。
“先破環慶!再取延州(延安)!”
梁乙逋的金刀指向東南,刀鋒寒光凜冽,“讓宋人的血,澆灌咱們的沙地!”
“宋人占著中原沃土百年了,也該換主人了!”部落大酋們一腳踩在案幾上,鑲著狼牙的酒碗晃出琥珀色的馬奶酒。
“呸!”
右廂軍司統軍嵬名阿埋吐出口中羊骨,“那趙頊(宋神宗)用什么姓王的當官,搞什么保甲法、將兵法,害得咱們折了多少兒郎!”
他再次猛地撕開衣襟,露出胸口蜈蚣般的箭疤,“好在老天開眼,讓這短命鬼早死!”
帳內爆發出一陣野獸般的哄笑。
小兀卒李乾順脆生生道:“朕聽說汴京皇宮的屋檐都包著金箔?”
“何止!”
“中原的麥田一望無際,漢人的女子皮膚比羊脂還白——”
“這些本該是我們的!”
......
禁苑今日無雨,趙煦握著先帝用過的柘木弓,呵出的白氣在眉睫結了一層薄霧。
教習武官燕正則剛要上前指點站位,內西頭供奉官張茂則已捧著暖爐踱進場來,皂靴在雪地上碾出深深的痕跡。
“官家仔細凍著。”
張茂則嘴上說著,身子卻故意擋在靶道中央,“慈圣讓臣提醒,當年仁廟日射不過三十矢,余時皆在崇政殿讀書。”
趙煦沉默地搭箭開弓,這張弓的牛角弰明顯被人調換過,原本光滑的握把處新纏了粗礪的麻繩——定是尚方署按張茂則吩咐做的。
“嗖!”
羽箭歪斜著扎進靶邊木框。張茂則立刻撫掌:“官家這手'白矢'已得仁廟遺風!當年仁廟射落殿前銅鈴時曾說...”
“張供奉。”
趙煦冷著臉打斷,“《周禮》載'春蒐夏苗,秋狝冬狩',如今正值冬狩時節,朕若連三十矢都不習,來日如何告慰祖宗?”
張茂則一時語塞。
他雖是太皇心腹,卻也不敢明著反駁祖制。
正躊躇間,忽見殿前司都指揮使燕達帶著皇宮禁衛巡至苑外——這位西北老將是神宗朝留下的少數邊帥之一,向來不摻和朝爭。
燕達抱拳行禮:“臣奉旨巡視禁中防務。”目光卻掃過趙煦凍裂的虎口。
“官家這張柘木弓似乎該上弦油了。”
“燕卿來得正好。”趙煦順勢道,“朕記得元豐年間你隨王樞密(王韶)取熙州時,曾一箭射穿夏賊大纛?”
燕達眼中精光一閃即逝:“臣不敢當。不過當年先帝親自校閱禁軍,三日一習射...”
“燕指揮!”張茂則尖聲打斷,“慈圣有旨,官家當以圣學為重。那些熙寧舊事,不提也罷。”
趙煦趁機取下扳指,露出掌心被麻繩磨出的血痕:“張供奉說得是,只是這弓弰...”
燕達大步上前,解下自己的麂皮護腕:“請官家暫用臣的舊物。”
轉身時壓低聲音,“尚方署庫里存著神廟用過的射天狼,弓弰是犀角制的。”
張茂則的吊梢眼瞇了起來:“燕將軍今日話倒是多。”
“末將是個粗人。”燕達抱拳退后,“只曉得祖制不可廢。”
趙煦戴上護腕再次開弓。這次朽壞的弓弦“啪”地斷裂,在他虎口又添一道新傷。
“定是尚方署那幫殺才偷懶!”張茂則假意驚呼,“臣這就回稟慈圣...”
“不必。”
趙煦取過另一張弓。這張樺木弓的弭上刻著“元豐二年制”的字樣,當他拉滿弓弦時,似乎聽見垂拱殿前閱兵的鼓聲穿透風雪而來。